這時,一位親信幕僚笑著說道:“相爺,當初得知楊炯遭遇海龍卷,僅有三千人在甕津登陸的時候,可把我嚇壞了,還以為這次我們要倒黴了。沒想到啊!原來楊炯還有五千兵力在彆處登陸,而且馬上就要打進西京了,這可真是上天都在幫相爺啊!”
一位將領也跟著附和道:“還是相爺您有遠見,將那三千大華兵的行蹤隱匿起來,還故意放出消息說楊炯已在甕津登陸,這才穩住了王韺,沒想到還意外地為楊炯攻打穀州創造了機會。”
崔忠獻聽著兩人的奉承,輕輕撫著胡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當初散布楊炯在翁津登陸的消息,實則有著多重目的。一方麵是為了迷惑王韺,令他摸不清虛實;另一方麵,也是想暗暗逼迫楊炯和相府表明態度。再者,他也想借此告知追隨自己的人,自己背後有大華最有權勢的人支持,跟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崔忠獻心裡清楚,以楊炯的身份和地位,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在海龍卷中喪生。且不說相府的護衛力量有多強大,就憑楊炯鎮南侯、宸公主駙馬、相府唯一嫡子的身份,再加上他戰功赫赫,是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才俊,他身邊的防護手段和應對突發情況的方案必定數不勝數。
所以,楊炯必須在自己勢力範圍所在的翁津登陸,因為他的身份就代表著大華的態度,在翁津登陸便等同於表明大華支持自己。所以,即便楊炯實際上並未與那三千兵一同在翁津登陸,崔忠獻也要對外宣稱他在此登陸。
之前,崔忠獻一直擔憂楊炯是有意不在翁津登陸。如今得知楊炯正攻打西京,他所有的顧慮都煙消雲散了,這怎能不讓他開心?
“相爺,我們下一步該當如何?”一個坐在崔忠獻下手的書生沉默許久,這才開口問道。
崔忠獻見是自己帳下第一謀士詢問,立刻收起笑容,鄭重問道:“仲夫,可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安仲夫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神情嚴肅且認真地說道:“相爺,如今既然已經明確了相府的態度,我們便不能再這般按兵不動了。應當適度營造出大軍壓境的態勢,將黃、平、海三州王韺的軍隊牢牢牽製住。
再者,那三千大華兵不是一直叫嚷著要攻打西京嗎?我覺得不妨放他們出海北上,繞道寧州,從背後對西京發動攻擊。而我們的首要任務,便是死死牽製住海、平、黃三州的十萬大軍,讓楊炯去做那弑君之事。
不過,單純依賴楊炯也存在風險。
所以,我認為咱們必須先下手為強。可以打著入京勤王的旗號,主動與黃州的軍隊交戰。畢竟是王韺自己下達的動員令,而我們在名義上依舊是王韺的軍隊。如此一來,黃州的守軍必然不會放我們入京,這一仗也就勢在必行。
一旦打起來,黃、平、海三州的軍隊肯定會收縮防線,這樣我們就能占據主動,更好地牽製住王韺的軍隊,從而為楊炯攻打西京創造有利條件。
總的來說,當前局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成敗與否在此一舉。
我們的行動策略應當是先下手為強,把戰場選在離西京最近的黃州,以此占據主動地位,這麼做的好處在於,我們師出有名,打著入京勤王的口號,誰阻攔我們,誰就會被視為反賊。即便王韺將我們打成反賊,我們也能聲稱王上已被他人控製,我們隻是要入京查明真相。
至於善後事宜,不管最終楊炯是否成功弑君,傳聞和消息都要指向是他所為。如此一來,我們在名聲上便不會受損,還能借此拉攏那些中間派勢力,大業可期。”
崔忠獻聞言頻頻點頭,環顧四周,威嚴道:“諸位對仲夫所言,可有意見?”
“公子對局勢看得向來透徹,我等並無意見!”一人率先開口。
“唯相爺命是從!”眾人齊聲高呼。
“好,事不宜遲,即刻行動!鄭富亮聽令,你即刻率領兵馬進攻黃州。一旦黃州方麵收縮防線,你便馬上撤兵,前往海州與我兒崔高所部會合。務必想儘辦法,牢牢牽著王韺的鼻子走!”崔忠獻神色威嚴,大聲發號施令。
“是!”鄭富亮拱手領命,匆匆而去。
“諸位,成敗在此一舉,有勞了!”崔忠獻起身,朝眾人行了一禮。
眾人紛紛起身,恭敬回禮,齊聲回應:“誓死效忠相爺!”
