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戒指
令穆庭葉藏失望的是, 森鷗外依舊處於昏迷狀態,無論是港口Mafia內部的醫療資源,還是他手下的生物醫療團隊全都得不出結論。
他們不知道森鷗外為什麼陷入昏睡高燒的狀態, 唯一得到的結論就是——
依照現在的速度,如果兩天內還沒有醒過來, 大概率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尾崎紅葉之所以把他叫回來,是因為她和其他人都需要外出尋找線索, 但首領身邊必須有人陪同。
一直給自己下達指令才勉強沒有崩潰的穆庭葉藏並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他坐在森鷗外的床前,看著醫療團隊根據各種檢測手段給出的鋪滿專業名詞的報告。
一大堆偏僻又拗口的詞彙令他疲勞的神經岌岌可危。
床上的人即使是在昏迷狀態,依舊皺著眉。穆庭葉藏放下報告, 冰涼的手指擦過森鷗外的額頭, 多少能沾上一絲溫度,可隻要一離開, 就會立即變得冰冷。
手指末端的循環係統像是被凍壞了, 一點都不肯運作起來。
收回手, 穆庭葉藏看向森鷗外腹部的傷口, 白色的紗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把出血點壓在下麵。
過高的溫度會讓傷口滋生細菌,隻能就這麼放著,解開大半的深色襯衫胡亂堆疊在傷口上方的位置, 亂糟糟的團在一起。
死亡的陰影又一次緊跟穆庭葉藏的腳步。為了避免任何不理智的行為出現,他給自己找了很多事做, 將這些事全做一遍後,鐘表的分針堪堪跨過一個數字。
度日如年在這一刻有了最真實的體驗。
在這種場景下, 似乎說什麼都不合適,穆庭葉藏的目光轉了一圈又一圈, 最終停留在森鷗外左手的戒指上。
他伸出手,像以前一般握住,期待能得到些許回應。
溫熱的指尖觸碰到手背上的皮膚,穆庭葉藏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第二次感知到那特彆的溫度時,他才敢抬頭去看森鷗外的臉,對方麵帶虛弱的眨了眨眼,像是安慰一般。
“我去叫醫生,你等我一小會兒。”
聽到穆庭葉藏想要離開,森鷗外的手指壓住了他的手背,那是挽留的動作。
“怎麼了嗎?”
見森鷗外的嘴一直在動,卻聽不清內容,穆庭葉藏彎著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正當他打起精神認真聽時,森鷗外費力的抬起手,虛壓在身前人的脖頸上。
誤以為距離太遠的穆庭葉藏把身體壓的更低,毫無防備的被森鷗外提前藏好的麻醉針紮了個正著。
“你……想做什麼?”
虛弱的狀態影響了醫生的發揮,本該紮進頸靜脈的麻醉劑偏了半分,結結實實的紮進了肌肉中。
預計為一分鐘的起效時間延長了五倍。
隨著時間的推移,受藥劑影響,穆庭葉藏的意識越來越薄弱,身體也逐漸不受控製,倒向了床鋪空缺的位置。
他半是清醒,半是迷亂的看著森鷗外起身,穿戴整齊,走到自己身邊。
模糊的視力讓穆庭葉藏無法確定森鷗外過來是想要做什麼,潛意識認為這不是什麼好事的他伸手向前抓去,扯掉了森鷗外身上的紅圍巾。
紅色的一條灑在床上,像是蜿蜒著的,沒有儘頭的血河。
扯掉圍巾的那隻手大半都被圍巾蓋住,隻露出短短的一截,那上麵戴著一枚造型樸素的戒指,如同一粒細小的沙,脆弱不堪,稍有些外力,就會被血紅色的河席卷,什麼都留不住。
藥劑的時間到了,就算穆庭葉藏再怎麼不願意的掙紮,還是被迫陷入了沉睡。
看著躺在床上的穆庭葉藏,森鷗外的眼角彎了彎,似乎是在笑。
他的狀態還沒有那麼糟糕,不至於陷入昏睡狀態。
之所以那樣做,隻是為了讓穆庭葉藏避開這件事。
無論是選擇,還是被選擇,都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選擇代表著放棄。
港口Mafia的情報網還算是好用,在送往醫療部的第一時間,森鷗外就收到了死屋之鼠送過來的情報。
名為共噬的異能,無法被治愈,無法被人間失格無效化,解除的辦法隻有兩個,一是異能的所有者主動解除,二是兩位被寄生的宿主有一方死亡。
