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萬歲爺,榮憲公主來了,她說要與娘娘商討要事。”此時柴玉蝦著腰,畢恭畢敬說道。
“嗬,她能有何事!讓她在九州清晏候著,不準前來!”
胤禛邊疾步走著,邊懊惱的將扯下的洋人假發丟給蘇培盛。
皇姐來者不善,他恨不得將她亂棍打出去,免得她再攛掇年氏離開他。
年若薇知道四爺擔心被公主嘲笑他奇裝異服,於是提著大裙擺準備去換衣衫。
忽地四爺似乎想起些什麼,轉身拉著她的手急急忙忙入了內殿。
“不準再穿!”
“好嘛。”
“爺你快幫我解開這鯨魚骨,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年若薇沒想到洋人的鯨魚骨撐裙和腰封才穿沒多久,就勒得她氣都喘不上來。
“如何脫?”胤禛看著繁複的細帶束手無策。
“快快將我胸前和身後的細帶鬆開,我快憋死了。”
年若薇方才臭美的讓人將鯨魚骨勒的過緊,以此顯出婀娜身型,方才她忍著窒息感與四爺入畫,此刻徹底已忍不下去了。
她難受的忍不住張大嘴巴用力吸氣,連呼吸都喘不上氣了。
眼看著年氏憋的滿臉通紅,胤禛頓時心急如焚,當即也顧不得許多,揚手用內力將那傷風敗俗的裙子震碎。
隨著裙子碎裂成寸,她瑩白的肌膚滿是他昨晚留下的吻.痕,眼前的旖旎風光不可說。
年若薇快哭了,慌的都不知道先捂哪兒了,最後漲紅臉,傻愣愣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耳畔瞬時傳來四爺愉悅的低沉笑聲,她哼的一聲,伸手抱緊他的窄腰。
將他的興致撩撥起來之後,年若薇轉身就揚長而去,繞到屏風後換衣衫。
胤禛此刻被年氏蓄意的狎昵舉動,撩撥的不上不下。
於床榻之上,他從來都是主動強勢的一方,也唯獨在歡好之時,他會不知饜足的對自己的女人蠻橫霸道些。
他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卻接連失敗,他的腿腳和雙手,似乎都有自己的主張,此刻已然將隻著小衣的女人,打橫抱到了床榻上。
“啊!爺你快些出來,公主在等咱,嗚嗚”
蘇培盛聽到了殿內的動靜,咧嘴笑著讓人招呼公主多坐片刻,又貼心的讓人準備沐浴的熱水,這才默不作聲垂著腦袋伺候在殿門外。
臨近午膳之時,年若薇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起身之際,忽而感覺到盈滿的精水滑落的熱感,頓時漲紅了臉。
此時胤禛側躺在床榻上,腰間隻覆著薄衿,見年氏軟著身子步伐都邁不開,於是慵懶的起身穿衣。
“薇兒,爺與你同往。”
“爺還是歇著吧,每回你和公主碰到一塊就開始互相陰陽怪氣的,我都成夾心餅子了。”
年若薇步伐怪異的挪動腳步,忽而腳下一軟,被穿戴整齊的四爺擁入懷中。
“你確定還能走?”
“哼,你就是故意不想讓我見公主,所以你才如此發狠的欺負我”年若薇紅著臉頰甕聲嗔怒道。
“嗯。”胤禛直言不諱,他調查過長春園走水一事,該死的皇姐簡直功不可沒,她攛掇年氏詐死,狠心拋夫棄子。
若非皇姐與年氏交好,她早就該死了。
“我與公主是莫逆之交,爺你彆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可好?我害怕。”
年若薇凝眉捂著心口,心悸的毛病這些時日因為憂思過度,又犯了。
“不舒服?”胤禛觀察入微,發現年氏方才輕微蹙眉。
“方才被你鬨騰的乏累了些。”
“咳今晚早些歇息,爺不碰你。”
年若薇心悸的厲害,此刻整個人幾乎有氣無力的靠在了四爺的懷裡,這才勉強邁開步伐。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九州清晏正殿內。
“哎呀,皇上您這麼也來了?”榮憲慢騰騰的曲膝準備下跪。
胤禛看到皇姐那散漫的作勢,就知道她壓根就不想下跪,他無奈的揚了揚手,讓蘇培盛將人攙扶起來。
“這是朕的圓明園,朕不能來?”
