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2 / 2)

“無妨,你我是夫妻,你渾身上下哪兒爺沒瞧過?沒碰過?”

年若薇羞紅臉應了一聲是。

此刻她還沒吃飽,於是趁著四爺開始用膳的時候,夾了一塊肉沫蘿卜。

可她嘗了一口,卻發現不對勁。

這道肉沫蘿卜是四爺最喜歡吃的菜之一。

四爺喜歡吃紅蘿卜,她記得有一回禦膳房新來的廚子可能被人故意使絆子,用了白蘿卜製作這道肉末蘿卜。

結果四爺剛入口,就嘗出了區彆,頓時龍顏大怒,重重的責罰了那禦廚。

四爺對於這道菜品的要求極高,務必要用紅蘿卜才肯吃,換一種蘿卜都不行。

“爺,今兒這蘿卜錯了,你彆罰他們。”

“無妨,這些年你病著,吃何物都無所謂。”

“我有所謂!蘇哥哥,讓廚子換盛京城產的櫻桃紅蘿卜,重新做肉沫蘿卜,今後不準用白蘿卜!違令者斬!”

蘇培盛納悶極了,紅蘿卜刮了皮之後與白蘿卜無異,都是蘿卜味兒哪來的區彆?

“這蘿卜扒了皮都一個色兒,怎麼瞧出是紅蘿卜還是白蘿卜?”

蘇培盛一頭霧水的捧著那道肉末蘿卜,臉都快貼道盤子裡了,仍是瞧不出區彆。

“蘇哥哥,圓圓的櫻桃紅蘿卜軟糯些,且更為清甜。”

蘇培盛撓撓頭,依舊看不出區彆來,轉身就去尋廚子算賬了。

吃過晚膳之後,年若薇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四爺身側嗑瓜子,偶爾將嗑好的鬆子兒,默默遞給他一把,他愛吃。

“爺怎麼忽然大量著書立傳,傳揚佛道了?”

年若薇看到了四爺禦案上一堆待他親自審閱的書稿,都是佛道相關的書籍。

“《教乘法數》、《集雲百問》、園明語錄》、《揀魔辨異錄》、《悅心集》、《破塵居士語錄》、《禪師心賦選注》、《萬善同歸集》、《當今法會》?這些一看就是佛道兩家宣傳的書刊。”

“爺為何下旨大量刊刻這些參禪悟道之書?”年若薇詫異的看向四爺。

旁人也許不知道,但年若薇知道四爺從來就不信鬼神之說,可他卻為了旁人一句說她命不好的齏語,參禪悟道了半輩子。

抬眸間,年若薇竟然又發現四爺正在批閱的奏折內容,是關於修繕擴建江南荊溪崇恩寺和紹興報恩寺,還有普陀寺和普濟寺、法雨寺,這些廟宇之事。

“康熙爺駕崩隻給爺留下那點三瓜兩棗的家當,如今爺好不容易攢下點銅板,可不能如此大興土木。”

“嗯,過了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酉時,爺再不碰這些勞什子玩意兒。”

四爺的語氣隱隱流露出懊惱和無奈的感覺。

年若薇愣怔地看向四爺,他為什麼能將時間精確到時辰?

“爺好生奇怪,為何能分毫不差地精確到時辰?”

年若薇話才說出口,頓時滿眼驚恐的瞪圓眼睛,濃烈的滅頂哀傷,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如鯁在喉,喉頭恐懼的顫抖著,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隻因她忽然想起四爺說出的時辰,是曆史上雍正帝確切的死期。

如今是雍正九年秋,她和四爺竟然還有不到四年的廝守時光,絕望和痛苦的眼淚忍不住落下,年若薇含淚撲入四爺的懷抱。

“爺,你不當皇帝可好?我不想讓你當皇帝,我們出宮當一對尋常夫妻,再不理紫禁城裡繁瑣之事,可好?”

“好,待過了雍正十三年,爺就與你出宮。”

“我不要!我們現在就走吧,爺!”

“彆鬨。”

此時四爺忽然起身準備離開,年若薇趕忙伸手抓住四爺的胳膊不讓他走。

“爺是不是又要去看折子,皇子們都長大了,爺可將奏折分給他們處理,爺還有軍機處可協理政務,陪陪我可好?”