在這場選擇中,天平的兩端分彆是森鷗外和福澤諭吉。
清楚穆庭葉藏同偵探社社員關係的森鷗外,決定不給他選擇的機會,將答案放到他麵前。
對著手上的戒指看了又看,森鷗外將它摘了下來,準備還給穆庭葉藏。
他將戒指放在穆庭葉藏的掌心,緊貼著另一枚。
森鷗外盯著戒指中間的空洞看了半晌,又重新戴了回去。
果然還是舍不得放棄,無論是戒指還是人。
將穆庭葉藏騙回來的尾崎紅葉從暗處走出,身為暗殺與情報方麵的行家,她輕易不會離開港口Mafia,更何況是在如此嚴肅的場合,她必須作為最後一道防線守衛首領的安全。
“您決定好了嗎?”
“就算我回不來,港口Mafia也不會回到過去那個樣子。”
森鷗外知道尾崎紅葉支持自己上位的原因,她厭惡過去的港口Mafia,於是在有新的力量出現時,毫不猶豫的投向了新的理念。
回過此行不太順利,走到了最差的結局,也會有人循著已有的方向前進下去,他們都知道那會是誰。
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動蕩,福澤諭吉也選擇也一定會是這樣。
他們兩個雖然身處不同團體,用著不同的方式,但歸根結底,他們的追求是一樣的。
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美好。
哪怕會犧牲幾個人,哪怕會犧牲自己。
“奴家可不會替人求情。”
說完這話,尾崎紅葉重新隱匿到黑暗中去。
剛才她的任務是守衛森鷗外,現在則變更成了守衛穆庭葉藏。
她同穆庭葉藏的接觸算不上太多,但她明白一個道理。
一切打著為另一方好的幌子說出口的謊言,都會變成銳利的尖刀,刺入說謊者的心臟。
到那時,她可不會幫著某個男人求情。
在赴約的路上,森鷗外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往。
十二歲之前在家學習,十二歲考上東大醫學部,畢業後去往德國深造,留學歸來提出不死軍團計劃,在常暗島上結識穆庭葉藏。
他們理念相悖,起初鬨得很不愉快,弄得遍體鱗傷。
隨後戰爭結束了,穆庭葉藏主動承擔了外界的輿論,內部的處理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當時是怎麼想穆庭葉藏這個人的呢?
好像是虛偽,他認為這個總是平和如白水的人很是虛偽。
後來他遇到了夏目先生,在晚香堂進一步學習,認識了福澤諭吉。
找到目標後,他暫時放棄了與謝野晶子,決心成為港口Mafia的首領,實現夏目先生口中的三刻構想。
為了這個目標,他在擂缽街開了一家診所,對外宣稱是因一起醫療事故來此地避難。
作為能降低死亡率的醫生,他的日子還算是不錯,偶爾還能搜集一些情報。
就在他以為未來會按照自己的想象發展時,他又遇到了穆庭葉藏。
那時他才發現,那股情緒不是虛偽,而是包容。
能容納一切顏色、聲音、願望甚至是欲望的包容。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心動,或許利用的成分要更大,或許是在用交易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
在穆庭葉藏讓他閉上眼,藏好野心時,他照做了。
膨脹的野心藏在心底眼下,越來越多的欲望被壓製,流於表麵的隻有笑容。
無懈可擊的笑容。
再後來,他戴上了兩枚戒指,都是一個人送的。
戴上了,就不舍得摘下來。
像是被另一個人套牢了一般。
抵達晚香堂的正門,森鷗外用拇指指腹抵住戒指,冷硬的表麵卻能令人安心。
他不疾不徐的邁著步子,氣定神閒的走了進去。
和他想的一樣,福澤諭吉正在等著他。
兩人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找不到那個神秘的異能力者,那就一對一的進行決鬥,以失敗者的死亡來阻止共噬。
或許是和穆庭葉藏在一起久了,森鷗外的性格也逐漸向其靠攏。
顧及腹部的傷口,森鷗外召喚出了愛麗絲,讓異能力替自己作戰。
遠離鬥爭主體的他還有心思閒聊幾句,“福澤閣下,你真的認為偵探社那套價值觀能用在港口Mafia身上嗎?”
