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淩非何不怕死般反而掙紮的更激烈。
封單明擔心淩非何受傷,出聲阻止:“既然時大人意已決,就彆快我不客氣了。”
正要按著人跪到地上折辱,聞言時寬頓了一下,抬頭觀察時仁傑的意思,也就是這一瞬間破綻被淩非何抓住。
兩方距離不遠,以封單明全力可以快速到達,霎時他便有了動作,將時未卿扔給身旁的七一,過去接應。
突然響起一聲布料撕破的“刺啦”聲,是淩非何的衣服被時寬抓住扯破了。
眼見封單明要拉住淩非何,半路驟然橫出一隻手攔住他的去了。
然而不知看到什麼,封單明閃躲開後,怔在了原地。
時寬距離更近,看清之後也有一瞬間驚訝,“你是哥兒!”
第168章 第 168 章
解決完家奴, 祁遇詹順著五衛留下的記號一路急行,他的馬是封單明特地為他準備可日行千裡的邊關戰馬,速度極快, 在半路便追上了蘇然和五衛三人。
今晚大戰在即, 時間緊迫, 見四人隻是狼狽些,並無受傷,祁遇詹沒有久留, 與他們交換信息後,便留下口糧,先一步趕回梧州。
知曉淩非何是故意跟著趙耿風回梧州,一路上還有五一和五四兩人跟著,他擔憂的心稍微能緩上一緩。
但沒見到人,就不能完全放下心,祁遇詹馬不停蹄直接趕去了趙府。
未沒等靠近, 在府外不遠處他便被專門等他的紀府侍從攔住, 告知了淩非何去向。
乍然聽聞時未卿也被卷入其中, 祁遇詹眉頭一皺, 擔憂之色流溢於言表,刀劍無眼, 今晚必見血,想到時未卿的心理障礙,他見到誰受傷都不會好受。
祁遇詹沒有多說, 立即打馬轉向郊外,半路他嫌馬慢, 直接棄了馬,輕功一路全力疾馳。
兩邊的景色快速倒退, 他腦中一刻未停演算,就怕時未卿被卷進今晚的局中。
以封單明的計劃和時仁傑的老謀深算和狠辣,即便時未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時仁傑也不會為自己的謀算讓步。
祁遇詹在準備穿過過樊魁帶齊王兵隱藏的位置時,正巧聽見乙二的聲音,他提及到的消息讓他稍微放慢了速度。
“計劃有變,暗兵台統領突然現身,他恐怕察覺了主子參與漕糧被劫案,主子下令今晚暗兵台和晁厚德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還請王爺動身前往前方。”沒等樊魁說什麼,乙二環顧四周後,看了一眼之前派過來的死士,問道:“王爺可在?”
對於祁遇詹之外的人,樊魁一向言簡意賅,道:“漕兵駐紮地有可疑人,半刻前,王爺離開過去查看。”
樊魁是汝宣郡王的心腹,乙二再急也不敢直接指使,委婉催促道:“王妃方才被暗兵台統領挾持,眼下剛救回來,情況不太好,很是需要王爺在場,而且暗兵台統領隻有王爺可與之匹敵,淩非何牽製不了多長時間,勞煩樊大人看一看,王爺何時歸來。”
祁遇詹聞言,匆匆甩下一枚信物,從眾人頭頂飛掠了過去。
樊魁察覺到,快速伸臂在空中一抓,看清楚,他麵無表情地對乙二道:“王爺已去,我等立即行動。”
乙二任務完成一半,心也寬一半,問道:“可疑人可是暗兵台之人?主子懷疑還有暗兵台同夥在附近,需得一並處理……”
隨著祁遇詹又提了一口氣將輕功運到極致,快速離開這個地方,自然也就沒看到,他離開之後樊魁趁乙二不注意將人一掌敲暈了。
即便沒看到,祁遇詹若是稍稍動動腦子就能從計劃推出乙二的結局。
順著光亮和越來越清晰的刀刃相擊之聲,祁遇詹準確找到了位置。
他剛落在附近樹上,準備觀察火把光圈之內的情況,便對上了封單明遙遙一掃而過的目光。
站在樹上,眼下情形儘收眼底,祁遇詹自然注意到了被抓在時寬手裡的淩非何,以及他衣衫被扯破,身份暴露的處境。
隨即便見封單明一邊下跪,一邊道:“不必多此一舉,時大人若有什麼要求,直說便是。”
話落,封單明又掃了他一眼。
祁遇詹還在想著淩非何看到封單明為了他跪下之後那個不可置信和極致震驚的眼神,細品了一下其中隱藏的含義,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封單明這話是對他說的。
既然計劃不因淩非何被抓改變,還按原計劃行動,那麼現在還不到他出場的時間。
祁遇詹收回已經踏出去隨時準備配合營救的腳,調轉到了時仁傑那群人背後的方向,那個火光邊際少有人注意的角落。
祁遇詹隱匿著身形和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除了封單明沒有任何人察覺,場中的對峙或者說是時仁傑拿捏弱點單方麵對封單明的淩辱還在繼續,隻聽他道。
“誰能想到令眾人聞風喪膽的統領大人,竟然是個癡情的情種!不知陛下看到這一幕,該如何看待他無比信任的統領大人?”
時仁傑在那邊說著話,不耽誤祁遇詹到底目的地。
他靠近之後,林觀察覺徒然一驚,尚未來得及回頭,下意識便要拔劍。
結果被祁遇詹內力輕輕一震,劍又回到了劍鞘,隻發出一聲隻有周圍一圈人能聽到的哢嚓聲。
林觀立即回頭,見是他才卸下防備,這一聲響似乎也是在告知聽到的人有人來了,但紀府的人見林觀沒有繼續警惕,又能近身才讓人察覺,便猜到來人的身份了。
幾個念頭快速轉過,也不過一瞬間,眾人隻小動作轉頭看了一眼,並沒有走動的大動作,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
時未卿注意力在場中間,並沒有發現眾人的反應,他隻是突然感覺腰上一緊,被向後拉著落到了一個懷中,心中也是一驚。
然而他的反應也不慢,在聞到熟悉的氣息後,立即回過了頭,同時麵上的神情也從驚嚇變成了驚喜。
時未卿轉身手攀在祁遇詹的臂彎上下打量著,表情又轉為了擔憂,他問道:“受傷沒?”