“瞧您說的,這不是我們家長子若靄,這幾日在準備圓明園新建的各景名稱,我拿不準主意,就來尋小年糕一道把把脈。”
榮憲今日異常的客氣,其實是榮憲和書呆子夫婦二人擔心兒子第一次當差,猜不準胤禛喜怒無常的喜好,於是今日榮憲悄摸的尋小年糕來幫忙。
她方才就是故意大張旗鼓的讓人到皇帝麵前通報的,有小年糕在此,她就算指著一處皇家景觀說是茅廁,胤禛都會麻溜的乖乖點頭說甚好。
“年糕你快來幫我掌掌眼。”
榮憲特意沒將長子若靄擬好的名字拿出來,而是拿出一份新建的圓明園三十八景的繪圖攤開在桌案上。
“皇上,要不讓皇後來取名可好?”
榮憲知道胤禛必定很受用皇後二字,此刻果然見他眉眼蘊著笑意,道了一句:可。
“啊?我真的可以嗎?”
年若薇有些忐忑,見四爺鼓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她這才笑著看向景觀繪圖。
“爺,這不是我們曾經種菜的小院嗎?爺快看咱的菜圃還留著呢。”
這菜圃年若薇記憶深刻,當年四爺被康熙爺圈禁在此地,四爺和她一塊整理出了這小菜圃。
年若薇凝眉苦思許久,覺得要親自給她和四爺做的菜圃取個好名字。
她默默良久,忽而眉開眼笑道:“此處就叫菜圃可好?”
年若薇記得曆史上刻板的雍正帝,的確曾給圓明園幾處景觀取了極為隨性的名字,比如有景觀因有佛樓,就被四爺直接賜名為佛樓,有菜圃之地,四爺就直白的賜名菜圃。
而四爺的兒子乾隆帝弘曆取名的水平,也沒比他爹好哪兒去,畢竟誰家好大兒,會將雅致的景觀賜名為“坦坦蕩蕩”。
榮憲:“?!?”
胤禛:“”
“爺,今後咱一說去菜圃,奴才們就知道菜圃在這,多好啊。”
榮憲:“年糕,這名字好的讓我惶恐,要不你換個名字吧。”
榮憲正要開口將若靄將此地擬的杏花春館之名說出來,忽而聽見胤禛幽幽說了句甚好。
榮憲:“???”
年若薇被四爺誇的找不著北了,於是又興衝衝的指著一處有佛樓的景觀,無比自信道:“此處有一佛樓,就叫佛樓如何?”
“很好。”
榮憲:“!!!”
“爺你快瞧瞧這有個大魚池,就叫金魚池吧。”
榮憲:“”
榮憲閉緊了嘴巴,不再吱聲,算了毀滅吧,胤禛這個昏君和年糕這個褒姒愛咋咋地。
“爺,你瞧瞧這一望無際的蓮池,此地就叫坦坦蕩蕩吧。”
“咳年糕,要不剩下的景觀,讓若靄操心吧,他頭一回領聖差,你就彆再搶他風頭了。”
榮憲被坦坦蕩蕩嚇傻了,當即就忍不住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你不準操心費神。”
胤禛聽著年氏的取的景觀名字,很想發笑,可他卻不能笑話自己的女人沒文化,打他自己的臉麵。
他罕見的與刁鑽跳脫的皇姐站在了同一陣營,不讓年氏再禍害剩下的景觀名稱。
可年氏取好名字的佛樓、菜圃、金魚池和坦坦蕩蕩,胤禛仍是親自此禦筆寫下匾額。
第二日一早,胤禛就下旨讓人將禦賜的匾額高高掛起,簡直看瞎了蘇培盛等一眾奴才的狗眼。
用過晚膳之後,年若薇入了書房,竟然看見四爺正在專心致誌的翻閱一張張秀女小像,登時沉下臉來。
“嘖嘖,秀女甄選還要等兩年呢,爺這就開始瞧上了?爺瞧上哪家的漂亮姑娘了“讓我也開開眼可好”?”
