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伍柒(1 / 2)

[慶餘年]驚鴻雨 隨邇 20584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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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語出驚人,在場最先被嚇得一個踉蹌的是範思轍。

到底是年紀小又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先是撞上了“已死”的哥哥,又被告知自己攤上了一樁重罪連連的生意,現在還可能卷進與皇子相關的血案裡,他身形一晃,險些撞上門,但驚愣一看,在場所有人神情都相當平靜,反倒是他大驚小怪的樣子顯得格格不入。

“範、範閒……”他抖了抖嘴唇喚了對方一聲,這會也忘了叫哥了,他想說這可是二皇子,你可不要亂開玩笑,其一是要是假的,那對方位高權重,有些冒犯,其二要是真的,那、那他們在場所有人豈不都要完?

他有些懷疑人生,還略帶期盼地看了看我,希望我給他個答案。

但沒等來我和範閒的回答,反倒是身旁的王啟年急忙作揖哀求道:“殿下!您答應了王某會放過小範大人一命的!”

“老王?!”範思轍一驚,瞪圓眼一看,一時間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在這位小少爺的認知裡,王啟年是總跟在範閒身邊的人,還不遠千裡同他遠赴北齊,怎麼也是自己人,但是範思轍腦子轉得快,隻驚異了兩秒他便大概猜到了些,王啟年竟是背叛範閒了!

他立馬又驚又怕地跑到範閒身邊去,一邊罵罵咧咧道:“老、老王?!你這是吃裡爬外你!”

“都彆那麼緊張。”李承澤對此卻隻是笑了笑,擺了擺手,在我身旁道:“小範詩仙把話說得太重了些,彆嚇到人。”

我先冷冷道:“你自己帶這麼多侍衛進來,說彆人嚇人?”

聞言,範閒挑了挑眉,眼睛亮晶晶的,在一旁吹了聲口哨,扯著聲音笑著說:“顧大小姐威武——”

範思轍立馬無語又生氣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覺得他還在不嫌事大地煽風點火。

李承澤也看了範閒一眼,麵上不以為意地扯開一笑,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道:“皇子出門,多帶些防身的侍衛很正常。”

言罷,他揮了揮手,示意一些侍衛退出去,很快,廂房裡就空了些許,原本密密匝匝的人影重新錯落開,日光淌進來,堂亮了許多,但奇怪的是,並沒有覺得輕鬆多少,反倒開始劍拔弩張起來,連帶空氣都有些凝滯。

我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李承平,說:“你這弟弟倒是沒帶多少侍衛就敢跑來青樓了,偷跑出來的吧?”

“所以我這做哥哥的,這不是來帶他回去嗎?”李承澤略帶譴責與調侃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身為皇子,隨便就從宮裡跑出來,到底太年輕,沒什麼危機感,你也不管教管教。”

“你——!”我氣得跳起來,終於看向他,指著他就開罵:“你可真會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

但他依舊很平靜,一點都不驚訝會在這裡撞見我,也沒有什麼寒喧,甚至抬手來將我的指尖按了下去,末了,還搭著我的肩,將我重新按回椅子上:“這不學你的嗎?既然不願出去,就乖乖坐下,聽一聽算了。”

我生氣地拍開他放我肩上的手,他也不惱,窗台旁的白紗飄啊飄,日光蹁躚,那張久不見麵的臉龐還和以前一樣,輕笑的弧度都沒變,好像還在同我說話:“我本是來帶這弟弟回去的,但是沒想到會在這,撞上我們已死的小範大人。”

言畢,他的目光盯著我停留了一會,月白色的身影卻已經裹攜著明色的襯褶衫擺徑直繞過了我。

待到目光收回,他也不再叫人將我揪出房去了,而是無視我,像當我不存在一樣,走上前去,柔軟又輕盈的外袍在拂進來的秋風中晃啊晃,上邊逆著光的紋樣是金絲線繡成的,細看無端暈開一層梨黃的暖色,其下套著的身形又高又瘦,竟直接將我擋在了身後,叫我一時窺不到範閒的表情。

