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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脫離劇情後 川與山 79741 字 11個月前

第71章 第 71 章

殿試放榜, 謝惓高中狀元。

“原本是探花,不過皇上覺得你的名字眼熟,一問, 知曉你去年救了四皇子, 就改了。”

謝翊如是說,謝惓勾了勾唇,沒搭話。

三元及第, 一時之間謝惓名字天下皆知,街頭巷尾都在談論他的名字。

“這是第二個三元及第之人, 去年謝翊, 今年謝惓,都是姓謝,而且據說,這謝惓就是謝大人遠親家族子弟。”

“這狀元郎幾歲啊, 婚配否,長相如何。”

“長得那叫一個端正如玉、俊美非凡, 身邊也沒有人, 克己守禮, 家裡有小娘子的可抓緊了。”

長相俊美、品行上佳、前途無限,這這些詞疊加在謝惓身上, 這段時間踏進他府裡的媒人不知幾何。

“湯圓, 若是再有媒人上門, 你就說我已有心悅之人。”

謝惓打發完一位媒人, 對小廝說。

湯圓點頭, “好的, 少爺。”

街市上傳遍謝惓名字時,程慈正和桑非、宋邵坐在茶樓裡喝茶。

“阿卿這幾日怎麼不去找謝惓了?”

謝惓這個名字自從程慈匆匆跑回去找程老夫人準備科考禦寒物時, 就在程宋兩家都留下深刻印象,畢竟之前程慈可沒有這麼關心過哪位好友。

程老爺專門找人打聽這個謝惓是何方人士,知道他和四皇子走得近,還專門叮囑程慈,千萬彆摻和進儲位之爭,但並沒有乾涉程慈和謝惓往來。

宋邵和桑非關係非同尋常,和程慈聊兩句,就能察覺到他對謝惓的心思,所以謝惓春闈前一晚,程慈就被宋邵拘走了。

桑非心思巧妙,八麵玲瓏,慣會看人,在那晚程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求他幫忙第二日護送謝惓去考試時,他就察覺到程慈心思了。

這天桑非約程慈一起喝茶,宋邵無事,不放心兩人單獨跑出來,也跟著來了。

此時聽到桑非的調侃,程慈還沒有什麼反應,宋邵就眼神警告看向他,“你不是說這糕點味道不錯嗎?那就多用點。”

桑非撇了撇嘴,“你平時不是忙得連晚膳都沒時間用嗎?怎麼今日有時間與我們浪費了。”

程慈低著乖巧吃一塊蓮子糕,全當自己不存在。

很久以前程慈真的以為桑非是表哥好友,偶爾見桑非從表哥房內出來,隻感慨兩人友誼深厚,直到他對謝惓有了不一樣的心思,才知道,桑非不僅是表哥好友,還是表哥枕邊人。

隻不過,兩人日常相處你懟我一句,我刺你一句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是有多大仇怨呢。

“阿卿,吃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你在上京城待了這麼多年,生活得可真的無趣。”

桑非白了眼宋邵,轉而和程慈親親熱熱地說話,程慈求救地望向宋邵,每次桑非說有好玩的地方的時候,被玩的都是程慈。

他不想去,不僅是因為會被玩,若是他爹知曉他去的什麼地方,不打斷他腿才怪。

“你彆帶壞阿卿,要去什麼地方我找人陪你。”

宋邵擰眉,還想說什麼,就對上桑非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無可奈何閉嘴。

程慈對兩人之間怪異的氛圍毫不關心,隻在乎自己這個多餘的人什麼時候可以走。

明日謝惓要遊街、去先聖廟上香刻名,程慈今晚想去找他。

這裡的蓮子糕和水晶馬蹄糕都不錯,不甜,待會可以給謝惓帶一些。

程慈出神地望著窗戶外麵,耳邊是三表哥和桑非爭論哪裡可以去、哪裡不能去。

“今日又有媒人上謝狀元府了,不過聽說沒討到什麼好,出來時神情不滿。”

“狀元郎放出消息,自己已有心儀之人,這些媒人還一波又一波地上門,這不是自己找罵嗎?要是我,我非得拿著棍子將人打出去。”

茶樓下有說書先生,不少人每日午時都在一樓買一碗涼茶,歇一歇,聽聽書,聊聊天。

“不過這狀元郎心儀之人是誰,有人打探出來了嗎?”

“據說是停州老家的,原本都要定親了,去年狀元郎爹娘過世,他守孝,才耽擱了,如今他高中,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辦喜事了,”

“人生三大喜,他一下占了兩個,真的幸運。”

他爹娘過世,身負血仇,哪裡幸運了?

程慈在心裡反駁,隨後捏著茶杯轉的動作頓住,

謝惓有心儀之人了?!

他心儀之人不是我嗎?

程慈很厚臉皮地嘀咕。

“阿卿,你要是無聊就先回去吧,我和他還有事要去一趟商行。”

宋邵語氣稍稍溫和,眼神往桑非那裡一斜,不提名字,語氣僵硬,引得桑非不屑地哼了一聲。

程慈巴不得趕緊離開了,連連點頭,下樓上馬車,轉身往謝惓住處去。

“謝惓、謝惓、謝惓。”

謝惓住處後院有個小池塘,他陸陸續續往裡放了些魚苗。

今日無事,他拿了包魚料,釣魚。

旁邊木盆裡已經放了三尾金魚,眼前下一條就要上鉤了,程慈由遠及近的呼喚,嚇得魚兒尾巴一搖咻呼跑了。

“怎麼了?”

謝惓將魚竿往旁一放,轉身望向匆匆奔來的程慈。

“我給你帶你些糕點,你試試,不甜。”

程慈將油紙包著的糕點遞給謝惓,湯圓給他搬了個椅子,兩人坐在不大的池塘邊看魚。

“你今日出去了。”

見程慈將寬袖捋起,蹲下逗弄水池裡的魚,謝惓移位到石桌旁,解開上麵一包油紙上的繩子,揭開油紙,白色糕點上點綴著細碎蓮子,清香撲鼻。

“給我一塊。”

程慈剛在茶樓吃飽喝足,但一轉眼瞅見桌上白白胖胖的糕點,又想吃了。

“給。”

程慈兩隻手袖子挽到手肘,手指浸在水裡。謝惓擦過手,揀起塊糕點遞到他前麵,程慈脖子一伸,張開嘴巴,叼過謝惓手裡的糕點。

糕點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塊,柔軟的唇肉從謝惓指尖一觸而過,謝惓指尖一縮,墨色眼瞳霍然變深,那一抹溫熱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灼熱滾燙。

程慈嘴唇飽滿,唇肉粉嫩,糕點進口,塞得他一邊臉頰鼓鼓囊囊,餘光一瞥,就見謝惓偏過頭,露出的麵容和耳尖都帶著一層薄粉色,在陽光下清透誘人。

“謝惓。”

程慈突然說話,謝惓扭頭,“嗯?”

“我還想再吃一塊。”

程慈朝謝惓那邊張開嘴巴,明顯的唇珠帶著一點水意,謝惓定定看了一眼,拿起一塊糕點,俯身喂他。

程慈睜大眼睛盯著謝惓,嘴唇一張,飽滿的唇肉再次擦過謝惓的手指,濕熱的舌尖抵住他指尖,

謝惓臉頰霎時緊繃,眼睫顫抖,垂下眼睛,不敢直視程慈目光。

“謝惓,你在害羞嘛?”

