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一路穿廊過戶,七彎八繞,來到一處清幽雅靜的閨房所在。但見周遭甲士林立,戒備甚是嚴整,不由得暗自點頭,旋即抬手推開了房門。
屋內,兩位女子正在用餐,冷不丁被這突兀的開門聲驚得花容失色。待瞧清來人是楊炯,才紛紛擱下手中碗筷,起身欲要行禮。
楊炯擺了擺手,示意她二人不必多禮,隨即便在對麵坐了下來,和聲說道:“你二人多日未曾進食,這會兒還是先吃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為好。若是驟然食用葷腥油膩之物,恐會壞了腸胃,鬨起肚子來。”
王芝聽了這話,粉嫩的臉頰瞬間飛起一抹紅暈,忙轉過身去,動作優雅地輕輕擦拭著嘴角那若有若無的油漬。
楊炯見狀,微微一笑,隨即將目光投向一直靜靜打量著自己的王槿,麵露疑惑問道:“你的頭發怎的像是被人削過一般?”
王槿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嘴角泛起一抹淺笑,說道:“我原想著你定會問我其他事宜,卻獨獨沒料到你開口問的頭一樁,竟是這個。”
“我問了你,你便會如實相告?”楊炯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目光凝視著她那如輕煙般的眉眼,悠悠說道。
王槿回以一笑,目光坦然地與他對視,認真說道:“你與情報中所描述的,可大不一樣呢。”
“哦?那情報中是如何說我的?”楊炯好奇地追問道。
“出身名門世家,父親權傾朝野,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身經百戰戰無不勝,殺人如麻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心思狡黠如狐,行事詭詐似鬼,還好色如命,尤其鐘情於美人。”王槿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姐姐的意思是誇你聰慧過人,且重情重義呢。她讀書不多,用詞難免不妥,你莫要見怪!”王芝在桌子底下使勁拽了拽王槿的衣袖,臉上堆滿笑容,趕忙打圓場。
“你們義禁府的人,平日裡都是這般草菅人命、羅織罪名的嗎?依我看,還是儘早撤了為好,簡直是荒唐至極。”楊炯沒好氣地說道。
王槿臉上笑意盈盈,站起身來,拿起酒壺,為楊炯斟了一杯酒,神色莊重地說道:“你救了我們姐妹二人的性命,還保全了我們身為公主的體麵,這杯酒,是我們姐妹的一點心意,聊表感激之情。”
言罷,未等楊炯回應,便拉著王芝向楊炯行了個萬福禮,而後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見楊炯並無反應,又微笑著說道:“莫不是嫌我們的謝意不夠誠懇?”
楊炯靜靜地凝視著王槿,隻見那原本清秀冷豔的瓜子臉,此刻不知是因飲酒還是其他緣故,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原本倔強中帶著楚楚可憐的氣質,此刻又添了幾分嬌柔嫵媚。再配上她那看似隨意梳就卻又彆具韻味的短發,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交融在她身上,竟出奇地和諧動人。
“我倒是小瞧你了。起初還當你是個自恃清高、不明事理的笨蛋公主,如今看來,你這待人接物、拿捏人心的手段,確實有幾分獨到之處。
自我進門起,你便有意無意地淡化自己身為俘虜的身份,先是擺出一副柔弱嬌俏的姿態,表麵上不卑不亢、不遠不近,可細細品來,暗地裡卻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之意。再加上你妹妹在一旁那略顯稚嫩的幫襯,反倒更襯出你的真誠。
不知不覺間,你便將自己與我的位置擺得齊平,還時不時提及我對你的救命之恩,雙管齊下,讓你我的關係看似親近了許多,實則不過是你姐妹二人精心營造的假象罷了。”楊炯冷笑幾聲說道。
見王槿依舊麵帶微笑,楊炯擺了擺手,示意她二人坐下,直言道:“你想多了。我對你們二人並無他意,說得再直白些,我對你們兩個女子沒興趣。我可以擔保你們二人的安全,所以你們不必費儘心機,給我扣上什麼救命恩人和正人君子的高帽子。”
王芝聽聞此言,緊張地看向王槿,見姐姐神色平靜,便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王槿嘴角的笑一直沒有消失,輕聲回應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施恩圖報的人比比皆是,真正的聖人卻是鳳毛麟角。不知你有何條件?”