時未卿不知穿了誰的披風,帽子寬大到隻漏出了他的下巴,祁遇詹看不見他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從話裡的語氣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擔憂。
“沒有,隻有幾個家奴好解決。”祁遇詹一邊安撫著,一邊摘下來帽子,瞬間一張精致的臉便直直撞進了他的眼裡。
但祁遇詹看的不是眉目如畫的漂亮,而是那雙黑瞳中彌漫的不安,他手掌捧住時未卿的兩頰,拇指劃過那雙眼睛的下方,又道:“被你搶先了,我才要問你,你有沒有受傷?”
時未卿很怕祁遇詹擔心一般,立即搖頭道:“沒有,我也很好。”
掌心被蹭了兩下,祁遇詹也收回檢查的目光,這才問道:“哪裡來的披風?這麼大,穿著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
時未卿還是搖頭,臉頰再次從寬闊的手掌摩挲過,他才有了人就在眼前的真實感,仔細解釋道:“這是封單明的披風,淩非何提醒他,怕我見傷見血,他在假意挾持我時蒙在我頭上的。”
想想淩非何那時候的處境,難為他還能這麼細心注意到時未卿。
祁遇詹道:“回頭我去謝謝他。”
時未卿滿麵不情願,半皺著眉頭半嫌棄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祁遇詹嘴角上揚,笑了一下,“不用你去,我去就可以。”
沒想到時未卿意外地堅持,“道謝而已,我去。”
不是什麼大事,祁遇詹由著時未卿了。
兩人說話間,聲音被時仁傑身後的人注意到,紀府侍從動了動,築起人牆將祁遇詹和時未卿圍在了中間起來,擋住了那些人的視線,剩下零星還有繼續的,被紀二挨個瞪了回去。
沒人再敢觀察這邊,接下來兩人交換了信息,祁遇詹也清楚了場中具體的情況,
與他觀察相差不大,時仁傑眼下抓住淩非何威脅封單明讓步,正是占上風的時候,還沒被逼到調動齊王兵的地步。
他若出現救下淩非何,沒有實證,時仁傑絕不會承認他與齊王勾結意圖謀反。
此時確實不該露麵,看來還要等一等了,至於等的是什麼,祁遇詹算了算了時間,樊魁也該通知到了。
第169章 第 169 章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時仁傑不遠不近, 又在黑暗和光亮的交界處,是個絕佳的觀戰位置。
祁遇詹想,他們果然不是主角, 否則怎麼能在這樣的場麵不引人注意, 還能安然悠閒地透過人群縫隙看戲。
他掃動的視線突然在空中某處頓住了一會兒, 似發現什麼一般,低頭湊近時未卿,示意他看那個方向, 看熱鬨不嫌事大地道:“你看,淩非何一直躲著封單明,不敢看他,他倆的事有得磨了。”
時未卿沒覺得祁遇詹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對,隻是驚訝道:“他們倆……你早就知道了?”
“你忘了我從哪來的。”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話剛說完祁遇詹就察覺說錯話了,接著果然時未卿神情變了變, 他不願讓他擔心, 自以為隱藏的很好, 這麼長時間的朝夕相對, 祁遇詹早就對他的神情了解非常,即便是一點變化都能看得出來。
這個問題現在還無法解決, 隻能靠時間證明,祁遇詹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現,轉移話題道:“你看那邊。”
時未卿轉頭順著祁遇詹手指看過去, 結果隻看見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他想了想問道:“四衛到了?”
“嗯,還有五一和五四。”祁遇詹點完頭後, 拉了拉筋骨,扯出一陣劈啪的響聲,“就等著他們來活躍氣氛,現在人可算是來了。”
時未卿語氣一滯,有些無奈地抬頭,特意叮囑道:“你要小心。”
對上那雙黑眸,祁遇詹的心都快被融進去了,他指尖撫上眼尾那顆孕痣,笑了一下道:“逗你的,彆擔心,而且隻是掩護他們過去,現在還沒到我露麵的時候,我很快回來,就一會兒的功夫。”
時未卿想了想,祁遇詹確實不是在正事上亂來的人,才放心地鬆開了祁遇詹的手。
祁遇詹挑了挑眉,輕輕捏了捏時未卿的臉頰,轉身便離開了。
掩護的任務其實不難,隻需要聲東擊西就行,這些對祁遇詹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不費什麼力氣便能完成。
餘下救人的活,便完全交給了封單明,畢竟危機時刻的英雄救美最是侵蝕人心的好時候,他可不好破壞。
察覺到黑暗中發出響動的一瞬間,時仁傑身邊的人立即有了動作。
因為之前封單明在校場門口發出的信號彈,即便放心祁遇詹和齊王兵會守好防線將人解決,但他仍然在戒備暗兵台隨時會有人過來。
然而時仁傑再怎麼提前警惕,也算不過提前的全局布置和兩大頂尖高手的武力值壓製。
有了祁遇詹的乾擾,以及四衛和五一五四的加入,結果沒什麼懸念,淩非何非常順利地被救了下來。
在眾人亂成一團的時候,祁遇詹也悄悄地摸回了紀府的包圍圈。
打鬥尚未停止,此時按計劃封單明也有一個緊要的任務。
他需要平衡和時仁傑之間雙方實力展出的一個度,就是既不讓時仁傑覺得占上風,又不讓他覺得他們有逃走的可能,卻又不能輕易逃走。
這個度要處在兩者之間,讓時仁傑夠一夠就能抓到,隻有這樣才逼他打破局麵,派出齊王兵。
局麵如封單明所願,時仁傑再難沉住氣,他皺著眉叫過身邊的甲一靠近,低聲道:“這麼長時間乙二還沒回來,隻怕已經出事,你親自去看看。”
甲一抬眸看向場中,下意識道:“主子不可,隻有丙三在您身邊不安全!”
時仁傑並未動氣,即便如此情況,依舊平和地道:“這邊還能穩住,你去請的人才是關鍵。”
時仁傑點到為止,甲一明白其中要害,不再猶豫,果斷地轉身隱在了人群和黑暗中。
沒過多久甲一便回來了,他道:“姑爺去探查駐紮地可疑之人尚未回來,隻有樊統領在,他告知屬下,乙二早已離開,但屬下路上並未發現他的蹤影,很可能是已經遇到暗兵台之人。”
至於遇到之後的結果,或抓或殺,以暗兵台的實力完全做得到。
“今晚絕不能讓暗兵台離開。”時仁傑話落下,便見時寬等人就快要攔不住人,他眸光一凜,當機立斷道:“不等了,遲則生變,去將齊王兵調來。”
時仁傑沉眉又對著甲一吩咐些什麼,才讓他離開。
祁遇詹特意找了一個角度,將時仁傑和甲一儘收眼底,道:“今晚可算要結束了。”
時未卿看著時仁傑的方向,道:“嗯,乙二和漕兵駐紮地出現異常,以及突然出現的四衛五衛,父親不確定暗兵台在暗處還有多少人,再拖下去情況將不可預料。”
祁遇詹察覺到他語氣有異,問道:“很難受?”
