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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定河下遊,一支偌大的商隊,因日夜兼程趕路,錯過了城鎮,無奈隻得在此地紮營歇腳。
“小蠻!快去告知鏢師與領隊,定要將營地守護周全。咱們才剛出永樂不久,距麟州尚有一段路程,咱們這一趟押運的,皆是珍稀藥材以及蘭蔻坊的香水,萬萬不能有失。”一聲清脆宛若古鈴般的聲音,悠悠自遠處飄來。
小蠻神色沉穩,趕忙應道:“小姐,我心裡有數,早叮囑過他們好些回了,斷然出不了差錯。”
女子微微頷首,目光望向那正忙碌紮營的商隊與鏢師,隨後提起水桶,徑直朝著上遊走去。
“小姐,我來!”小蠻一個箭步上前,意欲接過水桶。
女子輕笑著搖了搖頭,將水桶一邊提手讓給她,自己則握住另一邊,二人合力,共提一桶,緩緩朝無定河上遊而去。
“小姐,北邊可是有什麼物事?自打咱們出了永樂,您就老是朝那邊張望。”小蠻順著女子目光瞧去,卻隻見曠野茫茫,唯有明月高懸於天際,再無其他異樣。
女子聽了,幽幽輕歎一聲,說道:“聽聞他此刻正在攻打興慶府,想來定是凶險異常。”
“小姐,您且寬心!您瞧這一路走來,那米脂與永樂,城牆那般高聳,地勢那般險要,還不都被楊少卿一日便攻克下來了。聽聞北麵還有銀州、夏州,那可皆是楊少卿的赫赫戰功,他這般厲害,從未曾敗過,想來那興慶府也不在話下。”小蠻一臉嬌憨地回應著。
女子嘴角浮起一抹輕笑:“你與他才見過幾麵,怎地對他這般有信心?”
“他是好人呐!好人定有好報,這不是小姐您常說的麼?他曾救過小姐的性命,還暗中吩咐乘風速運,將北上遼國商隊的運輸生意都交予小姐打理。若非少卿出手相助,咱們主仆二人,怕不是要同範陽老家那些混吃等死之輩一般,被皇帝削了依仗,往後便沒了生計。”小蠻說得極為鄭重。
女子再次點頭,尋得一處水源澄澈之地,借著月光俯身就欲取水,卻被小蠻一把奪過水桶,擼起袖子,自顧自地打起水來。
女子也不推脫,接著道:“他那人呐,想要幫我,卻又顧忌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一件事兒非得繞上十八道彎子,平白浪費了許多銀錢,還瞞著我將那生意送到我跟前,哎~!他還是那般心軟。”
小蠻聞言,笑道:“少卿自是知曉小姐的性子。上次在皇城想幫您,被您拒絕了,哪還敢再直白地說要幫您。”
“哼,他其實就是故意的,知道我不忍心他這般浪費錢財,故意演戲給我看呢!哪有人會無緣無故找咱們兩個剛落戶太原府的人談生意?還是這般暴利的香水與軍械運輸生意。他以為派幾個官家小姐佯裝與我親近,便能瞞過我?真是惱人得緊。”女子想到此處,鵝蛋臉瞬間冷了下來,滿心氣悶。
小蠻連著漂了幾次水,總覺不夠乾淨,又往上遊走了幾步,邊汲水邊道:“那小姐為何還儘心竭力地幫他操持乘風速運?此番還親自送貨去遼國?”
女子聞言,沉默良久,終是幽幽一歎:“他呀,是心存愧疚,怕我想不開尋了短見,便給我尋了這份營生。我見不得他這般揮霍錢財來幫我,料想他也是拿捏準了我這點心思,才故意讓那些官員夫人頻頻登門。”
言罷,見小蠻汲水完畢,女子幾步上前,與她一同提了水桶,邊走邊道:“此番去遼國,是要查查那兒蘭蔻坊的賬目,近期報上來的盈利愈發少了,眼瞅著便要虧損,我得去瞧瞧究竟出了何事。”
小蠻點頭,用力提著水桶一端,剛要開口,卻猛地渾身一震,一把揪住女子手臂,顫聲道:“小姐……您……您瞧……那是什麼?”
女子聞言一怔,順著她所指方向望去,但見河麵上順著水流漂過一團黑影,借著月光細細打量,瞧模樣像是一具屍體。
當下女子輕拍小蠻手背,溫言安慰:“彆怕,應當是具屍體罷了。我聽聞楊炯他們打仗之時,戰況可比這慘烈多了,據說這無定河都曾被血水染紅三日,沒什麼可怖的。”
小蠻聽了這話,愈發緊張,道:“小姐,那這水,還能用麼?”