“薇兒,弘曆太年輕,尚且鬥不過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這幾年爺會替弘曆整肅好朝堂,將河清海晏的盛世交給新君。”

“所以你將張廷玉和劉墉那些重臣貶黜,就是為了弘曆登基之後再提拔他們,讓他們感念新君仁德,好效忠新帝嗎?”

年若薇想起來方才瞧見四爺貶黜大臣的折子,折子上的貶黜的大臣,都是乾隆年間的肱骨重臣。

“嗯。”胤禛疲憊的揉著眉心,汗阿瑪晚年之時有些糊塗,將吏治腐敗,國庫空虛的大清交到了他手裡。

這些年來,他大刀闊斧整頓禮治,充盈國庫,夙興夜寐從不敢有懈怠憊懶半分。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爺何須如此操勞。”年若薇不想讓四爺累死在禦書房,畢竟曆史上雍正帝被戲稱為萬古第一肝帝。

這些年來他日日都隻睡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這是四爺鐵律般的習慣,年若薇無論如何規勸,甚至使小性子撒嬌,他都不肯更改。

他這些年來除了陪她,四爺其餘的時間不是在批閱奏折,就是在去上朝的路上。

四爺古板無趣,沒什麼大的愛好,唯獨喜好批閱奏折。據說曆史上雍正帝臨死前都還在批閱奏折。

可如此賢明君主,卻被民間編排他弑父君,殺親母、弑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生性多疑,乖戾暴虐,好諛任佞。

民間關於四爺的謠言愈發離譜,那些因四爺推行新政,而利益遭到損壞的士紳們,編排了好些離譜荒誕的謠言愚昧百姓,可勁的抹黑四爺。

可他卻以怨報德,還在為了那些嘲諷忤逆他的無知百姓安生立命,為天地立心,為萬世開太平盛世。

“爺今兒若去禦書房批折子,我回頭就吞金自儘了去,免得看到爺累垮了,我還心疼。”

“說什麼胡話!”胤禛頓時寒著臉,轉身回到年氏身側落座,將使小性子的女人緊緊擁入懷中。

“蘇培盛,將折子送到老大,太子,老五和老七手裡處理,並軍機處怡親王協助。”

“爺,十三爺近來還好嗎?”

聽到四爺讓十三爺幫忙處理政務,年若薇忽然想起來,被後世陶侃為常務副皇帝的十三爺,在雍正八年因為患了鶴膝風的毛病離世。

所以四爺登基之後,年若薇就讓神醫葉天士每個月都去給怡親王請平安脈。

“老十三身子骨好著呢,隻是近來胖了些,馬都快駝不動他了。”

聽到四爺笑著在陶侃十三爺,年若薇頓時暗暗鬆一口氣。

“咿?爺怎麼沒讓六阿哥弘曕幫忙處理政務?爺是不是還在記恨他?”

年若薇忽然後知後覺的發現四爺並沒有提及到弘曕的名字。

“他已出嗣為十七弟嗣子,如今為果郡王。”

“什麼!!爺怎麼能將我們的孩子過繼給旁人,嗚嗚嗚!”

年若薇氣的伸手捶打四爺的胸膛,多年來四爺對弘曕的記恨從未消弭,如今卻愈演愈烈,竟然趁著她昏迷不醒之時,偷偷將自己的親兒子過繼給旁人為子。

“薇兒你大病初愈,不準情緒過於起伏不定。”

“你走,你把我兒子還給我再說,嗚嗚嗚,你給我出去!”

守在門外的蘇培盛傻眼,怎麼好好的就吵起來了,於是趕忙甕聲提醒道:“娘娘,這是萬歲爺的養心殿啊”

“好好好,那我走!”年若薇氣的起身疾步離開了養心殿,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永壽宮。

“來人,將永壽宮大門統統落鎖,除了弘曕,本宮誰都不見!”

“娘娘,皇上見嗎?”

“尤其是皇上!本宮最不想見!”

