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腐蝕的腥甜味。
“同伴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沒有什麼區彆嘛。”
[太宰治]笑著說,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我還能要你怎麼樣呢,你又還有什麼能給我呢?”
你要如何給我你根本沒有的東西?
他們站在光裡對視,但光卻好似從未亮起過。
第三十六章
長久的靜默之後, [太宰治]率先垂下眼眸。
他們總是這樣,從年少初遇到後來並肩, 在爭吵,在對立,在顧左右而言他。他們都是很聰明的人,可他們在某些時刻又如此笨拙。
[中原中也]重重的拍開[太宰治]的手,發出“啪”的一聲,在空曠的房間如此清晰。
“夠了。”他疲憊的說,“到此為止吧, 太宰,既然你什麼都不願意說, 那就這樣吧。”
[中原中也]手被匕首刺傷的地方依然在流血, 順著慘白的手指滴落在地麵。可能因為流了太多的血, 所以已經麻木了。
“如果沒什麼事, 我們分開行動吧。”
兩個人明明沒有遇見任何強大的敵人, 卻傷痕累累。
[太宰治]過了很久才點點頭,他剛剛從上麵砸下來的時候姿勢沒能調整好,頭重重的砸在了地麵上, 脖子上是[中原中也]手上的血,額頭是砸出來的血, 眼睛也在流血。
蒼白的皮膚上幾乎每一寸都沾染了血色。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隻是唇角又湧出鮮血。
隨著本能往[中原中也]走了幾步, 他眨眨眼,茫然的問:“中也……你把燈關上了嗎?”
[中原中也]目光一凜, 他想要伸手,可是在即將伸出手的前一秒又停下, 嘴唇張張合合,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太宰治]的身體支撐不住,他什麼都看不見了,隻有昏昏沉沉的黑色要將他吞沒。這讓他想起自己母親死去的夜晚,他一個人蜷縮在角落,沒有任何人擁抱他。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地上,年幼的孩子沉默的垂著眼眸,赤裸著雙腳。很久很久,他再次抬起頭,恰好外麵下了那年的第一場雪,一片雪花從窗戶飄進來,落在他的鼻尖,冰涼到了骨子裡。
為什麼好冷。
為什麼這麼疼。
他倒在了[中原中也]身上,對方沒有躲開,所以他沒有和地麵來一個親密接觸。
“你……你也要丟下我了嗎?”[太宰治]在渾渾噩噩中想起那個女人最後看他的目光,想起她決絕的目光嘴角釋然的笑,痛苦的問。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在身上的人完全失去意識之後,將他扶到牆邊坐下。
他們掉下來的地方已經閉合了,地上有一攤血跡。高度一般,但[太宰治]掉下來的時候是頭著地,人的頭是很脆弱的地方。加上[中原中也]剛開始沒有認出來他,對待敵人一向不手軟所以砸在他身上的拳頭根本沒有像以前一樣收著力道。
他伸手拂開[太宰治]額頭上的頭發,隻見青年的眉頭緊鎖,睫毛輕輕顫抖,像是掉入了無儘漫長的噩夢當中。
[中原中也]歪了歪腦袋,他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沒有什麼波動了。他好像已經沒有那麼在乎這個人了,即使[太宰治]下一秒真的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不會再痛苦。
其實他一點也不後悔當初跟著[太宰治]一起從Mafia大樓上一躍而下,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再陪[太宰治]繼續這種毫無意義的追逐。
“我不會把你丟在這兒的,混蛋。”[中原中也]呢喃道。
“但我或許真的要離開你了,太宰。”
如果注定是相互折磨,那就及時止損,雖然好像不是特彆及時,但亡羊補牢也不算晚。
[太宰治]沒有對他的話做出反應,他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他被埋沒在記憶裡,翻湧出很多很多過往。
他想起最後的那段時光,他的母親渾渾噩噩在前麵走著回家,他跟著女人,年幼的孩子沒法走快。不管他如何追趕,都跟不上女人的步伐,不管他摔倒多少次,女人都不會回頭看他。
他想起教導者殘忍而溫和的笑。
是他殺死織田作了嗎?可是織田作明明在偵探社好好活著啊……那死去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他想起自己在河裡漂泊,魚兒從指尖遊過,陽光被河水蕩的支離破碎,映入他的眼眸。他想要觸碰碎片,卻忽然有人握住他的手,那雙手纖長而有力,將他用力扯出水麵——
他看見熱烈的陽光。
可太陽不屬於他。
為什麼太陽不屬於他?
