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鼉憤龍鳴(2 / 2)

風流俏佳人 著花遲 5710 字 4個月前

起初我自是不信,對我好,不該是讓我與大家一般無二嗎?如此行事,反倒讓旁人將我視作了敵人,這能算好?可這話聽得多了,我也就信了。

慢慢地,我發覺,隻要嘴甜些,哪怕身為弟弟,生得不夠機靈,依舊能討得旁人歡心。就這般長大,我也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在旁人眼裡,我慣會偽裝,口蜜腹劍,心思歹毒,善於逢迎,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隻因我年幼時便知曉,縱使旁人不喜歡我,欺負我,可我卻是那個得糖果最多的,他們之所以那般氣恨,是因得不到母後寵愛,更撈不著糖果。

如此,我便養就了在父皇母後跟前逢迎的習性,論及這點,他們可沒人比我更了解父皇母後。”

袁靜宜靜靜聽著,見李溢停頓,乖巧地為他斟了一杯酒,而後在一旁靜靜落座,等他後續言語。

李溢回以一笑,仰頭將酒一飲而儘,續道:“他們還當自己了解皇帝,真是可笑至極,若真了解,又怎會一個個被除掉?他們不夠狠,至少沒皇帝那般狠心。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琢磨一個事兒。為何皇帝隻著力培養咱們宗室的皇子,對其他皇子卻仿若視若無睹?甚至於,哪怕將大權交予宗室公主,也不願分些給李澤、李沛?難不成真因我母後的宗室勢力龐大?

起初,我與旁人一般這樣認為,可後來我發覺自己錯了。這十幾年來,我日夜鑽研父皇母後,他們的喜好,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我皆牢記於心,每至深夜,連他們的眼神、笑意,我都逐一回想、剖析。

偏生湊巧,皇帝非要將九妹嫁去遼國之時,我便敏銳察覺出不對勁兒。若是和親,家中公主眾多,為何非得嫡女不可?最後竟還真成了,不同人有不同見解,我卻隻瞧出一個問題,那便是皇帝並不喜歡宗室。

這念頭一旦生出,便如野草瘋長,再難壓製。

於是,我在腦中反複回想皇帝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驚覺他對我們三個嫡親皇子,好似從未真正分過權柄。”

袁靜宜又為李溢斟了一杯酒,麵露疑惑,問道:“為何這般說?太子監國,齊王是頭一個封王的皇子,夫君之前總領工部,這不算權力嗎?”

李溢朝著袁靜宜微微一笑,耐心解釋道:“我這人自幼便愛與人相較。這些權力,乍看極大,在皇子裡頭更是高出旁人不止一籌。可若與公主相較呢?她們一個掌著天下財權,一個握著天下情報,咱們這些皇子與她們一比,除卻太子,好似都不值一提。

到這時,我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都被皇帝騙了,咱們宗室嫡親皇子的權力,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罷了。後來我越琢磨越覺著有理,嫡親公主與皇子的權力,皇帝若想收回,好似也非難事,殺了母後,將公主嫁人,這大權可不就又都回到他手中了?

可我又納悶,他為何要這般行事?既然不願讓我們這些嫡親皇子繼位,那便隻剩李沛與李澤了,難道不給他們庶出皇子權柄便是寵愛他們嗎?難道這便是與小時候分糖果一般嗎?

我想不明白,但我確定一點,皇帝早晚會對我們宗室動手。於是,在九妹嫁人的那一日,我便暗中開始謀劃後手。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好歹也有自保之力。

可事實卻是,李沛被殺,皇帝竟毫無實質性反應,李澤那蠢貨,好似根本不足以與我們宗室抗衡。直至那條泥鰍出現,我方才如夢初醒。”

袁靜宜沉默片刻,隨後替他理了理衣衫,淺笑道:“今日為何突然說起這些?”