我不喜歡這樣,便往旁邊挪了挪,他沒有再理會我,而是對範閒說:“範閒,好久不見了。”

“也沒多久吧。”範閒說。

“滿打滿算不到半年,可在我這心裡,覺得都過了兩三年了,京都沒了你還挺無趣的。”李承澤說:“但如今慶國上下都在悼念你,你卻好好地出現在這裡,情理上有些說不過去,弄不好可是等於欺君啊。”

這番話語氣有些愁,聽上去似乎略帶擔憂,但是他麵上的笑意不帶重量,並不真切,很是冷漠。

範閒的聲音似乎也在笑:“範某為什麼欺君,殿下難道不清楚嗎?”

“這使團遠在千裡之外,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在京都又如何知曉?”李承澤同他這樣說,垂下眼,手上戴著戒指的食指沿著桌上剩下的一個酒杯邊緣繞了繞。

範閒微微坐正了身子,不再倚著桌案,好像這才開始正式與其攀談:“你知道嗎?我去北齊的路上,燕小乙想要殺我。”

“真的?”他抬了一眼,然後抱袖,直直看向前方的人。

範閒抿著嘴笑了笑,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不出底下什麼情緒:“我呢,就一直很好奇,他怎麼知道我的行程啊?我要走哪條路,沒告訴過彆人。”

“那他怎麼知道的?”

“其實很簡單,知道我不走哪條路就可以算出我的行程。”他用一種聽上去像帶笑的聲音說:“當初出發前,我見過殿下一麵,當時還隻當殿下是來給我送行的,此去北齊路途遙遠,你說沿途關卡儘是你門下,可以關照我一二,我又同你說自己不走鋒鳴關,也不想繞遠,所以我會選哪條路再簡單不過了,不是嗎?所以,聯合長公主想要殺我的人,也不想我去北齊的,一直是你。”

聽到這來,我覺得範閒當真是說得輕描淡寫的,他們這兩人對峙起來,也都是風淡雲輕的作態,連帶表情和語氣都相當平靜,可是在場誰都沒敢隨意插上話,在這廂房裡,除了他們倆,我們都是多餘的人,大家都直愣愣地杵在這間廂房裡,這會隻能安靜地聽他們說話。

我安靜地盯著桌上的木質紋理瞧,抬眼時這身前是李承澤擋著,身後又都是帶刀的侍衛,再往右挪一些那個黑衣的刀客又杵在那,他還安靜地下移眼睛看了我一眼,我被他一盯,也忍不住裝腔作勢地挺起胸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黑衣刀客對此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眼神裡甚至有些茫然,在他眼裡,我好像就是一隻在呲牙咧嘴卻一點威脅都沒有的小型犬,我頓時更生氣了。

相比我,範閒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從容勁,還在那和李承澤嗆,但我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出使北齊路途遙遠,任務艱巨,這一來二去被折騰得吐了血,弄垮了身子,這灘血還在我袖上橫陳著呢。

我越想越沉默,李承澤卻是突然偏過頭來問我:“你當真不願出去?”

我一愣,隨即蹙起眉頭,撐著桌子,支著臉頰,冷聲說:“為什麼我就得出去?其他人都不用,你都給我送棺材了,這會也就當我死了吧。”

聞言,他無聲地扯了一下嘴角,那些微微飄揚的發絲遮擋了他側來的眼睛,我看不清,隻覺得那裡堆積的陰影似乎在拉扯著他平雋的眉梢。

這時,我聽到範閒的聲音突然在說:“讓她到這邊來,那邊地上都是碎瓷片。”

李承澤卻是輕輕嗤笑了一聲:“小範大人那邊就很安全嗎?”

