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罪狀
胤礽終於反應過來了?, 英氣?勃發的眉眼舒展開,又喜滋滋地?睜大:“那我豈不是頭一回就兒女雙全了??”
“話是這麼說來著,”石小詩有些擔心地?摸了?摸肚皮, “就是這麼大的肚子, 生孩子的時候,得受多大罪啊, 我害怕……”
胤礽笑道:“彆怕, 我這就去稟報汗阿瑪, 讓闔宮上下最?好的太醫和穩婆來接生,你身子向來好,一定會……一定會順順當當的!”
石小詩搡了?他一把, “你們男人啊,永遠體會不到女兒家生產的辛苦。”
不過也不是毫無機會, 她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欽天監上回是個這麼說法?,換身如今不再受五星連珠影響了?,一旦磁場發生波動,你我之間, 還是有互換的可能的……”
胤礽臉色一變,雙手交叉抱到胸前, 炸了?貓的貓咪一樣,“你想做什麼?不會是想要?我幫你生孩子吧?我可是個爺們兒!”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石小詩笑得賊頭賊腦, 戳一戳二大爺牌大貓咪的肚皮,“我好久都沒感受過八塊腹肌了?……”
“今晚讓你摸個夠, ”胤礽順手把她摟進懷裡,“這不是太醫說你月份大了?, 不能輕舉妄動,怕傷著孩子麼。”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石小詩聽著某人咚咚的心跳,“我好久都沒有騎馬射箭,出宮溜達了?,甚至連在這毓慶宮裡晃悠幾圈於嬤嬤都會大驚小怪……”
“等孩子生下來,你想去哪兒,我都絕不阻攔,還會陪你一起,”胤礽隔著那藕荷色的單袍,輕輕撫摸她腰上的酒窩,“你說好不好?”
“皇太子殿下不可以?騙人的哦。”石小詩悶頭悶腦地?點?了?點?頭。
小夫妻兩你儂我儂地?溫存了?一會,忽然聽見外頭張三?來報:“太子爺,太子妃主子,郭琇郭禦史求見,在外頭等著呢。”
這是索額圖的罪證有眉目了?,胤礽收斂神色,連聲?道:“快請!”
郭琇是知道太子爺不叫太子妃避諱公務的,因此走進毓慶宮東暖閣時,看見太子妃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倒也沒覺得驚訝。
他是散了?朝後過來的,還穿著石青的官袍,補子上的孔雀正欲展翅高飛。一彎腰打千兒,那孔雀也跟著佝僂起來,“奴才郭琇見過兩位主子!”
“快請起吧。”胤礽不大講究這些禮節,請他到對麵椅子上坐下。
郭琇也沒猶豫,直接將手中奏本遞上去,“請太子爺過目。”
胤礽接過來查看,起先倒還平靜,漸漸眉心鎖起來,鎖成了?幾道無奈的溝渠。
暖閣裡很安靜,安靜得能聽見紙頁從手中翻過的嘩啦聲?響,石小詩並不急著等他告訴她發生了?什麼,總歸不會是什麼能拿得上台麵的體麵事。郭琇也屏息靜氣?地?站在椅子跟前,他不敢坐下,即便這位太子爺的品行無可指摘,可那到底是他親叔姥爺,是太子一派在朝中立足的最?大底氣?。
“索額圖,曆任國?史院大學士、保和殿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看在我額涅的麵子上,汗阿瑪把能給他的都給他了?,要?論朝中權臣,無人能與之匹敵,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做出這麼多越俎代庖之事。”胤礽放下奏本,深深歎了?口氣?。
作為局外人,郭琇自然看得明白,可他並不敢說出口,抬眼往前一看,太子爺神色不佳,倒是太子妃老神在在地?說:“我覺得索額圖是想扶你上位,當個任他擺布的傀儡。”
但胤礽早就不是那個無依無靠、軟弱無能的小孩子了?,如果說以?前有人告訴他索額圖的真實目的,他或許還會嗤之以?鼻,可如今證據就擺在他麵前,而石小詩也終於挑破了?他心中那個虛幻的泡沫——比起在意他這個自幼失恃的皇太子,他更想要?的是身為攝政大臣霸權天下的無上虛榮。
郭琇觀察他臉色半晌,慢慢道:“您看奏本上的最?後一頁,這是臣從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三?營統領隆科多處尋得的一樁案子。”
他耐著性?子等胤礽和石小詩看完,才解釋道:“去年?三?月,索府上的小廝錢二被亂箭射殺,索府並未將此案報至衙門?,反倒是那錢二的父親錢瑞進京探親,在索府上尋不到兒子,才將此事上報,據隆科多所說,此案受索府插手,進展不利,若非錢瑞堅持,或許早早就撂下了?。”
胤礽眯著眼,神色冷厲,“他的手都伸到九門?提督去了??”
郭琇歎了?聲?:“錢瑞祖上也是跟□□皇帝打過江山的,後代都守在福陵,並非等閒之輩,因此他求到隆科多跟前,九門?提督也不敢怠慢,如今剛在城外亂葬崗上尋到錢二屍首,因為身上都是血窟窿,又隻得草席裹屍,這麼一年?過去,那屍首都被老鼠野狗啃咬得所剩無幾了?……”
“那錢二屍首上,是否有直指索額圖的線索?”石小詩點?出重點?所在。
郭琇說自然是有的,“否則錢瑞也沒那個膽子告到衙門?上。”
他頓了?一下,從袖中拿出一個細長形狀的油紙包,雙手捧著遞到胤礽眼底。
“這是臣從義莊錢二屍首上取出來的證物,請太子爺過目。”
胤礽接過,打開來查看,隻見紙包中是一根碎裂的箭羽,玄中帶赤色,即便破損許久,又有些腐爛,但也能看出羽毛極長,不是一般弓箭上的所用之物。
他對這個很熟悉,當下隻覺得心涼了?一半,“這是黑雕的羽毛,隻有皇帝大閱、吉禮、大禮用的鈚箭上才會飾以?此等箭羽。”
“是。”郭琇沉聲?道,“大概是給錢二收拾屍首的人不夠細致,雖然箭身被抽走了?,但是這樣的羽毛落下好幾根,都被一同裹進草席埋下。”
事實不言而喻,胤礽閉上眼,額頭青筋爆出來,“他往毓慶宮中送那些儀仗鹵簿還嫌不夠,甚至在自己府中,偷偷用禦用等級之物殺人取樂……若是報至汗阿瑪跟前,赫舍裡全族的腦袋都不夠掉!”
“臣認為,那一樁命案已足以?打消索額圖氣?焰,”郭琇將箭羽重新收好包起來,“這東西一旦交上去,就不止是掉腦袋這麼簡單了?,說不定連您都會被連累。”
“感謝郭禦史提醒,”胤礽垂下眸子,“錢二之死當然不能姑息,煩請您轉告隆科多,讓衙門?儘管去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還不是王子……至於這根證物,我考慮一下,再去回稟汗阿瑪。”
郭琇應了?聲?,躬身往門?外退去。方走了?一半,又吞吞吐吐地?回來。
“臣還有一事要?說,倒和索額圖沒關?係,”他沒等胤礽點?頭,“我在太醫院中,查到康熙十三?年?,有一味登記過的藏紅花藥莫名其妙地?少了?。”
胤礽挑高了?眉問:“藏紅花?這是做什麼用的?”