年若薇氣呼呼的躺到了床榻之上,方才那一頓怒火,氣的她心口疼的要命,人都開始暈暈乎乎。

錦秋看到娘娘麵色不大好,趕忙慌裡慌張的去請來太醫。

年氏怒火燒心,肝火鬱結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站在永壽宮大門口的胤禛耳中。

他默默片刻,語氣有些慌亂道:“讓弘曕即刻入宮覲見。”

傍晚時分,果郡王弘曕與福晉一道入了永壽宮,年若薇冷眼瞧見四爺巴巴兒的跟在了兒子和兒媳婦身後悄摸跟來,頓時被他氣笑了。

“臣弘曕攜福晉瓜爾佳氏,謹祝皇後娘娘鳳體”

“換一句,我不愛聽這個。”年若薇打斷弘曕生疏客套的話,沉著臉怒喝道。

跪在地上的弘曕眼睛泛紅,繼而哽咽道:“兒臣攜嫡福晉瓜爾佳氏,謹祝皇額娘風體安康,萬福金安。”

年若薇看到兒子含淚叩拜的委屈樣子,頓時眸中含淚的瞪了一眼四爺。

“你就是我的兒子,誰敢將你過繼給旁人,我和他拚了!”

“咳”胤禛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此時尷尬的輕咳了一聲。

“皇額娘,兒臣願意當十七叔的嗣子。”

“你在說什麼?是不是你汗阿瑪對你威逼利誘了?兒啊,你彆理他!萬事自有額娘替你做主!”

弘曕的福晉瓜爾佳氏出自世家大族,此刻聽到婆母皇後娘娘這般狂悖之言,登時嚇得渾身冒冷汗。

“你瞪我做甚!沒人讓你跟來!”年若薇看到四爺委屈的瞪向她,登時氣的把後腰的軟枕攥在手裡,冷哼著丟向四爺。

“哎呀哎呀,娘娘您且息怒啊。”蘇培盛眼疾手快接著軟枕,巴巴兒的開始說軟話。

“皇額娘您彆怪汗阿瑪,兒臣生來克母,兒臣不願再當您的兒子。兒臣已忤逆不孝連累您險些喪命,兒臣又豈能再連累您,您看看兒臣當了旁人的兒子之後,您如今果然身體康健的站在了兒臣麵前。”

“隻要您長命百歲,兒臣即便是當畜生,都甘之如飴。”

“嗚嗚嗚嗚,都怪你,你給我出去,你瞧瞧你把我兒子都逼成什麼樣了,嗚嗚嗚”

聽到弘曕小心翼翼的語氣,年若薇心疼的直掉淚,抱著兒子的肩膀,哭的聲淚俱下。

“是不是旁的兄弟們都欺負你了,你瞧瞧你都瘦了。”年若薇心疼的撫著兒子憔悴消瘦的臉頰。

“沒。”弘曕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輕聲說道。

他這比哭還讓人心疼的笑,讓年若薇心如刀割。

“孩子,你告訴額娘,你想陪在額娘身邊給額娘養老送終,還是要恢複皇子的身份?”

年若薇此時做了一個決定,倘若弘曕不慕權貴,她就將弘曕留在身邊。

“皇額娘,兒臣想陪在您身邊照顧”弘曕看到汗阿瑪愈發陰鷙的眼神,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恐懼。

“你理他做甚?他能耐大的能把我兒子過繼給旁人,哪兒還管我們母子的死活。今後額娘就讓你來養老送終,咱娘兩過日子。”

“咳朕沒說不讓他在你身邊伺候儘孝。”

“你還想丟下爺去哪?不準去。”

“我和果親王生了兒子,我要讓我兒子給我養老送終,皇上,如今我是你弟媳了。”年若薇陰陽怪氣的揶揄道。

胤禛:“”

果郡王弘曕被過繼給皇後年氏為嫡子的消息,很快就傳揚開來。

此時年若薇將四爺趕走之後,正與弘曕夫婦二人一道用晚膳,忽而恩普來報,說和親王府又在辦喪事了。

聽到又,年若薇登時哭笑不得,當即就讓人準備車馬,她要去瞧瞧弘晝這個渾小子。

“額娘,五哥這些年來,跟著十二叔主持了皇族好些人的喪事,包括皇瑪法的嫂子,大伯公的福晉,五哥說他胸無大誌,要組建皇家專業喪禮團隊,當送終專業戶。”

年若薇頭疼扶額:“”

她和四爺的所有兒子裡,唯獨弘晝最為荒唐不羈,十二爺胤祹更是個奇葩,尤其擅長主持喪禮,專注主持皇室成員喪儀,被戲稱為大清皇族治喪委員會會長,被民間戲稱為嗩呐之王,皇家喪禮司儀。