程慈嚼吧嚼吧,咽下糕點,走到謝惓麵前蹲下,仰頭看他。

“彆鬨,快去洗手。”

謝惓嘴裡含著蓮子糕,淡淡的甜味和香味在舌尖散開,他躲開程慈視線,視線落在不遠處幾棵翠竹上。

“謝惓,謝惓,你知道親吻是什麼感覺嗎?”

程慈見謝惓躲開,孜孜不倦地繞到謝惓麵前,膽大妄為開口,

程慈想起之前無意間撞見三表哥和桑非親吻的畫麵,那兩人不管乾什麼都不服彼此,就算親吻也充滿雄性鬥爭,你來我往,你退我進,激情四射,看的程慈麵紅耳赤,匆匆跑了。

而現在,望著謝惓強裝鎮靜的樣子,程慈突然想看看他放縱、渴求的模樣。

想到那場景,程慈抿抿唇,心底壓製不住地冒出一些邪惡想法。

“我……我怎麼知道?”

這下謝惓不僅臉紅了,鼻尖和額頭都冒出一些汗珠,坐立難安,眼睛不受控製落在程慈嘴上。

“唔……”

驀然貼上來的柔軟肉瓣,驚得謝惓往後一仰,眼睛呆愣睜大,成了杏眼,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欺負。

“程慈……”

自下而上貼著自己嘴唇的唇瓣輕咬自己的唇肉,輕輕吸吮,謝惓深吸了一口氣。

程慈眯著眼,搭在謝惓膝蓋上的雙手猛地攥緊,將謝惓衣袍捏出褶皺,心臟不受控製跳動,耳鳴頭昏,感官逐漸失去知覺。

“嗯哼……”

程慈身體蹭了蹭謝惓的腿,從鼻腔裡輕哼,臉頰泛紅,雙眼迷茫,明明是他在欺負人,卻像是謝惓欺負他似的。

謝惓心臟一提,燥意從兩人相觸的地方蔓延,像是置身於火海似的,燙得他手指身軀心臟蜷縮成一團。

程慈後脖頸驀地被一隻手扣住,身體不受控製往前一撲,整個人被擁入謝惓懷裡,熾熱激烈的吻在唇間輾轉,和剛才溫柔小意不同,這一瞬,程慈感受到謝惓心裡釋放出來的欲望,就像困獸得救,荒土逢甘霖。

“唔……哼……”

“謝惓,受不住……”

謝惓眼底深深,一手扣在程慈後脖頸,一手扣著他的腰,這是一個控製性極強的姿勢,程慈身體漸漸變軟,往下滑,謝惓扣緊,將他提上坐著自己腿上。

“剛才鬨我,現在受不住了?”

謝惓鬆開程慈,見他微闔眼眸,殷紅唇瓣張開一條縫,胸膛起伏,可憐又可欺。

謝惓指尖虛虛拂過程慈的臉頰,程慈還以為謝惓親夠了,臀部剛挪動一下,想下地,就又被扣著腦袋,嘴唇又被含住了。

唇角、殷紅的唇瓣、可愛秀氣的唇珠,謝惓鼻息掃過程慈的臉,吻得凶殘又溫柔。

“嗚嗚嗚……謝惓,我錯了……”

程慈從主動到被動,此時宛如野獸爪下獵物,下一瞬就被吞噬殆儘,謝惓平時待他溫和包容,這個時候對他的求饒視而不見,吻逐漸從嘴唇移到臉頰,脖子,程慈仰頭,露出白皙乾淨的脖子,一手拽著謝惓衣襟,一隻手四處摸索。

“乖,一會就好。”

謝惓難得鬆開程慈哄了一句。

落日熔金,夕陽西沉,橘紅光暈籠罩在院子裡疊坐著一起兩人身上,灼熱曖昧、繾綣溫柔。

“謝惓,下次可以不可以輕一點,時間短一點。”

程慈摸著腫得比平日大兩倍的唇瓣,小聲嘟囔,他耳尖脖子也密密麻麻都是紅點點,眼睛水潤潤的,濃密的睫毛也被打濕了,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招人憐惜的氣息。

可惜抱著他的人隻想欺負他,不想憐惜他。

“嗯,好。”

謝惓回答得很不用心,一聽就知道在敷衍人,程慈不滿用腳踢他小腿。

“前幾日你還說要保持距離,我們現在這樣,算是保持距離嗎?”

程慈轉頭看謝惓,臉上滿是調侃的笑,

“你說呢?”

謝惓捏了捏程慈的臉,鬆開他,“該用膳了。”

謝惓往膳廳去,程慈走在他身邊,揉著臉頰哼哼唧唧,“今天我在外麵喝茶,聽說你有心儀之人了,是真的嗎”

謝惓停下腳步,扭頭看程慈,程慈抬頭看他,等看到他眼底熟悉的欲色時驟然閉嘴,訕笑道:“用膳,用膳。”

餐桌上飯菜和往常並無什麼不同,謝惓筷子落在顏色清淡的餐碟裡,而程慈專往顏色鮮豔的餐碟裡下筷,隻是這次吃得沒有以往爽快,一筷子進嘴,馬上就斯哈斯哈找水喝。

程慈喝完水,對謝惓怒目而視,

“怎麼了?不合胃口”謝惓明知故問,

程慈筷筷子一摔,臉紅嘴唇也紅,淚珠在眼眶裡轉動,委屈巴巴,“謝惓,我吃不了好吃的了,”

謝惓放下碗,望著程慈委屈的模樣,起身將兩人麵前的菜調換位置,

“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謝惓碰不得辣椒,程慈是知道的,此時見謝惓麵不改色把自己習以為常的食物送進口,感同身受般感到一種尖銳灼熱的痛。

火辣辣的痛感從舌尖蔓延到食道,謝惓咽下食物,眼睛、臉一下都紅了,這下桌上難受的人變成兩個。

程慈嘗了嘗麵前的菜,雖然寡淡,但勝在鮮嫩,吃著也彆有一番滋味。

謝惓吃了幾筷子,程慈見他痛苦卻又強忍著的樣子,再大的不滿都被撫平了。

“彆吃了,我們一起吃清淡這個吧。”

用完膳,謝惓送程慈回去。

第72章 第 72 章

長玉巷, 程府側門拐角。

“今日早些歇息,彆胡思亂想。”

程慈想象力有時候過於豐沛,謝惓怕他回去之後又胡亂想什麼, 提前打消他的念頭。

“什麼叫亂想, ”程慈不服反駁,“明明是你對我做了讓人胡亂想的事,怎麼就不允許我自己回想了。”

謝惓啞口無言, 臉色爆紅,回想?回想什麼?

天邊逐漸由淺藍變成墨藍, 一輪彎月逐漸顯出清亮影子,

長玉巷外很安靜,啪嗒啪嗒的碰撞聲在安靜到寂靜的環境裡很刺耳,

“誰在哪兒?!”

腳步聲和粗重的訓斥聲傳來,程慈猛地將謝惓拉到自己身後藏起來, 歘地扯出銀白馬鞭,警惕望向不遠處明明暗暗的幾道影子。

“程少爺?”

