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賽馬
施琅從台灣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位鄭成功的舊將, 叫林興珠,以萬歲枯藤遁甲傳播聞名?,可以抵擋刀槍不入。這次康熙帝大閱於南苑, 一是依著章程, 要定大閱鳴角擊鼓聲金之?製,二來呢就是將這新操練出來的藤牌兵拉出來溜溜。
聽聞這一支雖說?也要出征漠北, 但一直在福建訓練, 同大阿哥胤褆手下的火器營很不同。
魏珠倚在馬廄的欄杆上?, 邊磕著瓜子聽這段故事,送飼穀來的小太監平意說?得滿臉神色飛揚,張牙舞爪, 仿佛自個兒也是那藤牌兵種的一員似的,恨不得立時給大家夥兒演上?一段。
主事在前麵迎完駕, 踩著雨水沒?聲沒?息走過來, 伸手就給平意敲了個爆栗,“萬歲正?在閱武樓上?念鳴角擊鼓聲金之?製呢,馬上?就輪到?咱們的了,你還在這嘻嘻哈哈沒?皮沒?臉, 辦砸了差事,我回頭第一個擰你的腦袋。”
平意嚇得縮了縮脖子, “您老放我條生路吧,再不敢了。”
主事揮揮手叫他?退下, 轉眼看魏珠, “今兒來了皇太子、大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還有?裕親王、大將軍朋春、安北將軍費揚古, 七個人,七匹馬, 你都備好了嗎?”
“備好了。”魏珠指給他?看,一溜兒蒙古駿馬,有?膘黃的,也有?棗紅的,純黑的小馬駒是給身?量未足的小皇子準備的。
主事支開身?邊人,問他?:“給太子爺的是哪一匹?”
“銀點?,它最驍勇,這一廄的內馬中,就數它跑得最快。”他?將最高大的那匹棗紅馬拉過來,眉間果真一個銀點?,配著黑墨的馬鬃,看起來很瀟灑。
“這馬是不錯,”主事伸手在馬鬃上?摸了兩把,卻垂著眼叮囑,“牽去給大阿哥騎吧。”
“啊?”魏珠很詫異,內務府的諳達們頭一日就教過,太子爺可排在大阿哥前頭,萬事萬物都要比大阿哥用得好,這是宮裡不用明說?的規矩。
“你小子,啊什?麼?啊?”主事很不滿,覺得魏珠死腦筋,“旁人哪分得出來啊,反正?內馬都差不到?哪去。”
他?盯著魏珠越皺越深的眉心,不耐煩道:“你要是害怕,等下皇子們過來,這匹馬我給大阿哥牽過去。”說?罷還在銀點?眉心的銀點?上?伸指一彈,“好家夥,爺今年升官發財,可就靠你了!”
魏珠無可辯駁,隻?好問:“那太子爺呢,騎原本給大阿哥備的膘黃馬麼??”
主事“嘖”了一聲,“你看著辦吧。”牽著銀點?往前頭走了幾步,忽然又掉轉過頭來問,“烏敏達呢?”
魏珠往後頭一指,“在那吃糧草呢。”
“嗯,這烏敏達看起來比膘黃馬可高大多了,牽出去又好看,又不會顯得咱們偏心,”主事小眼珠骨碌一轉,冠冕堂皇地說?,“聽說?咱們太子爺啊,那可是宮中有?名?的馴馬高手,不如請他?來降一降這匹烈馬,說?不定還能再史書上?記載一筆呢。”
說?罷,他?也不等魏珠答話,就興高采烈地拉著銀點?往前頭去了。
魏珠覺得主事很蠢,怎麼?說?他?也是在外頭流浪過這麼?多年的人,這是有?人借主事之?手來討好大阿哥,隻?將銀點?派給大阿哥,固然可以出彩,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動烏敏達的心思。他?太了解那匹烈馬了,萬一皇太子一個動作?惹它不快,它可是能當場撂蹶子弄出人命的!
仔細想想,太子爺但凡擦破點?皮,他?和主事還能看到?下一次日出麼??
不行。他?搖搖頭,哥子的死還疑點?重?重?,他?不能任由黨爭把自己的小命白白送掉。眼光落在後頭兔褐色的駿馬上?,他?探手進懷,摸了個香囊大小的布袋來,看一眼,緊緊攥住。
他?的全副身?家性命,就寄托在這個布袋上?了。
——
石小詩收了油綢傘,跟著朋春到?馬廄裡選馬。
大家夥兒剛欣賞完藤甲兵大戰火器營子弟,那林興珠真有?兩把刷子,將大阿哥最得力的麾下打得節節敗退,大阿哥當然氣得麵如死灰,但康老爹的心情卻是格外舒坦,火器營是按照準噶爾練兵的法子來訓練的,如果萬歲枯藤遁甲真是克騎兵的利器,那麼?這把打贏準噶爾的幾率可不就得大大提升麼?!
於是萬歲爺心情很好,龍顏大悅,先是登樓賦詩一首,又將宮廷禦酒賜給眾將士品嘗,最後乾脆大手一揮,讓皇子將軍們一齊馳騁於演武場上?,比個高下。
康熙帝必然神勇無雙,這頭籌的歸屬大家無意爭奪,但第二名?可就不一樣了,除去還是小屁孩湊熱鬨的十三阿哥胤祥,四大爺向來不善騎射,裕親王年歲大了,兩位將軍朋春和費揚古也不想奪了皇子們的風頭,那麼?這場比試的看點?便集中在大阿哥和皇太子身?上?。
場下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有?將士認為大阿哥屢次出征,必然是驍勇無雙,也有?不少人認為皇太子得了萬歲爺那麼?多的讚揚,必定是阿哥中最文武雙全天資粹美的那一個。
石小詩自己卻很無所謂,上?回的確是在弟弟們的央求下,小秀過一把片場上?學來的雜技,但是今兒這些將軍士兵們可是真刀真槍殺過來的,她那些花拳繡腿根本不夠看。反正?攻略重?心也不在騎射上?,大阿哥贏了就贏了吧,早點?回宮處理?完一大堆政事,還有?幾個弟弟等她投喂呢。
朋春大概從三福晉那聽了不少太子妃的好話,看見石小詩都笑得開心些,“太子爺儘管放心,老臣待會護送您去拔那錦旗。”
“大將軍千萬不必客氣,”石小詩笑嘻嘻道,“不瞞您說?,我也無意冒這個尖兒,的確是技不如人,輸了也不丟臉,頂多被汗阿瑪怪罪兩句疏於鍛煉便罷了。”
朋春是個樸直的人,太子爺都這麼?發話了,他?就直梗梗點?頭說?好,“那老臣就去跟費揚古比試比試。”
他?們方才已?經看見主事牽著馬屁顛顛給大阿哥送過去了,如今馬廄裡隻?站了一個身?量瘦小的駟馬太監,麵很生,低著頭,大概是頭一次見大人物,肩頭不住抖動。
“小諳達不必緊張,”石小詩問他?,“叫什?麼?名?字?為我們預備的馬呢?”