時未卿斂起眼中的複雜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祁遇詹心裡歎了一口氣,慢慢將人攬進了懷裡,道:“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樊魁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見麵,他早就和我說想在今晚正式拜見王妃,你要是這個神情,他很可能誤會你不想見他。”
時未卿微微和祁遇詹分開一些,抬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道:“今晚?我現在灰頭土臉的怎麼方便!”
祁遇詹道:“他不敢,他若敢說什麼,我就罰他。”
時未卿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見不遠處樊魁正帶兵跑過來,便停住了嘴。
樊魁靠近之後,二話沒說直接命身後士兵將人全部包圍住了,那些士兵令行禁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與漕兵和都司的兵之間的差距。
沒等時仁傑讓樊魁下場,封單明已經恰到好處地停手,還表現出了似是因為注意到樊魁的模樣。
他轉頭審視地來回打量時仁傑和樊魁,出聲道:“時仁傑,你又有什麼打算,這些人可不像鄂州的士兵。”
時仁傑見封單明如此,以為他還想拖延時間,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道:“統領大人還在等人?我看也不必再等了,現在看來還是我的人快一步,你的人是沒機會再過來了。”
封單明麵色變了變,道:“時仁傑,你必彆高興太早了!”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沒再浪費時間理會封單明,對站在他身邊的樊魁道:“樊統領,時間有限,今晚就辛苦你們了。”
樊魁麵無表情地抱拳道:“時大人言重。”
這時時仁傑已經示意時寬等人做好準備,隻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和樊魁一起,將暗兵台一網打儘。
突然這時,遠處傳來疾跑的腳步聲,認出是齊王兵後,人群讓出一條通道,直接通向時仁傑。
那名士兵停在樊魁身邊,耳語一番,便又離開了。
接著樊魁靠近時仁傑低聲道:“王爺在駐紮地抓到五個可疑之人,確認身份是暗兵台的黑衛,王爺現在正在搜查同夥,這邊還需要時大人拖延一番,給王爺充足的時間,屆時才是真的一網打儘。”
時仁傑正憂慮這裡之外還有暗兵台的人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第170章 第 170 章
為了穩住暗兵台不讓他們有異動, 方便祁遇詹搜查同夥,時仁傑繼續拖延時間。
封單明在等祁遇詹出現,也在不著痕跡的拖延時間。
旁觀雙方心思各異地互相周旋, 估麼者時間差不多, 祁遇詹知道該他上場了。
“未卿, 一會兒亂起來,兩邊的人輕易不會過來這邊,你注意安全, 不要離開這個圈子。”
祁遇詹不放心,走之前特意叮囑了兩句,時未卿鄭重應允,他捏了捏他的臉才離開。
從外邊繞了一圈,祁遇詹一身黑色勁裝帶著同色麵巾從另一個方向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時仁傑早等得內心焦急,隻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現在一見人到場, 簡單問了祁遇詹幾句暗兵台同夥情況, 得到全部被抓的答案之後, 便要下令動手。
但被祁遇詹攔了下來, 他側身道:“如今局勢已定,他們逃不出這裡, 一直聽聞暗兵台統領武功高強,難遇敵手,還是讓我先去會一會他。”
時仁傑心中升起不悅, 但現在還需要依靠祁遇詹和齊王兵,最主要是他剛剛才抓住暗兵台同夥, 如何也不好拂了臉麵,他隻得壓下不滿, 麵帶微笑地道:“機會難得,剛好我也想看一看高手對決的場麵,隻是要小心行事。”
祁遇詹隔著麵巾道:“放心,我會點到為止。”
這個點到為止可就是見仁見智了。
時仁傑沒有聽出其中隱藏地含義,在祁遇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眸色便沉了下來。
一旁的時寬趁著樊魁不注意,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麼,被時仁傑察覺揮袖打斷了。
時仁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一時半會想不到,他退回原來位置,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場中已經交上手的兩人身上。
祁遇詹和封單明過招是實打實的,好在雙方實力不分伯仲,不需要演受傷的戲份。
大約一刻鐘之後,祁遇詹收到了封單明的暗示,之後他便狀似無意間的賣了個破綻,旋即,他臉上的麵巾便被扯了下去。
他的臉暴露在眾人視線中的一瞬間,時仁傑立即暗道不好。
下一刻停手的兩人,便馬上印證了他的預料。
祁遇詹率先落回時仁傑身旁,此時他麵上已經再次蒙上了從身上扯下來的布料,他先時仁傑一步開口道:“此人狡猾,竟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引誘我,不過除此之外,這個暗兵台統領不足為懼,一會兒交給我便可。”
“祁遇隴?!”封單明站定後,捏著麵巾皺著眉滿目驚疑,隨即他便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對,你不是祁遇隴,你是何人?”
祁遇詹繼續接話,轉回身蔑視道:“我可不是什麼祁遇隴,能與我打成平手的人沒幾個,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誰,也不怕告訴你,我乃紀詹是也。”
時仁傑幾次開口都被打斷,眼見勢頭不對,他直接攔住了還要繼續說話的祁遇詹,道:“火光昏暗,認錯人認到齊王世子身上,不知統領是什麼意思!”
封單明眼帶諷刺地看著時仁傑,“倒打一耙真是被時大人用得爐火純青,今晚你不止一次阻攔我戳穿你謀劃劫取漕糧的事情,但你再如何遮掩,也逃脫不了,而現在就憑你身為漕糧被劫案主使,就足夠我捉你下天牢,還需要我誣陷你?”