十二爺雖然手握重兵,但並未參與九子奪嫡,所以四爺素來待他寬厚。

而十二爺在曆史上也不負眾望,用精湛專業的治喪水平,送走了包括四爺在內的所有九龍奪嫡參賽選手。

馬車才靠近和親王府,年若薇就聽到了嗩呐哀樂的聲音。

她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入了王府內,此刻王府前廳被布置成了靈堂,超度誦經的喇嘛和僧道將院子裡擠得滿滿當當。

“都下去!!”年若薇看到弘晝躺在棺材裡,正伸手拿祭品的糊塗樣子,就氣的渾身發抖。

“皇額娘您怎麼來了?”

和親王弘晝趕忙咽下口中的葡萄,從棺材裡坐起身來。

年若薇看到兒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忽然覺得很心疼。

弘晝這孩子打小就是兄弟中最為聰慧的,可自從弘曆為太子之後,他就開始朝著不學無術,荒唐不羈的紈絝子弟發展。

“孩子,額娘知道你故意裝作荒唐,想讓所有人知道你毫無奪嫡之心,額娘不準你再如此作踐自己,額娘心疼極了。”

弘晝嘴角不羈的笑容僵住,忽而忍不住紅了眼眶,原來額娘最懂他,額娘知道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知道他故意荒誕不經是為何。

“額娘,兒臣隻是想讓四哥和汗阿瑪放心些。”

“你心中韜略,不比你汗阿瑪和你四哥遜色,晝兒,你若想當皇帝,就彆拘束在大清,世界之大,你可自己開疆拓土,成就霸業。”

“你去尋你姑母榮憲,她會教你如何做,還有你大哥,你和你大哥一塊去。”

“不不不,額娘要給額娘和汗阿瑪儘孝,父母在不遠遊。”

“傻孩子,你又不是不回來,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額娘指著你當新大陸的皇上。”

“額娘,兒子是不是太大逆不道?竟然覬覦太子之位?”

“不會,額娘隻恨帝王之位隻有一個,你們兄弟壓根就不夠分。”

年若薇安撫好弘晝之後,又前往長子弘暉的王府裡探望,長子弘暉最為敦厚老實,卻也藏著奪嫡之心。

這些年來,她的親骨肉為了奪嫡而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事,她都聽說了。

甚至當年弘暉中毒,都是他在自導自演,目的就是為了避開奪嫡之戰,年若薇知道長子存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念想。

所以他當年身為長兄,卻並未勸導兄弟和睦,而是自導自演中毒,斂起奪嫡鋒芒。

至於小七和小八兄弟年幼,還沒那麼多的心思,年若薇決定等孩子們成年後再做打算。

小公主最為粘著太子弘曆,有四爺和弘曆的寵愛,年若薇相信她的女兒定不需再遠嫁撫蒙。

暉兒聽到額娘讓他與五弟一道出海開疆拓土,當即就一口拒絕:“皇額娘,兒臣是長兄,理應輔佐四弟治理大清江山。”

“真不去嗎?”

“兒臣這些年來處理的政務多了,就發現同一件事上四弟總比兒臣想的更為深遠,處理的更為妥當,兒臣自歎不如,願意對四弟俯身稱臣。”

年若薇緊張的盯著暉兒的眼睛,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真切,她隻能無奈的點頭應允。

“你若受委屈,額娘給你做主。”

“都是額娘的親兒子,兒臣能力不如四弟,何來委屈之說?”

“暉兒,長兄如父,今後你需好好輔佐你四弟成為一代明君,維護這盛世繁華。”

“兒臣定為了大清鞠躬儘瘁。”

年若薇最後一站來到了毓慶宮,她對弘曆的態度很複雜。

弘曆是幾個兒子中,脾氣秉性最像四爺的,最為無情和工於心計。

太子弘曆得了消息,步履匆匆趕來。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弘曆,想必今兒額娘去你那幾個兄弟府邸都做了什麼,與他們都說了幾句話,你都已知曉了吧。”

弘曆嘴角溫煦的笑容依舊,隻鎮定從容的應了一聲:“是。”

“弘曆,額娘已安撫好你的兄弟,再無人會與你爭奪皇位,但你需答應額娘,不得禁海,不得廢除你汗阿瑪的新政。”

“更不得殘害兄弟手足,不得禁止洋人來大清,不得恢複賤籍!”

