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這一天的早朝並不是皇上主持, 而是七皇子和謝致遠。
而這兩人一直以來貌合神離,以前兩人雖然沒有多親近,但彼此之間還是客客氣氣, 後來兩人在一次次政見相左中變得爭鋒相對, 隻是平日皇上在朝堂上還能壓著,兩人都客氣禮貌,
如今皇上不在, 偌大朝堂上,眾大臣隻能聽到一左一右兩人你來我往的, 明明神情挺友好禮貌的, 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眼神交錯間火花四射,殺傷力十足。
“這事臣也定奪不了,還是等皇上醒來再做決定吧。”
謝致遠眉宇間皺成川字, 正氣凜然地道。
七皇子對於他踹出去的鍋,咬牙切齒, 卻無可奈何。
大皇子謀反之事, 他們確實沒資格定奪, 但七皇子就想在皇上病重昏迷期間將大皇子一腳踩出上京城,而自己不沾染滴點責任。
而且, 最重要的是, 皇上醒得來醒不來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七皇子想著皇後說的話, 眼底猩紅一閃而過, 當有一天磨刀石成了刀, 那妄想執刀之人也得付出代價。
皇上病重, 大皇子謀反一事難以定奪,隻是先圈禁在府。與此同時, 七皇子給皇上下毒,致使皇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又不經意間發散出去。
“你說這次是誰?”
程慈和謝惓正泛舟府門口的湖泊上摘蓮花,說起這事,程慈隨口問道。
“算來算去也沒人了。”謝惓接過程慈摘下的蓮子,剝了顆喂他,下一瞬程慈呸呸呸吐出來,皺成一團的表情說明這蓮子不好吃。
“沒熟。”程慈繼續尋找。
據傳五皇子聽說皇上被人下毒後,帶著太醫強行闖入皇上居住的清和宮,太醫診治後表示,皇上確實是中毒了。
但毒到底從何處來的,又是什麼人下的,就無從得知了。
七皇子聯合大理寺一起糾查傳播謠言之人,上京城一點風吹草動就擾得人不得安寧。
一時之間,上京城倒是安靜下來了。
七皇子自身嫌疑也被洗刷乾淨,至少表麵是清白的。
“太醫,如何?”
五皇子站在床榻前,望著榻上麵呈褐色、臉頰消瘦、了無聲息,隻有胸口微微起伏,顯示自己還活著的人,眼神複雜,怨恨交加,最終轉為冷漠。
鶴發白須的太醫往皇上頭、胸口處快速插上銀針,觀察片刻,緩緩搖頭。
“殿下,臣無能。”太醫的話讓偌大殿堂陷入死一般寂靜,五皇子眼眸微閃,許久才道:
“請太醫儘力救治。”
沒聽到“治不好就滅你九族之類的話,”太醫鬆了口氣,舉起袖子擦了擦冷汗。
殿內伺候的小太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五皇子送太醫出去,讓皇上貼身太監好生照顧,也離開了。
“治不好,毒性太強,已經深入肺腑,”五皇子說著生死,語氣和神情格外平靜,像是說一個陌生人,哦不,對陌生人他還有憐惜,而對待那位,他生不出絲毫情緒。
謝惓默了片刻,驟然意識到,到他們與謝致遠和冶王正麵對決的時候了。
皇上治不好了的消息宛如飛絮般飄進各家。
謝致遠和冶王也收到消息。
“時間正正好。”
冶王背著手,立於假山上看落日,謝致遠坐在下麵石桌旁與自己對弈。
“皇後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謝致遠平靜落棋子,隨口一問。
“她不足為慮,反倒是你那邊,都處理好了?”