胤禛聽出年氏話裡的醋意,將板著臉準備轉身離開的女人拽入懷中抱緊。
“彆醋,胡說什麼!爺在給五子和六子甄選嫡福晉人選。”
“啊?那我真要好好瞧瞧未來兒媳。”
聽到四爺說在選兒媳婦,年若薇當即就笑逐顏開坐在了四爺的懷裡。
“這是爺為弘晝選好的嫡福晉吳紮庫氏,乃步軍副都統五什圖之嫡女,脾氣秉性沉穩,與弘晝活潑的性子恰好互補。”
“這是六子的嫡福晉範氏,乃禦史範鴻賓之嫡女。”
年若薇看著那兩個少女的肖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心裡莫名覺得不是滋味。
兀地,她盯著六阿哥弘曕嫡福晉範氏的肖像,氣的柳眉倒豎。
“爺,孩子們都知道他們未來的嫡福晉人選了嗎?”
“嗯,上個月爺已下旨賜婚,待過兩三年完婚。”
“為何隻有六阿哥弘曕的嫡福晉是漢女,而其餘的皇子嫡福晉,都是滿軍上三旗的貴女?”
“大阿哥弘暉的嫡福晉是赫舍裡氏,弘曆的嫡福晉是富察氏,甚至給弘曆啟蒙情事的女子,都出自富察一族的旁枝,為何爺獨獨就給六阿哥弘曕選擇漢女為嫡福晉!”
“薇兒,難道你隻是將滿漢一家掛在嘴上說說而已?為何爺給六子選漢女為嫡福晉,你竟如此抵觸?”
年若薇被四爺一番話說的愣住了,她愕然發現,自己似乎被四爺和這個腐朽的封建尊卑製度潛移默化的同化了。
她竟然潛意識裡覺得,她兒子的嫡福晉人選必須出自尊貴的滿軍上三旗,否則就是對兒子的折辱。
她的心思被四爺戳破,頓時無地自容,咬著唇沒臉吭聲。
她默默良久,終於羞愧難當的說道:“對不起爺,我也有為人母的私心,我隻想著給自己的孩子們最好的一切。我隻是擔心弘曕被滿蒙勳貴取笑,並無彆的意思。”
“可你就是故意針對弘曕,你彆不承認。”
這下輪到胤禛垂首不吭聲了。
“他看過畫像之後,並無異議,爺並無強迫之意。”
“你怎麼能如此對待我們的孩子,你是皇帝,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言出法隨的聖旨,由不得旁人選擇,難道你還想讓他抗旨不成?”
年若薇氣的轉身就走,忽而見到新晉的九門提督托恩多步履匆匆的前來。
而他的身後跟著綿延不儘的步軍營官兵,圓明園都被明亮的火把照得明如白晝。
她頓時心下一凜,九門提督的身份非常敏感,負責整個四九城的戍衛要職,能讓托恩多深夜行色匆匆前來麵聖,想必是京城內出現了不穩定的因素。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四爺早就坐穩了江山,究竟還能出什麼亂子?
此時蘇培盛悄摸吧唧跑到了小年糕的麵前,他臉都嚇得慘白:“年糕,不好了,六阿哥六阿哥反了!”
“還有大阿哥大阿哥中毒昏迷不醒,紫禁城裡此刻亂了套了。”
“六阿哥如今率著西山大營五萬精銳,正與太子在四九城外廝殺。”
“萬歲爺萬歲爺震怒,這會準備回京平亂了。”
蘇培盛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哭腔,那些皇子都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如今怎麼淪落到骨肉相殘的地步了。
“年糕!”
此時榮憲一身戎裝,疾步朝著小年糕走來。
“胤禛此計果然奏效,藏在六阿哥身後的竟然是八弟他們。”
“藍兒,你在說什麼,什麼計策?”年若薇被榮憲的話,說的有些發懵。
緊接著她意識到四爺在利用她的孩子,頓時痛苦的咬緊牙關:“他是不是在圓明園裡故意裝作快死了,引出皇子們各自身後的勢力,方便鏟除異己?”
