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由於黎錦礙於麵子的關係,非常不能接受“與母親重逢時,是被阿誠背著過去的”這種情景罷了。
雖然黎錦以前在街上就被阿誠背著回家過,但那畢竟是在街上。
認識黎錦的人都沒幾個,在陌生人麵前做這種標新立異的事情,黎錦並不覺得羞恥。
但是,在“母親”麵前可不行。
儘管,“對方是否自己的母親?”這一點上,其實還很可疑。
由於實在太久太久太久沒有與母親相處的關係,黎錦也不太清楚母女之間是如何相處的。
而且,對於怎樣判斷對方是否自己真實的“母親”,黎錦也沒有一點頭緒。
但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黎錦也不願意在自己母親麵前,做出這種離譜出格的事情。
被阿誠背過去的話,不僅會讓母親為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到擔憂,而且會讓黎錦十分羞恥的。
因為這樣,黎錦甚至連原本渙散的精神,都振作起來了。
結果,作為折中的決策,黎錦是由阿誠艱難地攙扶過去的。
如果是阿誠背她過去的話,那黎錦對阿誠來說,就會像羽毛一樣輕盈。
感覺上,隻是喝兩口茶水的時間,阿誠就能把黎錦背過去。
但是,因為黎錦堅持要自己走路的關係,去見母親這件事,即使處於阿誠的協助下,也反而變得絲毫沒有效率可言。
黎錦和阿誠一樣對此感到無奈。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將軍,到了。”阿誠這麼說道。
兩人的麵前,確實有一座漂亮、典雅的涼亭。
但是,這座涼亭的存在,卻讓黎錦感到陌生。
“紫竹小院”何時有這個涼亭了?
感覺上,它就像在黎錦不知道的時候——比如說,一夜之中——“從地底鑽出來”或是“生長”出來的一般。
當然,這肯定是黎錦記錯了之後,產生的妄想。
這座涼亭,應該一直都待在這裡。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進入黎錦的記憶中罷了。
與常見的紅色係涼亭不同,這座涼亭的主色調是淡紫色的,有一種相當高雅的感覺。
那幽靜、淡雅的色調,讓人產生縹緲出塵之感。
說真的,雖然這座涼亭,簡直已經是黎錦在“紫竹小院”裡最不熟悉的建築物了。
但是,仔細觀察它的時候,黎錦由衷地覺得,這座涼亭,也是最符合“紫竹小院”這個名字的印象的建築物。
它很美,很高雅,也令人感到陌生。
而且,也許正因為令人感到陌生的關係,它也讓黎錦產生一種仙氣繚繞的印象。
在阿誠的攙扶下步行到這裡的時候,黎錦才意識到,自己腿上的力氣,好像已經恢複了少許。
有這一點點的力氣就夠了。
現在,不需要阿誠的幫助,黎錦自己也能站穩了。
黎錦鬆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來,朝涼亭的正中央看過去。
涼亭的正中,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石桌。這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張石桌,隻是隨處可見的石桌而已,很難分清它與其他石桌的區彆。
但是,在可以麵對黎錦的那一側,椅子上正坐著一位“女人”。
這位“女人”,微微地低著頭,像是在研究石桌的紋理一般。
黎錦朝她望過去的時候,不由得真正意義上地呆住了。
黎錦常常發呆、愣住、震驚、神遊天外。
但唯有這一次的驚愕,對黎錦的精神來說,是最具衝擊力的。
黎錦真的不記得母親的事情了。
所謂的“不記得”,不僅僅是外表的遺忘而已。
舉凡母親的音容笑貌、言行舉止之類的事情,黎錦全都不記得了。
這些記憶,模糊到了,就算有人對黎錦說“你根本不是黎老將軍與他妻子生下來的孩子,你是被抱養來的孩子,黎老將軍根本沒有妻子”這樣的話,黎錦也無法果斷地反駁和否定的程度。
所以,讓黎錦回憶母親的事情,比如給母親畫個像什麼的話。
黎錦認為,自己是完全做不到的。
不僅如此,就算隻是養母也好,自己早期的人生中,真的有類似“母親”這樣的人物出現過嗎?
就算出現過,那會不會隻是自己的幻想呢?
比如說,那個自己以為是“母親”的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徐媽”或類似的人。
這樣的可能性,也並非沒有。
但因為承認這一點,感覺實在太痛苦了,所以黎錦一直說服自己,那些關於“母親”的縹緲印象與記憶,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為了保護自己的精神,可以說,黎錦一直都在編造故事,自欺欺人。
確實是“自欺欺人”沒錯。
因為,黎錦也是這麼欺騙,記憶比她的記憶更加混沌虛無的弟弟,黎秀的。
但儘管如此,在這樣的情景下,黎錦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卻產生了驚愕與窒息的感覺。
她的心靈,也由於目睹了“女人”的身姿,而跟著劇烈地波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