冶王往下瞥了眼,神色和語氣都帶上居高臨下的意味,謝致遠咻地抬頭看他,目光冷凝,雖然沒說話,但其中威脅不言而喻。
“我也是好意提醒你,謝翊存在異心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在你的放任下,他長成了一頭貪婪的餓狼,彆到時候壞了我們謀劃多年的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而且,他不是你兒子,你的兒子早就被你扔了。”冶王嘲諷一笑,說的話句句化作刀刃往謝致遠心口上捅,
他捏緊手裡棋子,冷聲道:“說話客氣點,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
“哼。”冶王從鼻腔裡冷哼一聲,對謝致遠的話不屑一顧。
謝致遠和冶王坐等鷸蚌相爭,他們得利。
謝翊在發現自己和燕鳴青被監視後,兩人就很少出門了,就算出去,也隻是去茶樓,酒樓用膳,看不出一點異樣。
謝致遠和冶王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局勢越來越緊張,兩人將心力都放到皇宮和七皇子身上,對他的監視鬆懈了許多。
程慈這日收拾好,又準備去謝惓那裡,最近他爹和大哥都繃緊神經,搞得家裡氣氛緊張焦躁。
程慈出門都小心翼翼,深怕觸碰到他爹和哥的敏感神經,他們不讓他出門。
這不,他剛走到正廳就和他爹遇到了。
“你又要去哪,不是讓你最近不要到處跑嗎。”
程老爺背著手,擰著他本來就皺成川字的眉,沒好氣道。
“我去謝惓那裡。”
程慈正氣凜然道。
自從他爹知道他和謝惓玩得好後,就一直讓他多和謝惓走動走動,也許有一天開竅了呢。
程慈時不時往謝惓那裡跑,程老爺看到一次,樂嗬一次,
總覺得家裡出狀元的概率又大了些。
不出程慈所料,他爹聽到他去找謝惓後,擰著的眉頭鬆開,揮了揮手,眼不見為淨,慢悠悠往他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程慈挑了挑眉,喜笑顏開跑了。
謝惓和五皇子頻頻走動,惹得不少人猜疑,七皇子也將目光盯向他。
“我那好五哥,倒是會找好助力,就是不知道四哥知曉謝惓和他攪合在一起是何感想。
七皇子眸色幽暗,紅豔嬌嫩的花朵被他拽下揉碎,像是在揉搓誰的屍骨,隨意丟棄在地上。
本來就行走在蛛絲上、搖搖欲墜的七皇子,聽到宮中傳來消息,霎時,各種心思浮現。
上京城郊突然出現許多生麵孔,莫名的沉重籠罩著上京城。
程慈和謝惓生活表麵上看著還是平靜如水,然而平靜的表麵下早已波濤洶湧。
謝翊和四皇子許久沒出現,而且和謝惓也沒了聯係。
明月樓,謝惓和程慈相攜而上,走進經常來喝茶的包間。
茶水點心上得快,店小二轉身剛拉上門,就聽到裡麵傳來怒氣衝衝的呼喊。
“小二,去叫你管事來,我這茶點上這是什麼?”
青年聲音很動聽,但此刻再動聽的聲音落在小二耳朵裡,和地獄來的索命音沒什麼區彆。
他戰戰兢兢跑去找管事。
沒一會,穿著窄袖青衣的約莫三十有五的中年男子沉穩走進包間,看到謝惓,先是一愣,隨後若無其事將跟著來的店小二打發出去。
“你先去給隔壁包間上茶點,這裡我處理就成。”
店小二見自己沒被斥責,鬆了口氣,連忙轉身跑了,出門也沒忘順手將門闔上。
“客人是覺得哪裡有問題?”
管事凝眉斂目,拱手客氣詢問。
謝惓掃了他幾眼,目光落在管事腰間彆著的玉佩上,
“管事這玉佩圖案挺彆致的。”
管事下意識伸手摸向腰上掛著的玉佩,明白了什麼,探究地看著謝惓。
謝惓丟出銅牌,“銅牌的主人說,若是他出事,讓我帶著令牌來明月樓找你。”
管事接過銅牌,細細摸索上麵紋路,半晌頷首,肅然問,“不知道謝大人有什麼安排?”
“皇上病危,據內殿傳來消息,他或已經立下詔書。”
火舌舔舐宣紙,妖冶的燭光映在七皇子臉上,他臉上扭曲憤恨的神情一覽無餘。
“明日子時,動手。”七皇子冷眼望著燭光,眼眸冷得似寒冬的堅冰,既然他不仁,那就彆怪自己不義。
“你以為皇上對你們真的有感情真的想培養你們”
想起之前去看皇後時,皇後看自己宛如看傻子的眼神,七皇子心一抖,淡淡的酸澀湧上來。
其實他一直知道皇上對他們兄弟幾個態度奇怪,明麵上對他們每個人都很公平,實際上呢,表麵的寵愛給了四皇子,私底下為五皇子鋪好所有路,隻是把他們幾個當傻子罷了。
“愛之深恨之切,她死在他最愛她的時候,所以她的兒子得到他所有的愧疚和愛,而你們……”皇後譏諷一笑,蒼白臉頰上浮現的嘲諷和怨毒。
是她活得太長,將他唯一的一絲愛意磨得隻剩下厭煩,皇後抬眼望向軟榻對麵的牆,那裡原本掛著一幅畫,是她還是王妃時的自畫像。
那是她還是個剛梳上發髻的新婦,明眸皓齒、嬌俏動人,她將畫掛著宮殿裡倒不是懷戀青蔥歲月,而是那畫是她記憶中那個少年郎畫的,那時他還年輕,心思純粹,喜惡都擺在臉上,和自己待在一起時,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自己不快。
皇後麻木的心驀地刺痛一下,眨了眨眼,將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繼續和七皇子談判。
皇後突然找自己合作,七皇子一開始很警惕,他看不清皇後這個人,直到挖出那些關於皇後的隱秘過往,他才稍稍放心。
隻是如今大皇子已經落敗,死罪可免,謀逆之罪難逃,皇後大仇得報,為什麼還願意幫自己。
望著紙條化作灰燼飄然落下,七皇子擰眉深思,
難道她還有彆的謀求?