石小詩卻陡然反應過來了?,猛地?從玫瑰椅上站起來,“你說藏紅花,康熙十三?年??”
郭琇說是,“臣不便再細說了?,後麵的事,就請太子妃解釋吧。”
他正準備走,石小詩高聲?叫住:“郭禦史可知此藥是被誰要?走的?”
郭琇搖了?搖頭,“太久了?……太醫院的人早被換過一批,隻剩下一本檔案冊子,可那冊子也說得不清不楚,臣能查到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郭琇走後,石小詩拉著胤礽在明窗前坐下,溫聲?道:“太子爺,您想想,康熙十三?年?,發生了?什麼事?”
方才郭琇那段話已經讓胤礽心中有了?猜測,他蹙著眉問:“那年?我額涅難產,我出生,這藥是否與此事有關??”
“是,”石小詩輕聲?回答,“藏紅花……是落胎藥,有人將此藥下給了?正在待產的皇額涅,您是撿了?條命,可皇額涅無故仙去,自然與下藥之人脫不了?乾係,隻可惜,郭琇說已經找不到記錄了?。”
胤礽目眥欲裂,仰天歎道:“是朝中大臣?是延禧宮那拉氏?還是後宮中的某個嬪妃?”
石小詩搖了?搖頭,“那拉氏的惡行是為了?拉攏宮中太監為她辦事,說白了?,她徒有野心,卻沒有計謀,而當年?下藥之人能處理?得如此乾淨,我倒覺得……”
她腦中忽然冒出了?溫僖貴妃床櫃中的字條,和榮妃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可是時間對不上啊,溫僖貴妃在康熙十九年?方入宮,可先仁孝皇後康熙十三?年?就故去了?,那會她還是個尚在童年?的小女孩,不可能有此等行徑。而榮妃則不同,她是萬歲爺身邊陪伴最?久的那批老人,還有安嬪、敬嬪,她們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甚至其中一人,很可能就是謀殺皇後的凶手。
人挪來挪去對不上,她低著頭掰手指,思緒跑得太遠,忽然就被身邊一錘定音的胤礽拉回來,“趁著現在汗阿瑪還沒去南巡,我要?將索額圖的罪狀奏明。”
他舉步便往門?外走,石小詩忙抱著肚子跟上去,“您打算是隻撿其中一樣稟告,還是連那箭羽也一並說了??”
胤礽挺了?挺腰板,“你夫君,是那種遮遮掩掩的人麼?”
第102章 懲罰
石小詩有時候覺得女人懷孕這事?真?麻煩, 比方說先前胤礽上?乾清宮那?裡去辦大事?,她就算沒?辦法親臨現場,也能跟著同去, 在隔壁梢間裡等著聽第一手消息。
可懷孕到了第八個月上?, 二大爺說什?麼也不願她走來走去了,孕婦難免身上?腳上?浮腫, 她還算走運, 按摩幾回便能消散, 但?這自然的現象在二大爺眼中儼然是世上?最嚴重的病症,如今索性連轎輦也不敢讓她乘坐,所?有外出?請安一律告假, 又擔心她寂寞無聊,親自傳諭, 讓擷芳殿的兩個側室每天跨越半個紫禁城陪太子妃打牌解悶。
所?以他說要上?乾清宮去, 石小詩就隻能老老實實留在毓慶宮等消息,從巳時一直等到申時,方看見胤礽的身影出?現在前星門外。
“怎麼說?”她不敢走太快,邁著慢悠悠的大步走過來, “萬歲爺大發雷霆了吧?”
胤礽看起來心情?卻?挺好,摟著她往廊下走, “外頭風大,咱們回屋子裡說。”
京城的春天依然涼絲絲的, 太陽從雲翳邊角斜照在琉璃頂子上?, 炕幾上?的牡丹盆栽抽了新枝,看起來很鮮煥。胤礽午膳也沒?用, 這會兒餓極了,讓春煙上?了雪綿豆沙和?宋嫂魚羹來, 一邊吃,一邊同石小詩說:“我進乾清宮的時候,汗阿瑪正在看都察院和?九門提督的折子呢,想來我不主動張口,他老人家也一定會知?道的。”
石小詩舒出?一口氣,“也是,此事?牽動這麼多人,就算郭琇能忍住不報,也會有那?些?急於立功求進之人。”
胤礽說是,“我當然是恭恭敬敬地把?郭琇送來的奏疏和?供狀呈上?去,汗阿瑪看了許久都沒?說話,我也隻好屏息凝神,等待上?頭發話。”
他停下來喝了口湯羹,像說故事?似的,吊起了石小詩的胃口,她眨巴著大眼睛問:“然後呢?”
“汗阿瑪看至最後一頁,登時一手拍落在花梨桌麵上?,茶盞都被震起來了,你瞅瞅,我這袍子上?的水痕,都是被那?漾出?的茶水濺濕的。”
他撩起自己的牙白便服給她看,石小詩看見衣料上?老大一塊淺褐色的茶漬,點頭道:“汗阿瑪真?是氣壞了。”
“可不是麼!”胤礽嘴上?很委屈,唇角的笑卻?出?賣了真?實想法,“差點兒連我也一起罰了。”
“要是真?罰了您,您還能這麼愜意地回宮吃魚羹?”石小詩早就看穿了二大爺的小把?戲,“汗阿瑪後來又是怎麼說的?”
“汗阿瑪讓我說怎麼辦。”胤礽做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說倘若九門提督查明,錢二確係索額圖謀害,那?麼他不僅濫殺無辜,還擅用禦弓禦箭,逾越禮製,實為大不敬,罪不可恕,隻求汗阿瑪看在皇額涅的情?麵上?,饒過赫舍裡一族性命。”
石小詩拿著雪綿豆沙的手一抖,“您還真?是一點兒都不是遮掩呐。”
胤礽說當然,“我記得我的太子妃早就跟我說過,東宮最大的底氣,本就該是萬歲爺嘛。”
石小詩又問:“後來汗阿瑪同意了麼?”