[中原中也]給他處理了一下傷口,因為不是專業的,而且平時很少有人能傷到他,就算受了傷也被尾崎紅葉壓著去醫院,所以他的包紮技術挺一般。
不過……真的這麼嚴重嗎?[中原中也]看著[太宰治]慘白到了極點的臉,陷入了懷疑。這可是[太宰治]誒,生命力頑強的可怕。
但呼吸亂成這樣,人也隨著本能時不時發顫。根據他對自己這位年少時候的搭檔的理解,這不是裝的。
等將自己手上的傷也勉強止住血,[中原中也才終於有時間將目光落在周圍。
這裡很空曠,什麼都沒有,一條小道幽深的蜿蜒到了深處。他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這裡顯然不是什麼金屋藏嬌的地方。
倒也不擔心忽然有人竄出來,大不了打死就算了,反正他什麼都不在乎。他不屬於這裡,所以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中原中也有一萬種不在場證明,完全不需要擔心連累Mafia。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擾亂太宰治目前的進度,他真的很想把這裡的所有一起炸了。
現在隻能繼續走下去了。
他將[太宰治]的手臂搭在肩上,將人整個架起來,[太宰治]個子很高,幾乎將[中原中也]整個人籠罩,身體彎曲著掛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鼻翼全是血腥味,畢竟[太宰治]脖子上全是自己掐他的時候手上的血,而此刻他的脖子就掛在自己頭一轉就能注視到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恨不得一口咬斷對方的脖子,但現在他隻覺得這味道讓他難受,鐵鏽味總歸不是什麼能讓人愉悅的味道。
“麻煩精。”[中原中也]總結道。
他抬腿往道路的裡麵走去。
“……中也。”肩上的人呢喃著喊他,“嗯……”[太宰治]並沒有清醒過來,但卻執著的喊著他的名字。
“彆喊了,混蛋,我又沒死。”[中原中也]沒好氣的回答。
該說不說,[太宰治]這個人沒有意識的時候還是蠻好擺弄的,不會惹他生氣,隻會乖乖跟著他走。不過他很少有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的時候,這家夥精於算計又什麼都不在乎,即使麵臨看上去不可能翻盤的絕境都能笑得出來,這一次倒是挺稀奇的。
白色的牆壁,然後繼續是白色的牆壁。
他走得很慢,路也很長。
[太宰治]虛弱的呼吸打在他的頸側,他皺了皺眉然後把[太宰治]的頭撥向另一邊。
眼不見心不煩。他對[太宰治]要求也不高,彆死他眼前就行。也不管對方倒地還有沒有意識,[中原中也]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一些事情。
“你這家夥還記不記得去年大姐頭的生日?應該記得吧,畢竟你記性這麼好。”[中原中也]說,“那天大家都去為她慶生了,隻有你這混賬拖小銀說了一句生日帶了禮物連人都沒有出現。”
“不過也幸好你沒來,他們大部分都怕你怕的要死,你來了大家都玩不儘興。”
[太宰治]雖然看上去乾淨無害,平常也笑的溫柔,但他懲罰叛徒和殺人的時候也是笑著的。
哪裡一刀斃命,哪裡讓人生不如死,[太宰治]都很清楚。他的笑容不是一種表情,隻是一種習慣,靠的再近,也沒人能看清他。即使他並非濫殺無辜的人,但人心中的恐懼是不受理智控製的,就好像恐怖電影即使知道是假的,但看的時候還是會被嚇到。
當小銀帶來[太宰治]不來的消息後,在場的很多人都明顯長舒一口氣。
[中原中也]對此是唯一一個對此沒有任何感覺的人,他是少數不怕[太宰治]的人之一,不管對方在不在,他都依然是他。
“那天給大姐頭慶生結束之後,他們喝嗨了要灌我酒,但我第二天還有個任務不能耽誤,就找借口溜走了。”
那天有點冷,他回到Mafia的時候,因為視力很好,看見坐在高樓窗戶上晃腿的[太宰治]。
“我當時以為你要跳下來了,就一直站在下麵,如果你真的跳下來,我就救你,然後狠狠揍你一頓。”
可是[太宰治]沒有跳下來,他就那樣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吹了很久的冷風,幾乎像是沒有生命的雕塑。
最後[太宰治]從窗口回去了,那天什麼也沒有發生。
“我有時候會想,會不會那天其實你已經死了,或者更早的時候。不然你為什麼會變得越來越陌生呢?”