對此,我一愣,範閒也沒再說什麼,一直站在我身前的人這會反倒慢條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來。

繞著茶杯的手微微收回,他似乎想倒茶,結果發現茶具都摔了,隻得作罷,倒是身後那黑衣刀客撿著桌上剩下的水果吃得不亦樂乎。

李承澤也沒管他,這桌底下碎裂的瓷具鋒利,他低頭,隨意掖了掖,才抬起眼,說:“是啊,這麼多碎瓷片,走來走去一不小心就會割傷腳,得儘量避著走,但這不是小範大人造成的嗎?”

聞言,少年人先是一靜,隨即突兀地冷笑了一下,李承澤卻視若無睹,臉上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隨手指了指身旁暈倒的三皇子,說:“到底是皇子,就這樣放倒也未免有些粗魯。”

範閒笑夠了,也沒有勉強,而是說:“殿下倒是猜得到我的手段,也猜得到我假死。”

“因為我們有點像,範閒。”李承澤說:“有時候把桌掀了,不失為是一種辦法,但是摔碎下來的碎碗裂杯也可以割人血肉啊。”

“我們像嗎?”範閒緩慢地搖了搖頭,從額上流淌下來的幾縷發絲掠過眉梢,他微微眯眼,瞳孔似乎在淌進來的日光中變得有些尖銳,那樣的眼神像是在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眼前的人一樣:“或許確實有點,但是,人有時候是討厭照鏡子的,事到如今,和殿下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吃頓飯喝杯茶,範某怕是做不到了。”

“確實,有時候我也討厭照鏡子。”李承澤這樣說,放在膝上的雙手動了動,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那殿下想怎麼做?”範閒說。

他沉吟了一會,才道:“範閒,其實抱月樓私賣人口的事隨便查查,就清楚了。”

他隨手指了指範思轍和李承平:“大東家,二東家,全都在這呢,還有我們假死回京的小範詩仙,這場麵已經夠清楚了。”

範閒隨著眨眼的頻率從容地點了點頭,動怒過後,如今麵對李承澤,他反倒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是,範思轍是我弟弟,三皇子的母妃又與我家柳姨是堂姐妹,算下來也是我表弟,這會說抱月樓跟我沒關係,怕是沒人信。”

我聽李承澤說:“其實到如今這一步,私賣人口已經不重要了,範閒,你假死欺君才是實實在在的死罪,我還要感謝王啟年王大人,布局這麼久要是沒有他,還真遇不到你。”

範閒一頓,淡淡地看了立在門邊的王啟年一眼,我也看過去,隻聽他意味不明道:“老王一向辦事得力。”

王啟年卻不敢對上少年人的眼睛,而是滿麵愁苦地作了一揖,懇求道:“殿下,如今小範大人已入殿下彀中,還請殿下履約,將王某妻女歸還。”

李承澤卻是淡淡道:“人不在我這。”

王啟年一愣,驚道:“殿下明明已經答應了……”

李承澤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對於不太在意的事,他的眉間總會縈繞一絲奇妙又蒼白的笑意。

他輕描淡寫地打斷對方,說:“我說得很清楚,我手裡有的都可以給你,但你妻女真不在我這,我想過派人去請她們,但去晚了,人去屋空。”

“人真不在殿下手上?”王啟年呆住了。

“千真萬確。”他低著聲,一字一頓說。

王啟年立即脫力地坐在了地上,麵露絕望,呢喃道:“能去哪兒呢?”

頓了頓,他又抬頭,目光閃著淚花,看向範閒說:“大人,我以為人是讓殿下……”

他那副泫然欲泣樣子太過真切,叫一開始還憤怒他倒戈叛變的範思轍都有些不忍。

作為當事人,少年人也隻是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背叛沒有絲毫的憤怒,臉上還略帶一絲寬容的安撫,說:“理解。”

李承澤卻隻是不以為然地說:“其實我也挺奇怪的,把人抓走了,也不留個要求。”

“是,不像你是吧。”範閒語氣裡不耐的譏諷放得又輕又慢,卻絲毫聽不出生氣的痕跡:“抓人還有人命都是為了談條件。”