年若薇記得曆史上,乾隆帝幾乎推翻了四爺所有的新政,包括四爺廢除賤籍的新政,也被弘曆偷換概念,改為賤籍四代清白之後,方能改為良民。

而臭名昭著的閉關鎖國,也被弘曆發揚光大。

“額娘,朝堂之事素來瞬息萬變,有時為君王並非一言堂,也需跟著大勢所趨,來決斷。”

年若薇聽出弘曆暗地裡拒絕她的意思,她無奈的搖頭道:“你我母子緣儘,太子,雍正十三年之後,你就是新帝。”

“皇額娘,您這是何意?為何你對其他的兄弟們都是好聲好氣,可唯獨對兒臣卻如此無情,甚至如今還要與兒臣斷絕母子情份!”

“這些年你到底做過什麼,你自己心中有數,郭絡羅氏為何給我致命一箭,你也許比誰都清楚,可憐對你忠心耿耿的八爺,卻被你反手出賣邀功,他的福晉因你的利誘而慘死,而你卻在你汗阿瑪盛怒之時,不忘火上澆油。”

“你借著你汗阿瑪的手鏟除異己,你的手倒是乾乾淨淨的,卻讓你汗阿瑪背負戕害手足兄弟的千古罵名。”

“你真是我的好兒子,你汗阿瑪說的沒錯,你的確是最合適的新帝人選,你足夠無情和冷血。”

“額娘,汗阿瑪他”

“嗬,他都知道,他知道你在利用他鏟除登基後的所有障礙,可他說他不在乎,要留下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給你。”

“太子,希望你彆辜負你汗阿瑪的苦心!”

年若薇含淚轉身離開,這個兒子,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一麵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酉時剛過,年若薇正在圓明園內與四爺一道給菜圃鬆土,忽而四周圍的山寺不約而同的敲響洪鐘。

“今兒不是初一,也並非十五,廟裡的大和尚怎麼這會子敲鐘了?”年若薇納悶的捂著耳朵。

“喪龍鐘。”胤禛感慨萬千的沉聲說道。

年若薇愣怔片刻,含淚看向身側一身明黃龍袍的四爺。

“喪龍鐘響,帝王駕崩,天地同悲!”蘇培盛邊抹淚邊哽咽說道

年若薇和四爺在人群中,目送大行皇帝的送葬隊伍前往四爺早年間修建的泰陵之後,就牽著四爺的手踏上馬車。

“夫君,江南的安瀾園早建好了,移栽過去的連枝桃樹,今年生的桃子比往年的都好,我饞了。”

“夫人,我們明日就去江南。”

“老奴都準備好了行裝。”蘇培盛合時宜的將老奴掛在了嘴邊,此刻開始,再無帝王和皇妃,他伺候的是胤家四爺和夫人

乾隆二十二年,這是弘曆第二次南巡。

此時他站在海寧陳家的安瀾園內,心情忐忑緊張。

頭發花白的蘇培盛佝僂著腰,施施然來到乾隆爺麵前,畢恭畢敬道:“萬歲爺,老爺和夫人讓您彆再來了,這輩子緣分到了。”

“蘇安達,可否幫朕再說說好話?”

弘曆終於坐上皇位之後,這才發現帝王之路空無一人,為了皇位,他舍棄了親情,友情,獻祭了他的愛情。

原來帝王之路隻剩下孤家寡人,如今他除了皇位和江山,已然一無所有

乾隆二十七年,弘曆第三次下江南,依舊被擋在了安瀾園外。

無奈之下,他喬裝打扮成了家丁,悄悄潛入安瀾園內。

此時天井下三個男人正在飲茶閒坐。

“真不見他嗎?他都來三回了,旁人都在傳他每回下江南都來安瀾園,是因為他是陳家的孩子,謠言還說他是來與父母團聚的。”

陳文宴拄著拐,氣的吹胡子瞪眼。

“這有什麼打緊的!回頭我讓戲園子編排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你們記得賞臉來瞧瞧。”大阿哥胤禔翹著二郎腿揶揄道。