“應是同意了,”胤礽用完食物,拿乾淨手帕抹了抹嘴,“他說讓我先回來,明兒朝上?自然會公布消息的。”
第二天一早,康熙果然公布了對索額圖的懲處決定——先拘禁至刑部,後麵的事?由三司會審,慢慢查證。
這樣倒很公平,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中既有索額圖的至交,也有明珠的門生,更?有郭琇這樣不與任何一方牽連,隻想辦好手上?案子的清官,再加上?三司會審案子的結果通常都要上?達天聽,由萬歲爺最終拍板決定,因此不必擔心有人在其中暗度陳倉公報私仇。
無數人朝皇太子投來複雜的目光,尤其是大阿哥和?三阿哥,或許在他們眼中,這意味著太子一派即將完蛋的訊號吧。
不過胤礽倒是很淡定,散朝後嗬腰從禦前退下,剛邁出?殿門,就被匆匆趕出?來的梁九功叫住。
他笑著指了指身後抱著朱漆大盤子的小太監,“萬歲爺讓奴才送過來的,到底昨兒叫茶水弄臟了太子爺的衣袍,萬歲爺見您總愛穿那?身牙白便服,想來是心愛之物,因此一早就吩咐奴才上?庫裡挑了好些?精良布匹,請太子爺務必收下。”
胤礽含笑點頭,這樣的饋贈沒?有不笑納的道理,何況他愛穿那?身牙白便服,是因為石小詩稱讚過一次,說他穿淺色俊秀,因此隻要是在她跟前,望著她那?色迷心竅的流連目光,就有些?舍不得換下。
不過現在好了,汗阿瑪送了這麼多牙白的料子,足夠他一年?四季都做上?好幾身了。
台階上?的皇太子喜滋滋地同小太監說話,吩咐他把?布匹送進毓慶宮倉房,台階下的眾臣工卻?個個目瞪口呆。
“……還以為索額圖一出?事?,太子爺離倒台就不遠了……”
“……是啊,怎麼還領了賞賜呢!”
“……我看延禧宮出?了那?麼大的事?,三阿哥也沒?個氣候,萬歲爺啊,這是隻能把?所?有期望都放在太子爺身上?了。”
“……唉,彆說了彆說了,妄議朝政,這是要掉腦袋的!”
胤礽其實全都聽進了耳中,但?他並不惱火,這些?日子,同汗阿瑪的關係更?上?一層樓,與索額圖順利割席且未傷及自身,這個目的已經達到,其他人怎麼想,就隨他們吧。
他現在隻想趕快回到毓慶宮,聽聽腹中兩個孩兒的心跳,把?今日朝中發生的大事?告訴石小詩,然後拉著她的手,請她選一匹最喜歡的料子,重新做一身牙白衣裳。
——
因為萬歲爺近年?都在為準噶爾諸事?傷神,是以從前轟轟烈烈的南巡中斷了好幾年?。今春禦駕要巡遊江南的消息傳開後,先是一群官員屁顛屁顛地往上?發奏報問聖躬安和?否,再有江寧織造曹寅寫信說造好了接駕彆墅,就等萬歲爺蒞臨。
康老爹心情?格外舒坦,大筆一揮,四月初八,便由三阿哥胤祉騎馬率先啟程,打點好一路事?宜,他老人家自個兒則於四月十五日乘坐遊船,沿著運河慢悠悠南下。
胤祉這份先行軍的差事?可是個肥差!畢竟萬歲爺南巡不是小事?,天子又愛民,不願多打擾沿途百姓,禁止地方官向?百姓征收花銷。於是所?有供給要提前籌措,戶部要管理牲口飼料,工部要貯藏木炭,光祿寺要準備必要的飲食。
而扈從的調動則交由鎮守宮中的監國太子:哪些?人跟著萬歲爺當侍從和?護衛,哪些?人同胤祉一起先行,哪些?人留在最後維護軍械管理禦馬,光是跟隨的衙門扈從官,從內閣學士、翰林院學士、各部尚書、各司郎中、監督、醫生、起居注官便有九十餘人,這些?人還有麾下,是以林林總總,最後踏出?午門的隊伍極長極大,千餘人不在話下。
胤祉出?發這日,自然先要道乾清宮向?萬歲爺和?太子爺告彆,他騎著從上?駟院挑了匹穩當的棗紅色駿馬,一身石青色大氅,文人氣質消磨不少,反而有了一種貝勒爺的油滑。
此去江南,與康熙三十四年?那?次被派往江南籌措錢款大不相同了,他再不是那?個夾在兩位兄長間唯唯諾諾的卑微三弟,再不會受人欺淩,他已經拿定主意了,要把?上?次受到的委屈,都變本加厲地討回來!
康熙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叮囑道:“此去江南,切不可勞民傷財,更?不能因為是個貝勒,就頤指氣使?地對待百姓。”
這話又提了三阿哥如今的“貝勒”身份,頤指氣使?四個字也很像在指他上?回對敏妃和?小十三出?言不遜之事?,胤祉臉上?仍是八風不動的神色,抬起頭望著上?方兩團明黃的影子,“兒臣一定謹記汗阿瑪教誨!”
然而人一出?宮,就不是這麼想的了。
江寧知?府李堯東聽聞先來的人是三貝勒胤祉,心中早就敲起了邊鼓。事?到如今,他早就後悔了,千不該萬不該,他鬼迷了心竅,不該在前年?三貝勒來籌措災銀時聽信伊桑阿的鬼話,聯合那?些?商戶,對他百般刁難。
可如今也沒?什?麼辦法,在家搓了半個月的臉,寫給京城伊桑阿的書信始終沒?個回音,他思來想去,隻能將江寧城中的商戶全部請到酒樓中商量對策。
那?些?商戶倒是無所?謂,“我當是什?麼,不就是得罪了一個貝勒爺!那?年?營生不好,手中就是沒?錢,我一個做生意的,還能怕他把?我的生意攤子翻了去?”
李知?府滿頭大汗,“我家三代為官,不敢得罪天家,請各位爺爺切莫告訴三貝勒,那?時是我不叫各位捐銀子……”
有商戶揶揄他:“既如此,當初乾嘛要得罪他呢!”
李知?府搖了搖頭,無奈地歎口氣,“那?會大阿哥和?皇太子鬥得正凶,我哪裡想到他一個三阿哥還能有上?位的心思呢!儘想著應付過去,朝中總會有法子的……”
“所?以,李知?府那?是故意刁難我?”隻聽吱呀一聲,酒樓廂房中的眾人聞聲放下酒杯,扭頭朝門口望去,一個穿青色暗紋便服的俊秀推門而入,眉梢眼角寫著陰鷙,與那?年?江南春雨中被富戶們灌酒灌吐了的三阿哥神態截然不同。
但?臉還是那?張臉,李堯東咽下口水,小腿肚子發顫地走過去跪下,“臣……啊不,微臣參見三貝勒!”
胤祉哼笑一聲,從李堯東身上?大步流星地跨過去,長長的衣擺從李堯東臉上?劃過,李堯東卻?連一聲悶哼都不敢,隻是把?頭咚咚往地上?一磕,恨不得以死謝罪。
滿堂皆驚,全都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局麵,胤祉充耳不聞李堯東的磕頭聲,他走到桌邊,伸手拈了塊燒鵝放入口中,讚道:“好鮮嫩入味啊!隻可惜上?回來江南,我日日陪諸位飲酒娶樂,連個鵝掌鴨信都沒?吃過。”
第103章 得失
李堯東摸不準這位三貝勒在想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還以?為事情有了轉機,連忙把?桌上的一碗鹵水鵝掌給這位大?人物端過去, “三貝勒, 您請用。”
胤祉斜著眼看他一眼,不可捉摸地?歪唇一笑。
李堯東估摸著貝勒爺在京城中吃香的喝辣的, 平日用膳肯定有人伺候, 犯不上自己親手動筷, 可這鵝掌鴨信,就是得?自個兒用手拿著啃才有趣味呐!
