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此刻隻覺腦袋仿若被什麼箍住一般,頭暈目眩,頭痛難耐,唯有那悠揚之聲,好像才能讓他腦袋清醒些許。
“和鈴姐!此刻可是深夜?為何我覺著四周漆黑一片,怎會這般黑?”楊炯強抑住欲嘔之感,滿心奇怪。
盧和鈴聞言一怔,焦急道:“行章,你莫要嚇我,你瞧不見天上那輪明月麼?”
楊炯仰頭望天,卻依舊隻見黑壓壓一片,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歎道:“我應該是失明了。”
盧和鈴聽聞此言,整個人僵在原地,雖是心急如焚,但隻是一瞬,她那做姐姐的責任感瞬間湧了上來,強自鎮定心緒,平聲道:“行章彆怕!姐姐在這兒,咱們這就回家,哪怕跑遍大華,我也要尋來良醫治好你的眼睛。”
說著拉起楊炯身子,攙扶著他朝營帳走去。
楊炯任由二人攙扶,沉默半晌,終道:“和玲姐,遇上我的事兒萬不可聲張,後頭還有人在追我,大華想要取我性命之人可不少。你莫要慌張。我估摸是落水時,水麵衝擊腦袋,致成短暫失明,若無大礙,快則三日,定能複明。”
盧和鈴一聽有人要殺楊炯,也知曉事情輕重,趕忙吩咐:“小蠻,快去營地,將眾人支開,務必鎮定,莫要讓人瞧出端倪。”
小蠻重重點頭,如飛般跑向營帳。
“和玲姐!我時間緊迫,得儘快想法子與內衛聯絡上,此刻三公主與諸多將士定在四處尋我,可我又不能現身人前。此處尚有西夏諸多州府未曾歸降,我擔心沒準兒便有亡命之徒要來取我性命。”楊炯強忍嘔吐之感,繼續說道。
盧和鈴聞聽此言,建議道:“那咱們回太原府?那兒是你的勢力範圍,理應安全。”
楊炯點頭:“事不宜遲,和玲姐,你尋個借口,咱們這便動身。”
“好!你且等著,我便說家中乘風速運接了大訂單,需我親自去談,我給你尋一輛馬車,沿途讓小蠻帶你藏在前路,咱們回家。”
“好!你去吧,莫要擔憂我!”楊炯灑脫說道。
盧和鈴頷首,將楊炯藏至一處矮坡後,快步走向營帳。
楊炯此刻心中思緒萬千,從自身症狀推斷,應是入水時造成的腦震蕩,究竟傷勢多重,他也不能判定,唯一能確定的是,此次腦震蕩致使視神經受損,從而才導致的失明。
若自己命大,三日便能自愈,若天不佑己,後續恐會出現嚴重的腦損傷,直至丟了性命。楊炯手頭沒有ct,更無核磁共振,即便有,也不過是提前知曉死期罷了。
對此,楊炯卻比想象中坦然許多,大抵是重活一世的緣故,並未有絲毫慌亂失措,隻做好當下最要緊的事,而後便聽天由命吧。
不多時,小蠻快步奔至近前,扶起楊炯,小聲道:“少卿,小姐已備好馬車,我扶您去前路等候。”
楊炯點頭,聽出她語氣焦急,笑道:“我記得你,名字叫小蠻是吧?”
“嗯!”
“莫要這般緊張!我並無大礙!也彆叫我少卿了,我早卸了鴻臚寺的職,喚我公子便好。”楊炯出言寬慰。
“好的公子,您定會沒事的!我家小姐常說好人有好報,您是好人,肯定不會有事!”小蠻說得極為鄭重。
楊炯聞言一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小蠻呀!你可是頭一個給我發好人卡的女子。”
“啊?啥是好人卡?”小蠻滿臉疑惑。
楊炯也不多做解釋,肯定道:“你說得對,好人理應得有好報。”
“嗯!”小蠻重重點頭,扶著楊炯隱沒在夜色之中。
且說此時,李瀠領著三千嫡係精銳,直撲東方的黑山威福軍司,可她奔襲三日,除卻抓到幾個戴著人皮麵具的假楊炯,竟是一無所獲。
她越走越覺不對,當下徑直下令全軍止步,分散至四處搜尋蹤跡。她心底通透,耶律南仙縱使狡黠如狐,卻絕非楊炯對手,楊炯對付女子,尤其對付公主,若稱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隻要讓楊炯尋得契機,定會給自己留下記號,對此她深信不疑。除非耶律南仙當真從北方右廂撤兵。
想到此處,李瀠氣得直咬牙,此刻恨不得立時擒住耶律南仙,將其大卸八塊,瞧瞧她究竟是何心腸,怎這般能惹事生非。
“公主!找到了!找到了!是芨芨草打的繩結!定是大人留下的!”菊三十娘手握一根芨芨草,高聲稟報。
李瀠聞言,滿臉喜色,忙追問道:“可是那日你與楊炯瞧見李嵬名所打那種繩結?”