詫異聲音傳來, 原來是有人借著月光和各府門前交相輝映的燭光看清程慈的臉,

適應了黯淡的環境, 程慈也看清巷口穿著甲胄的幾道影子,是護城衛巡邏。

“是我, 你們去忙吧。”

程慈重新將馬鞭纏繞到腰上, 如水月光下, 站在他身後比他高出半個頭的謝惓看見他一係列動作, 眼眸漫上溫柔的笑意。

大魏沒有宵禁, 但護城衛夜間會巡邏, 兩人站在長玉巷程府拐角處,像是一對夜間幽會的野鴛鴦,

“程小少爺這麼晚不在府裡歇著,跑到自家牆根站著乾什麼呢?”某位經驗不足的護城衛用自以為音量很小但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嘀咕。

“唔……根據我這一年巡邏的經驗來看,多半是和心悅的之人幽會呢。”見多識廣的同僚同樣用大家都聽得見的低聲答他。

護城衛離開了,但巷子口更加安靜了。

“我走了。”

程慈聲若蚊蠅,低著頭不敢看謝惓。

他今日的勇氣全在下午強吻謝惓時用完了,後麵的鎮靜全靠自我麻痹才能坦然自若,現在被人揭開那層紗,回憶下午的舉動,他整個人躁得想把謝惓打暈。

“嗯,去吧。”

相比程慈的不自在,謝惓坦然多了,他捏了捏程慈的耳垂,有點燙,

“明日見。”

程慈像兔子逃跑似的跑進府,靠在院牆邊深呼吸,等涼風拂過,臉上滾燙的熱度降下去,才蹲下雙手覆臉,偶爾從手心瀉出一兩聲羞恥的嗚咽。

目送程慈從側門進府,謝惓在原地站了一會,臉上笑意逐漸燦爛。

翌日清晨,朝陽初升,街市熱鬨。

上京城龍門街喧嘩異常,這日不管是權貴新族、還是平民百姓,都聚於龍門街兩邊茶樓酒肆,街道沿邊,等著看狀元跨馬遊街。

三元及第,大魏朝第二人,不少孩子被爹娘抓來,等著拜一拜文曲星,不求三元及第,隻求登科及第,一朝鯉魚躍龍門,光耀門楣。

程慈昨日就命人在龍門街最繁華的酒樓訂了位置,宋昱聽說後,不甘落後,呼朋引伴帶著一眾人說要沾沾喜氣。

桑非是哪裡有熱鬨,哪裡就有他,聽說程慈訂了位子後,也表示要一起去,說之前幫了程慈忙,這次就當抵消之前的恩情。

這話聽得程慈翻了好幾個白眼,活著之前他請桑非吃的飯、喝的茶、送的禮都是喂狗了唄。

桑非出行,必有宋邵。

於是乎,等程慈出門時,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堆人,到茶樓又遇上謝翊和四皇子。燕鳴青興高采烈道“大家一起熱鬨”,於是在店小二友好建議下,包間加了一張桌子,程慈想拒絕都找不到借口。

這就造成了原本幽靜的茶樓,宛如街市巷尾的攤子,八九個人擁擁擠擠塞在一起,吵吵鬨鬨的,還好今日茶樓本就吵鬨,要是平日裡幾人必被茶樓管事客客氣氣請出去不可。

程慈趴在窗沿上,伸長脖子往外看,期待目之所及能看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穿著狀元服的簪花美少年。

“從沒見謝惓簪花,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我帶著畫師來的,待會讓他即興作畫一幅,給謝惓留作紀念。”

宋昱在後麵和幾位好友興致勃勃討論,自從程慈和謝惓走近,宋昱也和他熟悉起來,平常雖然玩不到一起,但謝惓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不玩但不說,頗得宋昱讚賞。

“來了,來了——”

一陣喧嘩過後,街市安靜下來,程慈睜大眼睛,神情期待。

遠處,一隊人馬緩緩走來,待看清人臉後,隱隱有抽氣聲。

“哇啊,狀元郎長得俊呢,不僅學識過人,長相和氣度都非同尋常,”

“難怪前幾日媒婆都快要將他家門檻踏破了,這就算在上京城沒有正經住處,就這樣貌,這氣度,我願意養他!”

“可惜已有心儀之人,哎,也不知道是何等優秀的小娘子才入他的眼。”

站在二樓程慈將下麵細碎的雜聲聽得清清楚楚,他挑眉得意一笑,在心裡悄悄反駁,不是小娘子,是小郎君。

“阿卿笑得這般開心,是看到什麼好玩的事嗎?”

桑非擠到他身邊,順著他視線方向望去。

遠處騎在馬背上遙遙而來的人不少,然而一眼望去,目光卻被簇擁在眾人中間的少年郎吸引住。

少年一襲緋紅狀元袍,頭戴烏青直腳襆頭,鬢邊簪了朵大紅牡丹,卻不顯得嬌柔粉膩,反倒襯得他目若星辰、麵如冠玉,柔和與英氣雜糅在一起,比一旁探花還要俊美三分。

“阿卿近來開心嗎?”桑非靠近程慈壓低聲音打聽,

程慈側頭看他,勾起唇角,笑道:“開心啊,怎麼了?”

桑非目光落在朝他們這邊而來的謝惓身上,冷靜道,

“謝惓這個人望著無棱無刺,平和地像春日湖水,不起波瀾,但隻要往裡一探,就能發現,溫和之下是驚濤駭浪和荊棘纏繞,他心中堆積著層層陰翳,讓人難以窺見真實想法,阿卿,你若是和他在一起,以後怕是要難過。”

桑非收斂起臉上浮著的一層笑意,袒露其下擔憂,

“難過?怎麼可能?你和三表哥在一起難過嗎?”程慈驚訝反問,

宋邵雖然沒聽清兩人在聊什麼,但見他們都將目光移向自己,挑眉詢問。

桑非搖搖頭,語氣很輕,卻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不難過,倒是想打死他。”

程慈輕輕一笑,往下看去,恰好謝惓他們行至茶樓下麵街道上。

謝惓拉著韁繩,身姿挺拔,目視前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若是和誰對視上,就微微頷首,以示禮貌。

“謝郎君——”

突然出現的聲音將許多人視線吸引過去,也包括謝惓,他仰頭朝上望去。

茶樓窗沿,程慈穿著天青色交領袍,露出半個身子,衣襟上繡著銀色流雲紋,他笑得燦爛,手朝下一揮,幾朵粉紅的花砸到謝惓懷裡。

謝惓原本平靜的神情像麵具一樣碎裂,蕩漾出溫柔的笑意,他抬手朝上麵揮了揮,頓時,姹紫嫣紅的花朵紛紛砸向他,裡麵還有香囊、手帕等。

程慈在上麵看謝惓手忙腳亂擋住那些砸向他臉的東西,笑得幸災樂禍。

“太可憐了,”

跨馬遊街隊伍離開茶樓,程慈和幾位好兄弟坐了一會,也離開了。

跨馬遊街,聖賢廟上香刻名,一步一步按照禮儀完成,等站在一側等待時,謝惓鬆了口氣。

“晚上還有謝恩宴,謝兄,撐住。”

“李兄累了?”

