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塑金身(2 / 2)

風流俏佳人 著花遲 7701 字 4個月前

李漟摩挲著手中大紅嫁衣,淚如泉湧,簌簌落下,滴在銀杏葉上,宛如碎玉,聲聲叩心。周遭燈火輝煌,映照著她那英氣麵龐,此刻卻添幾分幽怨,同那天上冷月一般,淒美絕倫。

一片銀杏葉悠悠飄在李漟眼前,晃晃悠悠,終落地下。

李漟抬眸望去,扇形葉片金黃璀璨,如細碎金箔,於風中翩翩起舞,葉子掙脫枝頭,眷戀,盤旋、墜落,層層疊疊,鋪就一地華毯。

風不甚大,卻撩起這銀杏雨,簌簌聲中,她的心漸歸平靜,重歸澄澈。

李漟起身,一襲紅裙烈烈似火,在這金黃世界中,撞色奪目,明豔不可方物。手中嫁衣,錦緞流光,金絲繡鳳氣勢磅礴,啼鳴之態,活靈活現。

李漟傲立風中,麵龐恰似精雕美玉,線條流暢華美,滿是女生男相的獨特英氣。眉若鳳羽,斜飛入鬢,雙眸如寒夜星辰,深邃銳利,幽芒間儘顯華貴威嚴,眼角淚痣,正是那神來之筆,又添幾分嫵媚。

此時的她身若蛟龍遊沼,神似寒月射江。這等風姿,不愧是大華第一公主,絕塵之態,宛若天女下凡,不可方物。

李漟佇立良久,忽地羞澀一笑,輕啐道:“哼,真是便宜你了!”

次日,晨曦微露,嫡長公主李漟,身著大紅九鳳嫁衣,伴著明豔朝霞,沿著西園街一路向南,款步邁進相府。

相府祠堂內,李漁正代楊炯上完例香,尚未來得及戴上人皮麵具,便見李漟一襲火紅闖入門來。

李漁本就性如烈火,見這狀況,氣得杏眼圓睜,胸脯劇烈起伏,人皮麵具也顧不得戴,幾步上前,仿若護巢雌獅,怒吼道:“你來我家作甚?”

“小漁兒!!!”李漟見到來人,驚道。

“少跟我套近乎!你到底想乾嘛?穿著勞什子嫁衣闖進我家,是何居心?”李漁雙手叉腰,滿臉怒容,氣勢洶洶。

“啊?”李漟一時懵然,不知所措。

“你給我出去!”李漁怒聲咆哮,聲震屋梁。

李漟鳳眉一蹙,狠聲道:“你這丫頭,怎麼這般無理?你不是在遼國嗎?為什麼會在此處?”

“你管不著!”李漁滿臉不屑,彆過頭去。

“我是你姐!”李漟加重語氣,聲色俱厲。

“哼,他們送我和親的時候,怎不見你這個姐姐為我說話?”李漁眼眶泛紅,聲音哽咽,滿是委屈與憤怒。

“你……”李漟頓時被揶得啞口無言。

“都吵什麼吵!進來!”謝南聞聲趕來,眉頭緊皺,臉色陰沉,瞪了兩人一眼,寒聲喝道。

李漁趕忙跑到謝南身邊,挽著她胳膊,撒嬌哭訴:“娘,您看她,太欺負人了,她這是要乾嘛呀!”

謝南拍拍李漁胳膊,以示安撫,深深看了李漟一眼:“進來,有話關起門來說。”

李漟默默跟進內堂,目光始終在李漁身上打轉,李漁察覺,狠狠瞪她一眼,挺了挺沒什麼變化的肚子,滿臉不忿。

“漟兒,你這般行事……”謝南望著李漟那大紅嫁衣,欲言又止,神色複雜難明,似有責備,又有無奈。

李漟雙膝跪地,昂首道:“姨娘,還望您能體諒。孩兒如今被逼至絕境,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借家裡的權勢,嚇退那些妄圖求親之人。漟兒知錯,在此給您賠罪。”

言罷,俯身叩首,額頭觸地,砰砰有聲。

“你無恥!你這是威脅我家,拖我們下水,你還要不要臉!”李漁見狀,怒罵不止。

“你閉嘴!”李漟冷哼一聲,抬眸瞪她,目光似刀。

“我就不!我是楊炯的妻子,你不是,你憑什麼吼我?”李漁滿臉通紅,不甘示弱,咬牙切齒。

“你……”李漟又被噎住,滿心懊惱,叫苦不迭。

她深知此舉理虧,可皇帝步步緊逼,欲褫奪她手中戶部財權,放眼大華,唯有相府的威望權勢,能鎮住宵小。無奈之下,才身著嫁衣登門,意在表明自己是相府的人,以求自保。她現在隻恨自己是女兒身,在這權力棋局中,處處因為這掣肘,狼狽不堪。

“哎~!你這孩子,可真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呀!”謝南長歎一聲,滿臉無奈,搖頭歎息。

李漁咬牙切齒,恨聲道:“你走,休想拉我家下水!”

