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炮灰脫離劇情後 川與山 79741 字 11個月前

“適應不適應的不好說,還在學習呢。”

謝惓右手食指曲起抵了抵鼻梁,含蓄一笑。

“你低調了,我可是聽說了,你最近跟著大皇子做事,給他提出不少建議,頗得他看中呢。”

“程大人說笑了。”

謝惓和程老爺乾聊了幾句,才切入正題。

“程大人知道阿卿最近在忙什麼嗎?好幾日沒見著他了。”

謝惓問完,掩飾性扒拉幾下腰上玉佩,低著頭不敢和程老爺子對視。

“阿卿?他最近不忙啊,我每日下任回府,他都在家。”

程老爺疑惑說,一扭頭見謝惓不好意思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嗬嗬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鬨矛盾了?”

“沒有,可能是我去找他的時辰不太對吧,我下次去早一些。”

“什麼下次,現在不是下朝了嗎?下午沒什麼事,一起去我家喝茶。”

程老爺子翹班翹得理直氣壯,甚至攛掇謝惓和他一起回家喝茶。

謝惓婉拒程老爺的邀請,他下午事情還多著呢。

千歲節事多繁雜,大皇子為了表孝心,表示所有的一切都要儘善儘美,精益求精,舉辦宴席的升平樓地麵上的一磚一瓦、一梁一柱,站在樓上舉目能看到的一花一草,都需要人仔細盤查,該翻新的翻新,花草也需要從彆地移植。

謝惓和李雲承還有內侍省被他使喚得團團轉,每日下任時天都黑了。

“謝兄,明日見。”

李雲承又彎腰駝背地揮了揮手,爬上馬車走了。

今日下任早,謝惓思索片刻,登上了馬車讓馬夫往程府駛去。

“謝大人,我們家少爺有請。”

馬車剛動起來,灰青色簾子外就傳來男人粗沉聲音。

謝惓掀簾一看,老熟人。

“走吧。”

……

“月餘未見,近來如何?”

謝翊倒了杯茶遞給謝惓,兩人坐在明月樓二樓包間裡,外麵聲響被門阻斷,室內十分安靜,隻是窗戶開著,逐漸變成灰藍的天穹映進屋內。

“沒甚大事,朝中最近在準備皇後的千歲節,沒人在這個節點上觸大皇子和皇後黴頭,都安靜蟄伏著呢。”

謝翊不置可否,

一杯茶喝完,謝惓抬眼看謝翊,“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

“四皇子聽說你和程家小郎君鬨矛盾了,讓我來問問。”

謝翊指尖摩挲茶杯,目光落在外麵天穹上,墨色浸染,日落月升,鬥轉星移。

“我也不清楚,原想今日再上門看看,這不是被你截過來了。”謝惓無奈一笑。其實他心底模糊有個想法,或許程慈家人發現了什麼,不讓他們見麵,但程老爺肯定不知道,還不至於到絕路。

“你找我不隻是這件事吧,說正事,要是沒事我得走了。”

謝翊也收起那副八卦神情,正色道,“我這次去漠北那邊,在那遇到一個大魏人,五十幾歲,醫術了得。我們聊了幾句,發現他是上京城口音,舉止雖然極力掩藏,但一些微小習慣暴露了他,若是我沒猜錯,他以前是在宮中做事。”

“牽扯到上京城什麼事,跑的?還是流放的?”

謝惓挑眉,兩世為人,經曆那麼多,他可不會以為謝翊在給自己分享漠北之行的風土人情。

“不知道,和他聊了兩句,第二日人就不見了。但之後我發現,有三波人去他行醫的那家醫館找過他。一波是皇後,一波是大皇子,另一波人不確定。”

謝翊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臉上神情似看好戲時對精彩紛呈劇情很期待的模樣。

“皇後和今上曾經也算鴛鴦眷侶,兩人情投意合、舉案齊眉,煞羨旁人。隻是後來皇後多年無子,今上身邊人越來越多,孩子也一個一個冒出來。兩人之間隔閡越來越大,直至成了怨侶。”

謝惓垂眸,他對宮中事宜不甚清楚,隻知道,乾平帝登基近二十載,期間換了個年號,坊間並無廢後言論傳出。

“我猜想,他就是摻和進皇後還有大皇子母妃之間一些陳年舊事裡,如今暴露,導致幾波人都在尋他。”

謝惓聽到謝翊雖然是用猜測一詞,但語氣篤定,就明白他知道已經查到什麼了,問,“你抓到人了?”

“怎麼可能,”謝翊詫異,“我抓他來不僅沒什麼用,反倒給自己惹一身腥,當然是讓能將他發揮最大作用的人抓到。”

有用的人?

大皇子,皇後,還是另一波人。不管是誰,待這人回京,又將攪起一番風雲。

“謝致遠和冶王準備在千歲節上做點手腳,他可能會來找你,你自己注意點。”

謝惓人微言輕,在朝中還沒有立起自己的勢力,許多事情都沒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而謝翊不一樣,他十歲就知道自己身世,自此開始培養自己勢力,這些年來,雖然還不能和謝致遠和冶王正麵對抗,但也開始慢慢吞噬那兩人勢力。

走出明月樓,謝惓仰頭望著墨色籠罩的天穹,指尖攬過腰上掛著的玉佩,

“該培養些人手了。”

……

第二日傍晚,謝惓提著準備好的禮品到程府。

“麻煩通報一聲,翰林院編修謝惓登門拜訪程大人。”

謝惓話還沒出,站在側門等著的小廝剛準備將之前的說辭再重複一遍,哪知道謝惓這次不提程少爺,而是以朝廷官員身份登門拜訪程老爺。

這……程老夫人特意安排在門口的小廝怔愣一下,神情遲疑,謝惓疑惑望著他,似乎在問他怎麼還不去通報。

兩人都見過五六次了,老熟人,小廝見謝惓裝糊塗,也不敢說什麼,讓謝惓等一會,他跑回府通報。

謝惓抬眸打量程府,青牆綠瓦,就算是側門,也比一般人家的門大了近兩倍,漆紅木門緊閉,兩側掛著紅燈籠。

小廝剛進去一會,又喘著氣跑出來,後麵還跟著之前程老爺子讓送謝惓離開的管事。

“謝大人請。”

管事朝謝惓作揖,伸手請謝惓進府。

謝惓友好朝小廝頷首,抬頭挺胸走進程府。

小廝見謝惓和管事身影逐漸遠離,連忙跑去找張嬤嬤。

“夫人,昨日那謝惓未來,今日怕是也不會來了。”

書房,程慈和程老夫人一南一北,各自忙碌。

張嬤嬤聲音並未壓低,程慈自然也聽見她的話,筆尖一頓,又落下一點墨,但他並未抬頭,而是換了張紙繼續寫。

程老夫人意外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很快又硬下心來。

“不來不是更好,上京城中不少媒人都盯著他,恐怕不久就能找到心儀的小娘子,成親生子,和和樂樂過自己日子了。”

程老夫人說得慢悠悠,想看程慈神情,卻見他隻是一筆一劃抄書,仿佛沒聽見她的話。

張嬤嬤也看他,心裡憐惜,小少爺還小,雖然孩子氣了些,但為人赤誠單純,最容易被騙,那謝惓學識不錯,但人品如何有待考究,但若是他連半月都堅持不下來,小少爺會難過的吧。

程慈書案上的書已經少了五本,除了第一日他反抗過,之後幾日他都天不亮就出現在書房,認真抄書,晚上天黑了,書房裡還有他的身影。

程老夫人望著也心疼,希望他放棄,但程慈倒是堅持了抄了五本書,那謝惓反倒退縮了。

張嬤嬤望著程慈消瘦下去的臉,張嘴想勸解幾句,餘光就瞥見書房門口畏畏縮縮朝裡張看的小廝。

張嬤嬤悄無聲息出去,

“嬤嬤,那謝公子又來了。”

小廝和張嬤嬤走遠了,才小聲說。

“來就來了,和之前一樣打發掉就行,你慌什麼?”張嬤嬤小聲訓斥。

“不是,他是以朝廷官員身份上門拜訪老爺,我不敢攔。”小廝苦著臉說。

“……”

張嬤嬤默了一瞬,才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謝惓跟著管事到正廳,程老爺正自己和自己對弈。

“來了,”

聽到腳步聲,程老爺放下黑色棋子,指了指對麵位置,笑道:“來一局?”