時仁傑腳步一滯,突然想起一直被忽略的在校場外抓到的黑衛,以及今晚計劃屢次招到破壞,他麵色一沉,惱怒現在才發現被人耍了。
“原來你早就查出來了。”
時仁傑終於不藏了,他若再繼續遮掩,反到襯得自己像個被人耍的團團轉的跳梁小醜,白給他人看笑話,現在該來的人已經到了,他不欲多說,抬手起勢準備快點解決這些人。
封單明還沒有坐實時仁傑謀反,尤其是當著證人晁厚德的麵,他揮了揮手裡的麵巾,道:“既然時大人如此坦蕩,不妨再說說這個。”
時仁傑耐心即將消耗殆儘,聞言反笑,出口的語氣卻異常的冷酷無情,“年輕人,今晚我便教你最後一個事,什麼叫做知道的太多活不長。”
“一個不留。”
話畢,他懸在耳邊的手終於落下。
霎時間,時寬以及他身後的家奴和死士全部出動。
時仁傑原本的的計劃是讓祁遇詹一人過來,齊王兵留著以後用,眼下不需要幾千齊王兵,就能將人解決,便隻由著樊魁帶領在外麵包圍著所有人。
祁遇詹落後一步死士一步,和封單明對視一眼後,兩人再次交上了手。
間隙,封單明用時仁傑能聽到的聲音,對著祁遇詹道:“齊王不止祁遇隴一個兒子,還有另外兩個,長得這麼像你的兄長,你是祁遇詹吧!這些士兵,也是你從薑州帶來的齊王兵,一個郡王和藩王士兵,未經傳召私自離開封地,也想跟著時仁傑一起謀反嗎!”
“祁遇詹,你可知你的封號是祁遇隴付出了多少才成功請封,現在你卻在這裡與他人一同謀反,你若出事他該怎麼辦,該如何自處……”
時仁傑注意力全在兩人那,清楚看見祁遇詹因封單明的話動作停滯後開始猶豫,立即喚道:“甲一。”
他身後的甲一聞聲瞬時從身上取下一個暗器,按下機關對著封單明發出。
封單明見到熟悉的暗器麵色微變,顧不上再說話,立即使出刁鑽的身法躲避,即便如此快的反應,還是被暗器傷到了。
封單明安撫了擔心的淩非何等人後,低頭打量著傷口,就沒太在意,或許是死士使用不熟練,沒有在家奴手中時威力大和不設防,這些傷與黃州那次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見他安然落地,時仁傑皺眉,聲音緊跟著響起,“沒想到堂堂暗兵台統領居然是一個小人,竟用軟肋威脅他人。”
封單明甩甩手上的血跡,一臉不以為意地道:“隨你怎麼說,好用就行,不過我倒是很驚訝,沒想到時大人居然沒否認,就這麼承認了與齊王勾結意圖謀反。”
時仁傑望著停下之後便沒有動作的祁遇詹,麵色越來越難看,當初也收到了齊王世子多次請封的消息,隻是沒當回事,他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齊王世子是祁遇詹的軟肋。
難道他的大業竟是要毀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
時仁傑無法接受這樣的疏忽導致功虧一簣,開始將話頭轉向了祁遇詹身上。
時寬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退到了一旁,心中想著方才封單明見到家奴特有的暗器並不陌生,而且躲避的動作也很熟練,他越想越覺得內心不安。
祁遇詹把唇槍舌戰的工作都甩給了封單明,自己一言不發地站在場中扮演者猶豫不決的反水者,他不經意間抬眼一眼便注意到了時寬。
他直直地盯著封單明,麵色有異,祁遇詹不知時寬察覺了什麼,防備起了他。
似乎是確認了猜測,時寬眼神變得堅定鋒利,再次取出家奴暗器。
然而下一秒,他的暗器還沒來得及啟動,便被祁遇詹破壞了。
時寬第一反應就是退後躲閃防禦,隨後便是看向封單明,發現並不是他,待他找到襲擊者是誰時,閃著冰冷銀光的利刃已經到了麵前。
在眾人沒來得及反應時,時寬已經吐血昏了過去。
突然的發難讓時仁傑麵色大變,時寬不算什麼,祁遇詹反水後果不堪設想,他當即喝道:“祁遇詹,臨場倒戈是大忌,此事一過,魏帝必容不下你!”
聽聞此話,封單明舒出一口氣,終於到時候收網了。
他看向祁遇詹道:“我以性命擔保,接下來隻要你不參與,陛下絕對不會為難你。”
祁遇詹沒說話,但退到外圍的動作已經讓時仁傑明白了他的態度。
沒了祁遇詹和時寬,弱勢一方再次變成他們,時仁傑不得不考慮退路的事情,眼下這種情況已經無法使用懷柔政策,硬衝還能有一絲生機。
死士和家奴護著時仁傑開始突圍,封單明帶著暗兵台之人立即迎上阻攔。
從淩非何身份暴露開始,晁厚德就降低存在感,躲在了邊緣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被封單明發現是他將人擄來的。
之後局勢一再傾斜,晁厚德心也起起落落,直到現在才敢放任重傷,將全身重量交給身旁的易柳。
生命危險已解除,但其它的什麼危險就不好說了,封單明遲早會知道,晁厚德一直在想用什麼辦法補救,才能免於來自暗兵台統領的報複。
眼下終於找到了機會將功補過,晁厚德將自己和寧國公的手下能動的全都派去了淩非何身邊。
解鈴還須係鈴人,隻要保護好暗兵台統領的心尖子,這報複怎麼也解了一大半。
至於剩下一小半,晁厚德本想下場幫忙,然而低頭看了看自己全身血跡斑斑的慘樣,無聲地搖了搖頭,心有餘力不足啊,還是等傷害了再從長計議吧。
久久未能離開又被斷希望,時仁傑一方徹底殺紅了眼將生死置之度外,與封單明一方鬥得天昏地暗,場麵堪稱激烈。
齊王兵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包圍圈被破開了一道口子。
祁遇詹見此馬上叫上樊魁一起補了上去,遠處的三個家奴見從此處離開無望,便調轉方向另尋突破口。
這一尋,便尋到了淩非何的保護圈。
第171章 第 171 章
“少爺, 坐下歇一歇。”
林觀不知從哪找到一個木墩,遞到了了時未卿麵前。
時未卿看著木墩上麵的布料和他殘缺的下擺,冷冷撇了他一眼, 便轉回頭繼續看場中正被封單明扯下麵巾的祁遇詹。
林觀望著時未卿的背影, 抱著木墩站在原地沒動, 他張口想說什麼,半天也不知還能說什麼。
這人總站在這不是個事,紀二捅了捅方頭領, 示意他把人弄走。
方頭領也和時未卿一樣,不願理會,徑直背過了身去。
紀二撇撇嘴,眼不見心不煩地看向了彆處。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場中的一觸即發吸引過去,沒人注意到林觀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沒人看到淩非何被家奴圍攻時,他握劍的手收得越來越緊, 暴起一片嚇人的青筋。