“早該如此說話,我要打西京。”
此言一出,姐妹二人皆是一愣。
“我們又沒招惹你,你為何要攻打我們?”王芝嘟著嘴,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委屈之色,小聲嘟囔道。
“你們義禁府在我登州安插眼線,損毀我大華的船隻,阻礙我大軍的行程,這還叫沒招惹我?”楊炯冷冷地質問道。
“誰讓你幫著崔忠獻謀反?你都兵臨城下了,我們自衛難道還不行?”王芝越發委屈,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楊炯一時語塞,看向一旁的王槿,戲謔道:“你們倆當真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妹?她莫不是你爹從外頭撿回來的吧。”
王槿忍不住撲哧一笑,白了楊炯一眼,而後神色認真地說道:“咱們談談?”
“談什麼?”
“怎樣你才肯罷兵,不再攻打西京?”
楊炯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我非打不可。不把你爹打疼了,他日後還不知要如何張狂。此番我定要將你們的西京攪個天翻地覆,叫你們十年之內都不敢再對我大華有絲毫歪心思。”
“你就吹吧!那義禁府確實該整治一番了,你這愛吹牛的毛病,情報裡怎的沒提及?”王芝撇了撇嘴,對著楊炯扮了個鬼臉。
“閉嘴!好好吃你的飯!”王槿厲聲嗬斥道,語氣冰冷如霜。
王芝被嚇得渾身一顫,低著頭,抱著碗,默默地喝起粥來,大氣都不敢出。
“實在對不住,小妹在家被寵壞了,讓你見笑了。”王槿看向楊炯,一臉無奈地說道。
“無妨,我不與笨蛋置氣。”
“你……”王芝剛要反駁,一抬頭,瞧見姐姐冰冷的目光,便立刻閉上了嘴,乖乖地縮在一旁,像隻受驚的鵪鶉。
王槿輕哼一聲,轉過頭看向楊炯,正色道:“我小妹方才所言,雖有些胡攪蠻纏,但也並非毫無道理。你在登州屯兵,崔忠獻在沿海集結部隊、設立補給站,任誰見了,都會以為你要攻打我高麗。如今事實擺在眼前,我們先下手為強,也在情理之中吧。”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但你我各為其主,立場不同,爭論這些毫無意義。我也無意與你爭辯什麼正義與否、合理與否。實話告訴你,起初我並未打算攻打高麗,可你們在登州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張狂,我正愁找不到一個立威的由頭,你們高麗便自己送上門來。我倒要借此機會,讓周邊諸國都瞧瞧,招惹我大華的下場!”楊炯冷漠地說道。
王槿微微皺眉,目光緊緊地盯著楊炯,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其實,我早就留意到崔忠獻的異常舉動。後來,登州傳來的情報證實,此次領兵的將領正是你楊炯。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和妹妹便打算前往登州找你,將事情問個清楚。
我一直想不明白,情報上說你可能會攻打我高麗。可思來想去,實在找不出任何緣由。畢竟兩國素無仇怨,且大華剛經曆國戰,按常理,絕不可能在這寒冬時節貿然對我高麗這樣一個邊陲小國用兵。
但此事關乎重大,我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決定親自前往登州與你會麵。不料途中船隊遭遇海龍卷,全軍覆沒。所幸我和妹妹命大,漂流到了江華。或許這便是緣分吧,竟能在此地與你相遇。看來,就連上天都有意促成我們這次見麵呢。”
楊炯眉頭緊皺,不耐煩地說道:“你好歹也是一國公主,說話何必這般含含糊糊,暗藏曖昧。我可沒心思跟你兜圈子,有話就直說!”
“哼,我是個女子,雖說不上傾國傾城,卻也不算醜陋。說幾句貼心話,拉近你我之間的距離,又有何妨?從見麵起,你便對我這般冷淡,可我卻始終笑臉相迎,你覺得這樣對我合適嗎?”王槿煙眉輕挑,嬌嗔地說道。
“我可沒閒工夫跟你打機鋒。我軍在江華隻休整一日,三日後便會直逼西京附近。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長話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