七皇子收到的信息,謝惓也收到了,而且比他還早。
“我們暫時先站在後麵看戲,等七皇子和冶王他們先鬥,時不時的添把火就行。”
謝惓交代完,管事就離開了。
“這個味道不錯,”
謝惓拿起一塊綠色點綴著黑色芝麻的不知名糕點遞到程慈嘴邊,殷切望著他。
程慈瞥了他一眼,張嘴接下,嚼吧嚼吧咽下,
“對你來說味道不錯的,對我來說都太淡了。”
謝惓見程慈吃了,露出滿意神色,又夾起一塊紅豆酥遞到他嘴邊。
“太甜,吃多了容易牙疼。”
程慈斜睨謝惓,“心口不一。”
紅豆酥明明也很甜。
“好乖。”
謝惓捏了捏程慈一鼓一鼓的臉頰,心中情感不能抒發,俯身過去啜了啜他的臉頰,直到磨出三個淺淺的牙印才放開。
程慈將嘴裡甜得粘牙的紅豆酥咽下,微微眯眼,滿足了。
“漱口,三遍。”
程慈還在回味,就被謝惓按頭漱口,不滿地哼了兩聲表示抗議。
謝惓真的越來越像他娘了,他乾什麼都要管,連吃個糕點都要管。
“你是不是在心裡嘀咕我壞話?”
第82章 第 82 章
程慈常常驚歎於謝惓的敏銳, 他總能在不需要他發揮他敏銳度的時候如此敏感。
程慈搖頭,“怎麼可能,這糕點味道不錯, 你多吃點。”
為了預防謝惓再問什麼, 程慈隨便夾了塊糕點往他嘴裡一塞,等謝惓露出牙疼的神情時,他才發現自己夾的是紅豆酥, 明月樓最甜的糕點之一,專用來哄小孩子的。
“你……要不要吐出來?”
見他吃得難受, 程慈連忙說道。
“無事, ”
艱難咽下糕點,接過程慈遞來的討好茶猛灌了幾杯,謝惓這才脫離那種糖糊住嗓子,快要窒息的感覺才緩解了些。
“你一天不害我, 是不是過得不開心?”
謝惓斜睨程慈,程慈尬笑兩聲, 又準備找話題將這事揭過,
“走吧, 回去了,”
走出明月樓, 謝惓回頭看了眼那座精致繁華的三層高的小樓, 決定等事情處理完之後, 再也不來這裡了。
“你說這茶樓的糕點, 要麼太甜, 要麼太淡, 謝翊真的能賺到銀子?”
程慈盯著茶樓,一手抱在胸前, 另一隻手支撐著下巴,神情沉思。
看他那模樣,腦子裡取代明月樓的點子都冒出來十七八個來了吧。
謝惓伸手攬過程慈的後脖頸,笑道:“是想把明月樓買了,還是要取代它啊?”
“這是謝翊產業,若是我將它整垮,你和謝翊的關係會受影響嗎?”