突然, 兩個家奴被擊落摔在他們身後, 方頭領轉頭看了一眼, 躺地上的家奴一個重傷,一個動一下都艱難, 威脅不了他們,避免節外生枝,以保護主子安全為準便沒人動。
時未卿聽從祁遇詹的話也沒有離開包圍圈, 隻是眼睛在那兩個家奴之間轉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二側臉, 發現時未卿渾身在抖,麵色也越來越蒼白, 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問題,“主子,彆看了。”
時未卿不再看,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餘光裡,時未卿瞄到林觀在一步步靠近地上那兩個家奴。
猶豫之後,時未卿還是握住腰側的銀龍劍慢慢拔了出來。
“主子?”紀二即便是詢問的語氣,但手中的劍已經出了鞘。
而後,時未卿耳邊便是一片相同的聲音,他望著林觀的背影,緊抿著嘴唇,仍然沒有動作。
大局已定,昔日仇人就在眼前,林觀再難克製,越靠近家奴,他的眼底便猩紅一分,再注意不到旁的東西。
傷得更重的那個家奴看到林觀蹲下身,拔出匕首淩遲一般削下那身血肉,此時渙散的意識已經無暇思考林觀為什麼要殺他的同伴,但長期的習慣讓他在死前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他動作艱難且隱蔽地掏出了暗器瞄準林觀,正準備啟動機關,那個角度被時未卿看個正著。
這個東西,封單明都難設防更何況林觀,喊聲必會驚擾他,來不及多想,時未卿一把扯下頭上的發簪,向前扔去。
即便林觀背對著他,將動作遮的嚴嚴實實,但時未卿知道,他在做什麼。
見林觀察覺到簪子側身躲了一下,剛好避開暗器襲擊,他攔住一直戒備四周才注意這邊的方頭領和紀二,朝著那個家奴走了過去。
時未卿突然感覺短短的幾步路尤為漫長,猶如過了十幾年,但最後他終於走到了。
居高臨下俯視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時未卿換了熟練的姿勢握緊銀龍劍,一劍一劍還了回去。
家奴咽氣了,時未卿怔怔地看著那塊土地一點一點被染上其他顏色,呼吸驟然急促,熟悉的窒息之感襲來,他竭力保持著意識清醒。
紀二滿麵急色地衝上前扶住晃動的時未卿,“主子!”
時仁傑已經窮途末路,他將始終沒動手的祁遇詹做為突破口,故意與他糾纏。
祁遇詹原本分給時未卿的注意力,不得不收回,直到聽到紀二擔憂的喊聲,才發現那邊的情況。
祁遇詹將事情交給封單明和樊魁,立即縱身飛掠了過去。
看見他過去,紀二馬上讓出了位置。
祁遇詹上下打量一番,見時未卿沒有受傷,伸手將人攬在了懷裡,按著他的後腦輕聲重複道:“沒事了,你做到了,沒事了……”
或許是心理暗示作用,過了一會兒,時未卿感覺緩和了一些,扶著祁遇詹的手臂抬頭。
他張口剛要說些,餘光看到林觀還在之前的位置,一直沒有動。
時未卿轉頭,看清了林觀背對他們,一隻手拄著地,另一隻手不知捂著哪裡,渾身顫抖。
想到某種可能性,時未卿下意識地捏緊祁遇詹手臂,恐慌驟然間蔓延滿眼,身體冰冷如墜深淵,他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祁遇詹轉頭,安撫道:“彆急,讓紀二去看看。”
說著,祁遇詹抱著時未卿走回了阻隔血跡的包圍圈,不知誰將木墩抱了回來,他不清楚其中緣由,直接將時未卿放了上去。
時未卿認出上麵的布料,沒說什麼,做了上去。
“夫君……”時未卿靠著祁遇詹,抬手抓住了他手掌,仰著頭,隻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
祁遇詹半蹲下,溫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彆擔心,等紀二回來就知道具體怎麼樣了。”
兩人沒想到紀二說話的時間就回來了。
時未卿完全沒了往日的冷靜和冷淡,焦急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紀二一刻沒有耽誤,開口道:“林頭領無事,並未受傷。”
他想起繞到林觀正麵,看見他緊緊捏著胸口,瘋癲般的張著嘴又哭又笑,又加了一句:“他或許隻是激動所致,主子可以放心,平靜下來就好了。”
“激動?”收到這樣一個回答,時未卿皺眉頭重複了一遍,而現在想起剛才的擔憂,突然惱怒自心頭升起。
時未卿本沒打算理會林觀,但見他還是維持那個姿勢,看著莫名的礙眼。
祁遇詹扶住起身的時未卿,跟著他一起向林觀那個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祁遇詹發現,沒有他時未卿在怒氣支撐下也能走得穩。
時未卿沒有發現這個事情,還在邁步前行,祁遇詹索性退了半步,隻跟著不再扶著。
他們二人到的時候,林觀還在維持之前的姿勢,隻是沒有顫抖了。
時未卿低頭俯視著林觀的背影,冷聲道:“還不走,你是想住在這!”
林觀也未動,背對著時未卿道:“我沒事,一會兒便能離開,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殺了一個家奴,有些心緒難平。”
時未卿不知為何,覺得又惱了幾分,“誰管你這個,趕緊滾回去。”
林觀不是不想動,是不敢,他不知道時未卿的位置,怕被撞見。
其實他在紀二過來時就穩定了心緒,以平日裡紀府人的態度,他知道問了也不會有人告訴他時未卿的位置,對紀二便什麼都沒問,也就更不清楚被時未卿擔心過。
即便如此,林觀依舊在爭取原諒,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遮掩,也不想被時未卿誤會,便張口解釋道:“我怕這一身血和我的樣子嚇到你。”
時未卿麵色難看起來,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隻是擔心他嚇到而已。
回憶驟然侵襲,曾經一次次自以為為他好而做的事情,曆曆在目。
從未有一次問過他,從來都是自作主張自以為是。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一個兩個都是一樣!
時未卿的惱怒在這一瞬間轉換成真實的怒火。
他帶著滿腔怒火,繞到林觀正麵,一巴掌甩了過去。
力度之大,林觀的臉都被打的歪到了一邊。
時未卿沒等他轉過頭,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這個混賬!”