李溢輕笑一聲,拿起酒壺,猛灌了一口,苦笑道:“如今宗室嫡子,便隻剩我了,也不知皇帝哪日便會對我動手。”

或許是不勝酒力,又或許是壓抑太久,李溢忽而癲狂笑起來。

許久,李溢轉頭望向滿臉憂色的袁靜宜,道:“小時候,母後說她最疼我,也偷偷給我最多的糖。那日,母後將江南的宗室權柄送我保命,我方才知曉,母後並非最疼我,她是可憐我,知我不夠聰慧,怕我被其他兄弟欺負,這才偷偷給我許多,原來從小到大,竟是一點兒都沒變。”

袁靜宜聞言,輕輕搖頭,柔聲道:“母後是疼你的,不然不會將我嫁給你,也不會將宗室的半壁、江南權柄送你,單從這些作為來看,她確是最疼你的。”

李溢默然良久,方道:“母後將你這國公嫡女嫁給我,我便知曉。”

“既知曉,又為何要這般行事呢?”袁靜宜語氣平和,並非質問,隻是單純疑惑。

李溢聞聽此言,眸光瞬間轉冷,低吼道:“我兄弟之間如何爭鬥,那都是自家事,我的糖果被他們搶了去,我無怨無尤,可他一個泥鰍,殺我兄弟,謀害我母後,我若真逃去江南,可不就真成了母後眼中的可憐蟲!”

袁靜宜瞳孔驟縮,而後眼神迅速四下遊移,耳朵豎起,低聲道:“夫君,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李溢擺了擺手,道:“我為何不碰你,這便是緣由。自娶你那日起,我便已經謀劃多年,成敗與否,這幾日便能見分曉。你自從嫁了我,便沒怎麼笑過,性子也變了許多。母親常說我把你帶壞了,我雖嘴上未應,心裡卻認了。你是個好姑娘,不能跟著我一道送命。今日本想著與你吃一頓送行飯,卻不想被個奴才給攪黃了,實在是對不住你。”

袁靜宜聞言,氣得用力跺腳,嗔罵道:“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我是你妻子,你做何事,我能撇得開?普天之下,誰不知我韓國公府是你的倚仗,你如今這話是何意?”

李溢還是頭一回見這傻姑娘動氣,不過轉瞬,眼眸又冷了下來,將她按坐在身旁,神色凝重,道:“今晚,韓國公府的人會來接你回家,回去後切莫聲張,韓國公自會安排你的去處,我若成事,便接你回來,咱們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我若不成,你便隱姓埋名,安安分分度過後半生,後路我都已替你備好,莫要賭氣犯傻。”

“我不,我要留下來護著你,我若走了,豈不成了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負心人,我韓國公府可沒這般家教。”袁靜宜憤然而起。

“你給我坐下!”

“哼!”袁靜宜撇著嘴坐下,眼中滿是委屈。

“你瞧瞧咱們周遭這些奴才,你以為皇帝真能放心我?我若稍有異動,他們必然拿你要挾我,我太了解皇帝了,瞧瞧王淺予和崔穆清的下場,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尚未出世,便慘死他手,更不願我的妻子遭受那般喪子之痛。從咱們大婚那日起,我便謀劃了最激烈的後手,這一點我從小就知道,你要想糖不被人搶,那就隻能比他們更狠,一次性打服他們,不然這種事會一再發生,永不停止。”李溢低聲吼道。

“哼,你有兵嗎,你憑啥乾那事?”袁靜宜梗著脖子,瞪眼回應。

“正因如此,你才得回家,一切我與韓國公都已謀劃妥當,你若真想幫我,便得回家,不管是防著你被皇帝抓捕,還是替我領兵,總歸你不能再在東宮裡待下去。”李溢鄭重其事。

袁靜宜沉默許久,咬著牙道:“你想做什麼我都要跟著你,我絕不做那不仁不義的女子。”

“哎,母後待我果真不薄,替我尋了你這麼個好妻子。”李溢感慨萬千。

“我這便回家,替你領兵,咱們夫妻要死,也死在一塊兒。”袁靜宜言罷,再不停留,轉身大步朝宮外走去。

李溢靜靜望著袁靜宜遠去的背影,眼神陡然陰鷙狠厲:“泥鰍束龍,也不知你殺不殺得死那吞食泥鰍的鼉龍!”

言罷起身,朝著內宮行去,途經那膳食令杖責之地,冷然道:“著實打!”

其聲仿若鼉吼,憤似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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