[中原中也]平靜的問,不過[太宰治]已經不會做出回應了。
這些天他不隻一次的想起那天。他想,或許[太宰治]早就已經在那天死了,留下的隻是與他有著相同容顏的軀體,因為沒有靈魂而慢慢腐蝕自我,最終變成誰也認不出的模樣。
路的儘頭是一扇門,很普通的推拉門。
[中原中也]沒什麼表情的拉開門,對上一眾陌生的目光。
“你們好啊,初次見麵。”他冷笑著打了個招呼,“我想我們可以友好的談談,這樣我可以思考能不能留你們多活一會兒。”
第三十七章
房間裡隻有七八個人……不對, 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了。
他們的身體破爛不堪,說是殘肢斷骸也不為過, 離[中原中也]最近的那個幾乎看不出人的形狀,如同一攤被打爛的肉一樣被浸泡在溶液裡,僅有的一隻眼睛鑲嵌在爛肉的上方,咕嚕咕嚕轉著看向他。
其它幾個也好不到哪去,都被浸泡在巨大玻璃容器的液體裡,有的半個身體是腐爛的,有的頭隻剩了半個, 還有個雖然身體完整但卻像動物,四肢著地, 匍匐著仰視他……
[中原中也]甚至有些懷疑這些人是否還有語言功能。
千奇百怪的幾個家夥用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 隔著特製的玻璃似乎是想要將他硬生生的撕碎然後吞入腹中。容器後麵都接有一根碗口粗細的管道, 溶液將他們大半都浸沒, 恰好是不站直就會被淹沒窒息的高度。
不過[中原中也]見慣了這種目光, 惡意的摻雜打量的欲望,他已經免疫了。
他將[太宰治]扶到旁邊坐下。
蒼白的青年指尖輕輕拽著他的衣角,緊閉著眼睛, 睫毛顫抖,似乎掙紮著想要醒來。[中原中也]沉默了十幾秒, 最後還是把人的手指從自己身上給掰開了。
[中原中也]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看見老太太過馬路會扶, 看見小孩為飛走的氣球哭泣也會給他們買一個新的。[太宰治]時常為此嘲笑他, 有時候又會利用他這一點把自己裝的可憐兮兮的以達到目的。
但[太宰治]並不是弱者,他想, 這家夥要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憐憫。
“能聽得到我說話嗎?”[中原中也]緩緩站起身,眼神在轉身的瞬間變得冰冷徹骨, 臉上已經重新戴上了一開始的麵具。
他進來的時候就發覺了角落裡隱蔽的監控,但目前除了隱藏在樓梯下的這個地方,上麵的賭場應該是完全沒有電,監察室應該無法連接監控,所以暫時不會有人知道他們闖入了這裡。
他並不確定這場斷電什麼時候會結束,所以他必須儘快離開,但在這之前他得搞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畢竟算是Mafia的半個產業,他相信這個世界的自己眼裡也容不得沙子。
沒有人回答他,但[中原中也]知道他們肯定已經聽到了。軀殼早已扭曲的“人”沉默的看著他,眼裡有憤怒有殺意,但更多的是恐懼。
明明沒有見過麵,[中原中也]略微無辜的歪了一下腦袋,這些“人”為什麼怕他?
難道就因為他剛剛放了幾句狠話?不至於吧。都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還會怕彆人幾句不知道真假的狠話?
他看上去很嚇人嗎?
可他帶著麵具誒,而且平心而論,他覺得自己雖然長得不柔和,但也肯定不嚇人。尾崎紅葉經常笑著說,“我們中也的臉很漂亮呢。”。
而且是極具攻擊性的漂亮,很張揚耀眼的那種,這樣的外表既讓人心生向往,又讓人覺得難以親近。但相處時間久了很多人就會發現,看上去如同鋒利刀刃一樣會割傷人的[中原中也]其實很好相處,會關心下屬受傷,會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
而總是笑著的[太宰治]才是真正冰冷的,像是山上萬古不化的雪,無法捂熱。他的溫柔也許是真的,但這溫柔絕對和善良無關。
[中原中也]緩步向前,走到那個還算看得見有嘴的“人”麵前,將手貼在玻璃上,聲音輕而緩慢:“聽得到嗎?”
“人”有些畏懼的往後退了好幾步,但空間有限,即使努力向後,但後背貼在容器壁上他退無可退,喉嚨裡發出恐嚇的嘶啞聲音。
“看來是聽得到了。”[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道,“那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或者,我把這個東西打碎,我們可以更沒有隔閡的談一談。”一邊說著,[中原中也]敲擊了幾下容器,“不過離開容器你是不是就死了?”
“……你!”似人非人之物終於說了第一個字,但並非正常人類的聲音,而是類似於一種氣音,像喉嚨曾經被割裂又勉強用線縫起來一樣。
不過[中原中也]已經沒有耐心的聽他繼續廢話,“三秒,回答,或者死。”
“三,二,一……”在秒數即將歸零的一瞬間,對方開口了。
“……實、驗、品,”那人有些怕了,急切又緩慢的回答,一字一頓,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過話,“我們是、自、願、加、入的、實驗品……”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中原中也]挑眉,“你是小孩子嗎,必須要我問一句你才能答一句?”
“我們都是、即、將死、去的人,”似乎是真的怕[中原中也]把自己從容器裡扯出來,他急忙接著說,“她、說能、救我、們。”
救?
[中原中也]環視了一下這些人不生不死的樣子,“你真的覺得這樣算是被拯救了?”
“她、答應、過,會、好起、來的。”肉團搖晃了幾下,“最、起碼、現在、活下來了。”
“……”
[中原中也]無法理解他們這種無論變成什麼都要活下來的感覺。
活著就是活著,死去就是死去,為什麼明明可以好好活著卻要去死,為什麼明明應該死去卻偏要強行活下來,為什麼偏要強求。
“她是誰?”
[中原中也]歎了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沒有再恐嚇這可憐人。
“……”可憐人不說話,這讓[中原中也]覺得這可憐人變得逐漸可恨起來。
“怎麼,不怕死了?”他問。
“……”
良久,對方終於再次開口,“是、這裡的、主人,也是、賭場的、主人。”
[中原中也]沒由來的想起那個和自己一起跳舞的女孩,可對方年紀應該不大,成為賭場主人的話……可能性為?
“你說的她,是不是年紀不大,金色的頭發,眼睛是碧綠色的?”