一甲三人,狀元謝惓,榜眼許問酒,探花李雲承。

和謝惓說話的就是探花李雲承,年二十二,長相清秀白淨,性格溫和,有些自來熟,兩人在殿試那日說過幾句話,較之其他人完全不熟之人,多了兩分親近。

折騰一天,早晨的欣喜化作疲憊,兩人麵容上都帶著倦怠,說話不自覺帶著點歎息。

“辰時用的早膳,到現在滴水未進。”李雲承苦笑一下,借著寬袖遮掩,悄悄摸了摸肚子,他肚子都叫一下午了,身體乏力,全靠不能在未來同僚麵前失儀意念支撐著。

“待會一起用膳?”

謝惓見他苦著臉,思索片刻邀約道。

距離晚上謝恩宴還有些時間,兩人可以在門口街市上先用點飯食。

李雲承靠近謝惓,讚同,“知我者謝兄也,我們偷摸著吃一點,晚上可能要喝酒,我不太行。”

酉時兩刻。

謝惓和李雲承走出聖賢廟。

“謝惓。”

熟悉的呼喚聲由遠及近,謝惓看去,笑意染上眉梢。

李雲承站在謝惓側麵,看見程慈,訝異,“這不是剛才在茶樓上朝你扔花的小郎君嗎?”

“是啊。”

謝惓大步走過去,和朝他走來的程慈彙合。

“我還以為你和宋三少爺他們回去了。”

謝惓看見程慈,當然也看見他旁邊的桑非和後麵站著的宋邵。

“沒有,他們要去商行,我不想去。”

程慈搖頭,視線緊緊黏在謝惓身上,他極少見謝惓穿顏色如此穠豔的衣袍,一眼看去,勾人攝魄,要不是顧忌謝惓未來同僚在這裡,程慈恨不得像昨天謝惓對他那樣對他。

程慈眼裡驚豔難掩,謝惓被他看得寒毛直豎,忙拉過李雲承為兩人作介紹。

“程慈,我好友。”

謝惓介紹完程慈,剛想為程慈介紹李雲承,沒想到他率先開口。

“我認識他,德州李家二少爺,”程慈客氣一笑,拱手作揖。

“程小郎君認識我?”李雲承疑惑,他沒見過程慈,也沒來過上京城。

“景明哥是我三表哥好友,他為我介紹過你。”

桑非,字景明,德州人,李雲承大哥的夫人是桑家二小姐,也就是桑非妹妹。

剛才在茶樓看到李雲承時桑非才想起這個姻親兄弟。

有這層關係,晚膳時三人相處就更融洽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天色將黑, 三人用完晚膳,李雲承小廝和書童來接他,謝惓和程慈上了一輛馬車, 往城西皇家花園。

月光徐徐, 繁星點點,淺青色馬車噠噠碾過青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馬車內寬敞無比, 坐兩個人綽綽有餘,偌大空間隻掛了一盞琉璃珠燈, 影影綽綽。

“…哼……唔……”

程慈騎坐在謝惓腿上, 雙手拽住他胸前衣襟,微微仰頭承受來自上方的壓迫,

“你剛才在先聖廟門口看到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謝惓鬆開程慈,指尖碾過程慈紅腫的唇瓣, 兩人靠得極近,灼熱的呼吸交纏。

程慈坐在謝惓腿上, 對他身體某些變化清晰無比, 臀部悄悄往前挪了一下, 才回,“想親你, 像昨天一樣。”

程慈本就長得秀麗, 此時望著謝惓, 認真回答的模樣乖巧誘人, 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破壞欲念。

謝惓收緊手臂, 程慈順著往前一撲, 抬眼和他對視,空氣粘稠, 半晌,程慈唇角一彎,勾住謝惓脖子,吻住他的嘴唇,化被動為主動,

水聲交纏,細碎的呻、吟從唇齒間溢出。

“彆留痕,”

感受到程慈的尖牙齒在輕輕啃咬自己喉結,謝惓睜開眼,拍了拍他背,聲音喑啞,眼眸比夜色還深。

“哼哼……”

程慈蹭了蹭謝惓脖子,抬頭看他,眼睛比外麵的繁星還亮,

“你穿這身狀元袍真好看。”

謝惓輕笑,“你穿什麼都好看。”

程慈捏了捏謝惓的臉,然後又親了親,像是對待心愛之物,愛不釋手。

自從兩人關係被點破之後,隻要和謝惓待在一起,程慈就喜歡揪揪他這裡,捏捏他那裡,借此表達心中快要溢出來的感情。

謝惓也不例外,他喜歡咬程慈,在程慈身上留下印記。

“少爺,到了。”

馬車停下,護衛聲音模糊傳來,

謝惓啄了啄程慈的臉,放下他。

“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好。”程慈笑彎了眼。

謝恩宴,又稱聞喜宴,皇上專為新科進士而設的宴席,旨為慶祝他們進士及第。

謝恩宴在城西皇家花園舉辦,今年由已經進禮部做事的七皇子主辦。

皇家苑林占地極廣,宮殿樓閣,雕梁畫棟,奇花異草,葳蕤茂盛,亭台樓榭,玉砌雕闌,假山流水,精雕細琢,這裡的一磚一瓦,一燈一柱,皆是人從各地精心收集而來,美輪美奐,富麗堂皇。

聞喜宴舉辦地就是眾多宮殿中的一座,四月底,正是繁花盛開時節,從苑正門踏入苑林內,一路鮮花引路,芬芳異常。

“好漂亮,好恨自己不會作畫,若是將這些景致一一畫下來,下一個流芳百世的大家就是我,”李雲承和謝惓並肩而行,一路上左顧右盼,嘴裡念念有詞。

“宴席上有畫師,你可以去找他求一幅。”

“這種場合出席的一般都是宮廷畫師,我人微言輕,哪裡求得來哦。”李雲承說得坦蕩。

謝惓為他的直白怔了一下,隨後也跟著坦然一笑。

兩人踏入宮殿,霎時間,璀璨如白晝的內室闖入眼簾。

殿宇內紅柱高梁,輕紗幔帳,丹楹刻桷,明黃、朱紅、粉白幾色交相融合,各處擺放著的牡丹芍藥柔嫩嬌豔,地上鋪著繡著各種祥獸圖案的地毯,琉璃珠燈、精美宮燈散發出淩淩波光。

謝惓和李雲承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震驚兩字。

往年流出的聞喜宴圖也沒有今年張揚奢華啊,這場景怎麼看怎麼不合今上推崇的簡樸至純之風。

“先入座吧。”李雲承壓低聲音,變得低調謹慎。

“嗯。”

謝惓位置在左邊第一個,接著是榜眼探花,而對麵坐的朝中來參加宴席的諸位大人,隻是現在位置空著大半,人還沒來全。

頂上最中間就是今上的位置。

“這宴席怎麼感覺怪怪的。”李雲承用袖子半遮住臉,隔著榜眼位置與謝惓小聲交流。

“小心為上。”

宴席間已經來了不少人,許多學子都是各州大族,和上京城官員沾親帶故的,這會兒正聚集在一起小聲交流,謹小慎微慣了的,這會臉色已經不太對勁,而不知真相的,正笑得開懷欣喜。

“大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到。”