謝惓微微一笑,“那我還得誇你聰明。”
謝惓沒告訴程慈自己和謝惓的關係,他一直以為謝翊是謝惓兄弟,有血緣關係那種。
“不過說真的,你覺得我在上京城開家酒樓如何?”程慈細想一下問。
謝惓道:“隻要你想做,乾什麼都可以。”
夜晚街市慢慢熱鬨明亮起來,雖然不如中秋節放煙火時璀璨驚豔,但明暗交錯,倒彆有一番滋味。
謝惓和程慈沒坐馬車,兩人悠悠走過,夜晚的風迎麵佛來,帶著夏日的暑氣,
“你說得輕巧,自從我開始學著打理打理生意,考慮的事變多,人也變得畏畏縮縮,難怪我哥沒成親之前,我有時候幾日都見不著我娘,每日看賬本都要花掉大半時間,還要處理其他雜事,我哥成親時我娘可開心了,在我大嫂進家第五日,她就讓人將屬於我哥那份產業的賬本和管事名單全送去我嫂子,讓她自己管理。”
程慈說著,驀然意識到了什麼,謝惓心有所感,也側頭望他。
“謝惓,我哥的那份產業是我嫂子在打理,那我的那份,是不是應該交給你打理才對。”
程慈恍然大悟,看謝惓的眼神都亮了,可惜亮不到一會,他就已經揮手挫敗道,“忘記了,你是朝廷官員,不能經商。”
“我不能經商,但是你可以啊。府裡錢財放在哪裡你是知道的,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不用擔心。”
兩人並肩而行,聽到謝惓的話程慈身體一斜,撞了撞謝惓的肩膀,“不怕我把你的錢財都敗光了。那可是你全部身家。”
“我相信你,”謝惓真誠說著,
兩人寬大袖子遮掩下的手輕輕碰了碰,程慈捏了捏謝惓的指尖,謝惓的手指是冰的,和程慈宛如架在火上烤的手指灼熱溫度不同,他的摸著很舒服。
程慈將手裹進他手心,將一處捂熱了,然後換一處。
謝惓握住他搗亂的手,眉眼一挑,揶揄道:“而且,以我們兩人的關係,那也是你的錢財。”
“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好好發展,將我們的錢財翻好多翻,然後將明月樓買下來裝修成酒樓,到時候讓你當掌櫃夫人。”
程慈說得雙眼發亮,英姿勃發,謝惓微笑點頭,雖然不敢想象自己被稱為掌櫃夫人的場景,但程慈開心,他也跟著開心,也就隨他去了,等真的到那個時候再說。
謝惓和程慈手拉著手往程府去,今晚是程家家宴,誰也不能缺席。
程老爺傍晚被同僚拉著東說西扯的,耽誤下任時辰,原想著自己是最後一個到家的,沒想到一掀簾子,就看到謝惓和程慈。
“程大人。”
謝惓拱手作揖,修長白皙的指尖還殘留著牽手時的曖昧,
謝惓手指蜷縮,莫名有些羞赧。
程慈則坦然得多,反正他和謝惓乾什麼他爹都不會懷疑,反倒還覺得他們不夠親近。
“爹。”
“嗯,你們倆這是去哪了?”程老爺雙手往後一背,看著像是要和謝惓長聊的模樣。
“哎呀,爹,我們快進府吧,娘、大哥、嫂子正在等我們呢。”
程慈雖然不怎麼擔心他爹知道他和謝惓的關係,但是今天晚上不行,若是娘知道自己和爹回家晚的原因是謝惓,那謝惓不就冤枉了。
本來娘就對謝惓冷冷淡淡的,程慈自己都還在努力讓他娘認同謝惓,怎麼能讓他爹在這個時候拖後腿呢。
程慈拉著程老爺往府裡跑,謝惓望著他跑到半道,扭頭朝自己眨眨眼,程老爺扭頭也想自己說什麼,嘴巴還沒張開,就被程慈拽著像一陣風似的跑了。
謝惓笑著搖搖頭,轉身走了。
……
天色如墨水打翻了似的,黑沉沉的籠罩在密林山間,此起彼伏的細碎聲和牲畜不安的嚎叫讓這片寂靜幽深的密林更加駭人。
上京城外城城門在子時遽然打開,厚重的悶響像一道信號,道道黑色影子快速閃過,從城門打開的那條縫鑽進去,沒一會城門重新闔上,一切又恢複安靜。
明月樓今夜無人安眠,謝惓、程慈站在窗前,屋內黑黢黢一片,隻借著窗紙透進來的清幽月光照亮。
之前程慈說要將明月樓買了,原因不隻是明月樓的糕點味道走向兩個極端,而是,它的地理位置很好,剛好位於上京城南北道正中間,往南去是上京城各權貴家族居住區域,往北臨近皇宮,站在二樓窗邊,能將這條道上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程慈戳開點窗紙,外麵籠罩在一種幽靜的墨藍裡,安靜的隻有風吹過的聲音,謝惓靠近程慈,高大的身形籠罩著程慈,他身上帶著白天太陽的味道,還有程慈身上也有的,府裡嬤嬤洗衣服的木炭香草味。
“人來了。”
謝惓喉結微微聳動,帶著顫鳴的低啞從程慈耳膜傳到他心底,輕輕敲動他的心。
“嗯。”
時間地點都不對,程慈浮起的那點旖旎心思還沒有付諸行動,就被外麵突兀出現的一道道黑影打消。
站在,明月樓二樓朝北看,上京城此時最亮的地方,就是皇宮,點點金光彙集成一片起伏不定的光海,在黑暗的夜間,格外引人矚目。
“走。”
謝惓轉身離開,青白層層交疊的衣擺在半空翻飛,宛如掀岸而起的浪花。
皇宮的北大門在暗中悄然打開,貼牆而行的黑影左右看看,然後朝後一揮手,後麵跟著黑影跳動,形如鬼魅般快速從打開的那條縫穿進去。
“誰,什麼人?”