言罷,紛紛走出府邸,各司其職,準備即將到來的決戰。
崔忠獻見眾人皆已離去,攔住安仲夫,歎道:“仲夫呀,怎麼還這般見外,當年我從海上救下奄奄一息的你,你便認我做了義父,這麼多年你勞苦功高,為我奔走各處,對局勢的把握更是透徹,在外人麵前怎麼還叫我相爺?”
“義父,弟弟……。”安仲夫長歎一聲,一臉愁苦。
“混賬東西,他又找你麻煩了?好呀,你等著,我這就寫信讓海州家將執行家法!”崔忠獻作勢就要提筆。
“義父且慢,弟弟如今是帶兵將領,絕不能損了威嚴,莫要為了這些小事動怒。”安仲夫急忙製止。
崔忠獻放下筆,看著安仲夫良久,歎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義父當年將我救下,又對我委以重任,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如今大敵當前,萬不可在內部出了矛盾。”安仲夫鄭重其事。
崔忠獻點頭,道:“放心,你的功勞義父都記在心裡,事成之後,封侯拜相自不在話下!”
安仲夫麵露喜色,大聲道:“義父大恩,孩兒沒齒難忘!”
“好,去忙吧!越到這時越不能懈怠!”崔忠獻拿起桌上軍報,再不多言。
安仲夫再次一禮,轉身離開了府邸。
崔忠獻見安仲夫離去,放下軍報,輕歎一聲,眼神晦澀不明。
安仲夫嘴角冷笑一閃而過,回到自己府邸,獨自坐在書房,閉目沉思。
“啄木兒,老爺來信,叫你繼續隱藏,不要衝動。”一少女的聲音驟然響起。
安仲夫睜眼,歎道:“恐怕是難了,那三千人崔忠獻本想著要留在甕津逼少爺最終擔下弑君的名頭,如今被我提議送去寧州,按照我對那老狐狸的了解,恐怕是要對我有懷疑了。”
少女聞言,柳眉倒豎,罵道:“那老狐狸從來就沒信過你,你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地給他辦事,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沒少找你麻煩,每次都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哪次真當你是義子了?這麼多年看你漸漸有了威望和自己的勢力,他那心中肯定是早就有想要除掉你的打算了。”
“哈哈哈!你個丫頭,這麼說話,哪還像個高麗人!”安仲夫笑著打趣道。
“我要餓死的時候,可沒有一個高麗人給我一口飯吃。淩辱我的那些人可全都是高麗人。是你這個大華人救了我,是你把我送去了大華,是老爺給了我飯吃,是摘星處的姐妹給了我關心,我早就不是高麗人了。”少女冷漠而言,語氣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哎!你說你既然脫離了苦海,還回來乾什麼?”安仲夫長歎一聲,滿是不解。
“你這話問過很多次了,我的答案一直不變,報恩。報你的救命之恩。”少女鄭重回應。
安仲夫聞言沉默,良久,開口問道:“少爺聯係上了嗎?”
“沒!少爺好像是刻意不聯係家裡的人,都是用的內衛和安撫司的諜子。”少女歎道。
安仲夫聞言一愣,語帶埋怨道:“跟夫人一樣心軟。”
“夫人若不心軟,能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救你一個前朝皇族遺孤?你彆亂說話!”少女瞪眼嗔道。
安仲夫沉默半晌,麵現正色:“兩件事要你去做,告訴少爺崔忠獻的行動和誤判,通知崔高身邊的人,時刻準備行動。”
“山鬼謠領命!”少女不再嬉鬨,鄭重回應,轉身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安仲夫重新閉目凝神,多年未曾出現的場景再次浮現眼前。
王府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是慘叫,母親將自己藏在水缸之中,透過縫隙,是他這輩子都不敢去回想的場麵。
母親絕望哀求的眼神,謝南剛進門的震驚和憤怒,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往事諸事皆不清晰,唯獨這兩個女人的眼神,仿佛是刻在自己心裡一般,清晰得嚇人。
謝南怒目圓睜,猛地旋身,“砰”地撞上門。利劍出鞘,那群衣衫不整的畜牲,無一生還。
水缸裡的他緊緊捂住嘴,雙眼瞪得滾圓,恐懼如洶湧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彆出來,三更我來接你!”這是謝南唯一說的話。
安仲夫睜眼,輕歎一聲,聲不可聞:“好久沒吃謝姨娘做的飯了,這次事了,該回家嘍。”
說罷,他緩緩伸出手,拿起案幾上的情報,目光緩緩掃過。書房內唯有那燈火在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