隨著一聲傳唱,三位容貌相似、姿態不一的青年走進內殿。

殿內眾人皆躬身拱手作揖。

三人走在最前麵的是大皇子,他臉上帶著笑意,神態放鬆,一身寬袖薑黃色繡金絲暗紋圓領袍,腰係玉帶,左右兩邊皆佩戴玉佩,氣質溫潤,隱隱有有儲君之姿。

五皇子和七皇子並肩而行,前者比後者要高小半個頭,膚色較深,麵部線條冷硬,氣質沉穩,身著藏藍窄袖流雲紋長袍,眼眸平靜,看不出深淺。

相比前兩位皇子,七皇子麵容就顯得稚嫩許多,未及冠,頭發半束,身著杏色寬袖圓領袍,雙眼好奇打量殿內一切,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隻是不知為何,那笑意在璀璨燭光下,顯得格外涼薄生硬。

謝惓目光一掃而過,對三位皇子有一定印象。

“諸位不要客氣,請入席。”

大皇子抬手回禮,笑容溫和,一舉一動,都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謝惓本來在首位,但如今三位皇子都來了,他位置就往後順移兩位,給未來的上司讓位。

三位皇子接著落座於謝惓他們對麵,七皇子率先和謝惓搭話。

“狀元郎不僅學識讓我等望塵莫及,容貌也讓人自慚形穢啊。”七皇子坐姿隨性,一隻腿被衣袍下擺遮住,看不見姿勢,另一隻腿膝蓋曲立著,手肘搭在上麵,手裡把玩著一隻銀製酒杯。

“殿下謬讚了。”謝惓平靜回答。

今上年輕時也是翩翩少年,幾位皇子的母妃相貌也不俗,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會難看到哪去,更不用說七皇子容貌是幾位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位。

而且謝惓身為狀元,探花郎就在旁邊,七皇子說這話,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

殿試出榜後,朝堂市井之間就隱隱流傳出,謝惓本該是探花郎,隻是因為救過四殿下,才被欽點為狀元。

李雲承也聽說了,但是他沒什麼想法,畢竟他知曉自己能力,就算謝惓是探花郎,自己也不會是狀元。此時聽七皇子一語雙關,挑撥離間,他隱晦看了眼謝惓,有些擔憂。

李家是德州大姓,他爹雖然是地方官,但是對朝中局勢也略有見解,為他們授課的夫子也暗暗點撥過他,就怕他走錯路,謝惓之前名氣不顯,但春闈後一起參加科考的學子就將他信息打聽出來了。

之前救過四皇子,這一年來和謝家、四皇子走得較近,有人猜測他已經投入四皇子門下,而幾位皇子為爭奪儲君之位,弟兄相殘,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

聞喜宴,怎麼感覺沒那麼喜呢,李雲承低頭在心裡慨歎。

七皇子見謝惓那副死魚樣,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側的大皇子和五皇子眼眸微閃,不約而同從心底冒出一句“蠢貨”。

去年三元及第的謝翊和四皇子從小一起長大,今年謝惓也是三元及第,若是他再投入四皇子門下,那天下讀書人會怎麼看。

恐怕來年不少學子都將跟隨兩人步伐,紛紛投入四皇子門下。

五皇子轉著拇指上的青銅戒,對場上風雲不感興趣。

大皇子則端著酒杯,和殿內眾人攀談,隻不過聊的都是春花秋月,生活日常,沒什麼主題。

沒多久殿內人越來越多,恭賀聲和攀談聲交合在一起,謝惓三人前麵,人來了又走,去了又來,一波一波的恭賀,三人臉都笑僵了。

“冶王怎麼也來了?”

“他一直深居簡出,在上京城並沒什麼存在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今年科考的學子裡有他門生?”

謝惓聽到冶王兩字,剛想看一看傳說中的冶王是什麼模樣,就傳來尖細的傳唱聲,響徹殿內。

“陛下駕到——”

眾人起身躬身行禮,謝惓垂著頭,半晌,隻見黑色靴子從前麵走過,步伐沉重緩慢。

沒一會,剛才那道尖細的聲音又響起,讓眾人落座。

重新坐下,謝惓抬眸朝前麵望去。

乾平帝年四十六,身材乾瘦,一襲朱紅圓領袍,頭戴長翅烏紗帽,臉頰的肉鬆弛下垂,布滿斑斑點點,眼皮腫得將眼睛擠成一條縫,和去年謝惓在樊山寺見到他時相比,老了不止五歲。

他目光掠過眾人,語氣平靜,

“今日是為慶祝各位學子科考及第,諸位不必拘束。”

“是。”眾人回話。

乾平帝又將一甲三人分彆點起讚揚一遍,賞賜了些東西,才又問,“今日宴席是誰主辦的?”

“是兒臣。”

七皇子起身躬身回話。

“嗯,辦的不錯,辛苦了。”乾平帝點頭,似乎很滿意這次宴席,這舉動讓位置上的大皇子和五皇子神情皆一僵。

謝惓借著坐在他前麵的禮部侍郎和翰林學士的遮擋,揣摩乾平帝和七皇子交流時的神情和語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乾平帝問完是誰辦理這次宴席之後,語氣和眼神都帶上一點譏誚,看七皇子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兒子,反倒像是在看一個物件,還是不重要、隨時可以舍棄那種。

雖然七皇子確實有些愚蠢,但是乾平帝這態度太詭異了,再細想,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不過,這也代表,七皇子不是皇上想護的人,那……

謝惓驀地抬眸正前方看去,從宴席開始,就一直有道視線似有若無落在他身上,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此時那視線又落在他身上,像是某種動物濕噠噠的貼在皮膚上,冰冰貪婪,讓人不適。

謝惓看去,發現看他的是坐在他右前方的……

冶王?

謝惓挑眉,沒想到一直看自己的人就是冶王。

冶王顯然沒想到謝惓會那麼敏銳迅速,在和謝惓目光對視上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端起酒杯,淺笑著遙遙敬謝惓。

友好又良善。

這些人啊,麵具一張又一張,若不是自己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恐怕被人嚼成渣吞了都不知道。

謝惓勾唇一笑,眼底蕩漾起層層波瀾,端起案幾上清亮酒杯回敬。

兩個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第一次見。

上一世,是謝惓自己過於愚蠢,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得拉幾個下去。

謝惓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酒水辛辣,他眼底浮現一層水珠,低頭瞬間,又消失不見。

冶王是乾平帝結拜兄弟,年歲不詳,但相比乾平帝,他要年輕許多,起碼頭發還是黑的。

他不念權勢,深居簡出,寄情山水,在重大場合極少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每出現也是一臉病容,今日也不例外,明明已經入春,他卻還裹著厚重的披風,時不時咳幾聲,

坐在他旁邊的官員膽戰心驚,生怕他倒在宴席上,引起皇上不滿,牽連自己。

謝惓儘力讓自己目光不那麼鋒利,小心打量他。

冶王皮膚和眉毛顏色極淺,顯得他瞳孔顏色很深,宛如寒潭,盯著人看的時候,猶如刀劍寸寸劃過人的皮肉,和外表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宴席上輕歌曼舞,絲竹管弦之音靡靡,謝惓百無聊奈轉著酒杯,猝然想起程慈,也不知道他在乾嘛。

皇上精力不濟,宣完各及第學子官職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離開了,宴席也隨之結束。

“謝編修等人?”