驚吼聲打破北大門的寂靜,很快甲胄和刀劍相碰的聲音當當而來,利刃出鞘的刺啦聲激起騰騰殺氣。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半夜進皇宮?”男人粗重的斥責在黑夜裡如驚雷般劃破寂靜的空氣。
打頭黑影眯眼打量穿著暗色甲胄的將領,手摸向腰間閃著銀光的刀,
月光他的眼眸那麼冰冷殘酷。
黑影沒再給將領說話的機會,舉起刀直接朝他刺去。
血肉和利刃相碰,溫熱的液體在空中噴濺,灑向天空,在清幽的圓月上印下斑駁印子。
領頭黑影大殺四方,叮當刺啦的聲音合成今夜旋律,
謝惓、程慈領著人躲在城牆下,聽裡麵傳來的打鬥聲。
“來了,蹲下。”
謝惓眼觀四方耳聽八方,感受到遠處傳來的不明顯顫抖,連忙讓後麵的人貼牆蹲下,程慈蹲在謝惓身後,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官道。
在謝惓喊蹲下沒多久,官道上遠遠就見舉著火把的大批穿著甲胄的大批士兵匆匆而來。
等那些人跑近,謝惓凝神望去,來的士兵皆穿著護城衛的甲胄,領頭的那個人偶爾他下任早還有遇見。
“是護城衛?謝致遠和冶王把護城衛拉攏了?!”
程慈小聲吸氣,難以置信。
護城衛隊上京城的重要不隻是晚間巡視,護城衛相當於皇上的私兵,皇上要做什麼,但是不便讓禁軍動手時,護城衛就成了另一把尖刀。
禁軍還有上級,護城衛是上級就是皇上。
若是護城衛都被那兩人收攏了,那偌大朝堂,怕不是都被那兩人控製了?
“不是他們,是皇上。”
謝惓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袖,平靜望向城門方向,
“這是個圈套,專為七皇子而設。”謝惓說著臉上浮現一絲嘲諷,“那兩人隻會像老鼠似的躲在陰暗地方,將利用這兩個字玩得爐火純青,雖然不知道皇上怎麼醒了,還配合那兩人的行動,但七皇子要完了。”
說著七皇子,謝惓語氣不由帶上一絲歎息,皇上真的對這幾個兒子一絲真情都沒有,哪有父親配合彆人設圈套害自己兒子的。
當然,七皇子也是傻的,
大皇子走在他前麵,他不會以為自己是那隻黃雀吧。
“今晚肯定還有彆的事,我們快走。”
謝惓驀地想到什麼,麵如寒霜,招呼著人轉身快速走了。
果不其然,他們走到明月樓後門,厚重的喪鐘響徹上京城。
謝惓和程慈驀地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幽暗的天空烏雲遊動,懸掛半空的明月瞬間被烏雲遮住,天地都暗淡下來。
程慈拉住謝惓的袖子,謝惓感受著衣袖的輕輕顫抖,伸手將程慈攬入懷中。
“林元,找幾個人護送程少爺回程府。”
謝惓快速交代完,扭頭看程慈,“我得進宮,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不放心,林元護送你回去,這幾日乖乖待在家好嗎?”