上次謝惓和程老爺子閒聊時,曾說過自己會下圍棋,以前在家時經常和他爹對弈。

程老爺顯然還記得,聽到謝惓來了,立馬就將棋盤棋子拿出來擺好等他。

“好。”

謝惓將帶的禮品都遞給管家,左手單獨拎著的那份包裝更鮮豔則被他提著放案幾上。

程老爺看到禮物,又見謝惓單獨放在案幾上鮮豔奪目的禮品,哪裡有什麼不明白,佯裝生氣道,

“你來就來,帶什麼禮品,下次彆帶了。”

謝惓笑道,“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聽說程大人喜歡南雲的茶,程老夫人喜歡品香,就都帶了些,希望你們喜歡。”

南雲的茶和上京城一兩千金的茶比起來,確實不算貴重,然而南雲的茶隻在特定月份才有,通常還沒采呢,就被各大商行訂了,製好後送往漠北,北朝,疆吳等地,上京城沒什麼商家會賣這茶。

“費心了。”

程老爺越看謝惓越喜歡,為人真誠用心,學識品性不錯,相貌堂堂,程老爺在心底盤算,晚上找夫人商量商量,看看宋家那邊有沒有適婚小娘子,謝惓是個不錯的人選。

謝惓不知道程老爺心裡想法,棋盤清空,兩人開始對弈。

程老爺子執黑子,謝惓執白子。

張嬤嬤在正廳外悄悄看了會,見老爺和謝惓越聊越高興,差點就稱兄道弟了,連忙跑回去找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正在書房看賬冊,張嬤嬤悄聲走進來,朝她使了個眼色,程老夫人心生不妙,但還是維持表麵鎮靜,將賬本一本一本闔上,整理好,命人抱走,才理了理衣袖。

“走吧,去廚房看看給老爺燉的藥膳好了沒。”

程老夫人帶著張嬤嬤揮一揮衣袖走了,書房靜悄悄的,隻剩下程慈一個人,等外麵連廊上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他立馬起身,貓著身體走到門邊往外探查。

“很好,沒有人看管。”

程慈喃喃自語,扭頭看了看書房,走到書案邊將桌上蠟燭換成小半截快要燃完的點亮,留下搖曳的燭光,人悄悄離開。

“謝公子又上門了,不過這次不是來找小少爺的,而是來拜訪老爺。”

離開書房,張嬤嬤快速將正廳情況告訴程老夫人,隨著她的話,程老夫人擰了一天的眉頭悄悄舒展開來。

暮色四合,屋宇上那層淡藍色綢布逐漸變成墨藍,清涼的風從遙遠的天穹拂來,帶走正廳剩下的那縷暑氣。

“這次是我贏了,待會你自罰一杯。”

程老夫人帶著人走到正廳外,就聽到自家老爺猖狂的笑聲,另一道溫潤穩重的聲音連連道“自愧不如”。

程老夫人急切的步伐一頓,恍然歎息。

“該用膳了,你不餓,謝大人也餓了。”

程老夫人進屋,語氣無奈,說完程老爺,她轉而對著謝惓,語氣情緒淺淡了許多,客氣道,“謝大人辛苦了,一起去膳廳用膳吧。”

程老夫人進屋時,謝惓就注意到她,起身站在一側,等她和程老爺說話。

程老夫人一身天青色繡有蘭花襦裙,配飾樸素,唯有頭上一根玉蘭銀簪較為吸睛,當家幾十載,身上積著厚重威壓,氣勢逼人。

“阿卿呢?喊他來用膳啊,一天到晚待在院子裡做什麼?”

程老爺子和謝惓一下棋就忘了他來的目的,這不,用膳了才想起來,

“劉豐,去喚小少爺來用膳。”

程老夫人還沒開口,程老爺就催人快去了。

管事,也就是劉豐領命匆匆而去。

程老夫人不知道想什麼,竟然也沒阻止。

然而,劉豐去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又匆匆跑回來。

“小少爺不在府裡。”

第76章 第 76 章

日常照顧程慈生活的小廝栗子被程老爺、程夫人還有一個外人謝惓三堂會審, 站在正廳中央,小心翼翼打量老爺夫人臉色,

吞吞吐吐道:“小的…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晚膳時小少爺回屋拿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然後就走了,臨走前他給我說,若是老夫人找他, 就說他去宋三老爺家住幾天,不用擔心。”

“這孩子自由散漫慣了, 我們不用管他, 先用膳吧。”

程老爺臉皮一抽,對著謝惓有些心虛,人家明明是上門找程慈的,被自己拉著下棋, 現在不僅沒見著阿卿,未來幾天都見不著了。

“先用膳吧。”

程老夫人神色不明, 隻不過接下來時間, 謝惓時不時就得麵對程老夫人的打量和拷問。

“謝大人年少有為、前途無限, 之前就常聽阿卿提起過你,這麼久可算見著你本人了。”

桌上, 謝惓沒說幾句話, 倒是程老夫人一句接著一句, 看似溫和, 謝惓卻感覺程老夫人眼裡的刀片都快將他淩遲幾十次了。

“老夫人謬讚了, 晚輩之前本就該上門拜訪, 隻是這幾日有些忙,一直沒找到適合時間, 今日貿然上門,多有打擾。”

桌上程老夫人不管說什麼,謝惓都溫和謙虛回應,沒有一點不耐煩。

“謝大人脾性溫和、滿腹經綸,若不是已有心儀之人,我都想為娘家小娘子作媒了。”

程老夫人笑得眼角紋路都炸開了,話調慢悠悠的,一副對謝惓滿意得不得了卻又不得不放棄的遺憾模樣。

食不言在今晚程家的桌上是不存在的。

程老爺雖然不知道夫人為何一直與謝惓交談,但見兩人聊得開心,他也倍感愉快,坐在一側吃自己碗碟的菜,手都揮出殘影了。

程老爺吭哧吭哧吃得滿足,謝惓卻沒怎麼動筷,一直小心應答程老夫人突然的詢問。

他也明白了。

程老夫人早已知曉他和程慈的事,這幾日故意拘著程慈,不讓他們見麵。

“多謝老夫人好意,謝某確已有心儀之人。”謝惓說著驀然想起他和程慈定情那日,臉上浮上溫柔的笑意,眼底滿是溫情,

“此生若他不棄,謝某也必不相負。”

謝惓說出潛藏心底的話,卻有些悵然若失,這話本該在程慈麵前和他說的。

那日他們定情的畫麵在腦海中徐徐展開,天空那麼透徹,陽光那麼耀眼,程慈蹲在池塘邊,仰頭問他親吻是什麼感覺。

那一瞬間,謝惓什麼都不想,什麼也顧忌不得,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他想和這人在一起,想和他從城南逛到城北,想每年中秋節身邊一起看煙火的都是他。