對此,李承澤反倒輕飄飄地笑了:“這不重要。”

“是,對你來說是不重要。”範閒微微仰頭,有些冷傲又生硬地說:“本來有些事我還不太確定,但現在確定了。”

“比如?”他說。

範閒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哼,無端染著一種從身體裡濾出來的寒意:“二殿下今天在這裡,是殺定我了。”

“怎麼會?我們還可以再聊聊。”李承澤放在膝上的指尖有節律地敲了敲,他漆黑的眼睛可以說與身上明色的衣裳一點都扯不上關係:“這掀起的桌還可以再擺,隻要小範大人彆再掀了就行。”

頓了頓,他又突然垂下眼睛,神情上有些沉默的寂靜,但沒一會,他又掀起眼皮,這次他站了起來,微微走上前去,其手上的五指卻張開,微抵著桌邊,像在尋求某種搖搖欲墜的支點一樣,低著聲音說:“你既說要問她願不願意,那我也問問你願不願意好了——其實到現在,我真的有點被自己感動到了,即便到如今這般田地,我依舊想給你個機會,如果你願意化敵為友,我立刻放了滕家母子,抱月樓的麻煩事,也一筆勾銷。”

範閒卻被這話噗嗤一聲逗笑了,他自方才到現在,第一次笑得彎了些眼睛:“到這個時候了,還得是你來原諒我?”

言畢,他也終於站起身來,我們一眾人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倆,感覺空氣中凝滯的冷意好像這才終於一觸即發,連那黑衣刀客都忍不住將手放在了刀柄上,少年人笑彎了的眼睛裡因此迸發出刺骨的冷意。

就此,尖銳的枝丫像從那兩副相對佇立的身軀中爭先恐後地捅破出來似的,刺得彼此血淋淋的,但那兩張被冷色覆蓋的臉卻都蒼白又奇異得有些相似。

月白色的衣袖掠過圓桌的邊緣,他的手背上浮現出青筋的色彩,李承澤微微偏頭,青雋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壓抑著聲音說:“有些事,隻要放下就好,抓得越緊,越容易抓傷人,也抓傷自己,還不如放手。”

“放下?放手?”黝黑的瞳仁微縮,眼皮又被眉弓壓得有些低,這一瞬,範閒像蜇伏凝視的、具有攻擊性的獸類,譏誚地笑道:“若我和你一筆勾銷,那這抱月樓買賣人口,逼良為娼,這些人受的委屈怎麼算?”

“怎麼算?當然是找你算!”李承澤突然提高聲音冷冷地這樣說時,嚇了我一跳。

李承澤這人,平日裡就像一隻愛曬太陽的、懶洋洋的貓,做什麼事都一股慢悠悠閒散的勁,這會卻猶如耐心耗儘似的,驟然撕碎了方才所有維持的平靜的表象,像一張被迫拉扯而緊繃的弓:“他們這樣都是你造成的,我不在乎他們,我在乎的是你,隻要你願意化敵為友,這些人不都你說了算嗎?!”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但兩個男人對峙起來沒想到也不遑多讓,我似有所覺地站了起來,身旁的黑衣刀客卻警告似地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的,我早應該知道的,這人往日裡堆積在眉間的所有晦暗儘數褪去後,反倒是原生的冷漠與傲倨在這一刻一覽無餘,全然都是逼仄而冰冷的狠戾:“兩條路,要不然和解,要不然殺你!”

“……明白了。”範閒微微低頭,壓著聲音笑了一陣:“但殿下讓我妥協放手,還不如直接在這殺了我,反正對殿下來說,左右不過死個人。”

末了,他驟然扯著聲音怒道:“我不和解!李承澤!咱倆不是一路人!我跟你注定為敵!”