謝惓摸了摸程慈的頭,在其他人驚詫的目光中,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乖。”
管事給謝惓拉來馬,謝惓目送程慈登上馬車,翻身上快速往皇宮方向奔去。
謝惓在宮門口遇到程老爺,他也是騎馬來,翻身下馬時站都站不穩,謝惓扶了他一把,兩人對視一眼,沒說話,一起往裡走。
皇宮亮如白晝,哀嚎哭鳴交纏在一起,沉重而壓抑。
謝惓和程老爺到皇上住的宮殿門口就分開了,他站在最後麵,而程老爺則走到前麵,
謝惓朝前看去,謝致遠和冶王都在。
兩人低著頭,各站一邊。
四皇子和五皇子站在一起,其餘皇子都不在,謝翊與謝惓隔著幾個人。
凝重又躁動的氣氛在群臣中蔓延,甚至時不時抬頭往宮殿內瞧一眼。
沒一會,乾平帝的貼身太監抽泣著走出來,讓四皇子,五皇子,謝致遠,程老爺等七個人一起進入殿內。
第83章 第 83 章
隨著幾人身影走進殿內, 殿門闔上。
階梯下若有若無的嘈雜聲從一點連成一片,謝惓站在後麵,將他們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也將他們返回明月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大致梳理明白了。
皇上是被氣死的。
七皇子造反, 皇上聽說後氣急攻心,吐血而亡。
至於本來已經在傳聞已經醒不過來的皇帝為何在今日醒了,還剛好知曉七皇子造反這事, 在這裡的人諱莫如深,眼神一傳, 心照不宣。
但是那種一個眼神就知道在表達什麼意思的幾個人, 往往是好友或者利益相關團體,
謝惓雖然看不懂他們在表達什麼,但是猜測一下也能將他們返回明月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還原,這隻不過還原過程沒什麼意義。
謝惓想知道的是為什麼皇上會突然醒了, 而且五皇子竟然也不知道,皇上又是為什麼會配合謝致遠和冶王的行動, 拚著將亡之軀也要將七皇子廢了。
謝惓低頭沉思, 大臣們的議論越來越大膽, 他們沒有對皇上駕崩的一絲傷心和惋惜,隻在無儘猜測。
到底誰才是下一任皇上?
那七人進殿內到底在說什麼?
一刻鐘之後, 其人先後走出宮殿, 五皇子一臉平靜, 而四皇子則有些恍惚, 跟著進去五人, 除了謝致遠和冶王神情平靜外, 其餘三人都或多或少帶著一點震驚和疑惑。
這模樣,讓不少大臣麵麵相覷, 他們各自心底都有一個猜測,但是見幾人這樣,生怕自己猜錯了,連忙朝五人遞眼色。
到底誰才是下一個皇帝,你們倒是表示一下啊。
“承皇帝詔——”
太監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大臣稀裡嘩啦躬身行禮。
遺詔字數不多,沒一會太監就念完了。
躬身聽完,太監收起聖旨交到四皇子手裡。
四皇子燕鳴青,乾平帝最喜歡的兒子,大魏朝下一任繼承者。
燕鳴青神情恍惚接過遺詔,寬袖遮掩著的手微微顫抖,他下意識抬眸朝下麵看去,等看到熟悉的身影時才陡然放下心。
謝翊神情平靜跟著眾大臣躬身朝拜燕鳴青。而謝惓低頭瞬間,神色則複雜許多,
燕鳴青成帝,剛才跟著進去的五人成了輔政大臣,也就是說,新舊替換,謝致遠和冶王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
天亮,旨意隨著太陽光傳遍各地,大皇子、七皇子自然也知曉。
“怎麼會是他,不應該是……”
七皇子被圈禁在以前住的皇子府,隻等新皇發落。
聽到這消息,他癱軟在地,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想法,但那些想法轉眼又消散,如今不管誰登位,對他來說有什麼區彆。
他也隻不過是彆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之前是皇上手中的棋子,後來變成皇後報複皇上的工具。
他現在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皇後想謀算的從來不是權勢,而是人命。
她想要的是皇帝死!
皇帝駕崩。
新皇登基。
燕鳴青被推到那個至高位置,彷徨無措,身份輪換,謝翊再不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夜晚,月光如水,謝翊和謝惓隨著太監的身影走進皇帝處理公事的勤政殿。
“臣謝翊/謝惓拜見陛下。”
兩人躬身行禮,燕鳴青擺出的笑容一瞬間凝固,已經直起的身體跌回原位,語氣恍惚,
“卿…不必多禮。”
燕鳴青這幾日過得很恍惚迷茫。
他什麼都沒弄清楚,事情就一件一件擺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