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的最受器重的三公子,去廉州辦了一趟差事,帶回來一個漁女。
那漁女臉兒瑩白,身量纖細,站在晏崇甫身側,像一株柔弱的菟絲花。
晏崇甫的母親氣得砸碎了茶盞,“你帶著這樣一個女人,從晏家大門進來,你要丟儘我的臉!”
他去廉州辦事的這半年,她在上京已為他相看了好幾位名門淑女,個個才華橫溢,容貌迤邐。
他的兄弟各個都是娶的世家女,他若沒有姻親的助力,隻會比旁人矮上一大截。
晏家的家主隻會有一個,可是他父親有四個兒子,各個出自不同的母親。
他母親王睿書終究還是體諒他:“你若實在喜歡,收在房中,以後有了子嗣,我做主抬她作妾。”
晏崇甫看著王睿書,他說:“我要娶她。”
王睿書氣的喘症發作,她的兒子隻是站在那兒看著她,隔著忙碌緊張的奴仆女婢,他又向她說一遍:“我要娶她。”
他說完就轉身走,她有一屋子的奴婢照顧,用不著他。
他生下來就是王睿書爭寵的工具。
她在幾位夫人中家世最低,容貌也平平,很不得家主喜愛。
直到晏崇甫出生,他生的粉雕玉琢,從小就機靈得很,老祖宗最喜歡他,天天要見“煦哥兒”,王睿書靠著這一個兒子,從此在後宅揚眉吐氣。
再長大,到了開蒙的時候,玉雪可愛的煦哥兒,念書識字卻遠比不上他的兩位哥哥,王睿書叫他站在大雪天的庭院中,一遍一遍地背一篇長賦,錯一個字就要重背,直到一字不差,才能進屋來。
他在席上打碎了一隻碗,晏修銘淡淡地看過來一眼,並未在意,王睿書卻讓他跪在黑屋子裡,手舉瓷盤,盤上再底對底疊兩個碗,碗上平放一雙筷子,她說:“手不穩,就在這兒練到穩。”
他被王睿書養得戰戰兢兢,生怕說錯話做錯事,老祖宗歎息:“小時候那麼機靈,怎麼長大了,木訥訥的。”
他有幾十個堂兄堂弟,討人喜歡的孩子多得是,他連老祖宗的偏愛都失去。
晏修銘又娶了王家的嫡女,妒色衝衝的王睿書徹底被遺忘在後院,她把一切的根源歸在不爭氣的晏崇甫身上。
他在她的陰影下長到十歲,越發平庸,王睿書都對他絕望的時候,晏修銘想起了他這個兒子。
他把他單獨叫到書房,考了他的功課,晏銘修把他寫的文章丟到地上,“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他指著他:“明天就收拾東西,到白麓書院去!”
他第一次離開王睿書,她在他的馬車前抱著他哭得不能自已,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柔情似乎全在今天給他,她說:“煦哥兒,彆忘了母親。”
他怎麼能忘了她,一開始,他到了書院,做任何事,都會想這樣做王睿書會是什麼反應,她會不會破口大罵,會不會冷眼瞪他。
他在書院裡沉默寡言、謹小慎微,夫子和同窗與他關係都平平,休沐時他連一同出去玩耍的同伴都沒有。
但在書院那幾年,日子過得很平靜,他漸漸地,竟然真的很久沒有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