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微微一震。
她確實……不知道如何處置,也確實想要當一個縮頭烏龜,任憑他自已去處理這件事。
所以,他是因為這個,才把灩兒藏起來的嗎?
可是早晨他騙她來找硯兒的時候,還不知道她的打算啊,他怎麼能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計劃這一切,帶走灩兒?
“是我的錯。”
她啞著嗓子道:“可灩兒是無辜的,你有什麼火就衝我來,能不能不要遷怒她?”
無辜?
原來她也知道什麼叫無辜嗎?
蕭墨栩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一時不知道這女人是演技太好,還是真情實感地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當初她拋棄他和硯兒的時候,為了離開他不擇手段給母妃下毒的時候,甚至是打掉他們那個孩子的時候,可沒想過他們是不是無辜的。
如今刀落在自已身上,她就知道痛了?
“可以。”
蕭墨栩低低地道:“可是太子妃,我該怎麼衝著你來?”
雲淺動了下唇,“你想怎麼樣?”
嗬。
男人喉嚨裡溢出一聲沙啞的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昨日你想拿走你的瓶子——一個瓶子罷了,你都為此吻了我。今日你想要回自已的女兒,你覺得,該是什麼代價?”
雲淺又是一震。
什麼代價?
當然是成千上萬倍的代價。
可她如今孑然一身,所擁有的全部也不過是她自已和灩兒兩個人而已,還有什麼能給他的?
“蕭墨栩。”
雲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恨我,是不是?”
男人眸光微凝,“我不該嗎?”
四年過去,他以為當初的仇恨早已淡去,他以為自已早已忘了這個女人,可是當他在西涼禦花園見到她的那一刻,聽著她和雲灩溫聲軟語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便如潮水般愈發猛烈地翻湧而來。
她怎麼敢,在離開他以後,在打掉他的孩子以後,和另一個男人生兒育女,如此幸福的生活著?
她憑什麼?
“我明白了。”
雲淺垂下眼瞼,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猛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手臂揚起落下,尖銳的簪子就這麼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已的胸口刺去。
男人瞳孔驟縮,本能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乾什麼?”
他低吼出聲。
雲淺掙紮了一下,沒掙開,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地望著他,“既然有恨,當然要讓你解氣。”
嗬。
用這種方式讓他解氣?
蕭墨栩冷笑,“你在威脅我?”
她茫然地看著他,“威脅?”
然後猝不及防的想起,多年以前,她確實用這種方式威脅過他。
可是彼時他深愛她,她無所顧忌,肆無忌憚。
而如今,她又憑什麼?
“沒有。”
她澀然道:“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女兒在哪裡。”
蕭墨栩看著她黯然失魂的樣子,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一把甩開她的手,“滾。”
雲淺眼睫顫了顫,還想說什麼。
男人冰冷的嗓音就再次響起,“半個時辰後,你的女兒就會回到東宮——趁本宮改變主意之前,立刻滾出去。”
果然是他。
如果說雲淺剛才還有那麼幾分懷疑,那麼此刻他這句話一出,她就徹底確定了是他帶走的灩兒。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蕭墨栩,我知道你恨我,可硯兒隻是個孩子,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能不能不要再利用他?”
男人眸色幾不可察的變了下,但並未吭聲。
直到女人的身形逐漸遠去,他才斂眸轉身,走到院中另一間屋子。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蕭硯坐在書案後,正在看書。
聽到聲音,緩緩抬頭,乾巴巴地喚了聲,“父王。”
男人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你把雲灩藏哪兒去了?”
蕭硯身形一僵,微微抿住了唇,“我不明白父王在說什麼。”
“彆讓我重複第三遍,雲灩在哪兒?”
“……”
蕭硯看著父親冷硬得不近人情的麵龐,驀地咬住嘴唇,“我一整天都在房裡待著,怎麼可能知道西涼公主去哪兒了?”
蕭墨栩臉一沉,“旁人不知道,可我不知道你有替身嗎?”
三年前,硯兒曾遭人綁架,險些身死。
從那以後,他就找了一個和硯兒一模一樣的替身。
今日硯兒說要見雲淺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以硯兒對她的怨氣,不可能主動提出這種要求才對。
可他還是傳達了。
然而直到剛才雲淺來找他,他才知道硯兒到底乾了什麼——讓那個替身見了雲淺,製造不在場證明,而本人則去拐帶了雲灩。
“父王。”
蕭硯對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終於還是敗下陣來,眼眶也漸漸紅了,“為什麼連你也要幫她?”他滿眼脆弱彷徨,哽咽著道,“她和姬君洛一起奪走了母親,我們應該一起恨她,不是嗎?”
空氣瞬間寂靜了。
這些年,硯兒除了最開始那一個月頻繁地哭鬨,不斷地問他母妃去了哪兒,後來就再也不曾在他麵前提起過雲淺這個人了。
似乎早已遺忘,似乎從無怨氣。
可是此刻,這個孩子終於露出了最真實的一麵。
蕭墨栩幾不可聞的歎了聲氣,“這裡是西涼,不是南詔,在你的能力不足以擺平所有事之前,不要做那些無謂的舉動。”
蕭硯眼眶更紅了,“那父王的能力可以擺平嗎?”
男人頓了一下,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暗芒。
但他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走吧,去找雲灩。”
………
雲灩一個人站在假山頂上,入冬的寒風吹在身上,凍得她本就體寒的身子瑟瑟發抖。
可是她不能走。
她答應過小哥哥,要好好藏著,等他來找她。
雖然,她其實並不希望他找到她——因為小哥哥答應過,隻要過了今夜他還沒找到她,那就算他輸,明日就還與她一起玩。
她很喜歡跟他在一起,所以這場捉迷藏的遊戲,她一定要贏!
“你在這裡乾什麼?”
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道聲音,嚇得她腳一滑,險些沒從山頂摔下去。
短促的尖叫聲過後,她惱怒的回過頭,“是誰嚇唬本公主?”
結果一看,竟是昨日那俊美的男子!
“是你?”
雲灩驚訝地看著他,今日她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不但能和小哥哥偶遇,還偶遇了這個男人,那麼母妃問起來,她就一點責任也沒有啦!
蕭墨栩看著她眼底顯而易見的驚喜,擰了下眉,“大半夜,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我當然是……”
雲灩的話隻說了一半,就頓住了。
小哥哥說過,不可以告訴彆人,他們兩個今日見過。
蕭墨栩眯起眼睛,“是什麼?”
雲灩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道:“這是我跟彆人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蕭墨栩嗤笑,“任何人?包括你母妃?”
雲灩鄭重點頭,“當然!”
蕭墨栩眼神微變。
身後的蕭硯亦微變了臉色。
他以為,一個小姑娘的隨口承諾根本不能當回事,所以他也想過,萬一今日的事被人發現了,萬一她被人找到以後出賣他,該怎麼辦?
但是再多的理智也抵不住心裡的怨氣。
更何況,不是他主動找她玩的——他隻是特意打聽了她常去的地方,故意在這裡等她而已。
是她自已毫不設防,非要跟他玩的……
所以怪不得他。
可是這一刻,看著她純然真摯的樣子,他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氣惱。
她怎麼能這麼蠢?
若是今日父王沒有來找她,她還真打算在這裡站一整夜嗎?
若是他再有更多的壞心思,把她騙去殺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