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改變現有分配方式的前提下,讓既得利益群體少吃點。
這就叫改良。
拿得多了,既得利益群體肯定不願意。
兩邊最後要是掀起武裝鬥爭,那就要命了。
如果最終的結果,是徹底打破原有分配模式,出現新的分配模式。
玩的是既得利益群體的命,所以就叫……
革X。
而想在中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拿得不多不少。
讓既得利益拿出不合理的部分,進行重新分配,並將不合理的分配方式加以修正。
隻對不合理的部分修改,變革。
就叫改革。
所以,改革問題既是階層問題,也是利益問題。
那麼,在“誌同道合”這四個字的背後,就還隱藏了四個字。
那就是……
“利益一致。”
聽到馮一博的話,陳勤之不由怔了一下。
隨後,他的眉頭緊鎖?
顯然他想到了“誌同道合”,想到了“選賢任能”,甚至想到了“眾人拾柴火焰高”。
可他想到了很多可能,就是沒想到馮一博的答桉是這四個字。
稍一琢磨,差點拍桉叫絕。
但再仔細想想,卻又堅定的搖了搖頭,道:
“以利益聚人心,那樣的改革不過是換下一批人,又上來一批人罷了。”
儒門向來羞於談“利”。
陳勤之雖然知道治理國家離不開利益二字,但他還是認為道德才是真正的基石。
他認為,以利益聚集的群體,最終的目的也是利益。
這樣的改革,顯然隻會更糟。
而聽到這樣的評價,馮一博卻絲毫不慌,笑道:
“改革改革,自然就是改舊革新,不論新舊,都要有人管理,所以隻要換下一批人的同時,立下新的規矩,再縫縫補補,不就又是幾百年?”
他想要的改革,自然不是王安石那樣費力不討好的方式。
在他看來,王安石就是在錯誤的社會環境下,有一顆革X的心,努力做著改革的事,用的卻多是改良派。
這位拗相公想要的,遠比能做的多太多,能做的又用錯了人。
這可能就是王安石失敗的原因吧。
北宋時期仁宗無後,致使帝王世係改變。
接任的英宗麵對曹太後和韓琦、富弼這樣的組合,被壓的死死的,完全無法掌握話語權。
好在,宋英宗很快就沒了。
可惜的是,他兒子神宗登極也不比他的處境好多少。
他麵對韓琦的時候,韓琦已經是三朝元老。
主弱臣強局麵,讓“心有大誌”的神宗急於做出一些改變。
他需做點什麼,才能確立自己的地位。
好在,他這個時候能做的很多。
北宋當時的政治、經濟、外交等等,就沒有沒問題的地方。
彆的不說,隻“三冗”,西北二虜,再加上嚴重到畸形的土地兼並。
這三座大山,各個都有動搖社稷的可能。
這個時候,神宗,或者說大宋,就需要一場變革。
王安石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啟了變法。
看起來,社會環境好像到了可以變法的時候。
可惜,神宗空有大誌,卻沒有決斷。
一個優柔寡斷的君主,是不可能支撐起一場變法的。
現在的大魏,除了國土大一些,其餘各種問題比起大宋沒好到哪去。
可恰好是幼主登極,代表皇權的太後就是馮一博的人。
這個時候,不正是改革的大好時機?
讓大魏變得更好的同時,也能獲取更大的話語權。
不管為了她們母子,還是為了自己。
何樂而不為?
聽到馮一博的話,陳勤之哂笑道:
“沒想到,侯爺還懂針線活?”
麵對這樣的嘲諷,馮一博隻當清風拂麵,笑道:
“畢竟閣老這樣老成持重,一心為國得人太少,若無利益關聯,怕是難成大事。”
這番話一出,陳勤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是啊!
道德可以用來約束自己,卻無法約束彆人。
王介甫何曾不是毫無私心,一心為國?
最後卻眾叛親離,落得人人喊打。
這背後的原因,豈非就是“利益”二字?
馮淵雖然年紀輕輕,看似還有些急功近利,又搞了一些歪門邪道。
可若較真起來,這樣的做法未必不能成功。
到了內閣這個層麵,自然清楚凡事都有利益牽扯。
隻是一直以來的思維慣性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現在想想,若是自己早些年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就不用等到現在?
想到這裡,陳勤之開始正視起馮一博的建議。
他一臉鄭重的問道:
“你改革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聽到這話,馮一博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他立刻也收斂笑意,鄭重的答道:
“改革所為,無非國富民強。”
這個答桉就是老生常談,沒有什麼新意。
陳勤之聽了難免有些失望。
可馮一博接下來的話,卻讓陳勤之為之動容。
“我希望的很簡單,隻要大魏家家倉稟實,人人衣食足,法不阿貴,強不撓曲。”
說到這裡,他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有些感慨的道:
“這個目標可稱之為,小康。”
這是一個令人向往的辭令,可惜這個時代沒人能完全理解。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
這是《詩經》中的句子,陳勤之自然知道。
對於這個詞,他的理解無非是讓百姓過得安樂一些。
讓百姓過得好,對於改革來說,自然無可厚非。
可聯想到馮一博前麵兩句,陳勤之歎道:
“你這話是法家的。”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這一句出自《管子》,其中意思就不贅述。
“法不阿貴”是韓非子的思想。
用現在話說,就是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這兩位,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
陳勤之就是聽了這個才有些色變。
馮一博聞言,笑了笑,道:
“不管法家還是儒家,利國利民就是好學說。”
說到這裡,他輕笑兩聲,道:
“想必閣老這樣的大儒,早就融百家之長為己所用,定然不會囿於門戶之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