“……”
不出意外的沒有回應。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他也用行動表明——這就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即使你殺死我,我也不會再說些什麼了。
這賭場的主人雖然對他們有恩,但終究不是可以輕易原諒背叛者的人,他再多說就是背叛,背叛者下場不外乎是死亡。如果正反都是死,那還是站在自己恩人那邊比較好。
“最後問一遍,你——你們需不需要……我幫你解脫?”他凝視對方不生不死的模樣,“很快的,不會疼。”
似人非人之物卻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解脫?我、過得很好,為何要、解脫?”也許是說話說著說習慣了,他的語句終於順溜起來,不再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勉強可以說出詞句。
“你真的覺得你這樣還算活著嗎?”[中原中也]問。
“既然、沒有死,又如何、不算活著?”似人非人之物反問。
這種說法倒還挺新奇,一時間居然分不清這家夥到底是避重就輕還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中原中也]點點頭,轉過身不願意再多問。
[太宰治]依然靠在原處的牆上,一動不動,如同任人擺布的木偶。
一點也不像你啊,太宰。[中原中也]沒有由來的覺得這場麵很違和。
“他、要死了嗎?”離得最近的容器裡半個身體沒了的“人”問,“他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這是隻有瀕死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氣息。
“不,他不會死,”[中原中也]沒好氣的回答,“我會救他。”
“您的異能可以、讓人死而複生?”。
“不能,”[中原中也]搖搖頭,“但我能送你去體驗一下真的死亡是什麼感覺。”
這下子算是沒人再敢反駁了。
他低下頭將[太宰治]扶起來的時候,蒼白青年不知道何時已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睜開眼睛,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的脖頸。
然而在[中原中也]發現之前,他又重新虛弱疲憊的閉上雙眼,就像從來沒有醒過一樣。
第三十八章
“中也。”
年少的[太宰治]在距離他三四米的地方, 和他麵對麵躍動著散漫的腳步往後退。
十五歲的[太宰治]個子還沒有後來那麼高,但依然很瘦的, 全身但凡能露出來的皮膚都嚴嚴實實的裹著繃帶,讓人疑心他夏天會不會活活熱死在大太陽下麵。
“你說人死之後會怎麼樣?”
他的聲音很輕快,好像不是在討論死亡,隻是普通的清晨,詢問朋友今天早上吃了什麼。
[中原中也]頭也不抬的低頭玩著遊戲機,對自己這個麻煩同事表達了最大的嫌棄:“沒死過,不知道, 滾蛋,離我遠點。”
“哇, 中也真的沒有想過這種事情嗎?人死之後是什麼樣的你真的一點也不好奇嗎?”即使已經表達了不想交流的意思, 但[太宰治]依然是吵吵鬨鬨不肯讓他安生。
這就是十五歲的[太宰治], 自大又煩人, 還黏人。當然[太宰治]不是普通的傳統意義上的黏人, 是……嗯……[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
他不會一直在你身邊,更不會試圖和你有什麼親密接觸,看上去若即若離, 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他站在你身邊的時候,總會用和對彆人不一樣的目光注視你。
而且隻要[太宰治]在他旁邊, 他就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打量的,好奇的, 除此之外還有他也看不明白的一些意味在裡麵, 沒有惡意,但依然讓[中原中也]有些不太自在。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太宰治]對自己和對彆人不一樣。
但[中原中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自己不一樣,一個一心求死之人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
“我死的時候中也會哭嗎?”[太宰治]一點也不知收斂的說道, “會特彆特彆難過嗎?”
他忽然湊近了,眨巴眨巴眼睛等[中原中也]的回答。
[中原中也]被他打擾到,操作一個失誤,十幾秒後他看著屏幕上的game over,額角青筋暴起忍無可忍的把遊戲機砸向[太宰治],“你好煩啊。”
[太宰治]似乎早有預料,躲也不躲,抬手接住遊戲機,瞥了一眼屏幕,然後嘖嘖嘖了幾聲,不屑道,“這都能輸啊,中也。”
然後又隨手給[中原中也]拋了回來。
他似乎已經對剛剛的問題失去了興趣,擺擺手,一邊繼續後退著往前走,一邊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你說人死是什麼樣的感覺?”
[中原中也]無語至極:“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啊?”