他惶惶然?,不知道?怎麼辦, 隻好從雙手捧著送到胤祉眼皮子底下,“三貝勒您彆?客氣, 這鵝掌滋味極好, 您一試便知,倘若喜歡,我再叫人送到您下榻的驛站。”
胤祉不置可否地?盯著他,眼中泛起晦暗的光, 良久抬起手來,在眾商戶的注目下, 那隻手不偏不倚,不歪不斜地?落在瓷碗邊緣, 緊接著就是一聲脆裂響聲, 瓷碗咣當掉落在地?,分裂成許多瓷片, 鹵汁灑了滿地?,那些鵝掌也七零八落地?掉在竹編的地?板上。
李堯東嚇壞了, 下意識跪下去,“三貝勒,微臣從前諸般錯處,您……您可千萬彆?記在心上啊!微臣都?是受了那伊桑阿的指使,微臣是豬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犯不上跟我這樣?的人計較!”
“我可以?不計較,”胤祉閒閒地?張了口,蹲下身來,手指捏住李堯東的耳朵,“我是覺得?,這鵝掌既然?真的有李大?人說的這般美味,那你?也不該浪費,是不是?”
李堯東哪敢反駁,隻能跟著點頭?,下巴上的贅肉一抖一抖的,“是……是……”
胤祉手指在地?上點了點,“那就請李大?人,將地?上的這些都?吃乾淨吧。”
李堯東愕然?地?抬起頭?,其實?酒樓地?板不算臟,掉落在地?上的食物,也沒沾上多少灰土塵粒,可是這不是能不能吃的問題,是他堂堂一地?知府,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折損顏麵?
早有小廝拿了乾淨碗筷塞進李知府手中,貝勒爺的命令不可違,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變通的餘地?。可胤祉又是一腳,將他手中碗筷踢走,涼聲道?:“若是李大?人不願用手,趴在地?上舔著吃完,我也是很樂意的!”
李堯東不敢再哼唧了,大?夥兒臉色都?一變,這是絲毫不給人台階下,那些富商小官們對看一眼,都?害怕三貝勒的這股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於是一片嗚咽咀嚼聲中,有個做綢緞布匹買賣的先開了口:“三爺,您放心,往後隻要是您開口,我就是掏空了家底,也會把?銀子按時送到您手上的。”
於是接下來的人都?跟著訥訥應聲附和,胤祉滿意地?打量了一圈周圍人的神色,然?後極滿意地?一笑:“下月萬歲爺南巡,你?們都?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吧?”
“明白明白!”望著這會已經鼻涕眼淚一把?的李堯東,眾人異口同聲。
胤祉一抖衣擺,仰著臉,從酒樓信步踱出。
昔日屈辱得?報,望著外頭?江南獨有的粉牆黛瓦,與前年的絲雨蒙蒙、竹風習習,綠水環繞、紅花綻放也沒有什麼不同,這樣?的紙醉金迷真是叫人憊懶。
但他不敢懈怠,往驛館走的路上,他已開始在腦中琢磨如何結交江南一帶的官家勢力,比如江寧織造曹寅,和萬歲爺是打小的交情,他不敢輕易打草驚蛇,可是像遏必隆之子阿靈阿、前廣善庫司庫郎中托合齊之流,如今人都?在江南,還有納蘭揆敘,既然?知道?了他和太子妃之間的那層關係,便可以?借此機會大?做文章。
聽說揆敘曾在杭州這一帶的書院裡修習,胤祉乾脆從馬背上下來,讓小廝牽馬先回驛站,自己則負手在街上隨意行走。
路邊有一家茶樓,吆喝聲極高,他看見茶水牌上還有京城裡時興的糕點,便走進去要了一碟酒鬼花生,一碟禦膳豆黃,一壺碧螺春,坐在二樓臨街的桌邊,此處是個大?轉角,市口兒極好,天南地?北的來往行人都?能儘收入眼底。
他剛喝完一杯茶,便聽見樓下有兩個小吏在買炒貨,“孟光祖”“太子爺”幾個字眼蹦進耳中,胤祉一凝神,乾脆湊到窗邊細聽。
其中一個小吏道?:“……我說這叫什麼來著,拔出蘿卜帶出泥!索額圖鋃鐺入獄,我看赫舍裡家是要完蛋了,就是不知東宮會不會換人罷了。”
“哪兒能呢!”另一個小吏說,“萬歲爺已經出宮了,可留下來監國的是太子,他若是在這檔口上做些什麼,萬歲他老人家再神通廣大?,也是鞭長莫及。”
胤祉眉頭?一皺,他記得?汗阿瑪擺駕出宮的日子分明是五天以?後,怎麼他沒聽到任何消息,就提前出發了呢?
“喲瞧不出你?還會說成語呢!”前頭?的小吏說,“不過你?聽說沒有,索額圖在大?理寺供出了不少人啊,我看朝中要有大?變動了!”
“啊?就你?剛才說的那個孟光祖?”
“小聲點兒!”店家將蟹黃瓜子遞過來,兩個小吏離開茶樓,走遠了。
樓上的胤祉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孟光祖出事了,難怪沒人給遠在江南的他傳口信。
可孟光祖和索額圖又是什麼時候牽上頭?的呢?他往桌上丟了幾個銅板,神色匆匆趕回驛站。
“京中可有什麼消息?”他問蒙養齋館中唯一一個跟來的陳夢雷。
陳夢雷躲閃了一下,將案頭?一疊邸報遞過去,“孟光祖鋃鐺入獄,您剛出驛館,消息就送過來了。”
胤祉匆匆一看,原來康熙三十五年延禧宮出事後,他曾想法子將讓孟光祖替他去巴結巴結那些曾經的大?阿哥黨,然?而朝中慣例,給明珠送了禮的,少不得?也得?給索額圖送上一份,大?概是孟光祖害怕得?罪太子,想給自己留條後路,竟以?他三阿哥的名義,向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送了兩箱黃金。
格爾芬此人資質平平,京中留不下,隻能上山東去任七品武官,但他到底背靠他老子索額圖,為人又傻又闊氣,山東又遠離皇子腳下,當場就很講義氣地?收下黃金,請孟光祖在泰山腳下大?吃大?喝了三天,還回贈了戰馬和銀兩。
隻是按照大?清規製,親王阿哥們和地?方外任官員互贈禮品,官員必須奏報戶部備案,孟光祖倒是玩得?快活,可胤祉根本不知道?這樁故事,格爾芬顯然?隻告訴了索額圖,沒往戶部聲張。
他叉著腰,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句:“我就知道?這混球,敗就敗在他那張嘴上,還把?我也給牽扯進來了!”
陳夢雷吸一口涼氣,“您看,萬歲爺會如何治罪呢?”