“年糕你彆誤會,四弟當時的確為了你的死,而病體沉屙,隻是近來朝堂和軍中都不太平,前日我來尋你之時,才順便與他定下的計劃。”
“可他們都是我與他的親身骨肉,他怎麼能利用孩子來鏟除異己!”
“年糕,身在皇族哪裡有什麼兄恭弟友?自胤禛登基之後,你那些年長的兒子沒有一個是老實本分的,統統都各懷心事。”
“哼,若沒有人引導他們奪嫡,他們又如何會自相殘殺!”
年若薇再不想聽榮憲公主說那些爭權奪利的陰謀詭計,當即就到馬廄尋了馬匹,心急如焚的趕往京城
此時六阿哥弘曕正率兵在西城門廝殺,忽而官道上有人一騎絕塵而來。
“爺,那宮女長得好像皇後娘娘。”弘曕身邊的奴才高聲提醒道。
“額娘!”弘曕一眼就認出了額娘,當即就揮鞭朝著額娘疾馳而去。
“弘曕,你快讓他們撤兵,不準胡鬨了。”年若薇扯著嗓子高聲呼喊道。
“額娘,我以為您不在了,我恨他,恨他寵幸姨母冷落您,我恨他!”
年若薇知道兒子口中的他,是四爺。
“我要他們都為您陪葬嗚嗚嗚”
“四哥和五哥,還攛掇汗阿瑪將我出嗣為十七叔果親王的兒子,我恨他們!”
“好孩子,有額娘在,誰都不準欺負你。”
“額娘,今日我與四哥和五哥隻能你死我活,汗阿瑪病危,四哥登基之後,依附於我的朋黨定沒有好下場,今日是生死局,我一定要為所有人殺出一條血路來。”
“弘曕!!你給我回來!”
年若薇眼睜睜的看著弘曕掉轉馬頭,重新陷入廝殺的亂軍之中。
她跨上馬,心急如焚的揚鞭衝入廝殺的戰場,卻看見弘曕的肩胛被弘曆的刀鋒戳穿。
而此時弘晝正挽弓瞄準了一身是血的弘曕。
“不!!!”
年若薇隻覺得心口處一根繃緊的弦,陡然斷裂開來,讓人痛不欲生的劇痛瞬間彌漫開來,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她聽到耳畔一聲聲肝膽俱裂的額娘,孩子們的聲音和戰場上的廝殺聲,就像鈍刀在來回撕扯她的心口,她眼皮越來越重,身不由己的下沉,痛苦的墜入無儘的黑暗中
養心殿內,弘曆弘晝和弘曕兄弟三人,此刻曲膝跪在了床前,一個個哭的淚流滿麵。
餘毒未清的弘暉則坐在了額娘的床前麵色煞白。
沒有人敢說話,因為此刻汗阿瑪看每一個皇子的眼神,都帶著無儘的殺戮。
參與叛亂的八叔和九叔被汗阿瑪取名為阿其那和塞思黑,被革除了玉碟和黃帶子,下旨將他們圈禁到死。
給了額娘致命一劍的八嬸郭絡羅氏,被汗阿瑪下旨讓阿其那休妻,並將郭絡羅氏賜死,骨灰都揚灑在四九城的各大城門,任萬人踐踏。
汗阿瑪下旨禁止上三旗大臣、侍衛、官員等在諸皇子門下行走,一經查出,即行參革,勾結朝臣的皇子,則立即貶為庶人。
此時蘇培盛戰戰兢兢的入內養心殿內。
“萬歲爺,太後方才崩了。十四爺奏請繼續為先帝爺守陵。”
“讓十二弟處理喪儀,彆來煩朕!”
“嗬,將胤禵貶固山貝子,把他押回京城,囚禁於景山壽皇殿內,非死不得出。”
蘇培盛誒了一聲,知道萬歲爺不想讓十四爺替太後守陵,成全他的孝心。
“傳旨,將六阿哥弘曕出嗣,過繼為老十七嗣子,承襲果親王一脈。”
“汗阿瑪!您為何總是對兒臣如此薄情寡義!兒臣到底做錯了什麼!”