“奴才叫魏珠。”魏珠愣眼看著麵前的皇太子,那人穿著杏黃色的盔甲,隻?露出了一雙眼眸,他?是真沒?想到?傳說?中性情陰陽不定的東宮是這麼?一位和顏悅色的貴人,大概今天走運,碰見了太子爺心情好的時候吧。
他?咽了口唾沫,將烏敏達和最後一匹膘黃馬牽過來,“這兔褐色的叫烏敏達,是主事為太子爺挑選的駿馬,這一匹則是為大將軍選的。”
“這烏敏達不錯。”朋春久經沙場,一眼就能看出優劣,“毛色亮,眼珠子澄澈,跟腱有?力,你們主事挺會辦事呐。”
“是,是。”魏珠縮著脖子回答。
他?眼睜睜看著皇太子和朋春翻身?上?馬,慢悠悠往演武場上?走,然後深吸一口氣,猛地追了上?去。
“太子爺……”魏珠惶惶的,緊張到?聲音都在打顫,“有?件東西您忘了。”
兩人都勒住了馬,朋春挑高了眉回頭看,石小詩朝他?擺擺手說?不打緊。
“這匹馬,性子很烈,一不小心就會惹怒它,說?不定會在場上?弄出個好歹來。”魏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壓得低低的,四下張望,主事已?經到?演武場邊上?了,背對著這邊,不會發現他?的所作?所為。
“是麼??”石小詩蹙眉。
或許是皇太子的溫和給了他?勇氣,他?把手中的布袋塞到?馬背褡子的口袋裡,“奴才在宮外跟蒙古師傅學過馴馬,這烏敏達雖然一時半會難以馴服,但隻?要聞一聞我配的草藥包,就會瞬時安靜下來。”
他?看著石小詩將信將疑的眼神,急切道:“奴才以人頭擔保,這草藥包裡隻?是經過處理?的馬鞭草和苜宿草,對您沒?有?一點?兒傷害,主事為您選了烏敏達,是有?人想看太子爺出醜,可隻?有?奴才知道這馬若是耍起性子來,是要出人命的!”
魏珠急得快掉下眼淚來了,撫摸著烏敏達熨帖的短毛,“奴才不想死,但也沒?法拒絕主事,隻?能求您用上?這個草藥包吧……它,它也是個好孩子,隻?是性格執拗了一點?,萬一您出了差錯,大家都要跟著掉腦袋了。”
“魏珠,”石小詩注視著小太監的雙眼,“你叫魏珠,對吧?”
魏珠不解地點?了點?頭。
“我會按照你說?的辦。”她冷靜下來細思量,相信自己沒?看錯人,“如果因為這個小布袋,我從馬背上?摔下來,我會要你的人頭。”
隔著小半個演武場,眾阿哥和將軍們排成橫隊,萬歲爺換過盔甲,從閱武樓上?走下,而朋春吹了個口哨,是在催她了。
石小詩舉手笑了笑,示意自己馬上?就來。然後對小太監繼續道:“若是你誠心幫我,那我也可以答應你一件事,隻?要我能辦到?。”
說?罷,她唇角銜笑、昂首挺腰夾了夾馬肚子,讓烏敏達邁著沉穩端方至極的蹄步,在將士們海浪一樣洶湧的呼喝中望演武場正?中走去。
魏珠學了那麼?多年馴馬,從來不知道皇子們的賽馬竟然可以廝殺地如此猛烈,在蕩滌的霧雨中,依然有?塵土揚起漫天黃沙,如野獸捕獵般的緊張氣味會附著在雨點?上?,均勻地灑在每一個圍觀者?的心中。
烏敏達的速度太快了,當然,萬歲爺的禦馬和大阿哥的銀點?也不相上?下,他?眯著眼,從雨絲中分辨幾場交鋒,一時銀點?在前,一時烏敏達在前,鬼魅一般從演武場的地底飛騰,石青色的身?影和杏黃色的身?影卻一直穩穩伏在馬背上?。
這也是烏敏達和銀點?的極限了,魏珠垂眸深吸口氣,幾乎不敢再看。
直到?片刻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他?看見萬歲爺擎著頭籌微笑站在終點?,而無比俊美的皇太子從馬背上?緩緩而下,姿態雍容地高舉起象征著次籌的錦旗。
第62章 撐腰
大阿哥已是能帶兵出征打仗的武力了, 而太子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贏過了大阿哥,這?無疑意味著大清國力強盛、國祚綿長。
雖然先前買股大阿哥的將士們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 皇太子就是皇太子, 還真?是低估了大佬的實力。康熙心情?很好,伸手將四個好大兒的腦袋一齊攏進懷裡?, 而此時裕親王很有眼色地朝閱武樓上?一揮手, 笙簫嗩呐一齊上?陣, 聲浪湧過整片演武場。
魏珠長舒一口氣,這?顆腦袋可算是保住了,可主事?臉色陰沉地走過來, 擰著他?的耳朵問:“烏敏達是怎麼回事??”
“它?是匹駿馬,”魏珠磕磕絆絆地說, “您也看到了, 太子爺長於馴馬……”
主事?瞪他?:“彆想蒙我!我在這?上?駟院乾了兩三年,烏敏達從來就沒聽話過,一次都沒有!”
一道清冷如月下沙的聲線在他?背後響起?:“所以主事?是故意將烏敏達分給我的,是麼?”