女子亦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咱們再去瞅瞅,若是僅這一具屍體,倒還好說,若還有許多,那這水便用不得了。”
“啊!小姐,能不能不去,我害怕!”小蠻聽聞小姐竟要去上遊查看屍體,滿臉儘是抗拒之色。
“行,那你先回去,叫幾個鏢師來幫我,我先去瞧瞧!”女子拍拍小蠻的手,蓮步輕移,沿著河流朝上走去。
路過那屍體時,見屍體被水流衝到岸邊回流處,女子借著月光,想要瞧瞧這屍體腐爛程度,心想著若是浮腫變形,定是死了許久,若上遊還有這般死屍,那這水是決然不能用了。
“小姐,我瞧這人好似死了沒多久呀!”小蠻快步追上女子,緊緊抱住她胳膊,滿臉皆是抗拒,雙眼眯成一條縫,匆匆瞥了那屍體幾眼,便再不敢多看。
女子微微點頭,隻是距離尚遠,天色又暗,實在難以確認,當下便徑直朝著那死屍走去。
“小姐!”小蠻驚呼一聲,四下打量,見身旁有一枯樹枝,趕忙撿起,握在手中,快步相隨而去。
女子走到近前,見這死屍身體並未腫脹,衣衫也算齊整,瞧這身穿著,應是契丹人,當下也不遲疑,拿過小蠻手中樹枝,挑開死屍頭發,借著月光細細端詳,待看清這人麵貌,女子嬌軀陡然一僵。
而後迅速丟開樹枝,雙手用力,一把將死屍拖拽上岸,翻轉過身子,看得真真切切,忍不住脫口驚呼:“楊炯!!!”
“誰?”小蠻聞聲,迅速睜眼,待看清死屍麵容,亦是大驚失色,尖叫道:“當真是楊少卿!”
女子不及多想,強自鎮定心神,伸手探了探鼻息,發覺尚有氣息,當下急忙扯開他衣衫,仔細查看,見並無外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想來隻是溺水所致。
想到此處,女子心頭忽生宿命之感,上次是他在皇宮救了溺水的自己,此次卻輪到自己來救他,當真是造化弄人。
望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龐,女子長歎一聲,憶起那日從掖庭秀女口中聽聞的法子,也不知對錯,當下心一橫,俯身便吻了上去。
自打那日從掖庭宮被救出後,沒過多久,她便被逐出了宮去。為此,族中的族老多次進宮找皇太後理論,卻被申斥數次,而後也打聽明白了其中緣由。
從此,她盧和鈴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蕩婦,被指不守貞德,受儘旁人白眼。對此,她未曾做過任何辯解,知曉反駁亦是無用,便帶著小蠻回到了太原府老家,重新清掃母親留下的老宅,靠著些許家當,艱難過活。
而後發生之事,便是楊炯暗中差人給自己送來生意,可她又怎會糊塗?那些官家小姐、夫人,對自己一個初來乍到,落戶此地的“外地人”這般恭敬討好,稍稍一想,便知是有人在背後助力。
此事倒也不難揣測,大華誰不知香水生意與乘風速運是何人產業。盧和鈴對此,心中滋味萬千,實則她內心最不願接受的,便是楊炯的援手。
小時候,她總將楊炯視作弟弟,年少時二人相互比鬥,言語互傷。再之後,她便回了範陽家族。
時光飛逝,再度相逢,卻已物是人非,她淪為家族的政治籌碼,他卻成了主宰自己命運之人。
盧和鈴原以為會如小時候那般,遭他惡語相向,卻不想楊炯當真長大了,再不是那個跟在自己身後討要糖果的小娃娃。他非但未曾輕視自己,反倒一心想要幫扶。
可楊炯越是這般,盧和鈴便愈發覺得自卑,滿心尷尬。往日二人兩小無猜,心思單純,哪曾想如今人生迥異,絕難像從前那般相處,這讓她本就所剩無幾的自尊心,更是碎落一地。
她拒絕了楊炯的好意,隻想在他麵前留存最後一絲尊嚴,那份曾作為姐姐的尊嚴。
卻不料老天這般荒誕,楊炯救活了落入井中的自己,自己卻成了千夫所指的蕩婦,他則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盧和鈴想見楊炯,卻又更懼怕見他。
楊炯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幫扶盧和鈴時,總要拐彎抹角。可又好似故意利用這點,知曉她不願欠自己人情,更不願看自己為她肆意揮霍錢財,無奈之下,盧和鈴隻得應下他安排的營生。
如此一晃,便是數月時光。
盧和鈴時而歎息,時而悒悒,時而思念。
就這般胡思亂想著,盧和鈴做著那不知對錯的人工呼吸,雙眸死死盯著楊炯狀態,心中信念無比堅定,今日她定要救活楊炯。
念及此處,再度俯身親吻,手上動作不停,一遍又一遍重複。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盧和鈴幾近絕望之際,一聲輕咳瞬間將她從絕望深淵拉起。
盧和鈴滿是驚喜地望著緩緩睜眼的楊炯,急切的抱住他,顫聲道:“行章,你沒事吧!”
楊炯隻覺頭痛欲裂,昏昏沉沉間,耳畔忽聞一聲清越悠揚之聲,那嗓音恰似古刹簷下銅鈴輕撞,餘音嫋嫋,直入心扉。
“和鈴姐?”
盧和鈴重重點頭:“是我!是我!”
“此處是何地?你怎會在此?”楊炯掙紮著起身,滿臉疑惑。
盧和鈴見他無甚大礙,心下大安,急忙說道:“這兒是無定河下遊,剛出永樂不久,我正要去麟州,沒料到在此處碰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