胤祉咬了下牙根,“最好斬首,孟光祖知道?的太多了,讓他下獄,隻怕還會抖露出更多。”
陳夢雷不敢再說了,他哆哆嗦嗦地?退出房間。
在蒙養齋館,孟光祖一直欺壓他們不假,可他這次出事,陳夢雷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本想著以?孟光祖從前那得?臉的勢頭?,三爺一定會想辦法將孟光祖救出來,至少也會看在昔日賣力的情麵上,替他求情免去皮肉之苦,沒料到這個外表看起來玉樹臨風的文弱皇子竟然?有一副如此歹毒的心腸,一旦手下人不能再為他所?用,結局隻剩下死路一條。
他覺得?,自己一腔才學,真的是投錯主子了。
——
日子到跟前了,不知道?是兩個小崽子覺得?她肚子裡太過舒適還是怎樣?,一點兒要生產的意思都?沒有。
二大?爺又上詹事府批他堆成山的折子去了,在他的再三囑咐下,石小詩如今每天唯一的運動量就是在毓慶宮裡溜達上幾圈。如今所?有人都?在為小皇孫和小格格的到來而喜氣洋洋,房中陳設全都?用軟墊包得?嚴嚴實?實?,兩個黃花梨木的小搖床擺在拔步床邊上,用作尿布尿墊的紗布墊足足壘到了一人多高。
為了讓愛妻不走上皇額涅的老路,太醫院有一半人都?被二大?爺請到梢間坐著,倉房被翻了個底朝天,成箱的藥已經堆在茶房裡,萬歲爺臨行前,賞下最好的靈芝和吊命的人參,石小詩托著下巴撥弄了兩下那堆藥材,誠懇地?祈求自己千萬不要用上。
“主子,算我求求您,彆?再到處亂走了!萬一突然?發動了怎麼辦!”春煙找了幾間屋子才發現?自家主子,她一臉焦灼地?走過來,摻著石小詩就想回寢宮。
“沒事兒!”石小詩對自己的身體很有把?握,“我敢說,不是今天。”
“哦——”春煙委屈巴巴地?摟住石小詩的胳膊,“可要是被二大?爺……啊不是,太子爺知道?……”
她捂住了嘴,一臉驚恐地?看著石小詩,“我聽您說多了,不小心用錯了稱呼。”
石小詩刮了刮春煙小姑娘的鼻子,“再讓我溜達一會,我保證不告訴他。”
“好吧,”春煙無奈應下,又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白色的玉佩來,“不過我方才開櫃子,發現?了這個,倉房登記的小六兒說認不得?是什麼玉石,您看看,這好像是十爺昔日贈予太子爺之物吧?”
石小詩凝眉一看,那玉佩造型質樸,虎頭?虎腦的,樂了,“還真是!有一次太子爺帶他們幾個打布庫,十阿哥非要送給他來著,八成是後來換衣服時丟到哪個櫃子裡了。”
春煙抿唇一笑,“太子爺連這個都?跟您說呐。”
石小詩心說那可是十阿哥送給你?主子我的,我能記不清麼!
她掂了掂手中的虎佩,“放在寢宮裡吧,給小皇孫戴挺合適的。”
春煙說好,當晚就放在了拔步床旁邊的高幾上。
隻是這一夜,可憐的監國皇太子又被迫在詹事府裡通宵。胤礽心裡掛念著快要生產的太子妃,即便就隔了兩道?宮牆,這一整夜還是派張三回來看了五六回。
春煙揉著眼起來開門:“主子早就歇下了,這會睡得?正香呢,放心吧,主子說沒感覺,今夜發動不了的,請太子爺放心吧!”
張三點頭?,將春煙的話原封不動帶回了詹事府,可是一進衙門裡,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之處。
方才還一臉嚴肅坐在案後批折子的皇太子,此刻卻趴在桌上睡著了,一手撓著臉頰,一手還詭異地?摸著平平坦坦的腹部,口中喃喃道?:“……二大?爺……我想吃炸雞火鍋麻辣燙……”
第104章 龍鳳
“太子爺?”張三壓著嗓子叫了一句。
仍在睡夢中的皇太子毫無?反應。
張三四處扭頭看看, 幸好臣工們早都出宮回?府去?了,侍從太監都站在外頭廊子底下,周遭無?人, 於是他試探著問, “太子……妃?”
“啊?”石小詩耳廓一動?,抬起頭來。
她努力認了認眼?前人, “張三?”然後下意識地往肚子上一摸, 瞬間站起身睜大雙眼?, “我?……又換啦?”
“是的,太子妃主子。”張三苦笑不得地說,“奴才估摸著, 這會躺在太子妃寢宮床上待產的……是太子爺。”
石小詩摸了下心口,跌坐回?椅子上, “還好我?今晚沒?動?靜, 不行,我?放心不下,還是回?毓慶宮吧……”
“可?是萬歲爺說了,您手上的這些?折子, 必須在天亮前批完送給信使。”張三也很?無?奈,不過他答應過太子, 如過兩?位主子換身,他就要幫助太子妃不露出馬腳。
石小詩盯著案上的奏章直歎氣, 二大爺也太倒黴了, 這監國的重任真不是一般人能乾的了的,難怪接康老爹班的四大爺以肝帝聞名呢, 不通宵,哪裡能乾得完這麼多活啊!
她不情不願地翻開麵前的題本, 提起筆沾了沾墨——二大爺就自求多福吧,至少他今晚還能睡個整覺,而她呢,恐怕連枕頭邊邊都碰不上了。
先前來診脈的太醫的確講過今夜沒?到時候的話,可?那經驗豐富的穩婆也說了——生孩子這事可?不是那些?臭男人能說得準的,萬一產婦有急劇的身心變化,隨時都有可?能發動?。
而躺在拔步床上的胤礽,就正好撞上了這個假設。
他分?明記得剛才還在詹事府中看折子,怎地忽然就眼?前一黑腦袋發沉,勉力睜開眼?來,隻見衣服高高隆起,仿佛肚子上頂了個特彆大的球,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經曆了這麼多次換身,胤礽同誌還是很?鎮定?的,他支起上半身,斜斜靠在床頭,仔細四處觀察——很?確定?,他這是又一次成為太子妃,還是快要生產的太子妃了。
當個孕婦可?真不容易啊,腰身沉得要命,胸前也在發脹,他雙手覆蓋上肚皮,猛地感受到腹腔中有個小小的拳頭劃過,似乎隔著一層血肉,與他掌心貼合。
胤礽心頭沒?由來地柔軟了一瞬,他在額涅腹中時,也曾與她這般親近吧。
就在此時,他覺得腹中似乎傳來了一絲隱痛,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石小詩懷著孩子的時候,好像也從來沒?說過有這種難受勁兒?。
腹痛愈演愈烈了,他開始感到害怕,難道就是今夜了嗎?可?他還沒?做好生產的心理準備啊,畢竟他到底是個爺們兒?……爺們兒?,怎麼能生孩子呢?