弘曕不知道汗阿瑪為何總是對他懷有敵意,這些年來,他明明改邪歸正,如履薄冰的活著,小心翼翼的討好汗阿瑪,可他卻從不曾正眼瞧他。
“都是四哥和五哥逼兒臣謀反,兒臣隻想活著而已,兒臣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生來克母!”胤禛忍不住暴跳如雷的嗬斥道。
“什什麼意思?”
“你們每個孩子出生之時,朕都會讓人給你們批命,你是天煞孤星,生來克母!朕就不該聽你額娘的話,將你這禍害留下!滾!朕與她,沒有你這個兒子!”
胤禛此刻悔不當初,倘若他狠下心拋開父子親情,早些將弘曕這克母的逆子鏟除,年氏也不必遭此橫禍,生死未卜。
“兒臣兒臣”
弘曕哽咽而絕望的囁喏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今日驚聞自己生來克母的噩耗,他頓時痛苦的慟哭起來,原來如此,原來汗阿瑪對他的敵意,是因為他生來克母。
如今額娘的確應了他生來克母的事實,處於瀕死之間,額娘知道他克母,卻仍是無微不至的照顧他。
此刻弘曕愧疚萬分,淚流滿麵,嗚咽著匍匐在地:“侄兒弘曕,跪謝萬歲爺出嗣隆恩。”
弘曆和弘晝兄弟二人,愕然而羞愧的盯著匍匐在地的六弟,兄弟二人打小就最討厭六弟,甚至商量過如何將六弟踢出兄弟之列。
可此刻看著六弟哭著叩謝汗阿瑪將他過繼,兄弟二人頓時愧疚的紅了眼眶。
“汗阿瑪,兒臣和五弟也有錯,兒臣們以為您病危,所以故意放出話,說要將六弟五馬分屍。激怒他起兵謀反,兒臣差了主意,竟然卑劣的想借機鏟除親手足。”
“都滾!”
胤禛此刻悔不當初,他知道罪魁禍首是他,是他學先帝默許皇子奪嫡,想要選出最為拔尖的儲君。
她曾說過,若他不護著他們的孩子,她會恨他。
所以她竟用命來懲罰他,遲遲不願醒來。
蘇培盛偷眼看見萬歲爺心力交瘁的抱著小年糕的手,在低聲啜泣,忍不住跟著心疼的直落淚。
太醫們統統對小年糕昏迷不醒的狀態束手無策,他們都說她成了活死人,無知無覺,形如屍首,說不準哪一日,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咽了氣兒。
蘇培盛怕極了,他心裡明白,小年糕咽氣那日,就是萬歲爺駕崩之日。
此時胤禛下意識的撚起佛珠,例行每日誦經祈福之事。
兀地,胤禛想起當年在紅螺寺遇到的那一僧一道,還有羅瞎子給年氏的批命之言。
羅瞎子說年氏乃已死之人,雖貴不可言,卻有命無運。
那僧道二人曾說年氏乃已死之相,至多隻有二十年陽壽。
年氏需皈依佛門,遠離紅塵俗世方能保命,若不然,就需至尊之人,日日為她誦經祈福,消弭災禍。
胤禛忽而驚恐的攥緊了佛珠,如今正好二十年!
“擺駕,朕要去紅螺寺,讓紅螺寺所有僧人都不準外出!”