謝惓正站在假山旁,低頭看池塘裡風拂過,蕩起的層層漣漪,五皇子特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謝惓扭頭,五皇子帶著兩個內侍正站在不遠處看他,假山這裡沒有宮燈燭火,全靠月光照亮。

“五殿下。”

謝惓轉身瞬間,目光一晃,驀地覺得,五皇子和皇上很相似,這種相似不是麵容上,而是一種從內散發出來的,看人如看物的蔑視感。

五皇子明明就不想和自己打招呼,可還是帶著兩個內侍過來。

謝惓這個位置又不是在路中間,若是不專門過來,是遇不到的。

“聽說謝編修和四哥關係不錯,若有時間也可來我府上做客。”

五殿下語調很奇怪,像是邀請,但語氣中全是抗拒,像是被迫來完成某項任務。

被迫?!

謝惓不著痕跡望向五皇子身後兩位內侍,他們站在陰影裡,存在感很低,低到連呼吸都快沒了。

謝惓心神一凝,腦中快速閃過什麼,他來不及抓住,李雲承的喚他的聲音就傳來。

“多謝殿下邀約,若有時間,臣一定登門拜訪。”

“嗯,記得來。”

五皇子說完,帶著內侍匆匆走了,

“你怎麼躲這兒來了,走吧。”

李雲承性格外向,愛好交友,一晚上就將宴席上的人認識得七七八八,交了七八個好友,離席前還在和人聊,讓謝惓等他一會。

謝惓來不及拒絕他就跑了,無奈隻能到假山這裡等他。

不過,也不算白等。

科考一事落下帷幕,謝惓有五日整休時間,處理一些瑣碎雜事。

最主要的是,買一處宅子。

他這段時間住的院子是租的,中舉後,房子主人就帶著房契來拜訪過他,說將屋子送給他。

謝惓沒接受,客氣將人送走了。但租房也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如今情況不同。

第四日,謝惓處理完事情,騰出時間和程慈一起去看院子。

“我一個人住,不需要多大,兩進就差不多了。”

這幾日給謝惓送禮的人數不勝數,地契、房契,商鋪都有。謝惓皆友好婉拒,那些東西拿的時候好拿,人家找上門求辦事的時候,就沒那麼簡單了。

兩人找的人桑非朋友,他是開牙行的,是個牙人,專為買賣雙方搭線架橋、談價商議,熟人介紹,不會有人暗中操作。

“程少爺,謝少爺。”

茶樓,程慈和謝惓走進包間,一位穿著窄袖短衫的中年男人已經等在那了。

看到兩人進來,他起身問好。

程老夫人趁今日天氣好,和以前閨中好友相邀一起去遊湖,正泛舟湖上,吹著風,吃著糕點,忽然聽到好友驚詫道,“咦,那不是阿卿嗎?”

程老夫人聽到兒子名字,連忙坐到好友身邊,伸長脖子往外一瞧,不遠處柳樹下,她那這幾日忙得連家都沒時間回的兒子,懶懶散散靠在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青年肩上,仰著脖子,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說什麼,

而那青年專注望著他,等他說完才回答,然後她蠢兒子又噠噠噠說個不停,青年仿佛被他說服了,無奈點頭,同手伸手捏了捏程慈的臉。

程慈還笑嘻嘻將臉往他跟前湊,青年低頭親吻他的嘴唇,兩人良久才分開。

程老夫人和好友看得目瞪口呆,相看兩無言,手裡拿著的糕點什麼時候掉的都不知道。

程慈、謝惓和桑非那位姓衛的好友看了好幾處院子,前麵幾處兩人都不太滿意,看到後麵兩座,程慈和謝惓出現分歧。

程慈掰著手指細數導致他和謝惓有分歧的那兩座宅子的優缺點,最後總結,

“我覺得三進那座要漂亮些,不管是後院花草樹木,還是房間維護修繕,一看就知道上一任主人很愛護這座院子。而那座二進的雖然家具齊全,但邊角有些地方都結蛛網了,院子裡也空空蕩蕩的。”

謝惓解釋,“三進太大了,我一個人住,要多少仆人才能將這宅子打理得如現在這樣漂亮整潔。”

“你一個人住?”程慈抬頭斜睨謝惓,自以為威脅感十足,然而由於陽光照射,他臉頰染上兩團紅暈,微眯著眼,臉頰氣得鼓起,在謝惓眼裡,不僅沒有威脅感,反倒有些…可愛。

“唔,若是有人和我一起住,那還要麻煩景明兄再找他好友一次,買些調教好的仆人小廝。”

謝惓慢慢悠悠規劃著那座院子,眼前似乎浮現出他心裡所期待的那幅場景,臉上笑意止不住。

“嗯,確實,不過沒關係,和你住的人可以自己帶小廝管事,不用再買。”

兩人一路商量著回去,晚上程慈在謝惓那裡用了晚膳,之後謝惓又送他回去。

“少爺,老夫人交代,若是您回來,先去一趟她院子。”

第74章 第 74 章

謝惓走到半路才發現, 程慈買的幾個小玩意還掛在他手上呢。

想著明天可能沒時間見麵,謝惓提著東西轉身又朝程府走去。

程慈聽著管事的話,往自己院子走去的腳步頓了頓, 腳尖一轉, 往他爹娘院子走去。

程府人員簡單,三進宅子,相比其他權貴之家, 麵積不算大。

而程慈和程老夫人院子完全是兩方向,一東一西, 程慈穿過長長的連廊, 又走過小半個院子,到他娘院子。

他好幾日都沒去看他娘,晚膳也不在家吃,如今他娘都讓管家在門口堵他了, 程慈越想越心虛,因此等他站到程老夫人麵前時, 態度乖巧又討好

“娘, ”

程慈十七歲生辰還有幾日才到, 身體沒完全長開,有著少年的纖細青澀, 嗓音清脆, 皮膚瓷白, 清澈的眼裡帶著討好, 程老夫人滿腔怒火也被澆滅了小半。

但一想到下午她看到的那衝擊性極強的畫麵, 心一下就冷了, 表情也冷冰冰的。

程慈沒得到程老夫人的應答,抬頭看她, 這才發現程老夫人冷著臉,眼神也冷冰冰的,沒有往日的慈愛。

程慈疑惑眨眼,“娘,你怎麼了?”

“你今日去哪了?”

程老夫人麵色不變,語氣裡帶著壓抑的怒火,

程慈極少見他娘生氣,但不是沒見過,現在一聽她語氣,就知道他娘生氣了。

但是他最近挺乖的,什麼都沒乾?唯一出格的就是……就是……

下午?

“娘,你在說什麼?下午……下午我當然是和宋昱他們出去玩了。”程慈吞了吞口水,提心吊膽說道。

“是嗎?”