林觀不明白為什麼被罵,但他已經被罵習慣,並沒有太在意,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時未卿也滿是血跡的衣衫,他擔憂地站起身道:“少爺怎麼了,傷到哪裡了?”
林觀站著他身上的紅色尤其明顯,然而時未卿卻發現,這些年第一次看見血跡斑斑沒了反應。
“不用你管。”不想再理會他,時未卿甩袖,轉身便走。
隻走遠了幾步,他的身形開始不穩,祁遇詹上前扶住,發現隻是後反勁,腿軟站不住,沒暈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時未卿今晚情緒起伏太大,祁遇詹擔心他,還是將人攔膝橫著抱在了懷裡,“沒事了休息吧。”
時未卿靠著祁遇詹的肩點了點頭,這時失去簪子固定的玉冠也終於摔落在地,頭發沒有束縛,漂散了下來。
第172章 第 172 章
時仁傑本來就是強弓之弩, 沒過多久便被抓住,封單明接手過去了全部的掃尾事宜。
樊魁和黑衛帶領人先行離開了校場,封單明回身先去了淩非何那邊。
還沒等他走進, 淩非何就轉身避開了。
封單明詢問五一, 確認他沒事之後, 才到了祁遇詹的位置。
他道:“今晚要連夜離開,你們如果不方便,先休息一晚, 之後再追上來。”
祁遇詹沒有馬上回話,他附身看向靠在他懷裡的時未卿,道:“我們明天再動身吧。”
時未卿搖搖頭,“一起走,我沒事,在車上休息也可以。”
親眼盯住家奴,他才放心。
祁遇詹稍微一想, 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點了點頭, 這才對封單明道:“我們一起走。”
兩人堅持, 封單明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隻是看著這邊的情況, 他不受控製地轉頭又看了看還背對著他的人,心裡不由歎了一口氣。
路還長。
茲事體大,以防止消息泄露, 讓徐番另有準備,最開始計劃便是要連夜趕路。
封單明已經傳信三衛在黃州接應, 從那轉水路。
東西早已準備妥當,放在了紀宅、墨蓮居和環采閣。
兵分幾路全部取出來之後, 該來的人也都齊,大部隊便啟程了。
四衛被留在梧州,封單明打頭領路,五衛、七衛遍布整個隊伍,之後是十多輛馬車,載著重傷的六衛、李雄聽和時仁傑等人,樊魁領著齊王兵跟在後麵。
最後是祁遇詹和時未卿,隊伍由他來善後也是事先商量好的,依舊是方頭領架車,而其他人則騎馬綴在隊伍後麵。
“馬車跑得這麼快,要不還是算了。”時未卿轉頭道。
祁遇詹攏起他的黑發,慢慢梳著,“無礙,隻是梳一梳,一會兒你還要躺下,下車前再綰起來。”
時未卿轉回頭,任由祁遇詹動作,又道:“以現在的速度,天亮前就能到黃州。”
祁遇詹嗯一聲,道:“比計劃時間晚了一些,趕一趕才行。”
他沒再說話,祁遇詹以為他累了,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伴隨著車輪轉動的響聲,時未卿低了很多的聲音響起,“我做到了,我保護了他。”
祁遇詹從頭頂向下梳的手頓了一下,另一隻手覆到了時未卿的發頂上,輕輕撫了幾下,笑道:“未卿果然厲害,還聰明,一點就透。”
聽這哄孩子的話,時未卿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他想起林觀,消下去的怒火再次複燃,“他就是沒腦子,沒事不趕緊站起來。”
沒明著說是誰,這話的指代性已經表麵了他話裡人的身份,祁遇詹立即附和道:“對,他就是沒腦子!”
頭發終於梳順,將梳子放在一旁,祁遇詹轉到時未卿正麵,見他還在氣,便道:“彆氣了,看他不順眼就再打他幾巴掌出出氣。”
時未卿動了動手掌,內心生出抗拒,低下頭聲音輕了幾分,“等報了仇,我不想再見他。”
祁遇詹徒然意識到,他或許並不想原諒林觀,他之前預想等時間修複感情可能是錯的。
他將那隻手掌握在掌心,放到唇邊親了一下,“好,那就不理,我會讓他好好活著,什麼時候你想見他再見,如果還是不想見,那就不見。”
時未卿沒有說話,隻是紅著眼眶抱緊了他,“我不知道是用了什麼運氣才遇見了你。”
“遇見你,也是我三生之幸。”祁遇詹回抱他,拍了拍後背道:“已經亥時了,早點睡吧。”
一下子從風花雪月拉回柴米油鹽,時未卿的傷感的情緒突然斷了,但他還沒有心思睡。
“怎麼這麼看著我?”祁遇詹低頭褪去時未卿的外袍,冷酷無情地拒絕道:“彆撒嬌,沒有用,你需要休息。”
時未卿垂下眼簾,道:“我知道了。”
祁遇詹挑眉,躺下之後,見他閉著眼眉頭微蹙,便將人攬到懷裡親了親額頭,哄道:“梧州離水遠,你應該很少釣魚,明日上船,我們一起釣魚。”
時未卿也沒有真的生氣,他睜開眼,抬頭道:“我不會,你教我。”
祁遇詹揉開他眉心的山丘,道了一聲:“好。”
沒再用祁遇詹提醒,時未卿自己閉上了雙眼,埋進來他的懷裡。
天未亮,他們提前到了黃州,三衛已經安排妥善,他們這麼多人沒驚動任何人,便登上了漕船。
白日見時未卿沒有暈船的症狀,祁遇詹便兌現諾言教他釣魚。
沒想到時未卿一下子迷上了釣魚,他在開始還是一個動作生疏初學者,過了幾天儼然成了一個熟練甩杆的釣魚佬。
時間也伴隨著他的變化流走,轉眼船便到了都城外的碼頭。
夜半時分,漕船靠岸,碼頭上一衛早早等在那裡,他們已經打點好,碼頭除了他們一個人也沒有。
一行人順利下船,簡單休整之後,正準備動身,突然發現有幾人正在騎馬向這邊靠近。
沒等封單明說什麼,一二立即行禮道:“屬下去看看。”
祁遇詹見此,從後麵走了過來,隻見不遠處一二帶人直接將來人擒下馬,五花大綁之後扯了過來。
他們一共有五人,為首之人被抓之後一直吵嚷不停。
“放開我!”
“我要找你們大人。”
“我有事情要告訴他!”