他越這麼想,越覺得身下不聽使喚起來,掙紮這想下床,想喚外頭的春煙秋筠,還有留守在隔壁梢間裡的太醫和穩婆,隻是才剛站起身,一大團羊水落下,稀裡嘩啦流了一地。
這回?不用他張口叫人,這麼大的動?靜足以炸鍋,讓所有人一股腦兒?湧進寢宮。
“我?的主子啊!”春煙嚇壞了,六神無?主的,“太醫不是說今晚不會發動?麼?”
穩婆不慌不忙地打開生產工具包裹,氣定?神閒地斜覷一眼?那個下定?論的老太醫,老太醫則訥訥地低下頭來,指揮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胤礽往床上抬。
“才開一指。”穩婆進來探了探,向胤礽安慰道,“您得留存著力氣,吃點糖水,好麼?”
這會子誰能有心情吃喝?但是淡月已經把盛著糖水的勺子遞到他嘴邊了,他擰頭抿了一口,還沒?咽下去?,就有另一股更凶猛的疼痛從身體內部衝過來,好似被?馬車碾過,又好似被?切成兩?半,某個部位開始有撕裂之?感,但他幾乎痛的顧不上那些?了,大聲把穩婆叫來:“好……好疼……”
穩婆“嗯”了一聲,伸手一摸,“大概因為是兩?個胎兒?,開的快了些?,三指了。”
外頭於嬤嬤開始發號施令:“春煙你個傻孩子,彆發愣了,去?茶房看著太子妃主子的湯藥,秋筠,你去?詹事府給太子爺報信兒?,不用急,太子妃這是頭一遭,還是龍鳳胎,且等著吧,這一夜都未必能結束。”
疼痛一波又一波襲來,於嬤嬤這一嗓子剛好飄進胤礽耳朵裡,此刻二大爺內心極度崩潰,什麼叫這一夜都未必能結束?他已經疼成這樣了,還隻是個開端嗎?他抽了口氣,朝外擺擺手道:“彆,彆急,太子爺手上的公務今夜必須要看完,我?還能……還能再支撐一會……啊!”
又是一波堪比利劍刺穿的疼痛,躺在床上的胤礽感覺自己眼?冒金星,人已經麻了,雙手抓緊住床頭上掛著的布條,指甲嵌進皮肉,血痕斑斑。
於嬤嬤心疼地厲害,拿手帕擦去?他額上汗珠,“請太子爺回?來吧,咱們女人啊,受這份罪,也不是單為了自個兒?。”
秋筠會意,提起裙擺就往外跑,一路氣喘籲籲地跑進了詹事府。衙門裡頭冷冷清清的,一盞料絲燈照著太子爺的孤影和外頭垂手侍立的張三。
按理說太子爺公務,奴才們千萬不能打擾,但眼?下情況特殊,她也顧不得規矩,三步並兩?步衝進房內,朗聲道:“太子爺,太子妃主子發動?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什麼?”石小詩站起身就往外跑,從詹事府到毓慶宮,明明不算遠的距離,卻像跑了千百年,跑出了滿身狼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飄到毓慶宮的,寢宮分?明近在眼?前時, 菱花門內已經聚集了好些?人,進進出出地端著水盆,裡麵扔著用過的毛巾和被?血染紅了的熱水,沒?來由地想起上次換身時二大爺受傷那次,分?明躺在裡頭的是自己的身體,可?她小腿肚子抖得比上回?還厲害。
到處都是人,可?她太心急如焚了,找不到可?以詢問的太醫和穩婆,乾脆直接推開了慌亂的人群,闖進內寢。
於嬤嬤張著手臂說哎呦呦,“爺您怎麼進來了,在外頭等就行了,產房這種血腥之?地,你們爺們……”
“我?們爺們怎麼了!”石小詩大口喘著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厲,“讓我?進去?陪太子妃,這是太子口諭!”
於嬤嬤囁嚅了一下,再不敢攔著。她一把掀開厚重的簾子,鐵鏽一樣的血腥味和悶熱的空氣一起撲麵而來,她看見胤礽睡在拔步床上,麵色蒼白,呼吸急促,滿頭大汗,身上又大又長的被?子高高拱起,三四個穩婆正在聚在一起用力。
“你……你彆過來!”胤礽睜開一星眼?,看見了立在床邊的石小詩,“我?怕……我?怕嚇著你!”
石小詩腳下忽然站住了,仔細看過去?,仿佛躺在那兒?的不是她熟悉的皇太子,也不是她熟悉的自己的身體,屬於母親和父親,丈夫和妻子某些?共性被?打通,在此刻,他們就是這個世間一對相愛的,願意為對方生下孩子的愛侶而已。
因為躺在床上的胤礽執意要她出去?,她渾渾噩噩的,便被?秋筠和於嬤嬤帶到外頭次間裡坐著,有太醫走過來道一聲:“太子爺,您對太子妃真是情真意切呐。”
她隻是茫然地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換身,她相信二大爺會比此刻的她緊張多了、心疼多了。
這夜無?比漫長,其間她三番五次想進寢宮裡看一看情況,可?大夥兒?怎麼都不準她走進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天色發白,才有數聲嘹亮的啼哭迸發,響徹整座紫禁城。
石小詩猛地站起來往寢宮走,剛一出門,正對上穩婆笑嘻嘻的麵容:“恭……”
她根本等不及那些?套話,抬手問道:“太子妃平安麼?”
“太子妃作養得好,孩子個頭剛剛好,母子三人都很?康健!”穩婆雖然說得動?聽,但她衣服上的殷紅血痕還是透露出二大爺這次受了多少罪。
“孩子先交給乳母,”她隻匆匆看了眼?兩?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崽子,直接往拔步床邊衝,“我?去?看太子妃。”
半日前還無?比尊貴的皇太子殿下此刻虛弱地躺在被?褥裡,很?委屈地眨了下眼?,輕輕喚了她一聲,“我?覺得好冷。”
穩婆湊過來說沒?事,“太子妃是失血過多,養養就好了。”
這會正是初夏,火炕和炭盆都撤下去?了,一時半會拿不出來,熏爐裡那點火星子更派不上用場,不過穩婆說沒?事,那應該無?性命之?憂。
她擺擺手說“你們出去?吧”,自己則脫下罩衣,敞開懷抱兩?臂一展,將二大爺汗濕了的頭顱摟進懷裡。
“餓不餓?”石小詩貼在他耳邊問。
胤礽說還好,“先前吃了一碗糖水,而且現在我?還疼呢,生孩子怎麼這麼疼啊,我?覺得自己好像死了好幾回?。”他探出一隻手,扯了扯她的指頭,“我?隻慶幸吃這個苦頭的是我?。”
石小詩覺得二大爺這會說話很?像在撒嬌,不過看在他為她生孩子的情分?上,她決定?讓二大爺放縱一下本性,“好好休養吧,我?已經跟汗阿瑪報過信了,他老人家必然不會責怪你沒?批完折子的。”
胤礽“嗯”了一聲,“兒?子就叫弘晏,”他還記得上回?在“月色江聲”裡的約定?,“女兒?呢,你想個小名吧?”