“傳旨,大赦天下!”胤禛擔心自己殺戮太重,會連累年氏,於是憂心忡忡的決定大赦天下。
“奴才遵命。”
紅螺寺昨日就在山腳下的必經之路,發了寥寥幾字的告示:封山門五日,迎貴客。
今日隻大和尚苦竹一人站在山門前恭候貴客前來。
行藏已然遭了天譴,四年前被驚雷劈死,身死魂消。
而苦竹算出的大限,就是今日。
因順治爺被佛修蠱惑得在白雲寺出家,先帝康熙對佛道素來嗤之以鼻。更曾當眾言明:斷不可過於優崇僧道,否則僧道將漸加縱肆。
僧道在朝廷打壓之下,愈發萎靡。
他和行藏二人,隻能冒著天譴,將那女子後七世的魂魄,強行拽到這滾滾紅塵俗世,妄圖扭轉乾坤。
如今這位皇帝陛下,少年時就因難破情障,日日誦經,參禪悟道二十年,深通佛理。
甚至身為天子,他甚至給自己起了兩個法號,自號圓明居士和破塵居士。
苦竹欣慰的盤腿而座,雙手合十,不待他開始為自己誦經超度,山道上就走來一道明黃身影。
“大師,朕與發妻年氏,今日來赴二十年之約。”
胤禛將年氏抱在懷裡,盤腿坐在了那和尚對麵。
“皇上,她是異類,非人也。”
“你隻需告訴朕如何做,是效仿皇祖順治爺剃度出家,為禪門增光,還是要朕下旨允許你們圈地。”
聽到這句話,苦竹的眼睛都亮了,雍正爺乃帝王之中,唯一真正親參實悟、直透三關的大禪師。
當年他的師祖得了順治爺為門徒,佛門因帝王僧人而一度中興,如今這位皇帝陛下更是參禪悟道的大禪師,他怎能不心動。
可這位皇帝陛下與他的祖父順治爺都是癡情種,堪不破清關,終是業障。
苦竹瞬間絕了要皇帝入空門的念頭,隻壓下心底激動,淡然處之。
“阿彌陀佛。貧僧彆無所求,隻求陛下十年興教,廣修天下破敗山門。”
“請您用皇權,調和儒、佛、道三教日趨劍拔弩張的形式,使三教融於一爐,促使佛以治心,道以治身,儒以治世,使三教各有其用,百花齊放。”
“好,朕發誓,此生將是禪門最虔誠的門徒。”
“四哥,汗阿瑪嚴令禁止興佛道兩教,您不能如此任性!”
“十三弟,朕可以不當皇帝,但朕不能沒有年氏。”
胤禛雖從不信仙佛,卻陰差陽錯誦經念佛,參禪悟道了半輩子。
他料定那妖僧定是在年氏身上下了蠱,可那又如何,他隻想心愛的女人能好好活著。
怡親王允祥默默良久,無奈的垂頭喪氣,退到了一旁。
“皇上,以老衲之舍利入藥,可替她欺天一世。但,這是她的最後一世,她死後再無緣入輪回,魂歸三界,若要讓她有來世,您需以天下大乘佛教普度眾生,方能渡她。”
蘇培盛聽不懂那大和尚危言聳聽的說什麼欺天,什麼最後一世的,但他聽明白了那大和尚的舍利子,能給小年糕治病。
於是當即就讓人去準備柴火,今日先將那大和尚超度了再說。
舍利子和舍利雖一字之差,但卻雲泥之彆,舍利是人死後身體的總稱,而舍利子,他有好多年都沒聽到有得道高僧燒出舍利子了。
待到將大和尚抬到柴堆上之後,他吸了吸鼻子,擔心燒不出舍利子,爺會為小年糕殉情,趕忙讓人加大點火。
紅螺寺浮屠塔之下,熊熊烈焰灼得人睜不眼開,大火熄滅之後,蘇培盛和幾個奴才們趴在灰撲撲的炭灰裡,一寸寸的尋找舍利子。
“都滾!”胤禛將年氏交給皇姐,轉身就趴在尚有餘溫的炭灰裡,一寸寸的摸索舍利子的蹤跡。
他擔心錯過舍利子,臉頰幾乎貼在了炭灰內,灰頭土臉的仔細搜尋舍利子。
榮憲看的有些心疼,那些炭灰裡還冒著星星點點的猩紅火光,四弟此刻定被燎出了血泡。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胤禛指尖終於觸及到一粒珍珠大小,似寶石般晶瑩剔透的舍利子。
“取取藥碾來!”胤禛哽咽的說不出話來,頓時喜極而泣,幾乎緊張的將那小小的舍利子,捏的陷入血肉之中。
蘇培盛激動的忍淚盈眶,誒了一聲,就小跑著取來了藥碾子。
胤禛將舍利子磨碎之後,一點點的親自送入年氏的口中,此刻眾人全都屏住呼吸,統統盯著昏迷不醒的年氏,可她卻壓根沒有任何反應。
可將年氏擁入懷中的胤禛,卻清晰的感覺到年氏的呼吸不再是虛弱的時有時無,而是愈發綿長有力。
他知道他還有承諾需兌現,所以年氏一時半會醒不來。
“傳朕旨意,立即尋佛道得大乘者,編撰禪宗語錄集,賜名——《雍正禦選語錄》。並立即修繕大清國境內百年以上的古刹名寺!”