魏珠轉眼望過去, 太子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康熙帝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了,此刻牽著那匹兔褐色的駿馬, 連個侍從都沒帶,不聲不響地站在馬廄外麵, 小太監們早就沿著棚腳跪了一地, 大概是雨聲太大,才把一切響動都遮蓋了去。
主事?這?不中用的腦子這?會終於反應過來了, 哭喪著臉跪下,“主子爺, 我是被豬油蒙了心,絕對沒有謀害您性命的意思……”
“是誰指使的?”石小詩懶得聽他?辯駁。
“沒人?指使!”主事?這?時還想著背後那人?保自己一命,慌張地擺手道,“這?烏敏達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駿馬,奴才隻是想著,太子爺這?樣的人?物,自然要騎最好的內馬。”
如果此刻是太子爺本尊,大概早就叫張三把主事?帶到慎刑司中嚴加審問了,但?石小詩到底是接受過人?權教?育的現代人?,眼前這?個狗奴才再怎麼可惡,那也是一條人?命,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傷人?性命。
“留你一條命,”她嫌惡地看了他?一眼,“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收拾體己,然後滾出上?駟院吧。”
主事?連謝都來不及說,生怕太子爺改了主意,連滾帶爬地往營房上?去了。魏珠則把頭垂得低低的,主事?挨的懲罰雖然不算重,可萬一太子爺將他?連坐,也讓他?滾出上?駟院,那他?哥子的事?就再無一處可下手了。
哪知皇太子卻將頭甲一把掀開,大大鬆懈口氣,然後將烏敏達頸上?的韁繩遞到魏珠手中。
“幫我牽著馬繩,陪我在南苑走走,我有話問你。”石小詩甩了甩頭,這?感覺讓她想起?了從前摘掉摩托車頭盔的瞬間。
這?個小太監是個正直又有勇氣的好孩子,毓慶宮裡?送走了那麼多人?,春煙秋筠於嬤嬤都是女子不便出宮,再加上?胤礽這?麼多年也就培養了張三一個心腹,她覺得很有必要再給自己擴展一下團隊規格。
領著畏畏縮縮的少年在演武場邊漫步,石小詩有點尷尬地摸了摸下巴:“你老家在哪呀,家中幾口人??”
“奴才京畿人?士,”魏珠小心翼翼地回答,“家中……就我一個了。”
也是,能進到這?宮裡?來當太監的,都是苦命人?。她擰了下自己的大腿,覺得這?團隊老板兼HR可真?不好當,笑一笑道:“是我不該問……你也彆擔心,進既然你今日?救了我,還幫我贏過大阿哥,我也說到做到,滿足你一個願望。”
魏珠咬了咬下唇。
自從皇太子撂下這?個承諾後,他?就在腦中細細思索起?來。要直接問哥子雅頭的去處麼?可萬一下令處死雅頭之人?正是眼前這?位貴人?,他?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嗎?
不,有些事?,他?希望自己去查。
“奴才……奴才想上?毓慶宮去,為太子爺效犬馬之勞,”魏珠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奴才不認字,家人?曾給我留了幾封書?信,奴才想自己……讀懂它?。”
眼前浮現起?雅頭最後一次出宮時塞給他?的那一遝書?信,真?相?就藏在那些草黃色的紙裡?,雅頭的失蹤必然是觸犯了大人?物,因此他?不想、更不敢借助彆人?幫忙。
石小詩抿唇一笑,“讀書?識字是好事?,但?是毓慶宮裡?女眷太多,不如你上?詹事?府來吧,那裡?都是有名望的儒學名師,到了那兒,又能在我這?辦事?,又能學認字,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魏珠連聲答應:“多謝太子爺!”
畢竟是隻見過一麵的人?,石小詩還是保留了一些提防之意的,將他?暫且安置在詹事?府,也可做過渡觀察之用。
事?情?談妥了,她心情?很舒暢,“你回去收拾東西吧,申時我們離開南苑,你找到我的儀仗,跟著張三就行了,烏敏達也一並交予你,我觀察了半天,這?馬兒其?實並不如主事?說得那麼暴烈,我看它?遇著你倒是很溫順。”
魏珠說是,“奴才卻有些馴馬的手段,往後這?匹烈馬就交給我了,包管您每回騎它?都聽話。”
小太監牽著馬卻行而去,石小詩往閱武樓上?一望,康老爹這?會正在跟林興珠討論戰術呢,沒空管這?個表現不錯的好大兒,她乾脆信步溜達,抓住這?難得出遊的機會,在秋雨淅瀝的演武場上?多散會步。
這?是頒金節換身後的第二天,明天就要大選,胤礽這?會估計比她還忙,等給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指了婚,闔宮上?下就要收拾收拾迎接新年,然後萬歲爺就要禦駕親征準噶爾了。
未來來得有點太快了,她覺得事?態還不算明朗,要做的事?還很多。和胤礽之間的那層窗戶紙快要捅破,愈發叫人?暗暗激動,也愈發提醒她要快點改寫命運。
不過設想再熨帖,事?情?也不會樂意按照你的思路去發展。發著愣走到西南角的一處營帳上?時,她聽見了帳子裡?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
雨小了不少,她蹲在帳子後麵聽牆角,正好能聽得清清楚楚——是大阿哥和高士奇,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黨爭事?宜。有時候這?些古代人?真?的很搞笑,總是在這?種根本不隔音的地方大聲密謀,就差把“快來聽”三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
“……陳廷敬告老還鄉,竟給郭琇那塊鋼板鑽了空子,”大阿哥似乎憂心忡忡,“此人?年紀不大,聽說以剛直聞名朝野,高相?之前可曾接觸過?”
高士奇聲音悶悶的,不似在朝堂上?那般清朗,“大阿哥隻怕不知,康熙朝進京的科考舉子都得拜碼頭,不是去拜明相?的,就是去拜索相?的……當然,這?些年也有瞧得起?我的,上?我那送些東西說兩句話……這?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那一批舉子裡?就這?個郭琇哪都沒去,偏偏還讓他?摘了個探花郎,你若問我對此人?是個什麼看法??四個字,油鹽不進呐!”
“您的意思是,不會站在我們這?邊,也不會幫那個人??”大阿哥問。
“目前看來是這?樣,”高士奇頓了一下,“但?是他?上?任三日?,便將矛頭對準了索額圖,對咱們來說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大阿哥嘟囔:“您和明相?聯手都扳不倒索額圖,就他??”
高士奇笑一聲,“哎呦我的大阿哥啊,您怕是太不了解萬歲爺了,他?老人?家最愛用這?種沒有背景的人?來維持平衡,要不當初我這?種除了才學一無是處的草根,怎麼能忝列為天子門生呢?”
石小詩暗暗給這?位高大人?點了個讚。不得不說,高士奇真?是康老爹肚子裡?的蛔蟲啊,大阿哥這?個草包能有明珠和高士奇兩個聰明人?出謀劃策,可比二大爺幸福多了。
不過高相?估摸錯了一點,其?實她和胤礽根本不需要郭琇選邊兒站隊,郭琇公正處事?的風格正是他?們目前需要的。在二大爺年歲還小的時候,索額圖的確為這?個生下來就沒娘的可憐小子保駕護航,但?這?些年他?的貪心已經遠遠超過了分寸,再這?麼發展下去,會將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穩腳跟的東宮拖下泥水。
是毒瘤,就必須忍痛割去。更何況索額圖根本就不是太子的後台,真?正給二大爺撐腰的人?,這?會穿著龍袍在閱武樓上?揮斥方遒呢!