“是!絕對錯不了!知道此事的人極少!而且這些芨芨草皆指向南方!”菊三十娘篤定非常。
李瀠一聽,瞬間猜到耶律南仙謀劃,當下大聲下令:“毛罡!速速整軍,全力奔赴麟州!那妖女想從麟州遁入遼國!”
毛罡也不多言,當即同盧啟領著先鋒騎兵,如箭般朝南衝去。
再說那耶律南仙,帶著五千兵馬沿著無定河下遊尋了一日一夜,卻毫無楊炯蹤跡可尋。
此刻的她滿麵憔悴,眼神無光,她從未有這般懊悔過,頭一回真切體會到何為後悔,何為心痛。
諸多安撫司與皮室軍精銳見公主如此模樣,哪敢有半分懈怠,愈發廢寢忘食,賣力搜尋。
就這樣,耶律南仙這五千人馬沿著無定河,從上遊一路尋至下遊,眼瞅著便要靠近永樂城,此時的她已是心如死灰。
她仰頭望天,想起與楊炯的點點滴滴,喃喃自語:“楊炯,是我耶律南仙害了你!這罪孽我認下,今生今世,我絕不另嫁他人,若有來生,我定伴你身旁,侍奉終身,以償此債。”
“主子!主子!您快看!”蕭瑟瑟高舉雙手,滿臉驚喜。
耶律南仙循聲望去,一眼便瞧見蕭瑟瑟手中那大梁皇後的黃玉鳳凰佩,當下疾步飛奔過去,一把奪在手中,驚喜問道:“從何處得來?”
蕭瑟瑟並未作答,而是將另一隻手中布條一道遞予耶律南仙,這才激動道:“都是在無定河下遊尋到的,這玉佩與布條皆是駙馬身上之物!這是在距河水數丈遠的矮坡尋見,這說明大人定還活著,且多半是被人救了!那人連這價值連城的黃玉鳳凰佩都未取走,想來應無歹意。”
耶律南仙微微點頭,繼而分析道:“眼下還不能確定,也有可能對方未曾發覺楊炯身上這貴重物件,又或是楊炯故意留下當作求救線索。還有彆的發現麼?”
“有!前方發現一支前往析津府運送香水與藥材的乘風速運商隊。”蕭瑟瑟接著說道。
耶律南仙聞言一怔,隨即驚喜道:“乘風速運是楊炯的產業,他定在那商隊之中!”
說著便要縱馬趕往商隊,親自去見那冤家。
蕭瑟瑟一把拉住耶律南仙,急切道:“主子!您先彆急!”
“怎了?你還有話說?”耶律南仙眉頭微蹙。
蕭瑟瑟身形一凜,忙道:“主子,屬下辦事不敢有差池。截住那商隊伊始,便將所有人徹查了個通透,麵皮都瞧了許久,貨物車馬亦是逐一細檢,反複查驗十遍有餘,卻硬是沒尋出駙馬蹤影。
可屬下憂心他們有意隱瞞,便叫安撫司使了些手段。一番周折,才知曉這商隊原本的女掌櫃,昨夜忽稱有事,匆忙間連夜趕回太原府了。”蕭瑟瑟把打探來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報與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神色一凜,冷聲道:“那女掌櫃叫什麼?”
“盧和鈴!”
耶律南仙略一沉吟,緩緩道:“這名字,我好像聽過,像是與楊炯有幾分淵源,想必是他的紅顏知己。”
蕭瑟瑟麵露難色,皺眉道:“主子,眼下咱們有五千兵馬,可要大張旗鼓進太原府,絕非易事,該如何是好?”
耶律南仙目光一凝,當機立斷:“先把那大華商隊拿下,咱們混進去,直奔太原府!其餘人等,速去真定府附近守著,等我消息再做打算!”
令下,耶律南仙眼眸驟亮,恰似破曉雲開,光芒乍泄。刹那間,往日那草原上意氣飛揚、縱橫馳騁的公主氣魄再度回歸,風姿颯爽依舊。
隻見她馬鞭高揚,“啪”的一聲脆響,馬蹄聲起,她放聲高呼:“楊炯,這天地再遼闊,也休想攔住我,咱們定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