滿朝文武發現萬歲爺魔怔了,日日除了政事不廢的上朝,就是在親自編纂佛道的語錄。
雍正四年八月始,帝下旨編撰《雍正禦選語錄》,逐漸打破佛法與道教、儒教門派之見,又大量著書立傳,弘揚佛道。
帝特下旨派遣專官,監督修繕大量修繕古刹名寺,影響深遠。(曆史上雍正十一年真實的記錄,本文提前了七年,悉知)
雍正九年八月十四,今日朝會上的氣氛有些壓抑,文武百官已然習慣了萬歲爺隔著幔帳上朝。
誰都知道幔帳之後,萬歲爺日日摟著活死人皇後年氏上朝。
“萬歲爺,臣今日即便是死諫,都需勸您將洋人那些傳教士和教堂逐出大清,洋和尚又如何能虔誠為娘娘誦經祈福。”
“嗬,朕聽聞劉卿家將愛妾扶正為妻,散儘後宅女眷獨寵此女,可有此事?”
“啟奏萬歲爺,卻有此事。”
劉禦使不知萬歲爺為何忽然關心此事,可他並未太過於惶恐,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萬歲爺寵妾滅妻已人儘皆知,如今這位死而複生的皇後年氏,曾經也是妃妾。
“傳旨,立即將劉大人的愛妻賜死。”
“萬歲爺,微臣該死,求您息怒,拙荊隻是無知婦人,千錯萬錯都是微臣之過,求您饒拙荊一命,嗚嗚嗚”
堂堂從三品禦史匍匐在金鑾殿上,哭的肝腸寸斷,令聞者落淚。
“劉卿,你可與朕感同身受?”
“微臣該死,方才是微臣糊塗了,微臣自請貶黜出京,再無顏麵聖。”
“萬歲爺息怒。”
朝臣們戰戰兢兢的匍匐在地上,除了首輔張廷玉大人家有悍妻之外,誰身邊沒個知冷暖的愛妾,萬歲爺是懂如何讓他們閉嘴的。
“諸位卿家還有何事啟奏?”
朝堂上鴉雀無聲,蘇培盛瞅準時機,揚了揚拂塵,高聲提醒:“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待到幔帳後兩道明黃身影離開之後,百官們紛紛起身,佝僂著腰卻步離開。
皇子們日日都要到養心殿給汗阿瑪和皇額娘請安,可汗阿瑪卻誰都不見。
前幾日汗阿瑪更是下旨給諸皇子封王,顯然是迫不及待的想打發他們遷出紫禁城,開府邸彆居。
如今大阿哥弘暉被封為端親王,五阿哥弘晝為和親王,七阿哥弘煦為瑞親王,八阿哥弘暄為懷親王。
而六阿哥弘曕承襲了果親王一脈,如今被汗阿瑪下旨降為了果郡王。
幾個兄弟麵麵相覷,跪在了養心殿前請安,明日是中秋團圓佳節,他們都很想與汗阿瑪和皇額娘團聚。
而此時胤禛正在親自伺候年氏沐浴。
“薇兒,明日中秋,爺不想與那些逆子一道過節,爺明日做你最喜歡吃的豬蹄膀可好?”
