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為我開了另一扇窗。
甫一見他,我就對他說:“聽說你生病了。”
說這話時,氤氳的水霧從我的嘴角漫出,模糊了我們彼此的臉,他站在窗邊,看著我笨拙地爬進窗來,道:“我院中的宮人這麼和你說了?”
我點了點頭,他一頓,然後悶悶地嗯了聲,又突兀地咳了兩聲,才道:“那你還來乾嘛?”
我困惑地瞅了他一眼,覺得他這話真奇怪,隻能道:“來看看你呀。”
生病會讓人難受,會讓人比平時都來得脆弱,這時候最是需要人陪在身邊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可是聖上忙,又聽聞李承澤的生母淑貴妃沉迷讀書,與他也不是很親近,我本還覺得隻是傳言,結果一看,他生病了可不就是一個人嗎?
但李承澤從小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縱然他讀了那麼多書,也不知道對我說點好話,還略帶無語地反問我:“來看我作甚?就算我生病了,你又不是大夫,又不能為我做什麼。”
我無語凝噎,覺得他嘴巴真毒。
我想摸摸自己袖中可以驅寒止咳的薑糖給他,但是我剛好吃完了,身上實在沒什麼東西給他。
我頓時受到了打擊,像是被他說中了一樣,覺得萬分不甘心,嘴上隻能乾巴巴道:“我來陪陪你呀。”
言畢,我甩了甩頭,將發間的雪絮甩掉。
李承澤沒再理我,而是將手中的暖爐放下,轉身躺進了床榻上的被褥中,說自己難受要睡了,對我下了逐客令。
但我剛來哪能走呀,我摸了摸被融雪浸涼的臉,屁顛屁顛地跟上他,還將他放下的那個暖爐捧到他身邊,放進他的手裡,然後趴在他床邊奇怪地問他:“你就寢不脫外衣的嗎?”
他一噎,轉身背對我:“你管我。”
我眨了眨眼,看見他榻邊放有一本書,心中一機靈,便笑起來,說:“這樣吧,二殿下,你不是愛看書嗎?你生病了也不能多看書,你就躺著,我念給你聽如何?”
言畢,不等他答應,我就自己從他手邊的書冊中拿出一本,翻開想給他念。
但一看,竟都是些我認不出來的生僻字,我瞅了半天也不知道念什麼。
我在那裡糾結了半天,磕磕絆絆念不出什麼來,然後,我突然間聽到了一聲輕笑,我從書中抬眼時,看見李承澤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了。
他側著身以手支頤,低垂著眼睛看我。
我看見他細密的眼睫在冬日中像棲息的蝶翼,輕輕籠罩著我。
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笑,帶著屬於他那個年紀的快意。
那是個猶如嘲笑般的、卻輕快而明朗的笑容。
他說:“真笨。”
我覺得他在嘲笑我,便懟回去:“是你看的書太難了,我很聰明的,我認的字比太子殿下都來得多,上次我和太子殿下在聖上那一起背書給他聽的時候,聖上還誇我了。”
他的笑突兀就淡了下去。
我尚未反應,他就奪走了我手中的書,對我厭厭地下了逐客令,說他要睡覺休息了,我若不走,他就要叫人了。
我困惑不已,覺得他真是個善變的人。
但我不想被人發現,眼下不能留,便隻能提著裙子離開。
半個時辰後,我又去了李承澤那。
因為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他帶些什麼,所以我又趕忙回去拿了薑糖,然後又跑回來想給他。
我怕宮人依舊不讓我進去,就想再次爬樹翻牆去見他。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爬他院中的牆對我來說已經輕車熟路,我本以為那次也會十分順利,但阻止我的並非爬樹攀牆的難度,而是院中不遠處兩個宮人的竊竊私語。
那會我剛爬上宮牆,腳都還沒踏進他的院子裡呢,就聽輕風送來了他們的聲音:“今日顧家那位小姐又來找殿下了。”
“真不知道她為什麼總來找殿下?明明咱們二殿下都不想見她。”
“掌門的宮人每次都得編點借口哄她走,這不,二殿下都覺得煩了,今日還讓掌門的宮人以病為由趕她走,想來她一段時間內是不會來了。”
這些話讓我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不由往遠了些望,就見那個本應臥床不起已經睡下的人正坐在屋內的窗簷下,拿著書在看,其臉色正常得很,壓根沒一點病人的樣子。