沒聽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她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營帳,迎著和風細雨溜達回閱武樓去,順便從路邊折了根飽滿的麥穗,笑嘻嘻地雙手遞給剛辦完正事?的康老爹。
“保成,這?是什麼?”康熙接過來,有點不明白。
“汗阿瑪,兒臣剛剛在演武場邊看見今年的麥穗長得這?麼結實飽滿,這?必然象征著大清風調雨順,百姓定能吃上?一口好飯,安然度過冬天。”
她發現自己現在哄起?康老爹來都是一套一套的,這?都得歸功於上?輩子演過的那些言情?戲碼,有時候哄長輩和哄女朋友並沒有什麼區彆,關鍵在於三字準則——用真?心!
果然康老爹當即包含熱淚,這?場景叫帶著十三弟學排兵布陣的四大爺和剛剛從樓梯上?走過來的大阿哥又吃了一驚。
“保成啊,這?一年你真?的長大不少,”康熙拍著好大兒的肩頭,“今日?賽馬贏過了大阿哥,還能記著民生福祉,朕真?的……”
看看,她這?活辦得多漂亮,送禮送到心坎上?,讓滿腹墨水的康老爹都誇到詞窮了!
康熙欣慰地歎了口氣,“朕要好好地賞你,讓你的兄弟們都來學一學,什麼叫深明大義,什麼叫文武雙全!”
石小詩立刻跪下,朗聲道:“謝汗阿瑪!兒臣什麼都不缺,但?還是想鬥膽討一個賞賜。”
她抬起?眼,隔著閱武樓二層的長台向底下一溜兒馬廄望去,“兒臣請求汗阿瑪開恩,設內監官學,以敕授內務府奴才們讀書?,讓宮中的太監女使們不做文盲!”
第63章 選秀
胤礽木著一張臉坐在延禧宮裡, 他光知道石小詩這個太子妃不好當,倒著實沒想到能有?這麼?不好當。
惠妃母可真是人精呐,短短一個晨間?, 光是關乎大選期間?的注意?事?項就?叨叨了兩炷香之久, 暗搓搓地表示如今沒有?皇後和貴妃,她才應該是掌事?的那個, 要不是皇太後執意?要發揮餘熱, 根本就?沒旁人什麼?事?!
這個旁人指誰, 大家心裡門?兒清,當然是端莊坐在下手的皇太子妃,扭過頭一看, 人全程銜著諱莫如深的冷笑,惠妃這麼?揶揄, 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 仿佛語聲?中的夾槍帶棒和她毫無關係。
眾宮眷不由感歎,太子妃真是好定力啊!
大選這個事?兒啊,說大不很大,說小也不小, 這殿裡坐著的有?不少是通過選秀入的宮,也有?好幾位是萬歲爺直接接進來的。但是萬歲爺今年早早地發了話, 這次大選一切從簡,不再?充為皇帝後宮, 主要是為皇子們挑選福晉。
但是對宮中女眷們來說, 大選也是件新鮮事?。三年才有?一次,做新人的時候供人挑選, 等混出了頭再?挑選彆人,平日裡那些姑奶奶大小姐們多威風, 此時一張張畫像遞進來,還不是由著她們評頭論足。
胤礽其實頭很痛,今兒是頭選,此刻神武門?外?烏央烏央地站滿了秀女,等著太監嬤嬤們核對名冊篩選品貌呢。他跟石小詩一起早早地從床上?爬起來,派於嬤嬤去盯場子,本想趁到延禧宮前的片刻功夫養精蓄銳,哪知還沒出門?,幾個弟弟帶著弟媳婦們主動上?毓慶宮來了。
四阿哥、五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是來誠邀他們親愛的太子二哥一同上?朝的,而三福晉董鄂氏、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則準備跟著太子妃一齊去見識見識大選的熱鬨。
他著實想不通,這才換身兩三天,不過是伴汗阿瑪去南苑閱了回兵,石小詩又給他的兄弟們下了什麼?迷藥,叫他們一個個變得?服服帖帖。看著自己的太子妃領著一大群人上?乾清宮早朝,愣是走出了一種大爺照著小弟們的架勢。
細細回想,這兩三天她重掌太子大權,立時就?把那個意?亂情?迷的吻忘得?乾乾淨淨,不僅當夜宴席結束時喝得?更醉,這幾天完全對他不理不睬,白天一起床就?忙著跟汗阿瑪和大兄弟們獻殷勤去了。
這不禁叫胤礽同誌很納悶,咋滴,我堂堂太子爺還比不過那群臭弟弟?
不過她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比如,幫他尋回了雅頭的那個弟弟——魏珠。可惜這個少年剛剛淨身成?為太監,對雅頭在宮裡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
因此他坐在延禧宮裡時,還滿腦袋想著怎麼?安置魏珠,要不是擅長擺出副死人臉,定能叫在場眾人看出揣著心事?。
隻?不過躲去了惠妃這一長串的連珠炮,沒躲過等在殿外?的寧壽宮玉瓶姑姑。
胤礽眉心一跳,連帶著身後的春煙都大喘氣一聲?。這位可是皇瑪瑪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了,親自來請太子妃,必定是大選上?出了什麼?幺蛾子。
玉瓶姑姑笑道:“給太子妃主子請安啦,今兒是頭選,論理有?內務府的康總管盯著,必定出不了什麼?差錯,但皇太後主子說了,‘小詩那丫頭頭一回操辦這等大事?,一定急得?心癢難耐,不如早早地往禦花園去。’奴才為主子選了個僻靜處,那些掌事?太監相看秀女時,您儘管在旁邊看著,包準不叫旁人發現,三福晉和四福晉若是感興趣,也可以一並來出出主意?。”
這事?兒落在石小詩那個八卦精上?,此刻必定樂得?跳腳。但胤礽就?不同了,選秀這事?他打小就?見過,實在沒什麼?可好奇的,旗人家養大的閨女,個個白白淨淨,樣貌上?總歸差不了,頭選上?留不留牌子,靠的就?是家世名聲?。