哪怕最後他們沒什麼好下場,哪怕最後他們都死了。

但總歸不是遺憾的。

謝惓經常在程慈嘴裡聽到讚揚自己的話,說自己熱忱正直,善良無私。事實是,謝惓是自私的,他前途未卜,身邊還有那麼多隱患,可是他把程慈拉進泥潭,和自己一起在上京城這灘泥淖裡越陷越深。

謝惓收斂思緒,捏著筷子的手焦躁摩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程慈,明日找宋三表哥打探一下。

程老爺敬佩謝惓對心悅之人真誠的情感,連連誇了他好幾句,說有自己當年風範,惹得程老夫人將原本對準謝惓的槍口轉而對著他,一頓陰陽怪氣的輸出,讓程老爺啞口無言,夾著尾巴做人。

程老夫人複雜掃了眼謝惓,心裡沉甸甸的,想反駁卻不知從何開口,尤其是自家老爺還在這裡。

程慈沒在府,謝惓在程府用過晚膳就離開了。

程老夫人站在膳廳,目送謝惓挺拔的背影走入深沉夜色,神情和眼神一樣複雜,無聲歎了幾口氣,不管程老爺子呼喚,帶著人離開了。

馬車咯吱咯吱駛向謝惓新買的宅子那條道。

夜色沉沉,今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空就是純粹的黑,謝惓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麵狗吠蟬鳴,眉眼耷拉,在程家強撐著的精神氣驟然消散,獨留下一身疲憊。

“大人,府門口有人。”

謝惓新買的住宅外有條河,河邊種了一排柳樹,如今正是柳枝低垂時,夜間風大,柳枝飄飄搖搖,程慈蹲在謝府門口,望著那些張牙舞爪的柳枝,膽戰心驚,直到聽到馬車咯吱咯吱碾壓石板的聲音,他才猛然站起。

“程慈!”

聽到車夫說府門口有人,謝惓就有預感,等看到門口坐著的真的是程慈時,驚訝又驚喜。

“謝惓。”

程慈穩了穩突然站起而導致的頭暈,張開手往謝惓那邊跑去。

“我好想你啊。”

謝惓敞開懷抱接住他,感受到真實的身體接觸,兩人都長長呼了口氣。

程慈用臉蹭了蹭謝惓的胸膛,仰頭看他,“你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

“我下任後去你家了,厚著臉皮待到用膳時間,本想見你一麵,哪知你不在府。”

謝惓摟著程慈的肩,兩人一起進府。

“你這府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在門口蹲了兩個時辰。”

程慈坐在軟榻上,等著謝惓給他端茶倒水。

“之前某人說,他過來住的時候自己帶小廝仆人,我就沒買。”謝惓斜睨程慈,倒了杯涼茶遞給他,“等我休沐,我們一起去牙行挑一挑,先買些粗使下人,日常做飯,打掃衛生,你覺得如何。”

“唔,可以,”程慈點頭。

兩人坐在謝惓寢房軟榻上,程慈晃悠著雙腿,謝惓看他。

喝完茶程慈才驟然意識到,他和謝惓這樣有商有量規劃未未來的樣子好像他哥哥和嫂嫂。

“你娘是不是知道我們關係了。”

謝惓接過空茶杯,也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側過身子看程慈,還有放在他膝蓋旁的小小的包袱。

“你怎麼知道?”程慈問完才想起這幾日他娘和張嬤嬤的對話,他被拘在家抄書這幾日謝惓每日都去府上找他。

隻不過兩人沒見到而已,而今晚不知道謝惓用了什麼法子,留在他家用晚膳,他娘不至於當麵對謝惓發難,但說話可能沒那麼客氣。

“我娘知道,但我爹還不知道,”程慈歎息,“原本我娘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後,情緒激烈說要找我爹商量,我都做好要跪祠堂的準備了,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和我爹說。”

“無事,明日我和你回府,去向程老夫人請罪,”

謝惓轉著茶杯,今日程老夫人並未為難他,話語多為試探,謝惓理解她的想法。

“可是我好不容易跑出來,再回去的又要抄書。”程慈舉手,細嫩的指尖上染著黑色墨跡,還有筆壓出來的繭子。

程慈並不想讓他娘傷心,但他好久沒見謝惓了,很想他,所以今晚才出此下策。

“我來抄。抄書也好,罰跪也罷,我甘願受著。”

謝惓揉了揉程慈頭發,又捏了捏他手指,柔和的眼眸在燭光下格外認真。

“好。”

……

翌日傍晚,謝惓下任,還未上馬車,

馬夫先道,“下午時分,謝府管事曾來過,勞煩大人下任時去一趟謝府,謝府老爺有話要與您說。”

謝惓霍然想起前日和謝翊的明月樓一聚。

“謝致遠要在千歲節上動手腳,可能需要你協助,我也不知道他會使出什麼法子讓你同意幫他,你自己注意點。”

謝惓入仕途,謝致遠和冶王都盯著他。

迫切想將他拉入他們陣營,增加棋盤上的棋子。

謝惓托人給程慈帶口信,說自己會晚些回府,讓他不要擔心。

隨後上馬車,往玉帶巷謝府去。

還是上次書房,不同的是,謝惓踏入書房後,謝致遠望他的眼神複雜了許多。

“你來了,不必多禮,坐吧。”

謝惓坐下,

謝致遠看了他好幾眼,最終歎息開口。

“其實我這次找你來,是有件事想與你說,但又怕你接受不了。”

“謝大人有話直說,下官自認心理承受能力不錯。”

謝惓冷靜開口,他大概猜到謝致遠要如何讓自己協助他了。

果不其然,謝致遠雙眼一閉,情緒醞釀到極致,才將手邊物品文書往謝惓那邊推。

“你先自己看吧,”

謝惓先拿過桌上半塊玉環,翠綠的玉如水一般晶瑩剔透,在燭光下,閃著奪目的波光。

謝惓原本平靜的神情驟然裂開,喉結滾動,呼吸漸重,捏著玉環的手忍不住顫抖。

謝致遠望著這一幕,心裡不無得意。

果然,血緣關係才是最大的助力,十七年前他沒選錯,如今他也沒算錯。

冶王就是謹小慎微慣了。

謝惓放下玉環,又拿起桌上文書,是他爹娘死亡真相調查結果。

他爹娘確實是死於火海,導致走水的引子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這是什麼意思?”

謝惓闔上文書,如謝致遠所預想那樣,他先是難以置信,後絕望憤怒,

“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為什麼,是誰,是誰害了他們?”

謝惓放在書案上的手捏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浮起,顯然是憤怒到了極致。

“哎……”

謝致遠一聲歎息,拉回謝惓注意力。

“謝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下官不明白。”謝惓捏著文書,看向謝致遠,眼裡似乎閃著淚花。

謝致遠湧到喉嚨的話霎時堵住,躲開謝惓視線才道:“這要牽扯出十七年前一樁案子。”

第77章 第 77 章

餘暉斜照, 從窗戶外照射進來,謝致遠迎著光,乾橘皮似的臉曝在光影下, 看不起神情, 隻是嘴巴一張一合,將陳年舊事重啟。

十七年前今上入京,謝致遠是先太子身邊一個小官, 因平日受其恩惠,乾平帝登基後, 他被貶去偏遠地區當縣官, 沒成想在半道遇到山匪,剛出生的謝惓被賊人搶走,自此杳無音信。

“這玉環是當初你娘掛在你脖子上逗你玩的,沒想到十幾年後卻靠它找到你。”

謝致遠拿起書案上那半塊玉環, 長長歎了口氣,望著謝惓的目光溫和歉疚, 似有千言萬語, 卻不敢開口。

謝惓嘴角牽動, 眼瞼下垂,遮住眼底浮現的一縷譏嘲。

“我爹娘一向與人和善、性格敦厚、不曾參與什麼爭鬥, 我的身世與他們的死有什麼關係?”