“好,那再做些豌豆黃,不準冰鎮,你不能貪涼,會肚子疼。”
“日頭毒辣,秋老虎正盛,爺給你換珠衣,薇兒。”
站在門口的蘇培盛眼眶都濕了,這些年來,他已然習慣了萬歲爺魔怔似的,抱著活死人般的小年糕自言自語。
胤禛伺候年氏沐浴之後,替她換上了清涼的珠衣,此時正將她抱在懷裡,替她打理滿頭青絲。
此時四周圍的寺廟內,傳來陣陣熟悉的悠揚撞鐘聲,四九城內外的佛寺,從五年前就開始暮鼓晨鐘,早晚都需撞鐘千次,為皇後祈福。
胤禛將年氏擁入懷中,將臉頰埋在她的肩胛,隨著時間推移,他不知道心愛的女人到底能不能蘇醒,愈發絕望而無助的啜泣。
兀地,他的耳朵被人輕輕揪住。
他頓時止住啜泣,卻不敢再有彆的動作,他害怕又是他的幻覺,畢竟他已失望過無數次,每一回夢醒之時,隻有無儘的孤獨與悲涼。
“爺,我方才聽你說要做豬蹄膀,我都聽餓了。”
年若薇一開口就覺得嗓子在冒火,嘶啞而艱澀,就像許久都不曾開口說話似的,她說完之後,竟然莫名其妙的開始難受的眼冒金星。
“爺你在做甚?”年若薇詫異的低頭看著四爺正趴在她懷裡,默不作聲。
“好,爺去做飯。”
四爺的語氣都染著明顯的哭腔。
年若薇愕然伸手含淚撫著四爺的背,她知道她在戰場上被八福晉郭絡羅氏那致命的穿心一箭,對四爺的打擊有多大。
“明日再做可好?薇兒多陪陪胤禛。”
“蘇培盛,備膳。”
蘇培盛激動的熱淚盈眶,趕忙誒了一聲,撒腿就跑去準備晚膳。
緊接著數名禦醫和醫女魚貫而入,開始替她診脈平安脈。
而四爺始終將臉頰埋在她的心裡,看不見他此刻神情,似乎在聽她狂亂的心跳聲。
“啟稟萬歲爺,皇後娘娘已無大礙。”
“賞一年俸祿。”
奴才們紛紛喜笑顏開地跪地謝恩。
年若薇則被方才那一句皇後娘娘,震懾的說不出話來,看來四爺在她昏迷之時,仍是一意孤行將她立後了。
“哎呦喂,皇後娘娘您終於醒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啊!”蘇培盛邊說邊低頭感慨抹淚。
“五年?怎麼會是五年…”
年若薇沒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整整五年,頓時心疼的伸手抱住四爺的脖子。
難怪方才他如此失態,若換作是她眼睜睜看著四爺昏迷不醒長達五年,她可能會崩潰的發瘋。
她心疼的不敢去問四爺這五年是怎麼過的。
此時禦膳都已擺好,奴才們統統都退了出去。
四爺依舊將臉頰埋在她的心裡,不曾抬頭,他似乎習慣了聽她的心跳聲,來緩解隨時會失去她的恐懼和痛苦。
“爺,我們用膳吧嗚…”
年若薇話還沒說完,四爺忽地伸手捧住她的臉頰,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前所未有的狂亂與緊張,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四爺的手在抑製不住的顫抖。
年若薇心疼的直掉淚,忍不住伸手去解他的衣衫盤扣,想要用一場親昵的情事,來撫慰他五年來的痛苦與孤獨。
四爺原本還在暴烈的擁吻她,卻猛地停下了動作,將她撩撥的手攥在掌心。
“你剛醒,需吃些好克化之物,爺陪你喝兩日清粥蘿卜和肉糜羹。”
年若薇點點頭,正要開始喝粥,可四爺卻將粥碗端到手裡,開始一口口仔細喂她用膳。
年若薇的確是餓得厲害,連續喝下三碗粥之後,正要讓四爺喂第四碗粥,可四爺卻搖頭放下了空粥碗。
“不可貪食。”
“爺,我這些年是如何吃飯的?”
“你說呢?”
四爺忽然目光灼灼笑著看向她。
年若薇想了想,頓時漲紅了臉,她這些年來昏迷不醒,依照四爺的脾氣,定不會將照顧她的事情,假手於任何人。
“謝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