但這也是皇瑪瑪的一番好心,今日手頭無事?,便沒有?拒絕的道理。尤其是三福晉董鄂氏和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小心翼翼地牽著手站在後頭,不用?看也知道,這兩位還是很想去看一看如雲的秀女。
他清了清嗓子道:“也好,我和兩位弟妹一起去禦花園。”
秀女們從順貞門?上?過來,在花園子裡點過名冊,接受掌事?太監的初看,能留下來的再?送到旁邊欽安殿,嬤嬤們要拿尺子量體,樣樣不能短缺的,才算過了頭選。
點卯和初看都快結束了,玉瓶姑姑選的僻靜處就?在欽安殿內正堂和耳房的連接處,一架又長又寬的描金屏風後麵,角度設得?很刁鑽,坐在屏風裡邊的人可以將欽安殿內的情?況儘收眼底,而在外?頭的,若非專門?指點,根本不會發現後麵有?人。
走進去的時候量體還沒開始,殿內熱烘烘的,嬤嬤們正笑嘻嘻地邊說八卦邊抻尺子,看見太子妃走進來,氣氛霎時便得?很緊張。玉瓶姑姑笑道:“太子妃和兩位福晉不過是先?來掌掌眼,各位嬤嬤該怎麼?做便怎麼?做。”
大家朗聲?答是,等三位主子在屏風後坐了,才讓秀女們挨個兒走進來。
旗下大部分人還是以僅供當差為榮,畢竟隻?要過了選,好賴能混個女官,若是指到阿哥們身邊就?更好了,不用?困在宮牆裡,少說是從側福晉開始做起,對於那些家裡官銜兒不大的旗人女子來說,這可比自家能尋到親事?好多了。因此雖然今年選秀主要是為了皇子,應選之人還是很多,僅過了初看的就?有?兩百多人,在廊廡下排了條極長極遠的隊。
胤礽坐定後長長歎了口氣,這麼?多人,他到什麼?時候才能脫身啊。
玉瓶辦事?很妥當,屏風後麵擺了桌椅茶幾,還放了四碟點心,董鄂氏興奮地拉著烏拉那拉氏嗑瓜子,“好家夥,咱們真算是運氣好,今兒這麼?多佳人,要是我來參選,指不定頭天就?被篩下去了。”
烏拉那拉氏安靜地搖搖頭:“姐姐好容貌,不會的。”
“頭一個進來的,穿柳綠的那個就?是富察家的庶女,他們家今兒送來的可不算頂漂亮的,”董鄂氏搖搖頭,“聽說佟佳氏的幺女好看,怎麼?不送進來?”
烏拉那拉氏細聲?細氣的解釋:“宮中已經有?一位佟佳娘娘了。”
“是哦,”董鄂氏又湊到胤礽身邊,“太子妃嫂嫂,您瞅見那個穿桃紅的沒有??我覺得?這一屋子裡就?屬她最俊俏。”
胤礽為難地眯著眼看了半天,穿桃紅的挺多,他分辨不出董鄂氏指的到底是哪一位。
“她是和碩額駙明尚之女,安親王嶽樂之外?孫女,父姓郭絡羅。”烏拉那拉氏倒是慢悠悠說道了一聲?。
胤礽想起來了,那天在詹事?府,跟著安郡王瑪爾諢進宮,還冒充女使跑進來給他送點心的,可不就?是這位郭絡羅氏麼?。
“她長得?好看麼??”他皺起了眉頭,腦海中卻浮現起石小詩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的模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真奇怪,這張臉自己用?著沒什麼?不同,可長在她身上?時,怎麼?就?那般明眸善睞呢。
董鄂氏也不在意?太子妃的反問,她的目光很快被量體後的檢閱吸引了過去。
“太子妃,選秀還要走這糟?”她瞪圓了眼睛,想去拉胤礽的手臂,“這這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開始解扣子了?”
胤礽巧妙地躲開了她的爪子,順著隊列看過去,果然頭一個過了量體的富察氏已經脫下了外?衣,隻?著中衣由嬤嬤引著朝前走。
他嚇了一跳,忙將頭轉過來,如果知道初選看得?這麼?詳細,打死他也不會同意?來的。
這算什麼?!他到現在洗澡時也不敢多看幾眼石小詩的身子,外?頭那麼?多白花花的肌體,這是要毀了他堂堂太子爺的清譽啊!
董鄂氏和烏拉那拉氏都很激動,兩人也不評頭論足了,伸著脖子在每一個秀女身上?細細流連,口中還不住讚歎:“富察氏樣貌一般,身段兒卻是夠分量,一看就?好生養,他塔喇氏也太瘦了吧,還是郭絡羅氏作養得?好,這一身細皮嫩肉,我都想上?手摸一摸。”
胤礽閉目塞耳,滿腦子“阿彌陀佛”“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管不了彆人,克製自己還是勉強做得?到。
好在旁邊兩位看得?唇角蕩漾,沒空理會埋著脖子垂著眼皮的太子妃嫂嫂,他暗暗用?袖口給自己扇風,不留神卻撞到了胸前兩團柔軟,這回“阿彌陀佛”也不管用?,腦中從《金剛經》想到了《太上?感應篇》,頰上?卻紅得?更徹底了。
他無助地瞅了眼屋角,為了不叫這些秀女受涼,這欽安殿的地龍子燒得?也太熱了吧!
董鄂氏和烏拉那拉氏的眼光是很出挑的。到了第二日,過了頭選的畫卷已經送到寧壽宮,大家一塊坐在暖閣裡看畫像,皇太後果然對富察家的姑娘不滿意?。
“他家今兒是怎麼?了,還有?佟家,送進來參選的都不像話,”皇太後主子歪在榻上?,摘了金護甲,慢慢地揉搓自己的太陽穴,“我曾聽說過,有?些旗人不想自家姑娘進宮,到了大選年下,專門?在外?頭收什麼?養女義女,或者從落魄親戚中選一個醜的出來,頂著自家閨女名號送來參選,要不是咱們皇帝寬大仁厚,這樣的查出來,都能定個欺君大罪。”
“皇額涅不必為這種事?情?煩憂,大家都知道今年的不充後宮,太子爺又剛剛大婚,敷衍些也是正常的。”惠妃主動湊過去,剛卷了袖子想給皇太後揉肩,卻被太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當個阿哥福晉有?什麼?不好的!”皇太後她老人家眉心皺得?更深了,扔下富察氏的畫像,又去拿下一張,麵色才變得?和緩些,扭頭問,“這個倒還行?,是誰家的閨女?”