謝惓並未大吵大鬨, 但刨根問底的質問, 讓謝致遠鬆了口氣。

謝惓生長環境單純, 初入官場有著讀書人的風骨清高, 許多陰謀詭計隻聽過, 沒見識過,性格較好拿捏, 和上京城自小就在爾虞我詐中長大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

謝致遠敲了敲桌子,門口傳來淩亂腳步聲,謝惓側身望去。

“這兩個人一個是放火的,一個是在你回停州路上截殺你的。”

四個府衛押著兩個約莫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進來,兩人容貌普通,穿著粗布短衫,嘴裡塞著粗黑布,其中一個嗚嗚嗚的搖頭,神情疲憊驚懼,另一位則神情平靜,無畏無懼,察覺到謝惓視線時,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謝惓認得其中那個神色平靜的人,上輩子他為了尋找真相,也查到這個人身上,但當時這人是某位權貴之家的管事,身後跟著隨從眾人,耀武揚威,他近不得他身,隻聽見彆人喊他楊管事。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這人做事的權貴之家,就是謝致遠夫人娘家,蘭家。

“我知曉真相後,就命人去追捕他們,今日早晨才押送回京,如今人在這裡,隨你怎麼處置。”

謝致遠站在書案後,目光落在謝惓身上,細細觀察他神色變化。

謝惓盯著兩人,麵色緊繃,眼底閃過掙紮,最後側過身體看謝致遠,抿了抿唇,書房內眾人都感受到他的掙紮,

被壓著的楊三麵上閃過一絲不屑,大人將他交出,就為了這麼個軟蛋,也真的是大材小用。

謝致遠心底剛漫上的一絲感慨,瞬間蕩然無存,他謝致遠的兒子,絕不是這種猶豫不決,對待仇人軟弱遲疑之人。

“送大理寺吧。”

謝惓不知道眾人心底想法,他語氣平淡地決定這兩人命運。

大理寺,執掌刑獄案件審理,謝惓身為朝廷命官,爹娘被人謀害,葬身火海,若是找到證據或者證人,那這件事必然會引起重視。

聽到謝惓的話,謝致遠眼神一下變了,銳利審視,皺著的臉皮似乎抖動一下,不可置信。

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為程家大兒子,程老爺在都察院任職,若是將兩人交給大理寺,到時候三司會審,順藤摸瓜,謝致遠要交出的可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那麼簡單。

“交給大理寺不是不行,隻是你知道這案件卷宗我是從何處調來的嗎?”

謝致遠讓人將那兩人帶下去,望著謝惓,語氣怪異,似在嘲諷謝惓想法單純。

“這卷宗我是從大理寺調來的,這案件在你登科及第時,就已經移交大理寺,隻是不知為何,明明沒人調查,卷宗上卻已經蓋棺定論道你爹娘的死是意外。”

“謝惓,京中形勢錯綜複雜,遠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有些人隻手遮天、權勢煊赫,想要掩蓋什麼輕而易舉,想讓一個人死也輕而易舉,說我冷血也好,無情無義也罷,若不是這半塊玉環,我原也是不想管這事的。”

謝致遠端起茶呷了口,望著謝惓的眼神沒有了那些虛偽的情感,多了些運籌帷幄的算計。

“謝大人這話是何意?”

謝惓坐下,兩人麵對麵,隱隱有對峙談判之意。

打完感情牌,該到利益談判的時候了。

謝致遠有的是法子讓謝惓和謝府還有四皇子捆綁在一起,所以他有恃無恐,謝惓感激涕零也好,無動於衷也罷,反正謝致遠設下的坑,他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你知道身處我這個位置,牽一發動全身,若朝中沒有發生極大事情,我單獨拎出你爹娘的事,怕是無端惹人非議,但要是有其他事掩蓋,屆時渾水摸魚將這事也掀到明麵上,就好辦多了。”

茶香嫋嫋,霧氣氤氳,夕陽欲頹,橙橘色的光影打在書房,書房沉寂,隻剩茶杯輕輕磕碰的清脆聲。

謝惓垂在膝蓋上的指尖輕輕敲擊,半晌,才點頭,“不知道謝大人覺得要什麼樣的大事,才能將我爹娘的事掀到表麵上。”

……

大皇子府。

大皇子正在正廳焦躁徘徊,時不時朝外張望。

“殿下,元正回來了。”

穿著玄色交領窄袖腰佩利劍的男人匆匆走進正廳,朝大皇子拱手作揖,

“人呢,找到了嗎?”

大皇子急忙往前奔去,神色焦躁急切,半點沒有之前溫和有禮、謙謙君子的模樣。

“沒有,我們到那裡的時候,人已經跑了,我一路追蹤,發現有幾波人都在找他,屬下怕暴露行蹤,於是暗中探查,發現那人被帶至京都,卻不知道抓他的是哪方勢力。”

元正一臉滄桑,風塵仆仆,說話時嗓音嘶啞,大皇子失魂落魄揮手,讓他下去休息。

“被帶至京都,要是被皇後找到,那……”大皇子想到後果,莫名打了個寒顫,

“去,找無師拿點東西,讓鳳闕宮的人動一動。”大皇子眼神一狠,咬牙道。

“這……”元宿遲疑。

“去啊!”大皇子麵目猙獰吼道。

元宿轉身匆匆而去,大皇子癱坐在軟榻上,神色張皇。

……

謝惓之前說了要和程慈回程府,但一直沒抽出一整天時間。

今日恰好休沐,兩人去了程府。

而今日程老爺和程大公子也休沐在家。

“程老爺,老夫人。”

謝惓將帶來的禮品交給劉管事,程慈跟在謝惓身後,明明是回自己家,他卻拘謹得像個客人,尤其是對上他娘似笑非笑的眼神時,肩膀一抖,更加瑟縮了。

程老夫人看見他那樣子,嘴角一抽,有些無語,謝惓這個本該心虛的人都比他那蠢兒子更坦然大方。

程老爺不知其中深意,見謝惓和程慈一起回來,樂嗬嗬的,喊人一起下棋。

謝惓望程老夫人,她沒說話,於是起身和程老爺往花園裡去。

程慈眼巴巴望著離去兩人,他也想去,隻是他娘死死盯著他,他也不敢動。

謝惓走到門口,回頭望他一眼,給了個撫慰的眼神,讓他不要憂心。

程慈還以為他娘會對他說什麼,比如不準他出去,嚴令禁止他和謝惓來往,但沒想到他娘隻是讓他有時間多去鋪子和郊區田莊看看,學著管理家裡生意。

“家裡生意一半交給你嫂子,一半以後就交到你手裡,你自己看著辦。”程老夫人抿了口茶,無可奈何道。

以前程老夫人覺得等程慈立起來,然後找一位性格嫻雅的小娘子成親,生幾個孩子,和和美美過自己小日子,沒想到,他還沒立起來,先給自己這麼大一個驚喜。

“謝謝娘。”

程慈先是愣了一下,隨後過去摟著程老夫人的肩膀撒嬌。

“彆一天天沒個正樣。”程老夫人拍了拍程慈的頭,心疼又擔憂,“娘已經老了,也管不了你太久,以後的路你自己走,走成什麼樣,就看自己造化。”

