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驚鴻雨》全本免費閱讀
我沒有告訴範閒自己那道疤究竟是怎麼來的,隻道是從前爬樹打鬨時留下的。
他對此沒有再追問,隻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笑,說沒事就好,以後會努力研製些能袪疤的藥給我。
他自己這樣說,這些天的臉色卻總是有些蒼白。
第二天,當我們遙遙能望見京城的時候,日頭已經很大了。
臨近京都,路上所行的人也越來越多,縱馬疾馳太過引人注目,範閒和王啟年索性下馬步行,少年人牽著我所騎的馬在前邊走,微微眯眼,隱在笠下的臉在掠過林間的枝椏時遍布斑駁的光影,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血色。
我終於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他卻說沒有,就是最近真氣有些紊亂。
照他的說法,所謂的真氣呢,就是他們習武之人還有話本裡常說的內力,這我就不懂了,南衣才懂,但南衣這會不在身邊,我壓根不知道怎麼幫他,他倒是不甚在意,說自己好好調理一通就行。
王啟年卻牽著馬落後一步,在我身邊悄悄與我說:“這小範大人呀,去北齊的路上,在邊境與燕小乙大打出手,長公主派他來殺小範大人,當時還有肖恩,北齊的上杉虎,對了,還有北齊聖女,那個場麵可混亂了,大人那是以一敵多,傷了身體,再加之到北齊上京時插旗挑釁,與九品的何道人過了幾招,怕是從那個時候起真氣就開始亂了。”
他說得繪聲繪色,神情透著一點與之相對的凝重,聽得我直蹙起眉,我覺得這位王大人真適合去當茶館酒肆裡的說書人,他若是講起故事來,一定能牽動人心,叫人信服。
但落地在前頭牽著我所騎的馬的少年人聽了去,卻是一邊走一邊回頭來看我們兩個,微微挑了挑眉輕笑道:“說什麼呢?王啟年,你彆嚇唬她,又不嚴重。”
“是不嚴重,小範大人嘛,身手那還是一等一好的。”王啟年咧嘴嘿嘿笑了兩聲,彎彎的眼睛裡折射出精明的光來,他不再同我說了,一時間隻聽得兩匹馬兒的馬蹄聲在沙石路上噠噠地響,我們穿過這片樹林,就到京都城外了。
我問他們準備如何進京,如今範閒是“死人”,王啟年按理也應該與使團一起行進,所以明麵上的身份都暫時不能用了,我還問他們有沒有備好入京的通關文諜。
“自然是有的。”將包袱裡的三冊文諜拿出來,範閒在馬下遞了一個給我,我打開一看,上邊寫的卻並非我的名字,範閒說:“使團裡章多,讓王啟年連夜寫的蓋的幾份文諜。”
將兩匹從使團牽出來的馬拴在城外的客棧裡,我也下了馬隨他們步行進城,但這進城通關文諜有了,最大的問題還是怕被城中人認出來。
範閒是假死,目的是為了暫時騙過李承澤和謝必安的追殺,不管京都知不知道,這使團還在路上,他如今斷斷是不能出現在京都裡的,但範閒入京以來掀起多少風波,走過的地方也多,保不準不會有人認出來。
對此,他有些發愁,我也愁,這愁的自然是我和南衣的死訊,我向範閒確認:“你之前同我說,鑒查院追查出我和南衣未死,我爹爹爺爺也知道,但謝必安又說,你沒有將我和南衣活著的消息傳回京都,我在京都裡這到底是活沒活呢?你們到底誰說的是真是假?”
其實仔細想想,在北齊初次撞見郭保坤那次,他說京都裡大家都傳我死了,後來再去到使團的跓地,鴻寺的大人們神色也明顯不對。
對此,範閒竟是微微眯了眼,道:“我傳回去了呀。”
他思疑兩秒,顯露出遲疑之色,與王啟年對了兩眼,才道:“當時是怕你擔心你顧府的情況,所以話沒有同你說全,鑒查院確實是追查到你和顧兄可能沒死,但在找到人前並不確定,所以我才赴這北齊來,當時你爹病倒了,連著幾日都未上朝,我怕他傷心過度,所以特地去了你們顧府拜訪了他一趟。”
我想起我爹好像素來不喜範閒,便問:“我爹沒將你趕出去嗎?”