祁遇詹聽著聲音越聽越熟悉,眼看人要被一二扔到地上,他突然出聲阻止道:“等一等,這個人我可能認識。”
一二看了一眼封單明,得到點頭回應後,將人好好
他走上前拂開方才掙紮散亂擋住臉的頭發,見到一張熟悉的臉,道:“是你,柳管事。”
其餘四人已經被拂開亂發,祁遇詹抬頭一一看過去,認出他們的身份之後,他也沒有任何驚訝。
祁遇詹指著其中一人,道:“你們從梧州跟過來是要做什麼?三樹你說。”
這四人郝然是石幫現在的幾個頭領,很久沒見這四個活寶,誰知道是在憋個大的。
看著他們都是一身狼狽,祁遇詹心道,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追上來的,
“三哥,三哥大人,我們沒想做什麼,你交代之後石幫一直低調行事,從來沒惹過麻煩,是柳管事求到我們,要我們一定要帶他追上來,他說他有天大的事情要說。”
三樹顫顫巍巍但還算連貫地說完,似乎是怕祁遇詹不相信,其他三人立即附和。
“我作證,三……三哥大人,三樹說的沒錯!”
“對!”
“我也能作證!”
祁遇詹:……
真是久違的無奈感。
祁遇詹轉身向封單明簡單解釋了石幫四人和柳管事的身份,而後道:“他們四個腦子不太好,不會隱藏什麼,這個柳管事我不了解,需要好好查一查。”
封單明頷首,讓一二將五人帶下去,分開關著,等回都城再好好查查。
這個時候封單明已經沒有再易容,用的是他自己的臉,柳管事一直沒有說話就是在看他。
見到他能抓時仁傑,還能指使抓他的人,確認沒找錯人,這才有反應。
他想要掙開一二抓他的手,卻失敗了,隻得掙紮不被帶走,並大喊道:“小侯爺,你是寧安侯府的小侯爺,我隨我家大人到府上赴宴時見過你!”
封單明皺著眉頭打量柳管事,卻如何都沒有印象,他不再想,轉身準備帶著大部隊啟程。
祁遇詹知道柳管事來自都城獲罪官員的府裡,或許他沒有說錯,但他一直不說要做什麼,時仁傑和齊王兵要趕天亮前秘密進都城,他的事隻能稍後再說。
眼見祁遇詹也離開了,柳管事不知道今日之後會被帶到哪裡,什麼時候還能見到封單明,嶺南環境惡劣,他家大人卻不能再拖了。
柳管事深吸一口氣,再次提高嗓音,喊道:“我是禦史柳東懷大人的管家,手中有左丞相徐番通敵賣國罪證,特來呈上,請小侯爺大人查看!”
封單明聞言驟然轉身,叫停了一二的動作,“將人帶過來。”
一二把柳管事帶到近前,從他懷中搜出來用油紙包著東西。
望著封單明翻看的動作,柳管事突然老淚縱橫,“小侯爺,我家大人冤枉啊,大人一生清正,隻因撞到奸相與人密謀通敵賣國,便被誣陷獲罪,發配嶺南!請小侯爺為大人做主!”
“咚咚咚——”
額頭搶地的聲音連綿不絕,封單明抬頭,收起罪證,對一二道:“將人扶起來鬆綁,好生對待。”
而後又將頭轉向柳管事,緩和了語氣道:“柳管事放心,此事我一定查明。”
五人這次被帶走沒有任何反抗,祁遇詹這才向封單明問道,“證據是真的?”
封單明點頭,即便再沉穩冷靜,他的語氣也流露出了一分激動,“九成真,如果沒有意外,此次徐番也一起能扳倒!”
第173章 第 173 章
齊王兵目標太大, 半路被帶去了魏帝的軍隊大本營。
祁遇詹等人進入都城城外時,天還未亮。
魏帝派他的心腹將領守城門,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都城, 時仁傑等人被秘密關押進暗兵台大牢。
祁遇詹和時未卿則被封單明安頓在暗兵台內部的牢房。
到了地方, 祁遇詹看著獨門獨戶的小院, 轉身問送他們過來的四一,“確定這是牢房?”
四一笑了笑,沒有避諱地道:“王爺, 你也知道咱們這地方,總有身份特殊的人被關進來,又不能怠慢,就有了這個地方。”
封單明突然去而複返,老遠就看見人在門口堵著,“怎麼不進去?”
祁遇詹道:“你這待遇太好了。”
“還怕我坑你不成,要是真把你關在牢裡, 你才應該擔心。”封單明說完, 他轉頭看向時未卿道:“時仁傑要見你。”
“現在?”時未卿眉頭皺起, 得到對麵肯定的答複, 他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這次封單明搖了搖頭,“什麼也沒再說, 直說要見你。”
以他對時仁傑的了解,他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的人,即便是被他聽到了柳管事的話, 封單明也不覺得時仁傑會這麼快認罪。
時未卿手指微微蜷縮,或許這是最後一麵, 片刻他後應道:“我去見他。”
送他們二人到大牢外麵,封單明便被人叫走了忙其他事情去了, 祁遇詹陪著時未卿走到門口止了步,目送他一個人進去。
時未卿踏過一片昏暗,站到關押時仁傑的牢房前,他透過柵欄看著看過無數遍的背影沉默不語。
時仁傑聽見腳步聲,卻沒立即動,他背著時未卿似乎在在收拾什麼,懷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才轉身,長時間沒說話喝水,喉間發出嘶啞的聲音:“卿兒,你來了。”
時未卿麵色冷淡地回道:“找我來想說什麼。”
“黃州的事是暗兵台做的,不止這些,要想從頭到尾都布下這樣一個局,怕是從寧國公那個令牌就開始了。”時仁傑緩慢走到柵欄前,停下了腳步。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的父親從來都是溫潤如玉,一派霽月清風,從沒有過眼前這樣狼狽的模樣。
時未卿視線移回他的臉上,“你問錯人了。”
時仁傑怔了一下,藏在袖中的一隻手負在背後,在柵欄前踱起步。
“暗兵台統領也隻能誆騙晁厚德那個沒腦子的蠢貨,時寬不會枉顧命令行動,近期讓他失態的隻有黃州那些人,這是其一,其二黃州剛安靜,沒過多久梧州就開始有動作,這時間剛好讓暗兵台趕回梧州,其三晁厚德賬冊在手卻絲毫沒有傳信都城的意思,而且誰也沒有親眼見過他接觸賬冊,原本這些都是猜測,真正讓我證實的是暗兵台對祁遇詹的態度,那不是對一個臨時反水的人該有的樣子。”
“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現在回想起來,著實是漏洞百出。”他轉回身,看了時未卿很長時間,再出聲時,嗓音似有些不穩:“卿兒,你也參與了?”