“娘,誰說你老了,你一點都不老,我們倆走出去,彆人還以為你是我姐姐呢。”程慈蹭了蹭老夫人脖子,輕輕說道。

“你啊,油嘴滑舌,嘴裡沒句真話,好了,你自己玩去吧,彆在這裡打擾我喝茶。”

謝惓和程老爺下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棋,程淩和程慈一起來院子,四人坐在隨意聊了會就去用晚膳了。

第二日,謝惓和程慈去牙行托人買了些仆人管事,日常生活有人照顧。

“謝大人,新鋪的地磚好了,勞請您過去看一下。”

謝惓放下手中圖紙,和內侍登上升平樓,檢查新鋪的青磚。

升平樓,雖然叫樓,卻不是樓,而是淩空搭建在水上的宮殿,金瓦紅牆,玉切雕欄,原本地上的磚是普通青磚,大皇子特命人將舉辦宴席的正廳地麵上的磚撬了,讓宮窯專門燒製一批雕刻鳳凰展翅欲飛圖案的磚,重新鋪設,今日完工。

謝惓走進殿宇,裡麵有宮女內侍清掃衛生,灰塵仆仆。

“可以。”

謝惓將內殿地上的磚一一踩過,確定已經鋪設完畢,沒有遺漏的,在手裡文書上畫了個圈,表示驗收。

內侍見狀,微微繃緊的肩膀鬆懈下去,呼吸都輕了。

“那就好,麻煩謝大人了。”

內侍腰彎得更低,以至於沒看到謝惓冷嘲的眼神。

“沒事,許公公先忙,本官還要去看看剛移植過來的花,先失陪了。”

謝惓走出內殿,再往前走了七八步,下了台階,走過長長的白石砌成的長廊,往花園走去。

花園裡姹紫嫣紅,本不該這個季節開花的鮮花也一簇一簇挨擠在一起,燦爛明媚,漂亮喜人。

謝惓遠遠看了眼就走了。

此時距離千歲宴還有三日。

第78章 第 78 章

千歲宴。

謝惓和李雲承都在現場維持秩序、確保宴席現場安全, 不會有無關人員和事故發生。

宮燈和珠燈高高懸掛,將整座淩空而起升平樓照得亮如白晝、璀璨輝煌,下麵波光粼粼的湖水上飄著祈求平安的蓮花燈, 搖曳的荷花隨著清風送來清香, 目之所及,四處繁花似錦。

花園小道上來來往往都是穿著盛裝的富貴權勢之人,各家夫人帶著嫋嫋娜娜的小娘子拾階而上, 交談聲混合在一起,喧囂吵鬨。

謝惓站在正殿紅柱後麵, 和李雲承一起小心打量場中的各人。

皇後為人低調, 平日甚少出現在眾人麵前,更多時間都待在鳳闕宮吃齋念佛,後宮事宜都是交給幾位貴妃管理。

正殿案幾一排排,各官員按品階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其夫人也坐在他旁邊,各小娘子則需要坐到屏風隔著的另一側。

“許多人之前隻聞其名, 不見其人, 今日可算是見著了。”

李雲承伸長脖子往外瞧, 謝惓拽了拽他袖子,讓他注意點禮儀。

“今晚程小少爺會來嗎?”

李雲承認識謝惓一段時間, 知曉他和程家小少爺關係好。

程家在上京城雖然根基較淺, 但耐不住程老爺和程淩奮勇直上, 如今程老爺官居三品, 程家大少程淩正四品, 兩人將程家硬生生拉入上京城新貴階層, 程下少爺要想來這個宴席,易如反掌。

“來。”謝惓點頭。

程慈知道他今晚也得待在宴席上, 說要來看看他當差時是什麼模樣,雖然平日他沒少往翰林院跑,謝惓做事時是什麼模樣,他早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

謝惓不懂當差有什麼好看的,但程慈喜歡他也高興,也就隨他了。

說起程慈,謝惓也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外瞧,希望看到程大人一家。

……

宮門口,車馬絡繹不絕,裝飾奢華的馬車叮當響,程慈踩著腳凳下了馬車,抬頭宮門。

“走吧,”

程大人和程老夫人相攜往前走,程慈跟在兩人身後,隨著人流往裡走。

酉時,幾位皇子陸陸續續進來,和之前一樣,以大皇子為首。

五皇子一進來就定位到謝惓,徑直朝他這邊走來。

“之前不是說有時間去我府上做客嗎?怎麼一直不見去,是不想見我。”

李雲承眼神詭異地在謝惓和五皇子身上轉了一圈,最終不知道腦補了什麼,找了個借口跑了。

謝惓聽著五殿下的用詞,心梗一下,拱手無奈道。“殿下誤會了,臣近來忙於千歲宴的事,又要處理翰林院公務,實在分身乏力,等什麼時候歇下來,定親自登門拜訪。”

五殿下打量他,發現他確實麵色帶著疲倦,想到大哥那個雞毛蒜皮小事都要斤斤計較的人,謝惓跟著他做事,沒被折磨得哭天搶地已經算厲害了。

“好吧,有時間記得來我府上玩。”

謝惓頷首答應。

五殿下轉身入席。

謝惓第一次見五殿下時,覺得他人有些深沉內斂,什麼心思都藏在心裡,喜怒不形於色,這種人最難揣測心思,唯恐被他算計了去。但是那晚宴席結束後兩人聊了幾句,謝惓就有些搞不懂五殿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理了理寬大衣袖,謝惓抬眸就對上程慈明亮的眼睛,兩人對視,眼睛一彎都笑了。

五皇子回到席位,七皇子好奇地打量他,半晌蹭到他位置上,“五哥,你剛才和謝編修說什麼呢?”

與五皇子隔了一個席位的大皇子聽到七皇子問話,咻朝兩人看來。

五皇子霎時抬頭眯眼打量大皇子,大皇子頓了下,對他視線視若無睹,自然偏過頭,躲開他探究的視線。

“沒說什麼,”

五皇子簡言意駭,冷著臉撿起桌上一塊薑黃糕點丟進嘴裡,麵無表情嚼吧嚼吧,七皇子看那副模樣,心裡莫名升起一股寒意,連忙縮回身體,喝口茶冷靜一下。

大皇子直直坐在席位上,謝惓站在粗大紅柱後麵,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眼神幽深。

謝惓手摸到腰間的白玉蘭花玉佩,心定了定。這玉佩是兩塊,謝惓這裡有一塊,程慈那有一塊,是桑非送他們的。

酉時兩刻,帝後相攜而來。

千歲宴正式開始。

宴席宴席,無非吃吃喝喝,又因著是皇後生辰,祝福賀喜的吉祥話綿綿不絕。

皇後身著吉服,雍容華貴,細長的眉,杏眼,臉型圓潤,常年吃齋念佛的緣故,她氣質沉穩淡然,麵對百官祝賀,她抿唇微微一笑,眼眸卻沒有絲毫波動。

謝惓坐在宴席尾段,借著光影和大臣祝賀的掩飾,朝上方後位那裡望去,

據說皇後多年來不掌一絲權力,不得皇上敬愛,不論是在後宮還在前朝,存在感都不強。

以前不是沒有人提過廢後,當時乾平帝大怒,卻沒懲罰提議官員,這讓後宮不少人動了心思,然而多年過去,皇後還是皇後,乾平帝絕口不提廢後事宜,六宮眾妃嬪也不敢動其他心思。

能在後宮生存下來的,哪個人能真正隔岸觀火呢。

若真的一心吃齋念佛,早就被啃得骨頭渣渣都不剩。

謝惓轉著酒杯,打量斜對麵四位皇子,燕鳴青吃得不亦樂乎,五皇子還是冷著一張臉,看不出情緒,七皇子目光時不時往前看,似乎在看……大皇子。

而大皇子則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謝翊品階也不高,和謝惓隻隔了兩個位置。

“看什麼呢?”

