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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街,相府書房內。
楊文和瞧著眼前這透著幾分陰鷙狠辣勁兒的姑娘,嘴角噙著一抹笑,開口道:“這麼晚叫你來,沒擾了你休息吧?”
“伯父說笑了,您深夜尋我前來,定是有要事商談,我怎能不來。”鄭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
“你這孩子,說話怎這般見外,快坐。聽聞你喜歡品茗,這是陳了些年的普洱,嘗嘗。”楊文和邊說著,邊親手給鄭秋斟了杯茶。見她惶恐起身,雙手欲扶茶杯,楊文和隻輕輕擺了擺手,沒再多言語。
鄭秋見狀,便大大方方坐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繼而品評道:“湯似琥珀,入口柔滑,毫無粗澀之感,陳香飄散,花果香層層疊疊。接著,甘醇滋味瞬間迸發,仿若清泉潤喉。回甘悠長,舌底生津,儘顯自然本味,當是普洱中的極品。”
“哈哈哈!你這孩子,妥妥一個行家呀!不像我家那臭小子,什麼好茶到他嘴裡,都跟牛飲似的,純粹拿茶解渴,可真是糟蹋東西,白瞎了那些好茶!”楊文和笑著打趣。
鄭秋聞言,又抿了口茶,沒再接話。
她心裡透亮,深夜被楊鮦叫來,沒承想是左相要見。她明白,左相不會平白無故邀見,定是有要事相托,想來事情小不了。自己身為晚輩,少言語總歸不會出錯。
楊文和閱人無數,耳聰目明,對鄭秋做的事兒門兒清。雖說兩人初次見麵,可幾番交談下來,楊文和已大致摸透這姑娘的脾性。
說起來,楊文和還真有些佩服自家兒子挑姑娘的眼光。且看這鄭秋,樣貌自是出眾,這性格、舉止、氣質、心思,也都屬上乘。有手段,敢想敢乾,隻是行事略有些衝動,不夠細致周全。那兩次出手,要不是摘星處的人幫忙善後,怕是早被皇帝察覺。看來,這姑娘還得好生打磨打磨,自家那臭小子身邊,確實缺個果敢、狠辣又有手段的賢內助。
想到這兒,楊文和也不囉嗦,徑直從身後書架取出一塊十二時辰團花黃菊佩——申,置於桌上,道:“聽臭小子說你喜愛菊花,這塊佩飾權當見麵禮。”
鄭秋見狀一愣,忙起身推辭:“伯父,這禮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不貴重,就是個見麵禮。趕緊收著,時間緊迫,咱們還有正事要談!”楊文和催促道。
鄭秋麵露難色,她又不傻,怎會不懂這其中意思。這要是收下,可不就真成楊炯的小妾了?當下便要擺手拒絕。
“你這人,送個禮物都不會,這般說話,豈不是嚇到孩子。”謝南恰在此時從門外走進書房。
見鄭秋要行禮,謝南一步上前扶住她,拿起黃菊佩便要給她係在腰間。目光一掃,瞧見了自己兒子的螭虎銜芝紋玉佩,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笑意。
於是打好繩結,一邊親手給鄭秋掛在脖子上,一邊說道:“過些時日,那臭小子回來,你同他一道回弘農祭祖。那孩子心軟,有些事兒還得你多幫襯著,這樣姨娘才放心。”
“姨娘,我……”鄭秋瞬間呆立當場,滿心委屈。
她暗自咬牙,腹誹不已:這都什麼事兒啊!你們怎能如此行事?分明仗著長輩身份,肆意拿捏我。如今倒好,把祭祖這檔子事兒硬塞給我。哼,莫不是瞧著楊炯心軟好說話,就認定我心狠,活該衝鋒在前做那些得罪人的事?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謝南瞧著這姑娘神色,心中暗覺好笑,當下安撫道:“等那臭小子回來,你儘管跟他撒氣,姨娘幫你。這會兒你伯父有要緊事同你說,這事兒往後再議。”
言罷,謝南親昵地拍拍她肩膀,又不動聲色地跟楊文和使個眼色,而後走出書房。
楊文和輕咳一聲,喚醒還在生悶氣的鄭秋,直截了當地道:“自家事兒,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那耶律倍你可知道?”