對此,他圓目一眯,似是怪異不解:“伯父為何要將我趕出去?”
“沒什麼。”我又問:“我家不會連我頭七都給我辦了吧?”
“那倒不至於。”少年人連忙安撫我:“當初山上起火,但幾夜過去,都未發現山上有人的屍骨殘骸,你同顧兄大概沒被燒死在那的,從那裡你們能去的也隻有北齊,當時我和王啟年趕赴北齊趕得急,關於你遇險的很多細節尚未查清,主謀也未找出,鑒查院說會繼續全力稽查,等我們光明正大回京後,或許就有個水落石出了,我也同你爹爹交了底,說是來北齊後,有你和顧兄的下落就會差消息回去。”
這一聽我們都是麵麵相覷。
沒再繼續討論,我們兩人默契保持了一會緘默,我才說:“所以我現在難道是半死不活?”
“這聽起來不太吉利。”少年人呸呸呸了兩聲,王啟年在一旁說:“我們離開慶國前,訪間都說你們遇害了,生死不明,但沒有確切的死訊就是最好的消息,聽聞顧府還在城門前貼告示,說誰若是有顧姑娘你和顧公子的下落,可賞銀子一百兩呢。”
“什麼?”我一聽,“豁”了一聲,道:“我和南衣就值銀子一百兩?!”
範閒在一旁險些被我的反應逗笑。
“這一百兩夠了。”王啟年卻神神秘秘同我道:“若是賞得太高,回來的可能就不是完整的了。”
範閒立馬笑著說:“你彆嚇唬她了。”
我鬱悶地眨了眨眼,但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我們進城時我和王啟年也怕被人認出來,我以前愛在京都裡亂跑,而王啟年說自己以前在京都各處都有走販,販書販地圖,販胭脂水粉,大街小巷認識他的人也確實不在少數,範閒不禁感慨道:“我們三個之前可都真是顯眼包啊。”
顯眼包?
我和王啟年齊刷刷的,困惑地看著他。
“就是高調。”範閒抬手捂住自己鼻尖下的半張臉,低頭輕聲同我們說。
“那王某可不是。”王啟年反駁說:“對比您,王某和顧姑娘那還是低調得很了。”
我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這把範閒說得一噎,左右找不到反駁的話說。
等到靠近城門時,我們刻意沾了些沙土把臉都拍臟了些,而後我們又用草笠和布衣遮麵,儘量低著頭走,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城門外的人相當的多,更奇怪的是,這些人大多披麻戴孝的,遠遠望去,那城門上還掛著喪事用的白幡,我一愣,心想城中哪位達官貴人死了竟能用上如此排麵,稱得上是國喪了。
再走近些,那城牆邊上竟還布桌擺設著牌位,底下放幾張跪墊,上邊還有幾盞爐盞供人插香,很多人都爭先恐後地排隊要上前去祭拜。
我被這場麵搞懵了,心想自己從小在這京都裡長大,何時見過這樣奇怪又熱鬨的場麵。
我不禁好奇地上前去望了一眼,見旁邊掛著兩道挽聯,上聯“世殊事異詩文未見出其右”,下聯“千古同悲多情向來空遺恨”,再往中間那牌位上寫的幾個字一看,我刹時瞪圓了眼,身後的兩人卻還不知所雲,在那事不關己地議論:“也真夠狂的,有大人在,還說詩文未見出其右。”
範閒低聲誠懇道:“彆亂說話,死者為大。”
我無語凝噎,轉身,朝他們招了招手,說:“要不你們再走近些來看看?這是你嗎?”
範閒和王啟年依言湊近,一左一右站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