謝翊和謝惓旁邊官員換了個位置,坐到謝惓旁邊,壓低聲音問道。

“看看今晚的大戲到底有多少人登台。”

第79章 第 79 章

謝惓正和謝翊說話, 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謝惓抬眸,先是看到程慈臉上意味不明的笑容, 隨後對上冶王探究冰冷的視線。

謝惓端起酒, 遙敬冶王。

程慈和程老爺還有程老夫人坐在一起,前後左右權貴家的夫人都和程老夫人打探程慈有沒有心儀小娘子,準備什麼時候定親。

程老夫人笑得得體, 眼神斜視對麵謝惓,又望望心思根本不在宴席上的傻兒子, 隻能婉拒各位夫人品茶賞花邀請, 暗示程慈已經心儀對象,至於定親則沒說。

程老爺也知曉這些社交手段,一開始對夫人婉拒有些詫異,但能接受, 但是後麵說程慈已有心儀的人,程老爺用手肘杵了杵程慈。

“你有心儀小娘子?”

程老爺聲音太小, 程慈都沒聽清他說什麼, 啊了一聲表示疑問。

程老爺環視四周, 覺得場合不太適合談論家事,搖搖頭, 將疑問壓到心底, 等回去再問。

宴會上你來我往, 絲竹悅耳, 輕歌曼舞, 頗有異域風情的各色表演一環接著一環, 宴席上熱鬨歡快。

宴席到一半,場中吹拉彈唱的宮廷樂師和舞姬緩緩退場, 宴席一下平淡下來。

“陛下,皇後,這是我國君主為皇後準備的生辰禮,願我們兩國長鄰友好、互通往來,友誼長存。”

官話不怎麼標準、身材異常健碩的滿臉胡須的男人起身讓身後隨從端出一個雕刻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殿內伺候的內侍接過盒子走到場中打開,紫藍色幽深的光芒乍泄而出,眾人定睛一看,三顆圓潤光滑、如嬰兒拳頭般大小的深海珍珠臥在盒子裡,

眾人嘩然。

滿臉胡須看不清麵容的男人挺了挺飽滿的胸膛。

大魏朝崇尚節儉樸素,點翠、深海珍珠、華貴錦緞等都嚴令禁止大肆斂用。

深海珍珠采摘極其難,需要水性極其好的水鬼潛藏到海中幽深之地手工采摘,上百個水鬼才可能尋到一顆深海珍珠,每一顆珍珠都浸著采珠人的血液,宮廷中一無人敢用,民市坊間就算有也不可能顯露。

難怪男人驕傲,隻是這驕傲終究帶著血,皇後隻簡單道了句謝。

三顆深海珍珠開了個頭,接來了就是各國獻禮,隨後到大臣,最後是皇子。

謝惓捏著銀製酒杯,淺紫色液體從杯中傾斜而出,灑在手背上,謝惓低頭一看,就聽到七皇子聲音在偌大殿內響起。

“這是兒臣為母後親自抄寫的佛經,願母後身體康健,順心如意。”

七皇子抬手舉起三本佛經,皇後眼眸一亮,內侍將佛經遞給她,她翻了翻,臉上多了一絲笑意,溫和道,“簷兒有心了。”

七皇子淺笑退下,之後是四皇子、五皇子獻禮,兩個人都往皇後心上送,一個送佛像,一個送的是樊山寺高僧開光過的玉佩護身符,

既不難得,也不奢華,但是皇後很喜歡。

大皇子一晚上心不在焉的,等他到他送禮,套著地上的毯子,差點摔了。

大皇子也是走心,是自己寫的萬壽圖。

皇後很喜歡四位皇子的禮物,尤其是燕鳴青那尊玉佛,看了好一會。

“血——”

“血痕——”

尖銳的鳴叫打破宴席熱鬨喜慶,內侍麵色驚恐,手一鬆,手裡端著的玉佛啪摔在地上,碎片飛濺,暗紅色血痕沿著佛像雕刻痕跡,緩緩蔓延,最後塊塊潔白無瑕的玉片變得血紅,佛像慈悲的麵容變得猙獰邪肆。

“皇後!”

“皇後!”

淩亂尖叫混成一團,眾人往上一看,才發現之前端坐著的皇後雙眼緊閉,身體霍然一倒,血絲順著嘴角流下,觸目驚心。

“來人!快來人,封閉宴席現場。”

禁衛軍迅速進殿,護住皇上,隨後將參加宴席的人全都控製住。

冷寂肅殺充斥殿內,皇上換了個地方坐著,等太醫為皇後診治。

被禁衛軍監管著的官員夫人大氣不敢出,互相攙扶著立在原地,

燕鳴青已經嚇傻了,謝翊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到他身後,麵容沉靜,望著殿中一切鬨劇。

“陛下,皇後是中毒。這佛像裡液體無毒,卻是將皇後身體裡毒素引出來的誘因。”

太醫銀針一拔,望聞問切,又將地上佛像碎片用夾子撿起試毒,最後躬身回稟皇上。

乾平帝掃了眼殿內眾人,臉色冷若冰霜,眼裡積累著層層風暴。”四皇子暫時監禁,直到查明真相。大理寺、禁軍、七皇子負責查明此次下毒事件。”

乾平帝疲憊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殿內大臣夫人麵麵相覷,為乾平帝的對皇後的冷血感到心驚。

七皇子麵色陰冷盯著大皇子,五皇子盯著乾平帝的背影,眼裡滿是嘲諷,謝翊拍了拍燕鳴青的肩膀,目送他被禁軍帶走。

從內侍摔碎玉佛開始,謝惓視線緊緊盯著謝致遠和冶王,他們兩對殿內發生的所有事都沒露出過意外神色,冷冷望著事件發展。

出了這麼大事,人人自危,禁軍一撤,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跑了。

程慈原想找謝惓一起走,但他爹娘怕他出事,連忙拽著他一起走了。

“彆看,快走。”

程老爺護著程夫人,拽著程慈,匆匆忙忙上自家馬車,才擦了擦臉上虛汗。

“老劉,回府,快點。”

老劉一揮馬鞭,馬車噠噠噠掉頭快速走了。

謝惓看到程慈被程老爺拽走了,鬆了口氣,扶著李雲承一起出宮。

“太可怕了,一不小心就沒命了,”

李雲承癱成一團,手軟腳軟地爬上謝惓馬車,擠在角落裡,滿臉驚懼,眼下劃開的那道小口子漫出幾顆血珠,已經乾了。

“坐好,要走了。”

宴會後麵李雲承看嗨了,悄悄摸摸挪到前麵,砸佛像、皇後暈了的時候他站在中間,佛像碎片濺到他臉上,劃了一道小小的傷口,一切發生太快,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腿軟跪在地上,還是站得離他不太遠的謝惓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

“謝兄,你不害怕嗎?”