逮著活人問死了之後是什麼感覺的也就[太宰治]這個奇人了。
“因為死人不會說話,而活著的人裡,中也你是最有趣的,也最惹人討厭的。”[太宰治]說。
“所以?”[中原中也]挑眉。
“沒什麼好所以的。”
[中原中也]一邊等著對方的下文,一邊將遊戲機收起來,踢飛路上的一顆石子。石頭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十圈,最後掉進草叢被淹沒。
“我一定會死的很早很早,但中也你不要死。”[太宰治]若有所思,如果不是怕被打,他可能還要拍拍[中原中也]的肩,“我可不想在地獄和中也你重逢。”
他說:“你還是長命百歲吧。”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也不要為我難過,我總是要死的。”
隻是後來日月輪替,當時[太宰治]的表情他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當時那人是笑著說這句話的。
而在這一刻,事隔經年回想起那一天,他忽然覺得[太宰治]是真的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不再回頭看那幾個似人非人之物,[中原中也]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再次關上門。
於是整片空間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安靜的隻能感受對方的心跳和呼吸。
而他們的心跳也在某一瞬間重合了。
這讓[中原中也]想起曾經聽說過一個傳說。
傳說裡,曾經有一位神明,他的愛人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在某一天因為海難死去了,而他卻忙於回應世人的願望而沒來得及去救她。
悲痛欲絕的他緊緊抱著自己愛人的屍體,七天後,在讓自己的愛人入土為安和逆改天命複活她之間,神明選擇了後者。
他背著她,到處尋找可以讓人死而複生的仙草。
他找了好久好久,可是一無所獲。最終妖怪告訴他說,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可以使人複活的仙草,“你是被自己的欲望所欺騙的神明。”
後來神明發現妖怪說的是對的。
“然後呢?”[中原中也]問。
白瀨說:“然後就沒有然後啦,神明繼續是神明,死人依然是死人。”
“?”[中原中也]大為震驚,“這算是什麼結局?”這放在小說裡是絕對會被罵死的存在,純純的爛尾小說。
“可這就是結局啊,誰規定結局一定要圓滿,草率不也是一種結局嗎?”白瀨顯得很無所謂。
後來[中原中也]知道,這個故事結局壓根就是白瀨瞎說的,因為他想趕緊應付完孤兒們然後去準備過冬的食物。
而故事真正的結局是,神明將自己的心臟一分為二,一半在愛人身體裡,一邊在自己身體裡,他們一同活了下去。
他們的心臟以同樣的頻率跳動著,直至一同走向生命的儘頭。
這個結局是個好結局,不過有些扯淡,白瀨瞎編的那個似乎還比這個合乎道理一些。
“哈,那你覺得哪個結局好一點呢?”記憶裡的白瀨問。
“……感覺都很垃圾。”
[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大多數人都消逝的無聲無息,看似難以理解的草率結尾才符合大多數人的一生。
但人們還是無法接受小說的男女主曆經千辛萬苦在一起之後忽然被車撞死,總覺得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一切就如同一場荒謬的喜劇。
而強行美好的結局如同空中樓閣,虛假的偏要強求,拋卻了故事本身的框架,強行加著設定。
給一個總結就是,都很讓人不爽。
回到現實裡,[太宰治]一大隻掛在他身上,像是一隻睡著的毛茸茸大狗狗,這場麵熟悉又陌生。自從十八歲之後,他們就沒有再一起執行過任務。
“太宰,你醒了嗎?”[中原中也]問。
沒有人回答。
空曠的走廊上隻有一片寂靜。
[中原中也]忽然覺得有些孤獨,但他之前沒有這麼覺得過。他從來不缺同伴,也不缺仰慕他的,愛他的人。
森鷗外,尾崎紅葉,立原,旗會的大家……甚至是白瀨,他們都或多或少的給過他溫暖和陪伴,[中原中也]很清楚他們對於自己的意義。
唯獨[太宰治]是不同的。
時至今日他依然不明白對自己來說,[太宰治]到底算是什麼。
即使他們針鋒相對,但他們不是敵人。
即使他們交托生死,但他們並非摯友。
即使他們相伴多年互相信任,但他們並非家人。
……
所以[太宰治]對他而言到底是什麼?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問自己,那幾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麼,直到最後感覺喉嚨一陣發痛。
“我……”
砰!
地麵上忽然傳來爆炸的聲音,[中原中也]猛然警覺起來。
這裡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這麼震耳欲聾的聲音怕不是把整個地麵都炸的裂開了。
他下意識的想要去聲源處去,但看了看背上半死不活的[太宰治],頓了一下還是去了另一邊。
他並不覺得會發生什麼自己應付不了的局麵,但是現在他倆這個狀況,用來偽裝的半掉不掉,如果被人認出來可能會給這個世界的自己和Mafia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即使隔得遠遠的,也可以聽到有人從上麵掉下來的時候發出的驚叫聲,叫罵聲,以及被壓到的痛呼聲。
而其中夾雜的最清晰的,是一個人沉重緩慢向前的腳步聲,不急不慢,像是獵人準備捕獵的時候在等待時機一樣,不過這形容對[中原中也]來說著實有些可笑。
[中原中也]可以是獵物,但他一定是那個可以咬斷獵人喉嚨的獵物。
走廊的最儘頭還有一個房間,不過落了鎖,想必裡麵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大庭廣眾之下,賭場的主人定然不會打開。他們隻要能進去就不會被發現。
但是……[中原中也]有些無奈的皺眉,他不會開鎖。
就在這時候,像死魚一樣一動不動的[太宰治]終於有了動作。
他先是捂住[中原中也]的嘴,搖搖頭讓他彆發出聲音,然後虛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後背脊骨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所觸碰的地方,有一根鐵絲一樣的尖銳物體深深刺進了[太宰治]的身體。
他就說這家夥隻是摔了一下怎麼會虛弱成這樣。
[太宰治]嘴唇顫抖著用口型道:“幫個忙。”
幫他把那玩意兒取出來。
接下來他說了什麼,[中原中也]已經記不太清了。
他隻記得他幫[太宰治]把那玩意兒取了出來,然後[太宰治]用那根沾滿自己血的鐵簽撬開了門鎖。
因為疼痛,他的手抖得厲害,這種特製的感應鎖,一個失誤就可能會觸發警報,但在短短的十幾秒裡,[太宰治]還是靠著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視線打開了門。
然後幾乎是憑著本能的慣性,拉著不肯動彈的[中原中也]進了門。
最後門關上了,他也被打了。
等[中原中也]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一拳把對方又砸在了地上,[太宰治]看上去真的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
好可憐,可是[中原中也]隻覺得荒唐。
“你是不是有病?你故意的吧?”他憤怒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這一路上裝可憐給誰看?是不是料定了我不會放著你不管?”他問。
這是蒼白的,早知答案的質問。
第39章
[太宰治]嘶啞的笑了, 因為喉嚨裡的血,隻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詭異至極。
“中也啊……”他笑的蜷縮起來,笑的撕心裂肺,像是罪大惡極卻不知悔改之人死到臨頭之時最後的癲狂。
笑夠了,他輕聲反問,“不然呢?”
