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那宮殿前,見西夏太子正坐在宮門門檻上發呆,楊炯走上前去,問道:“喝酒嗎?”
“你這是打算毒死我?”少年嘴上這般說,手卻徑直拿過酒壺,猛灌一口。
“你這孩子,脾氣還不小。”楊炯靠著一旁柱子,好笑地看著他。
“說吧,來乾啥?”
楊炯也不囉嗦,開門見山道:“李嵬名,是未來大夏故地的女王,這點我能保證。”
太子嗤笑一聲:“怎麼,你也盯上我母親的寶藏了?”
楊炯搖頭,解釋道:“李諒祚一直留你性命,無非是想探知大梁皇後宣稱藏於賀蘭山深處的寶藏所在。我問過李嵬名,她說確有此寶藏,隻是知曉詳情的,唯有你與大梁皇後。我對那寶藏沒興趣,我在意的是你。”
“此話怎講?”
“這寶藏不光李諒祚覬覦,李繼铖定也垂涎許久,那些金國人向來貪婪,更不會放過。他們在興慶府鬨騰這麼久,也該去見閻王了,不是嗎?”楊炯目光灼灼,緊盯他雙眼。
太子眉頭一皺:“你要放了我?讓我拿寶藏當誘餌,引他們去賀蘭山?”
“聰明!”
“我憑什麼答應你?”太子冷冷道。
楊炯不慌不忙,坦然道:“你現下沒彆的選擇。我從未限製你的自由,你常去城牆,想必知曉城中百姓死傷慘重,大夏哪還有翻盤餘地?。大梁皇後將未來托付給李嵬名,定是認定我會殺你,可我卻不願與李嵬名生出嫌隙,所以才會來找你。”
“你可真虛偽!放我出去,拿寶藏做餌,還不是想借刀殺人?”太子冷笑不止。
“我不否認有這個心思。眼下我給你兩條路,一是眼睜睜看著子民被瘟疫與兵禍屠戮殆儘,二是挺身而出,親手埋葬這群金狗與李繼铖,你自己選。”楊炯雙手抱胸,靜候回應。
“你就這般篤定我會答應?”太子沉聲道。
“一個不在乎臣民的人,不會一日數次登上城頭;你若不具仁心,不會因百姓慘狀而吃不下飯,更不會在宮中立起李繼铖草人泄憤。我聽李嵬名講過你,知曉你宅心仁厚,隻是性子柔弱心軟,確實不適合做皇帝。”楊炯神色平靜道。
太子沉默,雙拳緊握,死死盯著楊炯。
楊炯仿若未見,繼續道:“明日子時,給你一千兵馬,以策反右廂兵的名義,從東門逃出。你逃出皇城尋覓寶藏,以謀東山再起的消息,到時候會傳遍興慶府。你這一出去,李繼铖與金兵絕對受不了這誘惑,定會尾隨你去爭奪寶藏。賀蘭山已埋伏一萬大華兵,你隻需將他們引至指定之處,便可報這禍國之仇。”
“我要見我姐。”太子沉默良久,冷冷開口。
楊炯擺擺手,帶著他走向李嵬名宮門,而後揮退左右,讓姐弟倆能好好敘話。
“姐。”太子站在門外,輕聲呼喚。
李嵬名聽到這熟悉聲音,心頭一驚,快步跑到宮門前,又驚又喜:“小弟!”
“姐,你身子可好些了?”
“姐姐無妨,你呢?楊炯沒為難你吧?”李嵬名剛要開門,猛地想起自己身染疫病,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太子見姐姐問詢,眉頭微皺,旋即笑道:“他沒為難我,還帶我來見你呢。”
李嵬名一怔,隨即眼眸一冷,寒聲道:“你在撒謊,定有事瞞著我。”
太子不語。
李嵬名見狀,愈發篤定,這小弟自小由她帶大,性子心思她再清楚不過,當下急切道:“楊炯逼你了?”
太子搖頭,將楊炯所言複述一遍,又道:“算不上逼,他給了我報仇出氣的機會。我身為大夏太子,見子民遭此大難,總不能袖手旁觀。”
“楊炯!你給我滾過來!你逼我小弟去送死,你還是不是人!”李嵬名用力拍著宮門,怒吼出聲。
“姐!咱們大夏與大華交戰,既已落敗,便得認輸。楊炯沒做什麼過分之事,不過是大華人與大夏人的分彆罷了。可李繼铖禍國,李諒祚勾結金狗,導致如今興慶府百姓十不存一,我必須要有所作為。”太子不顧李嵬名叫嚷,沉聲道。
“你是不是傻了!這分明是去送死!”李嵬名雙眸含淚。
太子淒然一笑:“姐,難道我不去,往後便能活著?楊炯不殺我,他手下難道也不會動手?與其窩囊而死,不如拚一把,死得轟轟烈烈一些,也配得上我這太子之名。”
言罷,見李嵬名沉默不語,繼續問道:“我聽說他要輔佐你做女王?可是真的?”
李嵬名點頭。
“那就好,看來他也並非對大華死心塌地。”太子笑道。
李嵬名知曉小弟性情,見他來此,便猜到他已做了決斷,一時悲從中來,轉身抽泣。
太子見狀,勸慰道:“姐,娘親常教導咱們要留後手,你可有保命手段?”
“嗯,娘給了我軍司與軍機堂。”李嵬名強抑悲聲。
太子搖頭,繼而小聲念道:“天宿垂芒指秘鄉,賀蘭翠麓隱奇藏。昴星照影鬆間落,靈蘊幽棲待煥彰。”
李嵬名聞言一怔,旋即震驚地看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笑,低聲道:“姐姐身子若好了,便去東宮尋些我的舊物,往後逢年過節若姐姐念著我,擺下祭品,我在那邊也知曉該往何處尋這一縷追思,不至於魂無所依。”
語畢,太子再不遲疑,轉身闊步而去,身影迅速沒入殿外光影。
李嵬名眼眶驟紅,淚奪眶而出,緊咬下唇強抑哭聲,卻攔不住簌簌滾落的淚珠。待太子身影消失,她身子一軟,倚門緩緩蹲下,抱膝埋頭,肩頭聳動,隱忍的悲慟如決堤洪流,瞬間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