胤礽本不想參與弟弟們的親事?,但皇瑪瑪目光正好看著他,隻?好垂眼認了認道:“哈達納喇氏,正紅旗副都統法喀的長女。”
皇太後凝眸想了會,“哦,想起來了,法喀的瑪瑪是禮烈親王的孫女兒,你額涅是禮烈親王的曾孫女,這也算是沾了點親吧。”
胤礽說是,“遠了點,從前來往不多。”
皇太後“嗯”了聲?,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才將目光一轉,意?味深長地說:“既然是親戚,若是明兒太子也能相中,接進宮來,倒也可以為你分擔分擔責任。”
第64章 側妃
皇太後這?是看石小詩成婚大半年肚皮還沒動靜, 擔心他?們?夫妻那?方麵不和諧,想給給東宮新納一個側妃啊。
胤礽口乾舌燥,他?自己對感情有潔癖, 現在剛確定心裡隻有石小詩一個人, 這?皇瑪瑪就要往他?宮裡塞人,肯定是一萬個不答應。但是回想一下, 以石小詩對著擷芳殿那?四位的熱絡勁兒?, 搞不好十分樂見其成。
他?心頭一緊, 本能地?想回絕,可剛張了口,卻生生把話?給咽了下去。
現在他?不是皇太子, 而是是太子妃,以太子妃的身份來說不想納側妃的話?, 不合適。
“怎麼了?”皇太後瞧著他?的神色, 若有所思,卻還是笑著的,“這?就吃味兒?啦?”
惠妃撇嘴一笑,拐著彎兒?添油加醋, “老祖宗您不知道?,雖說是親戚, 但幫著幫著,就幫成仇人了, 在這?宮裡頭見得還少麼?”
太後將手中畫像啪地?一收, 冷聲道?:“惠妃啊,你如今也任著後宮掌事, 說話?上到底注意分寸,彆學那?些小家小戶的口氣, 皇帝縱然?有提拔你的心,你自個兒?也要爭氣才行!”
她老人家不滿的意思很明顯了,惠妃瑟縮了一下,朝太子妃望過?去。
這?寧壽宮暖閣裡隻有她們?三個人,被?太後說兩句不會掉肉,但在太子妃跟前沒臉,那?就跌相了。
但太子妃倒沒她想象中那?樣看笑話?,仍是麵色淡淡。
畢竟經過?了上回雅頭之事,胤礽對惠妃的手段有了新的認識,如果說他?從前對延禧宮這?位隻是單純的看不上,那?麼現在更多的是憎惡和擔憂。
他?將皇瑪瑪弄亂的畫軸卷起來,笑道?:“惠妃母多慮了,我隻是想著茲事體大,還是和太子爺商量一下,就算是要往毓慶宮接一位側妃,也得請他?親自來挑才好。”
皇太後拍了拍他?的手:“這?才是當主子的模樣,大氣!惠妃,你說說,大福晉能有這?樣的胸襟麼?”
惠妃沒話?說了,倘若今天要給大阿哥納側福晉,依照伊爾根覺羅氏那?不管有沒有感情、但眼裡一定揉不得沙子的性格,隻怕這?會寧壽宮的琉璃頂都能給她掀翻了。”
皇太後氣兒?順了,拉著胤礽往炕上坐:“我看小詩這?丫頭說的很對,既然?還要給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挑,不如明兒?叫保成帶著他?兄弟幾個都上欽安殿去,反正又不急著下賜婚聖旨,若是看中合心意的,儘管跟我說,隻要家世人品清白,我想法子叫皇帝擬旨去。”
等晚上回了毓慶宮,胤礽把白天寧壽宮皇太後的話?一轉述,石小詩果真?不出他?所料,連聲叫好,“明兒?我去挑個漂亮可愛的姑娘,等換了身回來,她不就能同我作伴了麼!”
胤礽深吸一口氣,他?有時真?不知道?這?太子妃的小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大婚不到一年就娶側福晉,皇太後提這?事兒?,大多是給太子妃壓力的意思,可若真?辦成了,那?太子妃豈不是顏麵掃地??
此?其一,其二便是真?納了哪個出身好的當側妃,跟先前擷芳殿裡的側室可就大不相同了,他?可是得去跟人過?夜的,那?四個說到底可算作通房丫頭,都是自己人,可誰能保證故技重施還能有效嗎?
“不行,”他?慢慢斂起神情,垂眸盯著她道?,“我不同意。”
石小詩其實?心裡多少明白了,看吧,二大爺已經對她陷入愛河了。但是男人啊,尤其是這?個封建王朝裡的男人,對心愛的姑娘能付出多少真?心,在強權麵前又能維持多久呢?
她還挺想考察一下來著。畢竟娶側妃這?事,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
“您有什麼不樂意的呀?”石小詩故作驚訝地?瞪大了雙眼,“說不定新來的側妃又風趣又漂亮,到時候你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然?後……”
胤礽沒等她把話?說完,飛快地?湊過?去,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然?後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沒有什麼流連忘返樂不思蜀,我還嫌毓慶宮裡人太多了,恨不得把她們?四個都送出去,這?事……我是不會答應的。”
石小詩掙脫出來,麵紅耳赤,沒想到他?來這?套,也不知道?這?位純情男青年是在哪學得這?些花裡胡哨的套路,她努力去忽視那?張原本屬於自己的嘴唇有多麼柔軟香甜,戒備地?將他?一把推得老遠,皺著眉道?:“您怎麼變得這?般油裡油氣!”
你彆說,看著自己那?副五官染上獨屬於她的嬌羞,還挺有趣的。胤礽聳了聳肩,“西梢間裡那?麼多話?本子都是誰的呀,天天看那?種香豔故事,還嫌我油裡油氣。”
石小詩一時無語,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紙片人和三次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她咳嗽了一聲,強行把話?題拉回去,“我說接進?來個側妃也行,擷芳殿裡的程氏和李佳氏都不愛同我們?玩牌,我和林氏、王氏還缺個麻將搭子……”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胤礽無視她緋紅的臉色,趁人不備又親了一口,“以後你每提一回,我就親你一口,我可不管是在哪兒?,你要想被?旁人瞧見,就可著勁兒?提吧。”
可是二大爺在這?嘚瑟了半天,卻完全忘記了一件事,以他?現在纖細苗條的身板子,完全不能跟剛練出了六塊腹肌的石小詩比。
全身都很熱,尤其是那?個不能提的部位。這?該死的二大爺能不知道?自己的熱情一點就著麼?
她板著臉,一隻手就把他?兩隻纖細的手腕子牢牢鉗住,然?後怒火高漲地?一個翻身,大長?腿抬上來,便將他?整個人都給壓住了。她壓低了嗓子凶巴巴地?問:“您今兒?也太調皮了,萬一您的身子一時把持不住,對您做了什麼有的沒的,這?可不是我能控製得了的。”
胤礽是想早日如願的,但完全不是以這?種方式如願,他?很不服氣,使勁全身力氣試圖掙脫,可他?哪是她的對手呀,嘗試了兩下,完全動彈不得,他?乾脆不反抗了,躺在床上一臉欠揍地?挑起了眉頭,“來啊,反正你是我的太子妃,有膽兒?你就試試,咱們?遲早有換回來的一天,到時候我想做什麼,你又能怎麼樣?”