饒是我傻,我也瞬間就懂了,他是騙我的。
什麼生病,什麼臥床不起,什麼怕傳染我,都是假的。
那隻是李承澤給我的謊言。
結合之前宮人所說的那些拒客的理由,我瞬間能猜到他或許一直都是不歡迎我的。
那時宮裡的雪已停,四下白茫茫一片,我的心中也變成了一片空白。
宮牆上的積雪被我的紅襖裙蹭下去,啪嗒一下落在下麵,引起了院外路過的宮女的注意。
刹時,就是一陣大呼小叫。
我在那樣的聲音中驚慌失措了一會,無意間就看見那人在窗邊尋聲而來,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我在他愣忡的目光中翻過牆,往爬時的方向跳了出去,頓時摔了個馬後翻,但好在雪厚,我沒受什麼傷,但袖裡的糖果在折騰間全落他院裡了,我並不在意,隻是覺得又氣又傷心,便裹著紅色的披裘和滿身的雪絮火急火燎地跑了。
之後,我好長時間沒再去見他,就算是聖上要我去我也不去了,後來索性不入宮。
或許我本來也不討厭去陪他玩的,但是所有人都對我熱情的時候,隻有他對我那般就讓我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所以我決定討厭他。
於是,我再也沒去爬過牆見他。
他那院裡院外的兩棵樹後來也砍掉了。
可是,宮中不知為何,竟傳出我與他感情好的傳言。
我本來還不知道這事的,是有一天聖上突然對我說:“看來你和承澤倒是相處得不錯啊,那孩子性子像他母妃,不太活潑,也沒有玩伴,現在你們玩得好朕很欣慰。”
“也沒多好。”我嘟囔道。
初見時我衝撞了他,他定是從那時候就不喜我。
但聖上不以為然,之後又召我入宮陪他玩,我不得不去。
李弘成就是那個時候冒出來的。
我本與他沒多少交集,但是在宮裡撞見他時他總會主動和我打招呼,還經常“朝陽妹妹”、“朝陽妹妹”地叫我,我當時也沒玩伴,靖王世子又是個愛玩的,我被他忽悠幾句就隨他一起東跑西跑了。
可惜我萬萬沒想到他和李承澤是熟人,竟是帶我去見他。
因為有李弘成的緣故,我沒有再被李承澤拒之門外,也可能是之前聖上看出了什麼,提點了李承澤幾句。
但他對我的態度非旦沒有改善,反倒更糟糕了。
就算在李弘成麵前,他也毫不掩飾對我的討厭。
如果說當時他的謊言還沒被戳破時,他還會裝模作樣應付我的話,那之後就是直白的討厭了。
他說我去向聖上告狀,說他怎麼欺負我,害他被聖上數落了一頓。
我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頓時又氣又惱,當即就和他嗆起聲來,若非李弘成拉著我,我們還差點打起來。
我們推推搡搡,最後我扯掉了他衣服上的一枚玉佩,他揪掉了我雲鬢上的花簪與玉鈿,我氣得轉頭就跑,臨走前委屈得罵他:“你可不就是這樣欺負我的嗎?”
事後我雖然沒去告狀,但大人們比我們聰明,我爹爹很快就知道我和李承澤不和,還特地去隱晦地同聖上說,想讓我們避開,但聖上依舊不放在心上:“小孩子打打鬨鬨,顧愛卿不必太上心,朕又不會怪罪朝陽一個小孩子。”
總而言之,我們相互討厭的關係,就算有李弘成的加入也沒得到緩解。
我覺得自己得氣氣李承澤,有一次聽聞他要路過宮中的某條小道,就躲在那草叢邊待他經過,想好好嚇唬他。
結果我沒等到他,反倒是嚇到了太子。
那時候他在找一隻雪白的小兔子,許是我發間彆了雪白又毛絨絨的絨花,聳動間被他誤認成了躲在白雪草叢裡的兔子。
當時太子還挺大度,並沒有怪罪我,還問我能不能幫忙找一下,我便幫他一起找。
可是白茫茫的雪地上找一隻活蹦亂跳的白兔子多不容易啊,我們和宮人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找到時它已經凍死了。
我覺得太子定是難過的,就安慰了他幾句。
聞言,披著墨發的人揣著手,朝我揚起一個勉強的笑,說:“沒事,一隻沒了,我還有好幾隻兔子呢。”
後來,我聽聞他之前還給受傷的小兔子包紮過腳腳呢,但等我再見他時,他的幾隻小兔子已經都死了。
我會知道這事是因為聖上當著我的麵嚴厲地嗬斥他的哭哭啼啼,說他心軟。
我覺得聖上說的不太對,但也知道不能當麵反駁,佛了聖上威嚴,所以出去後才安慰太子說:“殿下莫傷心,我家養了狗,今後她生孩子了,我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