鄭秋也知曉此刻有正事要談,忙認真回道:“知道,遼國的質子,在太學甲字班,之前聽過我幾次詩詞課,性子挺活潑,像個小孩子。”
楊文和點點頭,神色凝重:“你想法子控製住他,彆讓人察覺端倪,送到蘭蔻坊就行。”
鄭秋應了一聲,心中覺著這並非難事。她連皇子都敢下手,謀劃抓個質子,實在算不得什麼。因而也不多問緣由,直接點頭答應。
“接下來這件事,才是我今日找你來的原因。”楊文和鄭重其事。
鄭秋神色不變,靜候下文。
楊文和暗自讚許,直言道:“近日顏夫子閉門不出,我發現他暗中聯絡了不少朝中寒門官員,還多次飛書各地,你覺著他想乾什麼?”
“呃,顏夫子的厲害之處,在於史筆和在野的輿論聲望。若隻為史筆,無需四下串聯,想來是要發動輿論。”鄭秋皺著眉頭推測。
楊文和目光一亮,愈發中意這個未來兒媳,果真是眼光獨到,當下便道:“嗯,你猜得不錯。再想想,他想給誰造勢?”
“這倒不難猜,順著思路推斷。皇帝翦除了世家,朝中失勢的世家官員空位,自會由顏夫子的寒門填補。他既這般行事,想必是見過皇帝,要給二狗壯勢,為第三代皇子鋪路。”鄭秋語氣篤定。
楊文和先是點頭,繼而搖頭:“這不怪你,你所知有限,方向沒錯,人卻不對。顏夫子應是受了皇帝許諾,為李淑掌權造勢。二狗那事兒,怕是要以死博名。”
鄭秋也不多問,直接道:“伯父找我來,可是要我鼓動太學生,阻撓顏夫子的造勢行動?”
“你果真聰慧。難怪那臭小子在千裡之外,還惦記著你。”楊文和讚不絕口。
鄭秋聞言,俏臉瞬間漲得通紅,仿若天邊晚霞燒至雙頰,殷紅一片。她又羞又惱,暗自咒罵楊鮦口無遮攔,什麼事兒都往外說。簡直像把自己心底隱秘心思當眾晾曬,叫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無地自容,著實令人羞赧至極,恨不得找個地縫立馬鑽進去。
楊文和見狀,嘴角微微上揚,輕聲笑道:“你呀,隻猜對一半。讓你去鼓動太學生不假,卻並非要他們阻撓顏夫子。你瞧,顏夫子一門心思給李淑造勢、鋪路,咱們呢,順勢推出李漟,與他來一場彆樣對擂。這太學裡頭,多是世家子弟,而顏夫子的聲望主要聚於民間,恰似集市上兩個賣瓜的,一方隻會詆毀對手的瓜,旁人瞧了,定會覺著他心懷不軌;可若拿出個看似相同的瓜叫賣,不但能分庭抗禮,還能不動聲色引人矚目,讓大家在比較中,慢慢偏向咱們。既擾亂對方計劃,又能收獲奇效。”
鄭秋眼眸一亮,心中豁然開朗。原來還能這般行事,她這才覺出,自己從前手段太過稚嫩,總想著用最快最直接的法子達成目的,一旦成功萬事大吉,稍有差池便破綻百出。今日楊文和這番話,仿若為她撥開雲霧,令她由衷欽佩。
當下也不多問,雷厲風行、直擊要害:“伯父想要這輿論達到何種程度?或者說,要將長公主推至多高位置?我需知曉個預期。”
“你的底線是什麼?”楊文和蹙眉反問。
“呃,我沒有底線!”鄭秋如實作答。
“哈哈哈!好,好個沒有底線,那就這樣,能推多高推多高。”楊文和對這姑娘的坦誠頗為賞識。
“好!”鄭秋重重點頭。
楊文和凝視鄭秋雙眼,片刻後,突然發問:“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