“李漁!你再這般無禮,小心我家法伺候!”李漟怒目圓睜,聲色俱厲。

“你少嚇唬我!”李漁脖子一梗,毫不畏懼。

“好啦!都彆吵了!”謝南頭疼欲裂,高聲喝止。

“姨娘!漟兒並非貪戀權勢之人,隻是身為宗室之主,肩負母親重托,宗室命運全係於我一人之手,不得不為。漟兒在此立誓,生死皆為楊家人,絕無反悔!”李漟神色莊重,字字鏗鏘,滿是決絕。

“起來吧!”楊文和踱步而入,聲若黃鐘。

李漟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仿若犯錯孩童般,等著訓斥。

“你這孩子,做事怎這般莽撞?也不與我商量,這般突然,叫我如何應對?”楊文和數落道。

“是漟兒思慮欠妥,請伯父責罰!”李漟言罷,雙膝一屈,便要俯身跪地。

楊文和見狀,鼻中輕哼一聲,神色間卻並無太多怒色,反倒有幾分無奈與感慨:“你這丫頭,行事作風、脾性機靈勁兒,活脫脫跟莊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哼!”謝南在旁,杏眼含嗔,輕哼一聲,也不多言,拉著兀自氣鼓鼓的李漁,蓮步匆匆,徑往內院走去。

楊文和見謝南這般模樣,心下明白,今晚這書房,怕是又得成為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罷了罷了,說說吧,往後可有什麼打算?”楊文和抬眼望向李漟,目光中透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卻又夾雜著幾分長者對晚輩的無奈疼惜。

李漟自知此番作為捅了不小的婁子,見楊文和問及正事,心下雖是忐忑,卻也隻能咬咬牙,硬著頭皮道:“伯父,漟兒打算先從銀錢上著手,收緊皇宮與禮部的開支用度,這般一來,他們籌備那大比招親之事,便如同無米之炊,難以為繼。再者,我打算使人向父皇求娶李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她往後還如何能逼我!”

楊文和微微搖頭,直言不諱道:“皇帝自有內庫存銀,你這法子,不過是杯水車薪,難以撼動其根基。他既已鐵了心要收你權柄,你今日這身著嫁衣、貿然登門之舉,至多也隻是權宜之計,治標不治本呐,絕非安身立命的良策。”

“那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差人將那些個妄圖想做出頭鳥的,統統宰了,看誰還敢言說求親!”李漟鳳目含煞,咬牙切齒間,恨意滔滔。

楊文和連連搖頭,神色間滿是不讚同,沉聲道:“你們這些孩子呐,行事總是這般小家子氣,隻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全然不顧長遠,何時才能真正長大,堪當大任呐!”

李漟神色一凜,忙收了方才戾氣,滿臉恭敬,躬身抱拳:“伯父教我!”

“哼,你可知,這世間躲避婚嫁的絕妙法子是何?”楊文和目光炯炯,不待她作答,便自顧自道,“那便是塑金身!明日,你便昭告天下,前往城外九天玄女廟,為李泌出征祈福。屆時,正一派的老道自會出麵,精心操持法會。待法會圓滿,往後你便是那九天玄女轉世之身!你且想想,誰還膽敢迎娶黃帝之師?這尊金身一鑄,婚嫁之事,自此與你絕緣!”

李漟聞聽此言,恰似久困暗室之人,忽逢天光乍泄,明眸之中異彩連閃,驚喜交加,脫口讚道:“伯父真乃當世神人呐,這般妙計,若非伯父睿智,漟兒決然想不出!”

“少在這兒油嘴滑舌,拍些不實馬屁!”楊文和佯作嗔怒,擺了擺手,“一會兒,你且去會會那正一派的老道,如何行事、其間宜忌、怎樣配合,皆要銘記於心,點滴莫忘!至於市井風聞、流言蜚語之事,自有我來料理周全。隻消明日你在祭祀九天玄女之時,不出絲毫差池,往後那被人隨意擺弄婚嫁之事,便再不會擾你分毫。”

“伯父再造之恩,漟兒銘記肺腑,九死難忘!”李漟言罷,雙膝跪地,俯身叩拜,額頭觸地,叩首之音沉穩有力,滿含赤誠感恩之心。

楊文和俯身將她扶起,長歎一聲,道:“漟兒呐,你可要思量清楚嘍。這金身呐,既是護你周全的法寶,卻也是鎖住你餘生的牢籠。一旦塑成這九天玄女轉世之身,往後歲月,便隻剩孤身一人,再難尋得良人相伴,你當真想好了?”

“漟兒身負母親臨終重托,猶如扛鼎在肩,一刻也不敢懈怠,縱是孤身終老,亦要護宗室周全!”李漟昂首挺胸,目光堅定。

“既如此,我便不再多勸。去吧,老道正在書房候你。”楊文和無奈頷首,抬手示意。

“是!”

李漟深施一禮,儀態端莊,而後轉身朝著書房方向而去。

楊文和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佇立良久,口中喃喃:“莊薑呐莊薑,好好的孩子,怎就被這命運擺弄成如今這般模樣,著實叫人惋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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