二大爺的挑釁並沒有激起石小詩的鬥誌,她鬆懈下來,撂開手,往他?身邊一躺。
說得挺在理?,彼此?喜歡是真?的,但也沒喜歡到能乾這?麼刺激的事,對兩個還沒體驗過?正常流程的人而言,這?事都很像自己辦了自己,或者?自己被?自己辦了,怎麼著都不對勁。他?提醒她還會換回來……嗯,還是再拖拖,拖到換回了自己的身子,至少先來點正經飯菜,再換個口味打打牙祭不是。
“明兒?我會跟皇瑪瑪說的,不納側妃。”她感到那?處地?方的不自在慢慢退下去了,伸了根胳膊去摟著他?,“皇瑪瑪看中的是哪一個?哈達納喇氏,是麼?”
胤礽“嗯”了一聲,問:“你想做什麼?”
“明兒?拒了,明年未必能拒得掉,”她歎口氣,“不讓哈達納喇氏當皇太子側妃的好辦法,就是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比如……老七,怎麼樣?”
“哈達納喇氏跟老七同歲,的確合適。”胤礽仔細回想了一下頭選上看見的模樣,“我昨兒?瞧了,性子也溫順,老七因為那?個腿,比我們?兄弟幾個都要內斂,需要一個人來包容愛護他?。”
石小詩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段話?的重點,“昨兒?瞧了?您怎麼瞧的?去看頭選了?”
胤礽“啊”了一聲,解釋道?:“皇瑪瑪叫我帶著三福晉四福晉去學學怎麼操辦……”
石小詩側過?臉來盯著他?,“我姐姐早幾年也參加過?大選,最後一輪被?賜了花兒?,我記得很清楚,她說頭選上是要把全身衣裳都脫掉,給那?些嬤嬤們?查體的……所以您昨兒?都……看見了?”
胤礽很氣悶,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語無倫次地?說:“我沒看,真?的,董鄂氏和烏拉那?拉氏看得很帶勁兒?,我不敢看,把眼睛移開了,真?的。”
他?很擔心地?拉住了她的手指,這?事兒?又沒個佐證,萬一她不相信該怎麼辦,他?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太冤了!
哪知道?石小詩爆發出一陣大笑,二大爺太純情了,簡直比現代社?會早早閱片無數的男高中生還清白,“您太逗了……看就看了唄,還能有我的好看?”
她這?麼自信,真?叫胤礽汗顏。低頭往胸前隆起處瞄了一眼,好像還真?的挺豐滿……隻可惜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旁人的身段,沒個比較,自然?沒法定好壞。
石小詩抿唇一笑,決定不逗他?玩了,端端正正躺回去,悵然?道?:“不管那?老七和哈達納喇氏能不能看對眼,我覺得您的兄弟們?一定同您一樣,想找一位自己中意的姑娘當妻子,要不人人都跟大阿哥和大福晉那?樣,日子該多難過?啊。”
日子不好過?是一方麵,這?皇宮也並不是什麼人人向往的去處,她對方才納側妃的事這?麼快就改換主意,也是不想多拉一個女孩子進?宮,好好的人生,本可以自由行走於天地?,這?一輩子就這?麼被?她捆進?來了,良心上大大的過?不去。
再一轉念,想一想身邊人和自己,她很悵惘,也不知道?對胤礽的心動是對是錯,一輩子太久了,即便有情,也真?的很難飲水飽啊。
第65章 賜婚
頭兩回一過, 進了終選的姑娘們都對禦花園這一處輕車熟路了,知道今天?是給主子爺們相看的大日子,一群年輕姑娘打扮得花紅柳綠, 遠遠從?鋪滿了紅葉的花道上迤邐行至欽安殿外, 還真有種美人如雲比花嬌的景象。
按照皇太後的吩咐,石小詩早早兒地帶著眾皇子們上欽安殿來了。正堂內外都鋪了氈毯, 踩起來軟綿綿, 康老爹一身?明黃吉服, 坐在正中?鋪了玄色軟羅靠枕的寶座,下首依次是皇太後和阿哥們,女眷們則隻叫了惠妃和太子妃, 三?位嫡福晉到底說不?上話,就被安排在了暖閣裡聽動靜。
五阿哥胤祺很坦然, 畢竟從?小是在寧壽宮裡混大的, 跟著皇太後,什?麼大場麵沒見過,再加上他本就長了副憨厚老實的模樣,眾姑娘見到他, 有一臉嬌羞的,也有好奇打探的, 但他始終一臉正氣地端坐在案後,看起來仿佛不?是來挑老婆, 而是來麵試門客。
相較之下, 七阿哥胤祐就緊張多了,他額涅戴佳氏不?過內務府包衣奴才出?身?, 偏偏又身?有殘缺,生下來就被惠妃榮妃幾?人輪流帶著, 剛到歲數就給丟到阿哥所去?,沒人對他上過心,這孩子能平平安安長這麼大實屬不?易,更彆提頭一回接觸這麼多年輕姑娘了。
每走進來一個秀女,皇太後問起他意見時,他總是彆彆扭扭地摳著手上的倒刺,好不?容易在空檔上抬一抬頭,卻正對上他太子二哥滿臉憂愁地盯著他的雙眼。
石小詩真的看不?明白,同樣是康老爹的兒子,人與人之間的差彆怎麼就這麼大。
不?過今日全場秀女的焦點並不?在不?解風情的五阿哥和七阿哥身?上,八阿哥胤禩雖然坐在最?末,但擋不?住十四歲正是少年俊秀顏值的巔峰,帶著皇室風範的青春氣兒透過那雙桃花眼散出?來,叫每一個走進來的姑娘心神蕩漾。
“索綽羅氏家的這個不?行,”皇太後皺著眉頭,朝康熙咬耳朵,“樣貌不?差,但自打走進來,那眼皮子就沒從?老八臉上下來過,性子這般不?沉穩,不?像能當?個愛新覺羅家媳婦的樣子。”
康熙頷首,“皇額涅說得是。”然後伸手在名冊上杠上一筆,朗聲道:“撂牌子,賞花兒。”
那索綽羅氏泫然欲泣地往胤禩那邊瞥了一眼,方紅著眼圈退出?去?了。
名冊上的下一位是郭絡羅氏,石小詩記得清楚,老八的正緣是她?,聽胤礽說她?還主動跑到詹事?府去?送甜點,想來必定是一位美貌與勇氣雙全的小姑娘,因此饒有興趣伸長了脖子等?人進門,恰好對上了旁邊胤礽同誌遞來的眼刀子。
——那麼激動做什?麼,給我坐直了!