也許是緩過來了,李雲承坐正,理了理衣袍,見謝惓冷靜坐在一側像是在思索什麼,不由好奇問道。

“害怕啊,我手都在發抖,”

李雲承目光落在謝惓安靜垂在膝蓋上的手,嘴角抽搐一下,閉目養神,不想和他說話。

千歲宴皇後中毒,四皇子被監禁,一夜之間傳遍上京城,深沉的夜變得躁動不安,墨色的雲在天穹上聚集翻滾,風雨欲來的傾倒之勢在上京城轟然炸開。

大皇子府、七皇子府今晚書房徹夜未熄。

“皇後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吐血,案子還落在七皇子頭上,這不是主動將把柄往他手裡遞嗎?若是真的查出什麼,殿下就危險了。”

客卿“危險”一詞已經很委婉,若是七皇子真的查出什麼,大皇子的下場不會比三皇子好到哪裡去。

大皇子還穿著宴席上那套服飾,華貴雍容的服飾襯得他更加光彩逼人,可惜此時他清俊的麵臉上布滿陰雲、眼神陰鷙,整個人宛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元正,”大皇子咬牙,麵色肅殺,“去和張俊聯係一下,若有異動,直接動手。”

“是!”

元正點頭迅速離去,

書房內幾位客卿神色一凜,緊張得吞咽口水,上京城亂了。

張俊,常用名張公公,是陛下貼身太監的乾兒子,偶爾替他在陛下身邊伺候,是當大皇子埋了多年的探子。

今上命七皇子徹查千歲宴皇後中毒事件,一霎,他心裡快速閃過幾個人名,都是他那幾位好兄弟。

“殿下,我們不是抓了位太醫嗎?屬下抓他時察覺到有幾波人也在找他,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七皇子的護衛林森想了想上前說道。

七皇子一聽他的話,沉思片刻,起身往外走。

“連夜審問。”

皇後被搬回鳳闕宮,太醫為她施針,

等她幽幽醒來時,發現身邊人換了一批,一問才知道是被大理寺喚去問話了。

太醫收回銀針。

“李太醫,怎麼樣?”

“回娘娘,雖然您已經醒來,但您體內毒素積累過多,至少還要三個月才能將毒素全部拔出。”

李太醫是太醫院任職年齡最長,醫術最好的太醫,聽到他的話,皇後勉強一笑,“聽天由命吧,麻煩李太醫了。”

婢女送李太醫出去,皇後勉強勾起的唇角瞬間繃直,臉上眼裡一片寒霜,與她平日慈悲溫和模樣迥然相異。

“來人,去查。”

影子驀然出現,眨眼又消失不見。

皇後坐在床榻上,怔然看向床斜對麵牆上掛著的仕女圖,半晌,喃喃道,“央兒,你的兒子和你一樣毒啊。”

謝惓回到宅子,謝翊已經在等他。

“四皇子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攪和進去謝惓並不意外,但四皇子燕鳴青和這事半點關係都沒有,為何送的玉佛是毒素誘因。

“我做的。”謝翊坦然。

“為了讓他不要牽扯進其他事,你就將他拉進這件事,若是七皇子和大皇子之間達成協議,到時事情就不是你能控製得了的。”謝惓冷厲道。

四皇子燕鳴青是他們選好的人,是謝惓和謝翊的達成協議的條件之一。

“放心,就算他進了大理寺獄牢,我也能將他撈出來。”謝翊悠然道。

謝惓頭疼揉了揉眉心,“那盆花被謝致遠帶走了?”

牡丹花顏色豔麗,在上麵做點手腳太容易了,這也是謝致遠讓謝惓做的事。

謝致遠會不會幫他爹娘伸冤,謝惓不知道,但是他得有個突破口走到謝致遠和冶王執棋的棋盤上,才有逆風翻盤的機會。

“他好不容易找到拿捏你的把柄,怎麼可能放過。”謝翊眉毛一揚,好笑道。

謝惓不言,擰眉思索,“七皇子和大皇子狗咬狗。五皇子直接在這件事上隱身,謝翊,我覺得他就是皇上要護著的人。”

“五皇子母妃是舞姬,在世時位及妃位,過世原因不知。五皇子自小一個人長大,沒有出宮前,低調得毫無存在感,開府後,在朝中大放異彩,引得皇上稱讚連連,頗得皇上重視。”

但皇上對每一位皇子都很重視,至少表麵上看是這樣的。

謝惓嗯了聲,抬眸謝翊,問他,“你還有事沒?”

不怎麼婉轉的趕人方式。

謝翊:“……”

謝翊從胸口摸出塊閃著銀光的銅牌遞給他,“形勢越來越亂,這是調兵令,若是我出事,你拿著調令去明月樓找管事。”

“這麼信任我?”

第80章 第 80 章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謝翊聳肩,“而且,我們利益相連, 目的一致, 若連你都不信,那還能信誰?”

謝翊離開,謝惓摩挲著銅牌上凹凸不平的花紋, 不安絲絲縷縷從心底冒出。

七皇子連夜審問抓來的太醫,從他口中知道了十幾年前宮闈辛密。

“皇後聰明一世, 糊塗一時, 不知道她知道這事會作何感想,”

七皇子擦著手走出私牢,臉色帶著詭異的笑容。

七皇子才走出私牢,皇後那邊就收到消息, 猜測得到證實,皇後恍惚一瞬, 竟然不覺得意外。

“將消息傳給大皇子。”

皇後抬手, 影子瞬間消失。

鳳闕宮寢殿素淨空曠, 皇後靠在軟榻上,水紅淺金輕紗遮住外麵視線, 她眼裡的薄涼才如水般流出。

“央兒, 你給我送的大禮, 我收到了, 相信不久的將來你們母子就能團聚了, 屆時不必太感謝我。”

皇後垂在錦被上的手緩緩收緊, 將精美的錦被抓出一道道褶皺。

謝惓這日休沐,隨意買了點禮品, 上五皇子府拜訪他。

“謝大人喝什麼,茶、酒、烏梅漿?”五皇子穿著簡單的交領寬袖衣衫,革帶也不係,飄飄蕩蕩的,有種道家仙風道骨的模樣,和平日整齊秩序樣子完全不同。

謝惓被管事領進來時,還以為走錯府了。

謝惓要了茶,兩人在正廳隨意聊著,五皇子不喜喝茶,端著一碗放了碎冰塊的烏梅漿,打量謝惓,笑道,

“之前約了幾次,謝大人都沒時間登門,如今這個時期,倒是有時間了。”

“之前是真的忙,若不是公務纏身,早就來叨擾殿下了。”謝惓溫和道。

謝惓也不知道五皇子為什麼三番五次邀請他上門,

但是他確實有些想法得找五皇子驗證一下。

“唔,也是,謝大人和我不一樣。”

五皇子像是喝醉了似的,上半身歪歪斜斜隨意支棱在太師椅上,眼神迷茫。

“殿下龍章鳳姿,才華橫溢,又得陛下看重,何至於發出如此感慨。”

謝惓揭起茶蓋輕撇浮沫,茶水清香醇厚、香味繚繞,謝惓輕嗅,是有名的龍吟茶,每年僅產幾兩,專供皇上享用,據傳最得皇上喜愛的四皇子燕鳴青那裡都沒有。

謝惓不動聲色抿了口,心中懷疑越發強烈。

五殿下瞥了眼謝惓,沒說話,三兩口將碗裡冰鎮烏梅漿喝完,拍了拍手,朝謝惓一揚下巴,

“騎馬去不去。”

京郊有一片馬場,地勢高遠,天高地闊,綿延無絕,黑棕色的馬匹馳騁於看不到邊界線的草地上,奔騰自由,騎在馬背上顛簸的人英姿颯爽,謹慎與頹唐在他身上蕩然無存。

謝惓騎在灰白色的馬背上,慢悠悠在草地上晃蕩,馬匹偶爾低下頭啃一口草料,好不悠閒。

“那不是謝惓嗎?今日他休沐,倒是找了個好地方消遣時日。”