“再吵殺了便是。”胤禛冷哼了一聲。

他做夢都沒想到,會與爭鬥半輩子的大哥胤禔一道隱居在江南。

“你倒是狠人。”胤禔忍不住感慨道。

他這輩子最恨也最欽佩四弟胤禛。

早年間胤禔得知了年氏女短壽,是因年家先祖早年負了會巫蠱之術的苗女,巫女下了蠱,是以年家生出的女子,世世代代都紅顏薄命,從無善終。

這些年來胤禔隻做一件事,就是讓映月好好活著,他幾乎踏遍了湘西苗疆,終於尋巫蠱苗人尋來同心蠱。

所謂同心蠱,分子母蠱,子蠱隨母蠱同生共死,子蠱亡,而母蠱不受影響。

四弟這狠人竟然也尋來同心蠱,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生吞了那子蠱蟲,一聲不吭七竅流血了大半個月。

為何說四弟是狠人?隻因胤禔也求來了那同心蠱,子蠱蟲鑽心的難忍劇痛,讓他這個馳騁疆場多年之人,都生生疼哭了大半個月。

“那兩個女人又去哪碎嘴去了?這都到飯點了!”

胤禔將手裡的雜書隨手甩給了伺候在一旁的奴才,起身就要去尋映月。

此時恩普心急如焚的入內:“不好了,大夫人和四夫人又又又又和人打起來了。”

“什麼!誰敢打老子的女人,老子擰斷他脖子!”胤禔氣的擼起袖子,嚷嚷著讓奴才帶路。

巷子口的枇杷樹下,年若薇和映月姐姐挎著菜籃子,正在與兩個人高馬大的潑婦扭打著。

“你這碎催的,你再說雍正爺是昏君試試,你親眼瞧見他腦袋被刺客呂四娘砍下來了?我今兒高低都要扯爛你這張碎嘴!”

“誰說直郡王是大草包的,你丫的!我今兒非打爛你這臭嘴。”

“哎呦哎呦,你們這兩個潑婦,老娘臉都被你們撓破相了,嗚嗚嗚,當家的,有人欺負你婆娘!快來人啊!”

那兩個潑婦此刻瑟瑟發抖,趕忙扯著嗓子,朝著深巷裡哭嚎起來。

年若薇此刻發髻都歪了,她披頭散發,氣喘籲籲的俯身從菜籃子裡拿出兩根脆黃瓜,遞給了同樣罵得口乾舌燥的映月姐姐。

兩個女人滿臉怒容單手叉腰,啃著嫩黃瓜解渴。

“誰家的潑婦在這撒野,我打斷你們兩個婆娘的腿!”

此時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抓著一根扁擔就氣勢洶洶的衝到了自家婆娘身前。

年若薇看出對方的招數是個練家子,眼看著對方怒喝一聲,掄起扁擔就要朝著她砸下來之時,她登時嚇得用菜籃子擋在頭上。

就在此時,她身後忽然傳來四爺冷冽的怒喝:“是我家婆娘。”

而脾氣火爆的直郡王壓根就懶得說話,操起一旁掃地的掃帚,將那膽敢要打斷他女人雙腿的莽夫打趴在地。

“你要斷腿是吧?好啊!爺今兒成全你!”

隻聽一聲哀嚎傳來,映月驚得趕忙抓住了自家爺手裡的掃帚:“可彆介,你瞧瞧他一雙兒女才齊腰高,眼下嚇得都哭的冒鼻涕泡了,忒可憐。”

“夫人說的對,是為夫莽撞了。”

胤禔咧嘴笑起來,又惡狠狠瞪了一眼那趴在地上求饒的男子,當即就將手裡的掃帚隨手丟回了簸箕裡。

而此時四爺板著臉,折腰將年若薇打橫抱在懷裡,溫聲道:“爺不在乎這些身前身後名,爺問心無愧,是非對錯自有後人評說。”

“我在意!我就聽不得這些胡說八道!”