“作為暴力的整合體,在我死亡後,失去控製的那段時間,組織的成員會自發地去報複失控的源頭,也就是偵探社。”
自知單憑武力無法取勝的森鷗外用言語刺激福澤諭吉,待對方分神時,抓住破綻,一擊即中。
手術刀的刀刃整個刺入頸部皮膚,傷口沒劃到動脈,但有了共噬消耗掉的生命力,足以讓福澤諭吉失去反抗的能力。
沒了反抗的能力,那就好辦了。
森鷗外拿出一柄新的,思考該從哪裡下刀時,一隻三花貓悄無聲息的走到兩人身後。
刺目的白光自房屋中央升起,不知是和什麼東西起了作用。
完備的房屋突然開始塌陷,本就虛弱的兩人放棄了對另一方生命的抹殺行為,分彆找起了掩體。
在徹底變為廢墟的晚香堂上,夏目漱石坐在高處,恨鐵不成鋼的看向自己的兩位弟子,對森鷗外的目光尤為嫌棄。
穆庭家本來就沒幾個正常的,好不容有一個符合正常價值規律的,還被外麵的拐走了。
“你們兩個,讓已經退休的老人安心過自己的生活好嗎?”
作為老師就是這樣,嫌棄自己學生的同時,又會忍不住的給出提示。
“狡猾的敵人設置了不止一個窩點,但為了確定計劃的進展,他一定會待在離這裡最近的那一個。”
見兩人聽了進去,夏目漱石接著說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快去行動!”
第62章 奇異恩典
手持長刀的夜叉站在唯一的出口前, 兢兢業業的執行收到的指令,決不允許房間內的任何人擅自離開。
用於減緩病人手術中痛苦的麻醉劑需要持續給藥,單次麻醉的後果就是, ''患者''會在手術未完成時醒來。
身體是最先蘇醒的,可意識依舊混亂。
覆在眼珠上的皮膚隻有薄薄一層, 繁雜的思緒催促那團血肉在皮下翻湧。
身體像是被黑色的陰影覆蓋,還未能分辨到底是什麼, 俶爾又被鋪天蓋地的紅色浸染, 壓得穆庭葉藏喘不過氣。
迷離的夢境中,莫名的恐懼在蔓延。
穆庭葉藏猛地從床上坐起,按住自己的胸口, 試圖安撫躁動不安的心臟。
剛才夢到了什麼已經記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脖頸上的痕跡。
一個淺顯的, 極其細小的針孔, 若不仔細觸碰, 很容易就會忽略掉的孔洞。
通過這個洞進入體內的藥劑, 讓他昏睡了近六個小時。
窗外的陽光早已不再明亮, 落在屋內,將所有物品的陰影都拉地很長,包括人的影子。
畸形的影子在地麵蜿蜒, 侵蝕著本該明亮的地麵。
麻醉過後的雙眼不似平時那般明亮,疲憊的眼眶內隻有平靜這一種情緒。
可尾崎紅葉就是從中看到了火, 像是春天燎原的野火,從星星點點到熾火接天, 充斥著生命力。
但草燒完了的話,火也會熄滅, 最後隻留下一地枯敗的灰。
守住出口的夜叉悄無聲息的消散,尾崎紅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一個晴日,如果他們兩個離開了港口Mafia,應該也能看到如今日般熱忱的斜陽。
“要去找他嗎?”