頭發被血黏在蒼白的臉上,[中原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我沒事, 你是不是就要丟下我走了?”
[中原中也]隻覺得荒謬,“你多大了, 你是小孩子嗎?不是什麼東西你想要彆人就會給你, 一哭二鬨三上吊有用嗎?”
“有用啊, 你現在不就在我身邊嗎。”[太宰治]說, 他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 他感覺很冷,特彆冷。
他冷靜的估摸著此刻的身體狀態,幾乎是病態的計算著距離失血過多而休克的時間。而此刻還嘴的力氣不過是因為回光返照罷了。
已經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了。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
“就算我騙你又怎麼樣?”
“就算我裝可憐又怎麼樣?”
[中原中也]覺得氣血上湧, 強烈的憤怒下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雖然經常被這混蛋氣到, 但氣成這樣還是頭一次。
“你……嗬……”他揉著額頭氣的說不出話。
[太宰治]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手臂支撐不住, 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
[中原中也]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他仿佛被分割成兩半,身體一動不動注視著一切, 靈魂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最後[太宰治]終於勉強站起來,如同喪屍幽魂一樣僵硬著四肢上前, 然後猛然上前掐住[中原中也]的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大到了即使是[中原中也]也感覺到難以掙脫的地步,他從來不知道[太宰治]能有這麼大的力氣,抓得他手臂生疼。
青年近乎癲狂的將他扯過來,又由於沒有站穩,兩個人一起摔倒了,身體糾纏在一起,[太宰治]死活不肯放開他。
“太宰治!”
“中原中也!”
兩人同時忍無可忍的喊對方的名字。
“放開我!”[中原中也]警告道,“還是說你想我擰斷你的手?”
“哈哈哈,那你就這麼做啊,中也。”[太宰治]在糾纏中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中原中也]手裡,“殺了我也可以的哦,我不會反抗的。”
[中原中也]看著他,忽然覺得他快要瘋了……不,應該說[太宰治]已經瘋了,瘋的徹底,在很早很早,他還沒有發覺的時候。
[太宰治]重複道:“就算我是騙你的又怎麼樣?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
“你能丟下我嗎?”
“即使你知道又怎麼樣,你不可以離開!”
[太宰治]笑著,一滴血從他的睫毛上滴下,啪嗒一下,落在[中原中也]的臉上。
“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他明明聲音不大,卻好像痛苦到了極致。
[中原中也]握緊拳頭,將掌心攥出血來,最終沒有揮出那一拳,而是任憑對方抱緊了自己。
“真是任性啊,混蛋太宰。”
“不準我離開,卻又什麼都不肯說,最終把我支開決定去死了。你為那些人考慮了一切,唯獨把謊言留給我。”
[中原中也]想起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忽然的心悸。他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連軸轉的疲憊,還是本能有所預料的提醒。
“中也……”[太宰治]搖搖頭,聲音像是繩索一樣繃緊,每個音節的發出都很困難,“我……隻是覺得中也會乾預我的決定。”
“嗬嗬嗬,你覺得我會怎麼乾預你?像你一樣一哭二鬨三上吊?你從來都不聽我的,做出的決定我又怎麼可能乾預。”
他讓[太宰治]不要在任務的時候忽然消失去跳河,話音剛落人已經從旁邊的橋跳下去了。
他讓[太宰治]好好吃藥,彆再想把報告推給自己寫,[太宰治]當天晚上開始泡冰浴。
他讓[太宰治]不要在做飯的時候玩遊戲機,不要整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不要總用那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喊他的名字,不要自說自話的忽然湊過來……
[太宰治]從來沒有聽過他的。
“不是哦,”[太宰治]說,“中也什麼都不需要做,隻要在我身邊,就是在乾預我。”
然後他如同冷血的蛇一樣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脖子,將臉埋在[中原中也]的肩頭,“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中也可以這麼輕易影響我,憑什麼中也有那麼多在乎的人和東西?”
而偏偏在這個世界,[中原中也]在乎的人裡有一部分也是他暗地裡想辦法才能活下來的。
真可笑。
死了就死了其實無所謂,這個世界每天會死那麼多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太宰治]根本不在乎,但是他討厭[中原中也]沉默著看他所謂的那些同伴的死去屍體的眼神。
痛苦嗎,中也?
憤怒嗎,中也?