時未卿沒有將耳朵聽到的當真,畢竟鄂州巡撫怎麼會有這麼柔軟的一麵,“父親不是已經心知肚明。”
時仁傑突然覺得,這麼多年似乎現在才看明白自己的兒子,“卿兒,你現在連一聲父親也不願叫了嗎?”
時未卿嘴角微微勾動,冷淡地道:“如果就是說這些,你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
他不再看時仁傑,轉身便走,沒有一絲留戀。
“等等。”
他倉促叫住時未卿,隨即語氣轉變,“你還小的時候總喜歡抱著我的腿,纏著我陪你玩,那麼小的一團,尚未到腿高,揚著笑臉爛漫可愛,看得我心都要化了,公務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陪陪你。”
時仁傑手伸在空氣中,比出一個高度,憶起往昔,他的麵上的神情愈加柔和。
“爛漫?可愛?可你忘了,說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就不要妄想著給爹爹報仇的,也是你。”時未卿垂眼低聲笑起來,“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我變成這樣,父親才是功不可沒。”
時仁傑滿腔柔情瞬時不上不下,帶得心口隱隱鈍痛,“徐番那樣的人,他什麼事做不出來,即便是現在,我麵對他都要小心謹慎,一個不好就會萬劫不複,何況是你!若是被徐番發覺你在查家奴,你怎麼可能安然活到現在!”
時未卿抬眼直直看過,“父親就沒有任何私心?”
時仁傑對著那道目光不躲不閃,“我從未認為有野心是錯,無權無勢怎麼在這個世道生存,當年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徐番權勢大,不手握權勢,心狠手辣,怎麼護得住我想護的人,誰又願意做一個隨意讓人踐踏的螻蟻。”
時未卿聲音變低,“所以就無所顧忌的傷害我。”
“卿兒,怎麼會是傷害,那是保護!”
時仁傑意外自己兒子竟然會這麼看他,不得不解釋清楚,“我從沒信過徐番,他必定也不是全然信任我,否則你以為時寬是怎麼來的,而且他還一直沒離開,現在我們之間是利益牽扯,互相都無法撇清,被抓之後,我本想死不認罪,這樣做徐番才有可能保我,但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終歸是不可取,尤其在對方還是徐番的情況下,我的下場可以想見。”
好在,你們已經得到了他通敵賣國的罪證,大勢已去,他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
時未卿麵色平靜地聽著,透出來的是明明白白的冷漠。
“事情說了不少遍,知道你不願聽,現如今,也不用再說了。”看出時未卿態度,時仁傑想起以後再也陪不了他,心中尤其不舍,他扶著柵欄靠近道:“卿兒,我是你父親,不會害你,聽我一次,暗兵台統領和淩非何均非善類,往後離得他們遠些,還有祁遇詹,他出現時機太為巧合……”
話一開頭,時未卿就猜出來結尾,打斷道:“你連我也不信,現在是想讓我變成與你一樣嗎?你又錯了,我與你完全不同,我有可信之人,現在你我的境地就證明了誰是對的,若是隻有這些話,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時仁傑怔愣在原地,沒再說話,兩人之間驟然安靜下來。
燭火跳動,響起劈啪的聲音。
似是被驚醒,時未卿不想再待下去,正要離開,沒頭沒尾的,時仁傑突然張口,“你長大了。”
他聽懂了,他們父子之間的較量,終是他贏了,期盼已久的事情終於達成,他卻沒有一絲快意。
時未卿側頭望著虛空,放輕了聲音道:”或許你已經忘了,但我記得清楚,也是一個秋夜,你和爹爹曾坐在一起,想著我長大之後要做一個良善之人,隻可惜……”
言猶在耳,卻早已物是人非,時未卿突然覺得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沒有任何猶豫轉身離開了。
這句話如同一隻利箭插在時仁傑心上,讓他心痛至極。
不過一瞬,時未卿便走了很遠。
眼見他要消失在拐角,時仁傑出聲喊住人:“卿兒。”
時未卿又向前走了兩步,到底還是停住了,但也沒說話。
時仁傑一直藏起在袖中的右手,終於露了出來,他斑駁的手指握著還沒乾透的血書,伸出了柵欄,“希望陛下看著這封認罪書和……你大義滅親的份上,能赦免你無罪。”
時未卿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時仁傑以為他不會再回頭時,他轉了身。
望著驟然蒼老的父親,他無聲地取了血書,轉身的動作比之前更利落。
時仁傑定定描繪著時未卿的背影,繼續喊道:“你隻剩下林觀這一個親人,彆怪他,他是被我逼的!照顧好自己!”
時未卿走出大牢,站在台階上,借著火把看向拿著血書的那隻手。
那些為他好到底是什麼,保護還是傷害。
時未卿仰起頭看著黑夜繁星,嘴角無聲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一點一點將血書團進掌心。
真可笑。
聽見腳步聲響起,祁遇詹走過去,看著他麵無表情什麼也沒問。
“回去吧。”他道。
時未卿點頭,“我們回去。”
走進,祁遇詹看見他手指上有血跡,連忙拿起他的手,仔細查看,“你彆看,怎麼傷到了?”
時未卿攤開手,遞到他麵前,“我沒事,是它。”
收起血書,祁遇詹打量他的神情,“暈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時未卿搖頭,“沒有。”
祁遇詹還是不放心,抱著他向來時路走回去。
時未卿靠在他的肩上,向後望著越來越遠的牢門,瞄到地上兩人身後被火把照到一起的影子,突然問道:“我們會一直不分開嗎?”
祁遇詹側頭貼了貼他的額頭,笑道:“困迷糊了?要是分開,你覺得是你舍得還是我舍得。”
時未卿跟著笑了。
第二天早上,那封認罪血書交給封單明處理,最後呈到了魏帝麵前,徐番當朝被抓,沒多久,漕糧被劫案和謀反一事啟動了三司會審。
柳管事的出現減少了很多麻煩和事情,如同劇情再次跳過配角,祁遇詹和時未卿又閒了下來。
他們不能讓外麵知道沒有被關牢裡,不便隨意在人前現身,好在做為證人,時不時可以外出放放風。
做為主角的淩非何就有點慘了,因隱瞞身份獲罪被關在刑部,連放個風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