石小詩抿了抿唇,“我?看王籍的詩句上說,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你說,叫鳴幽怎麼樣?”
第105章 滿月
胤礽說好, “看來先前?讓你讀的詩集都沒白費,這名字都比我幾位姊妹的名字還好聽呢。”
康老爹在給公主取名這件事上真的很隨意,封號都是禮部擬定?, 但小名兒卻都是他老人家從滿蒙姑娘的常用字裡隨意起的, 大公主是收養的不?算,二公主叫馬喀塔, 三公主叫達哲, 四公主叫阿圖, 五公主叫雅圖,跟給兒子們?起的名號比起來,氣?勢寓意上輸了一大截。
既然好大兒弘晏和寶貝閨女鳴幽的名字已經定?下, 二大爺也?就覺得這事算完結了,他現在身體極疲憊, 精神卻還很亢奮, 兩個?小崽子被?奶媽洗乾淨包好,送到他枕邊放著,大家都很有眼力見地退出寢宮外,將這片天地留給太子夫婦說悄悄話。
“說說, 你是不?是故意的?”胤礽把腦袋湊過?來,嗅著她腰間荷包裡安神香的味道, “上個?月你就想跟我換身,讓我幫你生孩子。”
“絕對沒有的事, ”石小詩一臉誠懇地搖頭, “都不?知道為什麼,咱們?突然就換了, 上次欽天監的說法您也?知道,這事兒沒個?緣由的。”
她目光落到擱在床邊高幾上的白玉臥虎佩的, 心頭沒由來地一動。
說來也?巧合,昨天她剛把這個?小十送給他太子二哥的白玉臥虎佩翻出來,當?夜他們?就換身了。
再往前?倒倒,她記得康熙三十四年剛跟弟弟們?打完布庫,也?正是在佩戴上這塊玉佩的第二天參加宮宴時,他們?二人換回了身體,還有康熙三十五年夏天那次,似乎每一次互換,都少不?了這塊玉佩的出現。
她把設想跟胤礽一說,二大爺也?點?起了頭,“你說的不?無?道理?,上回欽天監那兩個?監正說得都是英吉利語,你聽得明白些,能?想明白這玉佩和換身之間的聯係嗎?”
石小詩琢磨了一會?,“徐日?升的看法是,磁場的吸引力。”她跟一臉茫然的二大爺解釋,“這就是說,如果你我之間已經建立了某種吸引力,那麼沒有天象做引導,有了這個?白玉臥虎佩作引子,也?是有可能?發生換身的。”
她將手上的溫潤事物顛來倒去地看,胤礻我曾經說過?,這塊玉佩是舊物了,如果曾被?埋藏在某一處磁場邊,曆經漫長歲月,自身帶了磁力,也?足以讓她和胤礽的周身磁場發生扭轉。
原理?大概就是這麼個?原理?了,畢竟她是標準的文科生,高中之後再也?沒見過?的物理?課本,這半吊子的水平隻夠敷衍二大爺。
不?過?換身似乎也?不?是想換就能?換,眼下孩子生了,白玉臥虎佩也?放在手邊,她和胤礽同誌卻一點?兒要換回來的感覺都沒有。
“你好好安歇吧,我去詹事府給汗阿瑪寫封喜信兒。”石小詩溫柔安慰神思不?屬的胤礽,“喂奶……你成麼?”
“交給乳母,”胤礽斬釘截鐵地說,“本來我也?沒打算讓你親自喂養。”
石小詩滿意地點?點?頭,背著手邁出二大爺瀟灑自如的步伐,躺在床上的胤礽摸了摸還鼓鼓漲漲的腹部,歎氣?道:“我這皇太子啊,對太子妃也?太好了些。”
東宮太子妃平安誕下皇太孫和孫女,讓遠在江南的康老爹萬分欣喜,信箋傳來的那天,行營裡傳出一道好消息——“京師九城都要慶,三歲以下孩童和年滿六十的老人賞肉半斤米一斤,在京師的官員,全部要上詹事府慶賀,不?在京師的,各督府組織擺宴慶賀,賞紗袍一件,涼帽一頂,宮中年滿十六的宮女全部放出去嫁人,大理?寺所有等候秋決的欽犯,一律推遲到明年!”
這樣的大赦天下,上一次還是康老爹他成功平定?三藩和收回台灣的時候,這下宮內宮外對皇太子和皇太子妃的敬愛比從前?更甚,就連大理?寺中等著秋天掉腦袋的索額圖也?沒想到,胤礽還能?在這關頭上讓他多活幾天。
內務府派了好些乳母和嬤嬤來,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有淩普把關,這些人都很信得過?。但是石小詩認為並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兩個?小崽子,孩子嘛,誰養大的,自然就和誰最親,所以在和胤礽商量之後,他們?決定?把弘晏和鳴幽放在身邊教養,反正將太子妃寢宮和太子寢宮之間的牆壁打通,整個?房間就會?變得寬敞明亮,當?中鋪上竹編軟墊,更方便?小孩兒滿地亂爬。
在穿越到大清來之前?,石小詩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個?母親,從前?關於人生的終極理?想,就是做個?好演員,早早存錢,等老了就去海邊買個?度假小屋,養上一貓一狗,過?上幸福生活,可自從十月懷胎後,她清晰地感知到體內有一種叫“母愛”的激素在慢慢發芽。
就算是幼兒,但弘晏軟萌溫柔,鳴幽調皮大膽,還有二大爺時而欠揍時而體貼但總體上無?比帥氣?可靠的人作伴侶,比較起來,也?不?比那個?海邊小屋一貓一狗的夢想差。
毓慶宮裡歲月靜好,這程子也?沒什麼大事,因此石小詩這監國太子也?不?算忙碌,不?必通宵達旦在詹事府裡批閱奏折,夫妻兩年,她對二大爺的行事作風已經模仿到十成,就算張三偶爾也?會?疑心,兩位主子是不?是已經換回來了,還在逗他玩兒呢。
不?過?石小詩女士在討好康老爹上比二大爺更能?放的下身段,日?日?寫信就不?必詳說了,想到前?年萬歲爺南巡時因為思念好大兒而要隨身攜帶皇太子衣物,她這次很主動地給江南行宮寄了不?少,除了胤礽的衣服外,還有弘晏和鳴幽的畫像、小物、手印等等,叫在杭州隻能?跟三貝勒胤祉乾瞪眼的康老爹好生歡喜——“快!將江南市井各種各樣的兒童玩具都買兩份寄回宮中,皇太孫和小格格再賜黃金百兩!”