許多年前有人攔住了尚且年幼的尾崎紅葉,長大後這個選擇權又被扔了回來。
她不願作為攔在路中央的石頭,於是將選擇權還給了當事人。
“……相信他吧。”
生命中十分之二三的事是完全無法掌控的,但後續發展的好壞,十分之七八卻可以憑借對事物的應對和處理來決定。
為了未來的成功,當下的需求與感受是能被犧牲的。
這是穆庭葉藏經由自己的人生悟出的道理。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正在召集自己的屬下,製定全新的追捕計劃。
剛才正準備殺掉對方的兩人握手言和,最起碼看起來十分平和。
高空、礦道、廢棄的出口、探險者開辟出的道路、附近的公路、與地下出口相連的海域……
一切能離開的地方都有人看守,比起軌跡難測,計謀叢生的費奧多爾,共噬這個異能的所有者——普希金。
他的腦回路要簡單直接的多。
一次性放出大批的乾擾項,最後在選擇一條能以最快速度離開的路徑。
簡單易懂的逃跑路線。
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完全被猜透了的普希金,正全力朝自己選好的命運奔去。
穿過狹長又黑暗的隧道,在擁抱光亮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站成一排的敵人。
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不同的武器,最起碼能讓他死十次。
敵我力量十分懸殊,完全被碾壓,毫無勝算的局麵令普希金做出了選擇。
“我會立即解除病毒,也會去自首,還請幾位放過我。”
說完,普希金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忽略身後那一群神情狠辣,恨不得將他就地斬殺的目光,滿懷期冀的看向做出最終決定的兩位首領。
雖然很不想這麼做,但身居高位或自身擁有強大異能力的人,往往會對下位者的求饒感到無趣。
這份無趣會帶出一部分良心與偽善。他已經用這招逃過好多次了。
感知到異能已經被解除,森鷗外攏了攏外套,將已經沁出血的紗布藏好。
本來待在後方的愛麗絲也往前走了幾步,待在他身旁,用自己身上的香水味蓋住了那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待鼻尖完全被櫻花的淺淡香氣包圍,森鷗外故作思考,“既然如此,要不要原諒他,福澤閣下。”
“認錯態度十份誠懇,也沒造成什麼損失,原諒他也可以。”
在說這話時,福澤諭吉那本就偏冷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不知情的外人,隻當他不善言辭。
分彆得到兩撥人中最高領導者的許可,普希金鬆了一口氣。
可他忘了一件事,港口Mafia從不講誠信。與他師出同門的福澤諭吉罕見的說了反話。
兩人不約而同的反悔,一人給了普希金一拳。
其餘人也紛紛從中讀到自家領導真實意圖,拎著趁手的武器,一擁而上。
不愛參與群毆的與謝野晶子拎著砍刀站在稍微遠一點地方,懶洋洋的來了句,“還請不要造成我無法治愈的傷口。”
聞言,眾人揍得愈發起勁。
誰不知道請君勿死的治愈力有多好用,隻要在生物層麵上還算是活著,就算隻剩下半口氣,也能救回來。
同一時間,阻攔了穆庭葉藏手機信號的太宰治正坐在咖啡廳,店內循環播放著古典樂曲《奇異恩典》。
高潔空靈的女高音,用音樂赦免眾人。
可並不是所有犯下罪惡的人都應該被寬恕。
看著逐漸靠近自己的身影,太宰治轉過身,眼角還帶著殘留的笑意,“在這首歌曲下,多少要有些敬畏之心,才能得到安慰。”*