她?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意思?,但磕cp這種事?,就是彆人越反對,她?磕得越起勁。這位郭絡羅氏也對得起她?的期待,一身?迎春花紫的旗袍,配上藤紫色的齊腰坎肩,衣角袍角上都綴了流蘇,隨著她?走進來的姿態徐徐擺動,襯得整個人身?段格外窈窕。
方才的索綽羅氏跟這位一比,果然立刻就被比下去?了。
隻見郭絡羅氏娉婷婀娜地走到正中?蹲了個安道:“奴才恭請萬歲爺吉祥,恭請皇太後主子安康,恭請諸位主子吉祥。”
嗓門兒甜甜的,叫三?位小阿哥都看直了眼。石小詩朝胤礽遞了個眼神,意思?是可以啊,這麼漂亮的姑娘主動找你,你都毫不?動心,果真當?代柳下惠!
胤礽不?理她?,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場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直到石小詩把麵前?案上的一碟切好的金皮香瓜遞到他跟前?,二大爺的心情才好起來,就著石小詩的手含笑著吃了一片。
皇太後呢也喜歡年輕嬌嫩的美人兒,這會見到郭絡羅氏,早把哈達納喇氏忘在腦後了,連聲道:“噯喲喲,昨兒送來的畫卷我隻看了一半,想不?到還有這麼一個樣貌齊整的。”
她?目光往皇太子和太子妃那處移了移,恰好看見小夫妻兩個正你儂我儂,霎時就明白了,她?有心把郭絡羅氏往東宮裡塞,隻怕保成沒心思?要呢,太子夫婦感情好是好事?,她?這個老家夥沒道理做惡人。
於是側臉去?看惠妃,意思?是要賜到大阿哥府上嗎?
惠妃不?動神色地搖了搖頭。她?太了解自己兒子了,大戰當?前?,她?可不?能把這麼一個美豔的大姑娘送過去?,不?僅消磨意誌,還耗人精力,實在稱不?上劃算。
這當?兒,皇太後瞥見太子朝八阿哥方向努了努嘴,心頭一動,便清了清嗓子問,“我覺得很好,就是年紀小了點,你今年十四?那就是跟我家老八一樣大。”
胤禩還在發愣,聽見“老八”兩個字,猛地站起身?來,朗聲道了句“正是”,然後被皇太後一個眼神製止。
“我問問郭姑娘話呢,你急什?麼?”
胤禩“啊”了聲,一臉尷尬地坐回原處,大家都笑了,郭絡羅氏也笑了,笑得脆生生的,低低答了句:“正是。”
康老爹早把一切儘收眼底了,胤禩這小子的心思?很明顯,想一想良嬪那個美人兒,這麼些年自己對她?也不?算體貼,既然兩個孩子看對眼了,他也很樂意賜他個如願。
於是點點頭留了牌子,待全部秀女都過完一遍退出?欽安殿後,康老爹罕見地跟梁九功說了聲:“既然那個郭絡羅氏同胤禩有緣分,就指給他當?嫡福晉吧,回去?就叫翰林院擬旨。”
梁九功“嗻”了一聲,胤禩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一股腦兒從?案後鑽出?來,跪倒在地,“多謝汗阿瑪,多謝皇瑪瑪!”
他跑出?來的動作太快太猛烈,連大腿磕到了桌角也為察覺,等?從?地上爬起來才發覺疼痛,可隻要願望達成,這點痛實在算不?得什?麼。
皇太後愛看這種年輕人濃情蜜意的戲碼,心情很舒暢,轉頭看著老五和老七兩個老大難,犯起愁來,“今兒看了這半天?,可有中?意的麼?”
胤祺很老實地回答:“看不?出?什?麼,但若是皇瑪瑪為我選中?的,必然是最?好的。”
“猴兒精!”皇太後一笑,又問老七,“你呢?”
“兒臣同五哥一樣。”胤祐怯生生地回答。
康熙長歎口氣,老七這孩子,還是那回慶功宴上說起選秀,把老七給逼急了,才說出?了一句“要拖著殘軀征討噶爾丹為大清立功”雲雲,可他平日裡也太過敬謹小心了,處處安分守己沒個主意,反倒叫人頭疼。
但他這身?體情況特殊,還必須得挑個知冷知熱的。
“保成,”康熙看著豐神俊朗的皇太子,把皮球踢過去?,“你說說。”
石小詩看見對麵的惠妃翻了個氣急敗壞的白眼,她?心情很好,站起身?道:“兒臣認為,五弟是皇瑪瑪看著長大的,他的婚事?自然由皇瑪瑪和宜妃母選看更為合適。”
這番話說到了皇太後心坎上,順便給宜妃推了個順水人情,大家都點了點頭,認為安排很恰當?。
她?想了想,接著淡聲道:“七弟雖然為人謙恭謹慎,但在無逸齋中?學習十分刻苦勤奮,我每每看在眼中?,都希望能有個貼心人做他的賢內助……恰好我曾聽太子妃提過正紅旗副都統法喀之女哈達納喇氏,與七弟同歲,今年也參選了,方才萬歲爺讓留了牌子,不?知七弟可曾留意?”
話說到這兒,眾人開始翻閱畫像,留牌子的也就二十多個,很快就找到了——哈達納喇氏生著一張白淨的臉,氣質溫柔得簡直不?想位旗人家的姑奶奶,在一眾人裡很彆致。
“嗯……”胤祐吞吞吐吐,“有印象,她?說她?閨名兒叫雙秀。”
大家哄堂大笑,這就是成了,都記得人家閨名了,說明七大爺對雙秀小姑娘還是很上心的,連八大爺方才與郭絡羅氏一見如故,都沒記得人家芳名呢。
選秀辦得這麼順利如此,萬歲爺的賜婚聖旨很快傳了下來。
員外郎張保柱之女他塔喇氏被指為五福晉,哈達納喇氏成了七福晉,郭絡羅氏則是八福晉,婚期倒不?著急,安排在年底,與石小詩進宮前?一樣,她?們每個人都要接受內務府精奇嬤嬤的訓練,同時營造司著手為即將成婚的阿哥們尋府建邸,而康熙三?十四年的秋冬,就在這場轟轟烈烈熱熱鬨鬨的大喜事?中?慢慢滑過去?了。
當?然,石小詩這段時間也沒閒著,詹事?府裡日日有急報,郭琇又參了索額圖兩筆,火器營的事?要善後,眾位弟弟們要抓緊一切機會搞好關係,後來在一個紫禁城下了初雪的夜晚,喝了兩杯梨花白的胤礽大著膽子告訴了頒金節那天?撞見揆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