年若薇將啃了一半的嫩黃瓜遞到了四爺的嘴邊,又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最近菜怎麼都漲價了?牛肉上個月才五十八文呢,今兒都要六十八文錢了,一個子兒都不給我少,今後再不去周屠夫攤子上買肉了,虧得我還是他老主顧,讓他送巴掌大一塊豬皮都不肯,哼。”

“弘曆來了,巷子口貨郎擔後,他喬裝打扮成了青衣小廝。”

四爺忽然俯身貼著她耳畔低聲提醒道。

“四弟妹啊,你們的皇帝兒子多孝順,人都來三回了,你好歹見一見吧。”胤禔將映月背在身後,幸災樂禍的說道。

“是啊,薇兒妹妹,這孩子乾隆十六年和乾隆二十二年,加上今年乾隆二十七年都來探望你們夫婦二人,即便是鐵石心腸,都該被他的孝心捂熱了。”

映月邊用帕子替胤禔擦拭腦門上的大汗,邊苦口婆心的規勸道。

“天子南巡頻繁,不免勞民傷財。”四爺忽然幽幽說了一句。

“不見。”年若薇沉聲說道。

躲在貨郎擔身後的弘曆,含淚目送汗阿瑪和皇額娘入了安瀾園內,方才皇額娘明明都瞧見他了,卻快速彆過臉去,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李玉,傳朕旨意,安瀾園方圓十裡所有民宅,立即劃歸滿軍旗人居住,需挑選家眷溫馴知書達理的旗人。”

乾隆三十年,年若薇正帶著西洋的老花鏡在費勁的看邸報。

弘曆這混蛋!終於還是對四爺的新政下手了,廢除了四爺定下的賤籍從良新政,諭令四代清白,方可從賤籍脫籍為良籍。

“夫人,萬歲爺又來了。”恩普貓著腰提心吊膽的說道。

“你讓他滾!!”年若薇氣的將手邊的拐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薇兒!你在做甚!”胤禛拿著鍋鏟和鍋蓋,憂心忡忡的衝出了小廚房。

“沒呢,爺我餓了,豬蹄膀軟爛了嗎?”

“再一會兒就好了。”胤禛見年氏無礙,於是轉身又入了廚房忙碌午膳。

坐在水井邊正在洗青菜的胤禔,看到四弟沒出息三餐都端著鍋鏟,做飯給女人吃,忍不住嘲笑了一句:妻奴。

“胤禔!我這天青色的短褂怎麼串色了,我都說過幾回了,你不準把淺色的衣衫和深色衣衫混著洗!你賠我衣衫!”

“誒誒誒,夫人息怒,為夫再不敢了~”

一旁伺候大爺的奴才捂著嘴憋笑,爺還腆著臉笑話四爺是妻奴呢,也不知是誰,日日和四爺兄弟二人組隊在水井邊熱火朝天的洗夫人們的衣衫。

“大哥,青菜可清洗乾淨?你再拍些蒜泥!”

“誒誒誒,馬上馬上,我再洗一遍就成了,蒜泥是吧?我這就掰蒜瓣去!”

“四弟你今兒那炒雞雜記得多加點辣,你哥愛吃辣!”

“可。”

胤禔翻了個白眼,四弟都淪落到給女人洗肚兜煮飯的地步了,可說話的語氣仍是言簡意賅的拿喬,他最看不慣了

這日午後,胤禛與陳文宴二人坐在湖邊樹蔭下釣魚。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不斷傳來。

“皇上龍體抱恙許久。”陳文宴端起茶盞遞給情敵。

“朕早些駕崩不正合你意?”胤禛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陳文宴,朕可能要走在她前頭,你幫我好好照顧她。”

“皇上,您認為她會獨活?”陳文宴哽咽道。

就在此時,平靜的湖麵忽然傳來突兀的噗通聲。

“你們在做甚呢?瞧瞧我用石頭砸的魚都比你們多!”

年若薇來到樹蔭下,取來抄網,將方才被她砸暈的鱖魚撈起來。

“釣魚耐修身養性之事,不能急躁。”胤禛含笑伸手,將落在年氏發髻上的細柳葉拂開。

“方才你們在聊些什麼呢?我遠遠的就瞧見爺的臉都黑了。”年若薇將四爺的魚竿重新甩入湖中。

“方才萬歲爺在與我說桃花流水之時,鱖魚才更肥美些。”陳文宴溫聲說道。

“要不咱午膳吃臭鱖魚可好?”