程老夫人將茶杯放到案幾上,發出清脆響聲,她麵色越發冷肅,眼神掃過程慈,幽幽道:“我前兩日和武昌伯家二娘子喝茶,她家小娘子過幾日舉辦及笄禮。”

“娘以前和那小娘子見過一麵,她性格溫婉、容貌姝麗,與你性格正正相配。娘覺得你也到十七了,該定親了,過幾日準備托人去試探試探她爹娘態度。你記得為人家小娘子準備份及笄禮的禮物。”

程老夫人沒問程慈是否覺得合適,或者他是否喜歡,而是直接一錘定音定下這件事。

程慈張嘴無言,房間內霎時安靜,四處立著的燭火搖晃不定,在地麵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

程老夫人看著程慈,放在膝蓋上的手焦躁地攪動,她既怕程慈拒絕,說自己已經有心悅之人,是一個男人,那打擊太大了,

程老夫人自己做了一下午心理準備,承受能力已經上升不少,而老爺呢,程老夫人在心裡搖頭,老爺不會同意的。

程老夫人想著,見程慈半晌沒說話,另一方麵的擔憂冒出來,程慈若是答應她的要求,那她更是接受不了。

她對程慈自小沒什麼要求,家裡事事都有大兒子頂著,對小兒子,程老夫人隻需要他為人品性無缺、不學上京城那些紈絝子弟敗壞家德就行,若是……若是……

程老夫人越想心越疼,太陽穴發脹,眼前也一陣陣發暗,她強撐著精神,盯著小兒子眼睛,也不知道到底希望從他嘴裡聽到個什麼答案。

“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了?”

程慈扯了扯嘴角,走到程老夫人身旁,扶住她身體,重新倒了杯涼茶遞給她,隨後直直往地上咚地一跪,程老夫人端茶的手驀地一頓,忍不住顫抖,心也提起。

“你這是什麼意思”程老夫人拔高音量,卻難掩話語裡的顫抖。

“娘,是我的錯,這事本該由我親自告訴你,是我不孝,讓你從彆的地兒知道,讓你憂心了。”程慈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程老夫人壓住想去扶他的本能,冷著臉看他說。

“我不想和彆的小娘子定親,也不想和彆人在一起,”程慈抬眸望程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神情坦蕩又抱歉:“娘,我已有心悅之人,他…他是一個男子。”

隨著程慈這話落下,屋內霎時死寂一片,程老夫人呆坐著,神情一片空白。

程慈抿唇,挺直的脊背往下彎了些,

“娘…,對不起。”

程慈覺得抱歉,不是因為自己心悅之人是個男人,而是因為,他不僅沒能成為爹娘的驕傲,甚至還讓他們傷心了。

程老夫人腦子在程慈說出他心悅之人是個男子那一刻,已經陷入一片空白,程慈後麵再說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隻茫然地反問自己。

怎麼會呢,她的阿卿怎麼會喜歡上一個男子,他的心悅之人怎麼會是一個男人。

“他是誰?”

程老夫人話說出口,才發覺自己嗓子宛如堵著什麼東西,不上不下,卡得她心也難受。

“娘……”

程慈挨近程老夫人,閉嘴不提謝惓名字。

“他是誰?你說出來,娘不是那種無理之人,隻是想打探一下他人品如何。”

程老夫人擱在案幾上的手已經捏成拳頭,壓製住胸口的難受,努力扯動臉上皮膚,想給程慈擺出一個溫和的表情,卻失敗了。

“是……是新科狀元,謝惓。”程慈小聲道。

“誰?!”

猛地拔高的聲量差點刺破程慈耳膜,他揉著耳朵,茫然望著臉色五彩繽紛、從軟塌上彈跳起來的程老夫人。

“怎……怎麼了?”程慈小聲問。

“怎麼會是他呢?阿卿,這事娘也兜不住,得等你爹回來再說,你喜歡誰不好,怎麼會喜歡他。”

程老夫人在屋內走了幾圈,最後苦笑一下,什麼暴躁,什麼怒氣,此時都化為無奈了。

謝惓,三元及第,剛踏入仕途,與四皇子交好,和丞相府走近,現在程慈又和他糾纏在一起。

程老夫人越想心越抖,連忙招呼在門外候著的嬤嬤,讓她去門口看看程老爺回來了沒有,若是他回來,讓他趕緊來自己這屋一趟。

程慈也感受到他娘的焦躁,坐在軟塌上不敢說話,隻剩滿眼茫然。

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住進謝惓新買的宅子。

……

程老爺下任回來,剛下馬車,就見門口立著一個人。

“晚輩拜見程大人,”

謝惓聽見說話聲,轉頭就見程老爺從馬車上下來,他連忙走近行禮,程老爺不僅品級比他高,還是程慈父親,謝惓態度很是恭敬。

“謝編修怎麼立在我府門口?”程老爺一摸胡須,好奇問。

謝惓授予編修一職,早在朝中傳遍了,程老爺子知曉他和程慈是好朋友,還專門打聽過。

“額…來給程小郎君送東西。”

謝惓垂著的寬袖遮住手裡的東西,麵對程老爺的詢問,他難得有些羞赧。

“哦,那站在門口乾什麼,進去坐啊,一起喝杯茶,我命人將阿卿喚來,你們聊聊。”

程老爺子什麼都看得淡,唯獨對讀書一事看得重,他自己就是寒門出貴子,鯉魚躍龍門,吃儘苦頭才走到現在,對會讀書的人難掩好感,尤其謝惓不僅會讀書,還三元及第,還是自己兒子好朋友,這一想,程老爺子心都熱了。

若是謝惓多和阿卿多親近親近,阿卿受他影響,想開了,好好讀書,來年一參加科考,也給他考個狀元回來,那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程老爺子光想想,都覺得死而無憾了。

程老爺子手都擺開了,謝惓再拒絕就有些不識好歹。雖然不知道為何程老爺子這麼熱情,但謝惓想要討好一個也不是什麼難事,兩人你讓我、我讓你的進了程府。

程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剛走到半道,就聽見程老爺標誌性的哈哈大笑,他心情很不錯。

“也不知道你怎麼和我那兒子玩起來的,他腦子一天不用在正處,彆哪天把你帶壞了。”

謝惓落後程老爺一步,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沒搭程老爺後麵那句話。

開玩笑,一個是他喜歡的人的爹,一個是他喜歡的人,他能說什麼,什麼也不敢說,安靜聽著吧。

“老爺……”

張嬤嬤走近,發現程老爺身邊還跟著一位青年,風姿綽約,端正方雅,彎起的嘴角帶著和煦笑意,和程老爺聊得愉快,隻是麵容有些熟悉,張嬤嬤感覺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時卻沒想起來……

張嬤嬤停下腳步,這不是今日下午和少爺在柳樹下……的那個青年嗎?怎麼都到家裡來了。

張嬤嬤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身子一抖,哪裡還敢再湊到程老爺麵前說什麼,轉身往程老夫人院子快步而去。

“謝編修見解深遠、學識廣博,又是阿卿好友,平日若是有時間,多來府上坐坐。”

張嬤嬤聽到最後一句話,兩腳相絆,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而謝惓也沒比他好多少,原本就提心吊膽,程老爺越誇他,他就越心虛,此時聽到程姥爺的話,他隻能陪笑。

“程大人謬讚了,晚輩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謝惓連忙拱手打斷程大人的話,“時辰也不早了,晚輩該回去了,他日有時間,晚輩再上門拜訪。”

程老爺望望天色,確實不早了,隻能惋惜讓管事送謝惓離開。至於剛才說的讓人將程慈找來的話,兩個人都忘了。

“夫人,”

張嬤嬤匆匆走進屋內,程慈已經不在,隻有程老夫人站在窗邊,出神地望著外麵。

“嗯?老爺還沒回來嗎?”程老夫人轉身,擰眉問。

“……回來了,隻是……隻是老爺帶了人回來,兩人正在前廳聊天。”

“這麼晚了,是誰啊?”程老夫人不在意問。

張嬤嬤神色卻有些為難,她提起一口氣,才嗡嗡道,“是新科狀元,謝郎君。”

“誰?”