“來見見我的合作夥伴。”
在太宰治的介紹下,先前一直用報紙遮擋的人露出真容。
起初,菲茨傑拉德並不想參與進來,他對丟掉的錢也沒什麼興趣,但一想到組合的剩餘資產就這麼被撬走,多少還是有些不爽。
再加上那一年之期僅剩五分之四,最終還是決定加入太宰治的計劃。
要是想真正抓到費奧多爾,憑借他們兩個可不夠。
在來到咖啡廳之前,太宰治事先通知了自己的前任上司。
這個打工狂人在聽到有外快可以賺,馬不停蹄的帶人包圍了這間咖啡館。
同時在心裡默默盤算,要是將這個國際通緝犯送到默爾索去,自己能截留多少賞金。
共噬異能被解除的第一時間,守衛港口Mafia的尾崎紅葉就收到了消息。
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穆庭葉藏,過來人的經驗告訴她,該離開了。
有些事留給當事人自己解決更好。
尾崎紅葉的離開很安靜,但玻璃幕牆將她的動作映了個徹底。
守衛離開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被看守的人即便離開也不會影響現有的局麵。
穆庭葉藏盯著窗外的斜陽一點點下沉,眼中的火光也逐漸消失。
無機質的目光掃視整個房間,像是玻璃的藍色眼珠轉了半圈,確認沒留下什麼東西後,穆庭葉藏轉身離開,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在港口Mafia內部,尤其是高層的裝修很有意思,乾部們的辦公室一般相互挨著,在最裡側,離電梯最遠的地方。
解決完普希金,趕時間回來的森鷗外就看到穆庭葉藏一個人站在辦公室裡,將所有的文件資料打包放在一起。
怎麼看都是想要離開的意思。
他失神般呆愣在原地,試圖驅散腦海裡的煩亂思緒,強顏歡笑的走過去拿走那一摞摞文件,維持著最後一絲體麵。
轉身看到森鷗外依舊泛白的臉色,穆庭葉藏不讚同的皺眉,將東西拿了回來。
張開嘴本想說些什麼,卻又突然止住了,沉默的帶著那些資料往前走。
此刻心中的情緒是什麼?
是怨恨嗎?
不,不是。
穆庭葉藏知道森鷗外為什麼這麼做,這是權衡利弊後的最佳結果。
更何況他也曾做出類似的決定,早已喪失了指責的資格。
那是懼怕嗎?
也不是。
他並不介意自己成為左右局麵的籌碼,也不介意自己被他人當做籌碼來使用或是廢棄。
他隻是……有點傷心。
森鷗外要是將計劃說出,他肯定會……
好吧,他不會同意的。
穆庭葉藏保持沉默,森鷗外也絕不開口。
祈求和哭訴不是他的風格,比起那些無用的挽留,恐嚇與威脅才是他擅長的。
一路上都在謀劃的森鷗外就這麼跟著穆庭葉藏,他想了很多,很多很多。
索性穆庭葉藏珍視的東西有很多,這給他的計劃提供了不少方向。
隻要能把人留下來,卑鄙一點也沒關係。
走在前麵的穆庭葉藏去了上一層,順著樓梯口的通道一直往前走。
一直走到儘頭的房間,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看著森鷗外把房間的門關上,鎖好,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心中的計劃已然有了基本框架,先前的慌亂情緒也一並消失。
森鷗外不緊不慢的走著,臉上的笑也愈發坦然。
目光瞥到穆庭葉藏泛紅的眼尾,他的神情茫然了片刻。
細密的睫毛眨了幾下,眼睛表麵瞬間漫起一層淺薄的水汽,順著眼角的弧度往外逸散。
森鷗外的手不受控製的撫過那片肌膚,濕潤的觸感襲來。
借著指腹上的那點濕滑,他將手指伸進自己的嘴唇裡。
苦鹹的味道借著味蕾鑽進神經,鑽進腹部的傷口裡,小口小口的將森鷗外的計劃啃食殆儘。
他遲鈍的想,穆庭葉藏是在哭嗎?
是在為自己而哭嗎?