但是彆露出那樣的眼神,難看死了。
[中原中也]不該是這樣的。
“我和他們一樣嗎?可我不稀罕當中也的同伴,當蛞蝓的同伴有什麼好?”[太宰治]慢慢收攏了雙臂,像蟒蛇想要勒死自己的獵物。
[中原中也]沒法做到在對方傷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還出手把他掀飛,隻是偏過頭容忍了他的得寸進尺。
“鬆手,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他們之間,從來傷人的話會一遍一遍的說,直到雙方都遍體鱗傷。
他感覺到[太宰治]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間,下一秒肩膀劇烈疼痛了起來——[太宰治]這混球居然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幾乎要從上麵扯下一塊肉來。
[中原中也]疼的發抖,這和戰場上受的傷不同。敵人給你的傷口會讓你憤怒,讓你越戰越勇,從而忘記疼痛。
而親近之人不會……雖然[太宰治]並非與他有多麼親近。
回過神後,他直接掰住[太宰治]的頭,用力扯著他的頭發,“你大爺的給我鬆開!”
直到鮮血的味道溢滿[太宰治]的嘴,他才鬆開。他咬的很用力,從來沒有這麼大力氣過。
他敢保證這裡會留下永遠不會消退的傷疤,[中原中也]此生看見這道疤就會想起他。
“你當然不會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太宰治]滿嘴血,詭異極了,兩個人明明沒有經曆惡戰,卻都如此的狼狽。
“可我就是要你即使什麼都不知道也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
他瘋狂的說道,可話音剛落的下一秒,他又好像非常痛苦的蜷縮起來,“可是你不離開的話,我又怎麼把這場鬨劇演完呢?”
“我……嗬嗬嗬……嗬嗬嗬……”
不管怎麼樣,不管怎麼選,他都得不到全部。
誰來救救他。
誰能救救他。
不……不對……
沒人能救他……他才不需要被拯救。
就這樣墜落,也是一種結局。
“中原中也,你不該回來的。”[太宰治]連名帶姓的喊他。
“你說得對。”[中原中也]讚同的點頭,“我不該回來,而你也不該讓我離開前感覺到不對勁的。如果你當時真的一切如常,也許現在已經好好的被埋起來了。”
“可惜沒有如果,這一切已經發生了。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夠重來,我希望我能在見你的第一麵就殺了你。但很可惜,十五歲的我不可能這麼做。”
“因為我遇到的所有人,我才會變成現在的我。我並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什麼不好,如果殺死過去的你,那我就不會是現在的我……”
[太宰治]歪了歪腦袋,滿嘴血腥味,低頭看著他:“所以呢?中也在試圖和我講道理嗎?我不想聽。”
這根本不是他想聽到的。
他不想知道這些,他一點也不關心。
[中原中也]:“……”
您大爺的完全油鹽不進的是嗎?
他閉上眼睛,決定開始擺爛。
“你咬吧,咬就咬,留下的疤如果去不掉我就拿刀割了,然後找個治愈係異能者給我恢複如初。”
“……”
[太宰治]不說話了,可能是也沒想到[中原中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你放心,太宰治,你這混球一定能活著回去,一回去我就給你打辭職報告退休,隻要你給我批了,到時候你愛去哪兒死就去哪兒死,你就算在我眼前生吞螃蟹噎死我都不攔你。”
[中原中也]繼續說,完全不管[太宰治]越來越陰沉的臉。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我要圍著你轉?你想死就死,我想走還不能走?”
鮮少有[中原中也]一直說話,[太宰治]沉默不語的時候,如果梶井看見了,怕不是要感歎句起猛了,連做夢都這麼離譜。
“所以中也想說,我和他們沒什麼不同嗎?”[太宰治]決定問最後一個問題。
[中原中也]一巴掌蓋在他臉上,“你憑什麼覺得彆人像狗一樣咬了我還能像你一樣好好活著?”
[太宰治]“……”
“如果我回答你,你們是一樣的,你是不是想殺了我?”[中原中也]又問,順便握著[太宰治]的匕首奪了過來。
“……”
沉默了許久,[太宰治]才緩慢開口。
“不會的。”
他說,“中也要好好活著。”
第四十章
[中原中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暴躁, 可笑的責任心,實力雖然還算過得去, 但有時候幼稚的要死。
這是[十五歲]的太宰治會給出的答案。
而此時此刻,他想起很久之前,被[中原中也]救過的小孩子輕輕抓住他的衣袖,看著他恩人奔赴戰場的背影,小心的輕聲問[太宰治]:“大哥哥,中也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很快。”[太宰治]記得自己當時露出的笑容很溫柔,小孩子也預料之中的被他的笑安撫到, 變得不再那麼惶恐。
“因為中也哥哥很厲害嗎?”
“嗯,很厲害。”
“所以他是故事裡那種即使身邊沒有任何人, 也完全可以憑借信念克服一切困難的英雄嗎?”