但是身著白袍的人卻在這一瞬笑了。

方才所有的厲色像海潮褪去,他晃了晃身形,沒個端莊相地抱袖,偏頭,一種往日裡笑裡藏刀的隨和反倒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你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願意,所以有時候,問與不問一點都不重要,願不願意也不重要。”

“是。”範閒的怒容也在頃刻間隱去,手上起伏的青筋隨著微握的拳頭鼓動著,似笑非笑:“所以殿下從方才到現在說了這麼多,其實也早就想好要怎麼做了,用欺君之罪逼我投效,說再給我個機會,也隻是幌子。”

“畢竟你欺不欺君現在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他說:“這鑒查院辦事也是格外奇怪,這遇難的顧家千金都在眼皮底下了,還不將她送回去,我本也不確定是誰到處散布你假死的消息,如今試探一下,看來也隻會是鑒查院的手筆,更隻能是那位默許,這事隻要你事後找個合理的理由,說不定最終又會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範閒安靜地聽他說完後,這會格外缺乏血色的臉反倒顯得寂靜又平和:“所以,你從一開始就隻想殺了我,你直接在這殺了我,我假死變真死,倒也順其自然,合情合理,外邊都認為我死了,沒人會質疑和說些什麼,就是這裡所有人,你能都殺了嗎?”

李承澤有些無奈地笑了,但很快又略顯戲謔地扯了一下嘴角,抬手示意身後的人拔刀動手,一時間,廂房裡所有以黑衣刀客為首的侍衛都拔出了一截鋥亮的刀身來,王啟年立即躲到門後去,範思轍更是害怕地抓起桌上的算盤,驚惶地望著他們。

“李承澤,收手吧。”但我這樣對他說,真奇怪,我本來還覺得自己非常生氣,但現在的聲音卻很平靜。

他一頓,轉過身來,寬大柔軟的衣角垂著,好像這才想起我的存在一樣,偏頭,臉上的神色意外的溫和,但就是沒有直接對上我的眼睛,而是晃開一個細微得沒有重量的笑,道:“我們兩個,單獨聊聊?”

那些侍衛在主子的言語中暫時停下了拔刀的動作,這李家的皇子總是能夠變臉變得這麼快,比起他們,我明明應該早就習慣了,但奇怪的是,我這次沒忍住後退了一步,有些陌生地看著他。

對此,他突然傾過來扯住我,用力的手指像落了積雪一樣冷涼。

可是,一同抓住我的還有範閒,我有些驚愣和茫然,左右看了看,一時不明白這兩人乾嘛要突然扯我。

範閒臉色很蒼白,屬於病態的那種白,但是他的神情很安靜,那雙眼睛沉浸在強烈的明暗對比之中,好像有什麼正在瘮出來:“殿下覺得我會讓你帶走嗎?”

李承澤同樣注視著他,有揮之不去的陰影在他的眼底浮沉,但是他麵上的笑卻沒有變,反倒緩慢地反問道:“你都到這地步了,還不放手?”

“放手?”少年人似乎被這兩個字牽扯到了敏感的神經,他說:“殿下說笑了,我剛才說了,要我放手,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小範大人這是真不怕死啊。”他低啞著聲音說,吐息和咬字卻萬分的冷。

“怕,當然怕。”範閒微微歪頭,竟是突然輕快地笑了笑,但那張好看清朗的麵容難得可以用冷峻形容:“當今世道,死一個人很容易,但這要是活著,卻連曬曬太陽都不行,那又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彆?還不如死了。”

伴隨著這話,那個黑衣刀客就冷著臉將刀架在了少年人的脖子上,我嚇了一跳,但這一刻,奇怪的是,比起範閒,李承澤反倒突然像被什麼利刃擊中一樣,連著麵上最後一絲笑意都從那副身軀上剝離殆儘,隻剩下窗台處漫進來的日光在他們兩人明暗相對的衣褶上搖曳。

……

範閒覺得自己說的沒錯。

當今世道,讓一個人死是很容易的事。

特彆是沒有什麼地位的平民老百姓,悄無聲息死在荒郊野嶺的駭聞並不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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