心臟久違的有了彆樣的跳動節奏,就連皮下的血管也跟著一起鼓動。
一個快要死掉的靈魂,從他眼前擦過,被半滴眼淚砸回人間。
在這一刻,森鷗外無比清楚的認識到,他們兩個會相愛很久,就連死亡都無法消磨這一點。
第63章 如若死是必然
相較於其他人, 作為一個組織的核心存在,森鷗外的工作地點反而是最多變的那個。
從無到有,從診療室搬到先代的病房, 繼位後為表示謙遜,又回到了診療室。
待時局穩定, 森鷗外又重新按照自己的偏好將先代的地方裝修了幾遍,這才算是有了固定辦公地點。
雖擔著一個顧問的名頭, 但穆庭葉藏實際留在港口mafia的東西並不多, 幾個小箱子就能裝下。
共噬事件有了結果後,他乾脆把那點東西挪到了森鷗外的辦公室。
對穆庭葉藏來說,等待是一場漫長的無聲暴力, 他無法接受自己隻能站在遠處看著。
可從小接受的理念有不允許他擅自乾涉他人的決策, 尤其是他在意的人。
擔心、自責、生氣,萬般思緒都與另一人相關。
為了避免心緒纏亂如麻, 隻好儘可能靠的近一些, 再近一些。
最好能時時刻刻都看得到, 伸手就能碰的到。
這個消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例如一些業績有問題, 需要直接向森鷗外報告的倒黴蛋。
以前他們還能在上來之前會去穆庭葉藏那裡探探口風, 現在就隻能正麵迎接風暴。
好處也不是全然沒有,或許是為了維持自我形象。辦公室裡的武力威脅少了很多,全都轉化成了言語恐嚇。
穆庭葉藏就這麼看著森鷗外的下屬為了逃避懲罰, 不斷給自己的工作加碼。
要不是對方的履曆太黑,他都想招到自己公司去。
隻可惜這種牆角撬過來也會因為思維方式與工作能力的不同和現有的框架產生衝突, 還不如讓他留在原地。
還能看個熱鬨。
在港口mafia內部,穆庭葉藏隻負責製定未來投資規劃, 具體來說就是確定什麼時候該用多少錢投進什麼行業。
他隨時都需要的隻有信息,這種無法被紙張呈托的資料。
因而他沒有額外增設辦公桌, 隻是偶爾會征用森鷗外的。
雙方都默許了這種靠近與放任。
見穆庭葉藏在發呆,森鷗外湊了過去,“在想什麼?”
“要去看音樂劇嗎?”
回過神的穆庭葉藏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燙金的門票。
這是他特意買的。
經曆了那麼多,他突然開始好奇,正常人的戀愛流程是什麼?
反正不會是先求婚。
他身邊現有的例子沒有太大的參考意義,隻能去觀察其他人。
多番比較,最終選定了音樂劇。
有包間,滿足私密性的要求;開演後環境昏暗,可以適當放鬆精神;有一定的門檻,可以在解說中迅速拉近雙方距離。
這是穆庭葉藏根據網絡上某一個約會投票貼分析出來的。
但他忘了一件事,這個帖子是由男性發起,女性投票得出的結論。
就這麼套在兩人身上的結果就是——
森鷗外睡著了。
他在第二幕的開始就……睡著了。
信任的人就在身旁,完全沒有必要帶著多餘的警惕心,在柔和的曲調中,多日忙碌的精神得以放鬆。
台下的演員們依舊在賣力的表演,這是他們的舞台,滿是歌曲與歡鬨。
包間裡森鷗外的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曲起的手掌抵在額側。
這個動作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出什麼,可穆庭葉藏知道,他睡著了。
心中並沒有約會被破壞的失落,反倒是升起些許隱秘的滿足感。
就像得知愛麗絲的外貌變化傾向於自己時的複雜情感。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與森鷗外是同一類人。
精於算計、偽裝自我、壓抑情感,從不輕易交付真心,認為利益比情感更持久。
如此,這種轉變更像是無聲的宣告,一種特殊的情感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