程老夫人沒聽清,見張嬤嬤說得為難,還以為又是上門求老爺辦事的人。

“今天下午和少爺見麵的那位。”

張嬤嬤閉眼快速說完,垂首站在一側,等老夫人回神。

“新科狀元謝惓?!”

“嗯。”

“……他有臉上門,我倒是要去瞧瞧。”

……

程慈正在自己院子裡觀天望月,他爹身邊的小廝遠遠跑來。

“少爺,老爺讓您去前廳。”

來了,要完蛋了。

程慈腦子閃過這句話,摸了摸膝蓋上綁著的軟墊,眼睛一閉,壯士赴死般往前廳去。

“老爺覺得這新科狀元如何?”

剛走到前廳連廊拐角,程慈就聽到他娘在小心試探他爹,他腳步一頓,立在原地。

“學識高深,見解獨到,前途無限,長得也不錯,若是我們家有小娘子,我都想與他結個姻親。”程老爺誇讚。

站在牆角的程慈嘴角翹起,當然了,他看上的人能差嗎?

程老夫人被這話堵堵得難受,對程老爺的讚揚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

“夫人匆匆來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程老爺剛才和謝惓聊了會,心情敞亮,說話時臉上都帶著笑意,程老夫人猶豫一會,搖頭,“無事,隻是你今日下任比較晚,我出來看看。”

“出都察院時和幾位同僚聊了會,耽擱了些時辰,勞夫人憂心了。”

程老爺笑嗬嗬解釋,程老夫人憂心忡忡,卻還要擺出理解開心的表情。

“爹,娘,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程慈跑進正廳,打斷正廳裡程老爺一個人的歡欣。

“沒說什麼,你來得正好,我剛才回府時,在門口遇到謝郎君了,他說給你送東西,都在這兒,你拿回去吧。”

程老爺指著一側茶桌上幾個小玩意,琉璃做的燈罩,木頭刻的栩栩如生的馬,幾個巴掌大的彩瓷,程慈看了眼桌上東西,又瞅瞅他娘神情。

想拿不敢拿。

“怎麼了,不是你的?”

程老爺見他不拿,一拽胡須,抬眼問。

“是……是我的,但是……我能拿嗎?”程慈小心翼翼地問,

“能拿啊,你這些破爛小玩意,還有人稀罕不成,也就狀元郎好心,還給你送回來了,”

程老爺子隨意地揮了揮手,沒好氣道。

程老夫人坐在一側,聽到程老爺的話,深深看了他幾眼,希望以後他知道真相時,也能這麼豁達。

……

謝惓入翰林院,授七品編修。

而七品以上官員,皆需每日上朝。

五日已過,謝惓正式踏入大魏朝權力圈層,開始他未知的前途。

“陛下駕到——”

又是熟悉的尖細聲,謝惓隨著前麵官員躬身行禮,然後就是聽前麵幾位穿著紫袍的老臣和皇上議事。

“下個月就是千歲節,不知今年要如何準備。”

議完政事,話題跳到千歲節上。

千歲節,也就是皇後生辰。

皇後今年三十有五歲,身為一國之母,每年生辰都是大事。

“這事就交給大皇子吧,他是皇後孩子,了解皇後喜好。”今上和皇後情感淡薄,輕飄飄一句話就定下,

大臣麵麵相覷,這又不是家宴,到時候其他國家也會派人來祝賀,大皇子一個人是不是有些隨意了。

皇上恐怕也察覺大臣躁動,隨後又點了幾人相助,想了想又道:“翰林院編修謝惓、李雲承也從旁協助吧。”

乾平帝一句話定下,謝惓和李雲承連忙走出來應答。

下了朝,謝惓和李雲承相攜出宮。

“剛入朝就領差事,感覺壓力好大,我隻想當個七品小官,在翰林院抄抄文書,翻翻卷宗,混吃等死。”

李雲承胳膊支在謝惓肩上,懶洋洋的,兩人走在一起,像一棵挺拔的樹拖著一個麻袋。

“你家馬車來了,”

謝惓推開李雲承,兩個人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要是待會阿卿父親看見誤會了怎麼辦。

“走了,下午見。”

兩人住的地方都離翰林院不遠,各自回去用午膳,下午還要去翰林院當差。

傍晚,雲霞漫天,橙橘色光籠罩著街市巷尾,謝惓穿著青色官袍走出翰林院,望著街道上一派熱鬨喧囂,眉眼都柔和了些許。

“走了,謝兄。”

李雲承像是被鬼魂吸了氣血似的,躬身駝背語氣嘶鳴地飄上自家馬車,噠噠噠走了。

謝惓先去明月樓買了幾包糕點,又打包了些糖水,往程府走去。

“娘,我抄書要抄到什麼時候啊?”

第75章 第 75 章

“抄完這些, 那裡還有一堆。”

程老夫人下巴往兩邊一點,程慈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書案上, 壘著七八本書, 每本有拇指厚,對麵,她娘桌上, 還有一摞,程慈數了數, 約莫十本, 每一本大概有他兩個指節厚。

“娘,我要抄完這些才能出去嗎?”

程慈手一抖,宣紙上落下碩大一個墨點,但是他無暇顧及, 隻難以置信盯著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微微一笑,在程慈逐漸安心的神情裡, 緩緩點頭。

“是的。”

程慈瞪大眼睛, “娘…, 可是…可是這些我抄一輩子,都抄不完啊~”

程慈伸出手指, 指著不遠書案上的書, 說到最後, 或許是想起自己幾十年被困在書房抄書的的場景, 嗓音一顫, 都拉出波浪線了。

“嗯, 若是你抄快些,一兩年就抄完了。”

程老夫人好心瞥了眼他桌上宣紙, 慢悠悠道。

程慈眼睫一顫,淚水啪嗒啪嗒滴落。

“娘……”

“喊娘沒用,什麼時候抄完再說,我先走了,晚上回來檢查你抄的成果,少了,明天再給你多加幾本。”

程老夫人和善一笑,招來婢女抱著賬本走了,她今日約了幾家鋪子的掌櫃對賬,沒時間耗在這裡。

程慈隻能愣愣望著最疼愛他的娘飄然而去,獨留下他和滿室燦爛陽光。

謝惓提著東西到程府,門口管事說程慈不在府,他隻能遺憾將東西留下,先回去了。

接下來幾日,謝惓和李雲承都跟在七皇子屁股後麵忙,等反應過來時,他和程慈已經五天沒見麵了。

他每日下任都買些東西送去程府,如今宅子都買好了,他卻沒再見到程慈一麵,

“程大人稍等。”

這日下朝,謝惓逮住整往都察院去的程老爺,

“咦,謝編修,你找老夫什麼事?”

謝惓品階在朝中是最低的,上朝時站在最後麵,下朝後程老爺又和同僚一起走了,謝惓入朝多日,兩人還沒正麵打過招呼呢。

程老爺辭彆同僚,讓他先走,轉而和謝惓說起話。

“如何,適應嗎?”

程老爺背著手,走路慢悠悠的,謝惓配合他速度,也走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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