“那我去讓人準備臭鱖魚了,你們先釣魚吧。”

年若薇垂眸看到了四爺藏在竹簍子裡染血的帕子,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趕忙笑著轉身離開。

她和四爺都到了古稀之年,可還仍是貪心的沒活夠,她知道四爺的身子骨從開春開始,就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她都知道。

可她不想讓四爺剩下的時間,都在她的眼淚和擔憂的神色中度過。

她忍淚來到小廚房,看著明滅的火堆默默良久,忽而哽咽對伺候在身後的恩普幽幽道:“你去讓弘曆進來說話。”

她捂著心口,這幾日心口總是悶悶的刺痛,她不想讓四爺擔心,忍著沒敢說。

年若薇知道弘曆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曆史的洪流裹挾,她不能怪他,有生之年,她想見見這個讓她糾結半生的兒子。

弘曆驚聞額娘要見他,頓時欣喜若狂,當即就不顧儀態,一如兒時那般,撒腿去尋額娘。

灶台前,額娘正在下廚做他最喜歡吃的芋頭扣肉,五花肉在熱油裡炸得油星沫子飛濺。

滿頭銀白華發的額娘,手背都讓熱油燙紅了一塊,正邊對著手背吹氣,邊將炸好的五花肉從熱油裡撈起來。

弘曆讓奴才取了燙傷藥膏,可額娘卻擺擺手說一會再擦藥。

額娘終於和她說話了!

弘曆欣喜不已,於是乖乖的坐在灶膛前,將劈好的柴火塞進爐灶內,明滅溫暖的火光,跳躍在他滿是笑意的臉頰上。

他欣喜而激動的看著額娘將切好的一片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隔著一片片切的齊整的芋頭片,將海碗堆疊的冒了尖兒。

額娘將裝滿扣肉芋頭的海碗,放進了蒸籠裡,蒸騰的炊煙將額娘半個身子都埋進了一片霧氣內。

忽而砰地一聲,弘曆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額娘忽然捂著心口痛苦的低呼了一聲,她手裡的海碗被砸的粉碎,海碗裡的扣肉和芋頭片撒了一地。

“額娘!!”

“李玉!立即傳太醫!!”

胤禛從未料到生離死彆這日,竟來的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來不及與年氏道彆。

此刻他將早已失去生機的愛妻緊緊摟在懷裡。

眼淚已然流儘,他再流不出一滴淚來,想來是大悲無淚。

“薇兒”

胤禛啞著嗓子,艱澀的溢出此生說出的最後兩個字,緩緩將臉頰埋在薇兒懷裡。

“汗阿瑪,您需顧著龍體,萬不可傷心過度,額娘在九泉之下會心疼的。”

幾個孩子們去年開春就被汗阿瑪秘密召集回京,汗阿瑪密令說,他擔心皇額娘因他過世會難過傷心,讓他們準備好規勸額娘不能傷心過度。

可如今他們先送走的卻是皇額娘,真真事事無常。

“汗阿瑪!”小公主哭的淚眼婆娑,伸手拍了拍汗阿瑪的肩。

兀地,她發現汗阿瑪緊緊攥著皇額娘手腕的手掌,無力的垂下。

弘曆也發現了汗阿瑪的異常,他含淚伸出顫抖的指尖,靠近汗阿瑪的鼻息,可卻痛心的並未感知到汗阿瑪的呼吸。

“汗阿瑪駕崩了。”弘曆眼淚簌簌落下,悲痛欲絕的哽咽道。

皇子公主們一個個痛哭流涕,匍匐在白發蒼蒼的汗阿瑪和皇額娘的遺體前,哭的撕心裂肺。

弘曆更是哭的幾度昏厥,他下旨命人將碎裂一地的海碗修複,有生之年都對著傷痕累累的海碗,追憶最為疼愛他的皇額娘。

秘密空置多年的泰陵,終於迎來了它的男女墓主人。

————————正文完結。

年初薇在屏幕前百感交集的打出完結之後,就感慨萬千的合上筆記本電腦。

“怎麼又哭了?你是不是又把我寫成愛而不得的昏君?還是搶奪臣妻的暴君?難道又是繼子和小媽文學?”

一旁正在看公司文件的男人停下簽字的筆,伸手笨拙的擦拭她眼角的淚。

“應總今天怎麼不開會和出差了?”

“不準再寫這些亂七八糟的小說,我還養得起你。”

“好了好了,你想寫就寫吧。”

男人慌亂的擦拭她不斷落下的眼淚,無奈的搖頭道。

“對哦,我還沒寫番外篇,那第一篇番外就寫守寡的小媽和繼子好了。”

年初薇笑著重新打開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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