小孩子總是仰慕強大的英雄, 渴望見到英雄, 渴望被英雄注視, 又渴望成為英雄。
[太宰治]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 橘色的發尾如同日暮落下的夕陽,絢爛的染紅整個海麵。他輕輕垂下眼眸:“……是啊,中也是英雄, 很厲害的英雄。”
小孩不再說話,隻是豔羨的看著遠方。他想, 如果可以成為[中原中也]一樣強大的人,是否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就在[太宰治]轉身, 想要完成計劃裡自己的那部分的時候, 小孩忽然開口認真的說道:“中原哥哥是個很好的人。”
“……”
“嗯……他是個很好的人。”[太宰治]漫不經心的應和。
對於和[中原中也]有過實際接觸的人的來說,不管是被他救過的, 還是被他幫過的,上司和下屬, 朋友亦或者是同伴,他都是一個很好的人。
[中原中也]是個很好的人,他不要死,他不應該死,他應該活很久很久,所有願望都可以實現。
他應該長命百歲。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太宰治]忽然覺得無法呼吸。
他的死亡已經注定,而[中原中也]應該活著。
因為中也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他們就如同永遠不會交織的平行線,無法擁抱對方。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將[太宰治]手臂上的繃帶扯下來,開始往他頭上包。
“你不會死在我麵前,在你卸任首領或者我卸任乾部之前,我都有義務救你。”
“如果我命令你殺死我呢?”[太宰治]靠著[中原中也],瀕死時的衝動與興奮慢慢過去,意識逐漸模糊,但他不願意就這樣睡過去。
“你現在腦子不清醒,我不會遵循上司腦子犯抽時候下達的命令。”[中原中也]很不給麵子的回答。
[太宰治]的指腹按住對方脖頸與肩相交處被自己咬出來的傷口,[中原中也]微微瑟縮了一下,然後又恢複如常。
“中也會活很久。”[太宰治]說。
“哦,”[中原中也]麵無表情的甩開他的手,“那你呢?”
“……”
[太宰治]閉嘴了。
不得不說,[太宰治]身上惹人嫌棄的繃帶有史以來第一次發揮那麼大的用處,[中原中也]給一動不動和鹹魚一樣的家夥把傷口包好之後,還能剩下一些。
隻是……
繃帶被扯下之後,身體上那些早就已經痊愈留下的疤痕就遮不住了。
更無奈的是,[中原中也]恰好能夠分得清楚哪些自殺導致的,哪些是自殘導致的,哪些是[中原中也]贈與的。
在博取[中原中也]心疼憐憫這方麵,[太宰治]簡直爐火純青,[中原中也]甚至要懷疑自己把繃帶扯下來給他包紮這件事是不是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中原中也]從口袋裡掏出一顆藥,掐著[太宰治]的下巴硬塞進了他的喉嚨裡,[太宰治]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被蛞蝓捂著嘴逼著咽了下去。
這藥是Mafia醫院專門配給每個執行任務的成員的保命藥,副作用是事後會頭痛欲裂三天,不過總比死了好。
等確認[太宰治]已經把藥咽下去不會吐出來還,他終於把人甩到一邊的地上,開始看看周圍。
說實話,[中原中也]從進來就覺得很奇怪,這就是一間普通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木製書桌,桌子旁邊是書架……
太普通了,普通的不值得鎖住這個門的繁複的鎖,普通的讓[中原中也]嚴重懷疑有什麼貓膩……不對,是肯定有什麼貓膩。
粗略看過去,這裡也沒有安置什麼隱藏的攝像頭。
所以他更加疑惑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無奈回頭喊他。
[太宰治]靠牆坐著,聽見他的聲音後有些艱難的掀起眼皮,深呼吸幾下後四周看了看,然後將目光落在牆上的一個相框上。
照片是一個女人,三十歲不到的模樣,五官端正,鼻梁不算高挺,鼻側有一顆痣,整個人看上去溫潤很多,端莊的坐在椅子上,微笑著看向相框外。
[中原中也]走上前,擺弄幾下,沒有異常。
“……”
[太宰治]也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張開嘴想要說話,“我……咳咳……我……咳咳……”
血似乎凝結住了他的嗓子,聲音沙啞的要命,他連完整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捂著脖子,抬起頭有些茫然無辜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看什麼看,就算裝的再可憐兮兮,他也是不會心軟的。
[中原中也]將相框拿下來,發現這相框並非可以拆開重組的那種,想要看看裡麵隻能破壞掉外殼。
猶豫了幾秒,[中原中也]還是上手了,他有把握可以不損壞裡麵的照片,大不了到時候賠一個相框好了——在送那個人上西天之前。
就在他準備上手的時候,他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
說實話[中原中也]一向是不信鬼魂之說的,就算有暫時無法解釋的現象,那必然也是有前因後果的依據。
但是現在……
隻見手中相框照片裡的人的眼球動了動,看向他。因為隻有眼球動了,身體沒有動,就顯得極其的詭異。
端莊的女人的眼睛扭曲向上注視著你,讓[中原中也]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電影裡的劇情。
那部恐怖電影裡,主角的租住的房間裡有一副詭異的照片掛在牆上,是一個人的大頭照,那人的眼睛陰鬱的凝視著鏡頭。
第一天,第二天……無事發生。
第三天,那張照片消失了。
因為這個房間根本不存在什麼照片相框,那是一扇窗戶。
思及此處,他莫名瘮得慌,一時間鬆手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太宰治]見他沒有反應,猶豫許久,最終還是開口問道,“怎麼了?”
[中原中也]:“……”
“大概是我又見鬼了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