程慈、桑非、宋昱幾日相約今日出來騎馬,一路從京郊跑到馬場,這才停歇下來,馬匹嘶鳴,前搖晃,幾人遠眺,看見熟悉的人影,桑非眉眼一挑,意味深長道。

程慈拉著韁繩,頭發高高束起,一襲暗紅馬裝,襯得他眉眼更加精致昳麗,其他人還沒有看見謝惓的時候,他老遠就瞧見了,

隻不過,他沒什麼想法,他最近都住在謝惓那裡。

謝惓每日做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

“咦,那不是五皇子嗎?怎麼和謝惓聊起來了。”

“有沒有可能人家是一起來的。”

遠處闊遠的馬場上,五皇子遛一圈回來,就見謝惓騎在馬上,一臉閒適,而馬邊走邊啃草地,半天走不出去幾步。

“你這樣,出來還有什麼意思,一起跑一圈。”

五皇子沒有穿騎裝,圓領寬袖,馬跑起來時,狂風獵獵,掀起他衣袖翻飛,發出呼呼呼的哀鳴聲。

謝惓笑著應答,“好啊。”

謝惓和他一樣的裝束,兩人一會並肩,一會一前一後,遠遠望去,隻見一青一藍兩道影子你追我趕,讓旁觀的人驟升緊張,心裡莫名升起的期待,雖然不知道期待什麼。

程慈控製韁繩,讓馬往前踏出幾步,眯眼看兩人跑馬。

兩人跑了一圈,最後以五皇子領先到達目的地,黑棕色馬在原地踢著腿,五皇子背對著馬場,遠眺前方,謝惓拉了拉韁繩,控製馬往他那個地方去。

深紅的夕陽緩緩下墜,染紅遠處山川河流。

重巒疊嶂,寥廓山河,蜿蜒小道勾勒出萬物脈絡。兩人靜默無言,身影被金紅色的光影籠罩。

“你看,這天地那麼遼闊,萬物博大,人立於其中,如螻蟻般脆弱又渺小。”五皇子身體輕輕顛動,聲音時隱時現,“可是人已經那麼渺小了,卻還要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在那小小的宮廷侯府中汲汲營取,以為自己所求甚大,每個人都盯著他手中那點東西,但對有些人來說,那還不如馬糞。”

五皇子說著扭頭看謝惓,黑沉的眼眸映著殷紅的夕陽,深邃又認真,“謝惓,我知曉你上門目的,不管他待我如何,我都沒有那份心思,若你們需要助力,我可以提供幫助,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謝惓側頭定定看了他一會,問,“什麼條件?”

五皇子燦然一笑,“若是你們成功,放我離開上京城。”

橘色夕陽將馬場照得金光燦燦,謝惓沒說話,五皇子揮了揮手,縱馬離開。

謝惓又在原地看了會夕陽,轉身離開。

程慈沒去打擾謝惓和五皇子的交談,和桑非他們玩了一會就回去了。

上京城一朝風雲變化。

大皇子安插在七皇子府的探子傳來消息,七皇子從老太醫嘴裡撬出東西,正商量要如何將這件事擴大,以從中奪取最大好處。

大皇子接到消息臉都綠了,那一瞬間,他差點拔刀衝到七皇子府將他那好弟弟宰了。

“今上那裡如何了?”

“已經入藥半月有餘,深入肺腑。”

站在大皇子身後白須鶴發老者仙風道骨,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大皇子卻很滿意,“好,”

“佘月,你的人可以動起來了。”

“是!”

七月中旬,宮中傳來消息,皇上病重,隨之而來的是朝中有人上奏大皇子謀害皇後、養私兵。

冶王府。

謝致遠和冶王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都怔愣了一下,隨後看向彼此。

“你讓人出手的?”謝致遠問冶王。

“你覺得呢?”冶王冷笑。

大皇子給皇上下藥他們是知道的,但是藥量一直是他們的人在控製,按理說不應該是這個時候病重啊。

“謝翊和謝惓最近在乾什麼?”

半空跳下一道黑影,手持利刃,殺氣騰騰,“最近並無異動,也並未聯係朝中之人。”

冶王揮手,黑影瞬間消失。

“那是皇後還是七皇子?”

謝致遠沉思,冶王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皇後恨他也不是一兩年了,當年如家也是上京城大族,這些年我們的人一直滲不到她身邊,她手段了得,如今知曉自己多年無子原因,怎麼可能不恨,多半是她搗的鬼。”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錯,讓我們的人準備好,若是大皇子反了,那就再好不過,若是他不反,那就助他一臂之力。”

謝致遠和冶王登高眺遠,各懷心思,卻又都將目光投向皇宮的方向。

“七皇子和皇後合作了!”

明月樓,謝惓四人又聚在這裡喝茶,五皇子送來的消息,謝惓揭開一看,霎時幾人麵色一驚,寒意從骨髓竄出,若是這樣的話,一直以來,皇後從沒想過要扶持大皇子上位,而是借著大皇子掩護,和七皇子暗中合作。

“皇後身邊防守森嚴,我的人這麼多年也隻做到鳳闕宮灑掃宮人,傳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五皇子倒是厲害。”

謝翊欻欻歘將紙撕碎,丟進茶水裡,眨眼間墨跡逸散、紙片化解。

謝惓皺眉,“大皇子養私兵的事被揭出來,若是他還想掙紮,那就隻有唯一一條路。就算他不想走那條路,謝致遠和冶王也不會放過他。而皇後如今中毒,精力有限,若是我沒猜錯,她應該想讓七皇子救駕,借此扶持他上位。但是這麼多年,難道她一點沒察覺到皇上對五皇子的不同?”

“皇上對五皇子的特殊實在奇怪,而五皇子對皇上的態度也讓人捉摸不透。”

燕鳴青聽到謝惓的話,腦海中幾句模糊的話語一閃,逐漸清晰

“我還小的時候宮中婢女內侍嚼舌根,說五皇子母妃似乎是他殺死的。”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包間內三人霍然望向燕鳴青,半晌,無言。

謝惓想起那日五皇子說的條件,隻希望離開上京城,天高地闊,總有他容身之處,隻是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踏足上京城。

謝惓原以為他是厭倦了上京城的爭鬥,喜歡自由,沒想到五皇子母妃竟然是今上殺死的,天子無情,難怪他對年幼的五皇子視若無睹,五皇子入朝走進他眼中後,他對五皇子突然又看重起來,此後對每人已經入朝的皇子都很平等相待。

謝翊收回視線,見茶水中的紙片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樣,淡淡道,“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就行,這一戰,不需要我們參與。”

大皇子不出意外反了。

夜間似有若無的淒厲哀嚎持續不斷,謝惓和程慈一夜無眠,直到天邊冒出魚肚白,陣陣兵戈相撞的尖銳聲才停歇。

大皇子不僅纂養私兵,而且在其暗衛佘月策反威脅挑撥下,部分護城衛和禁軍歸屬於大皇子,隻是殺到最後,七皇子手持鳳令,宋宣匆匆趕來,大皇子部分兵力倒戈,兵敗如山倒,一夜之間,大皇子就成為亂臣賊子。

暗紅鮮血灑滿宮道,屍體橫七豎八。

辰時,朝臣上朝,赤紅的光打在暗紅的鮮血上,嚇得部分官員尖叫不已,腿軟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