毫無?疑問,弘晏和鳴幽已經成了整座紫禁城最受矚目的孩子,因為擁有一對容貌儀態俱佳的父母,剛滿月,兩個?小孩就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佟佳貴妃送起東西來毫不?手軟,石夫人和德義將軍夫人隔一日?就進一回宮,再加上太子妃在宮中人緣極好,三福晉四福晉每天都要遞牌子入宮請求和兩個?小團子一起玩,毓慶宮裡自然門庭若市喜氣?洋洋。
而二大爺和石小詩,也?順利地在一個?孩子不?吵不?鬨的夜裡,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
於是皇太子夫婦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著月黑風高,躡手躡腳、偷偷摸摸地溜到倉房,把胤礻我贈送的白玉臥虎佩放在不?起眼角落的錦盒裡。
“不?埋起來嗎?”胤礽眼瞼微動,“萬一下次又被?哪個?不?長眼的小丫頭翻出來怎麼辦?”
“那就當?驚喜嘛。”石小詩隻覺得這次換身最大的遺憾是,每天忙著帶孩子、照顧二大爺情緒、避免他產後抑鬱、沒能?找到空閒出宮溜達,她誠懇地希望還能?有下一個?變成皇太子的機會?,換上便?裝,帶上老四老八老九老十小十三小十四這些可愛的弟弟們?去小攤上好好吃頓餛飩。
孟夏的毓慶宮就在嬰孩的啼哭和眾人的笑聲中過?去了,第一縷涼風從漠北的草原上吹過?來的時候,另一樁喜事也?跟著一同到來。
八月初,是康熙南巡前?擬訂的四公主下嫁喀爾喀郡王敦布多爾濟的日?子,話說回來,這樁親事的促成還有石小詩和胤礽的功勞,好在四公主看過?敦布多爾濟的畫像後,對這位小郡王的英朗神貌感到滿意,而宜妃的耳旁風也?讓四公主在出嫁前?有了和碩恪靖公主的稱號,皇家算是給足了麵?子,四公主便?也?能?心無?牽掛地出嫁了。
延禧宮出事後,又遇上太子妃生產,皇太後年邁不?願問事,於是宮中已經變成佟佳貴妃雖無?盛寵,但在權力上一家獨大的格局。
關於這一點?,佟佳氏看得很開,她上毓慶宮給弘晏和鳴幽送金項圈的時候,拉著石小詩的手掏心掏肺:“我如今也?想明白了,咱們?後宮的這些女人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看宜妃,她就是會?討萬歲爺歡心,她也?不?求晉升,用你以前?說的話本子來比喻,就是鹹魚寵妃,還有德妃,她就是多讀了幾本書,專陪萬歲爺解悶,而我,還有我姐姐,之前?的幾位大行皇後,進宮來就是為了乾活的,你看這偌大後宮,加上奴才幾大千口人,可真不?好管,我如今也?不?求榮寵了,萬歲爺這是看得起我,才讓我領著這份差事呢!”
能?有這種想法,石小詩很替佟佳貴妃開心,“宜妃母和德妃母兩個?倒還好,就是榮妃母,您覺得她怎麼樣呢?”
說到此人,佟佳貴妃搖了搖頭,“我看不?懂她,好幾次邀請她到承乾宮,她都說身上不?好,閉門不?出,我也?說不?清她每日?都在忙什麼,按說三貝勒如今也?算萬歲爺跟前?得勢之人,她這個?額涅好像也?不?大在意。”
說到了宮中幾個?妃子,就避不?開那拉氏,石小詩問:“聽說去年冬天她也?挺過?來了,你可去看過??”
佟佳貴妃搖頭道:“萬歲爺對此女深深厭惡,我也?不?想跟他老人家對著乾。”
石小詩歎氣?道:“那我派人給她送點?夏衣和日?用的東西吧。”
她抬眼對上佟佳貴妃詫異的眼神,“我不?是同情她,我上次問她安嬪和敬嬪,她明明知道,卻始終不?願意告訴我。”
“安嬪和敬嬪,那都是好久之前?的老人了吧?”佟佳貴妃眯起眼思索,“你問她們?兩個?做什麼。”
溫僖貴妃和先仁孝皇後仙去時的蹊蹺,石小詩至今還沒頭緒,不?敢告訴佟佳貴妃,她隻好打個?岔道:“沒什麼,有些好奇罷了。”
佟佳貴妃說好吧,又再三囑咐她:“明兒就是和碩恪靖公主風光大嫁的日?子了,有兩件事我得告訴你,你千萬記得明兒彆說漏嘴,惹咱們?新娘子落淚。”
石小詩忙問是什麼。
佟佳貴妃目光憂傷地歎氣?,“萬歲爺一早來信了,遠嫁蒙古的榮憲公主於半月前?香消玉殞,而我們?佟家也?因為索額圖那件事受牽連,萬歲爺考慮安撫我阿瑪,將五公主指給我侄子舜安顏,咱們?宮中,又要變得冷清了。”
第106章 善後
這兩年河務上風調雨順, 萬歲爺這回?南巡並?沒什麼重大任務,再加上宮中的皇太孫著實讓他心急難忍,於是此次下江南的儀仗隻待了不足兩個月, 就匆匆忙忙地往京中趕了。
胤礽早早地被?石小詩趕起床, 上京郊接駕。
康老爹還坐在禦駕中就開?始問東問西,問弘晏長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 問鳴幽的樣貌是隨胤礽更多些還是隨石小詩更多些, 說完自己就笑了:“你們兩個長相都生得好, 隨了誰的樣子都行!”
胤礽含笑點頭?:“我前兒在奉先殿中找出一卷汗阿瑪小時候的畫像,你彆說,弘晏的眉眼像您, 鳴幽的鼻梁嘴唇和我額涅一模一樣。”
康老爹差點老淚縱橫,“好啊, 你額涅若是在天有靈, 一定非常開?心,回?頭?你把孩子抱到乾清宮來?給朕瞧瞧,對了,朕前兒才想?起, 太子妃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朕還沒賞石家呢, 保成,你說朝廷給石文炳賞個什麼好呢?”
關於這一點, 石小詩早就跟胤礽有過商量, 他按照先前想?好的回?答,“石家父子都是武將, 朝廷若要賞賜擢升,那?也得是他們在沙場上表現好了, 才能叫旁人心服口服,而石家女眷中,石夫人生來?就是郡主的名頭?,倘若汗阿瑪執意要賞,不如將小詩的姐姐,德義將軍之?妻封為一品誥命夫人,這麼一來?,石夫人和將軍夫人都能時常出入毓慶宮,她們母女三?個也能相聚了。”
“這個主意好!”康熙二話不說就拍板,“回?宮就讓翰林院擬旨。”
黃幔子早就一路架設到了宮中,京中的老百姓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帝王鑾駕很快抵達乾清宮,胤礽又陪著他汗阿瑪說了說這段時間遞交的題本奏章,用過午膳,這才慢悠悠從乾清宮中踱步而出。
萬歲爺回?朝,這意味著他這監國太子的重擔能放下一大半,胤礽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誌氣不高,如今石小詩生下一兒一女,他很有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愜意,每日都恨不得早早了結公務回?毓慶宮逗弘晏和鳴幽,這偌大天下,誰愛管誰管。
他這麼想?著,從丹陛上下來?,半道上遇見了三?貝勒胤祉。
胤祉和萬歲爺不同駕,他留在儀仗的末尾善後?,因此這時候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