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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詩“哎呀”了一聲,慨歎:“了不?得啊了不?得,我上回同他都說得那麼乾脆了,他怎麼像塊狗皮膏藥,一旦黏上,就怎麼都甩不?開手。”

胤礽抱著解酒的小荷葉兒小蓮蓬湯一口一口慢慢喝著,“你說他為什?麼要進宮呢?單純就是愛而不?得麼?”

“我也說不?好,”這可是原身?的感情糾葛,石小詩實在不?好下個定論,“畢竟這世上有那麼多的男子,總把自己的真實目的隱藏在情愛背後……您說他想幫大阿哥麼?我看未必,納蘭家的大爺不?也沒站邊麼,但因我這層關係,他應當?也不?是向著您的,我看他進宮搞不?好是在搞搞調研,田野調查一下哪個勢力值得入股。”

“我大概是喝多了,你說的話我愈發聽不?懂了。”胤礽眉梢眼角笑出?了一點寵溺的意味,捏了捏她?若有所思?的臉頰,“今天?這麼冷,你怎麼這麼高興?”

“看見下雪了,俗話說瑞雪兆豐年,”石小詩慢慢笑起來,橙紅的燈火映在她?熠熠生輝的眸子裡:“萬歲爺的六師已經訓練妥當?,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年後出?征,如今又風調雨順,充滿希望,咱們也能痛痛快快地過個好年了。”

第66章 過年(康熙三十五年)

愛新覺羅一家子雖是聖人, 到底肉體凡胎,這皇宮裡的新年和宮外人家的過法區彆?並不大,隻是人多規矩也多, 排場大, 卻也足夠接地氣。

臘月一開始,過年的氣氛陡然拔地而起。初一這天, 康熙拿著他的“賜福蒼生”之筆, 在龍箋上書寫第一個“福”字, 貼在了乾清宮的窗外,然後又寫了十多張福字分發到各宮,除了寧壽宮, 毓慶宮得到的自然是最大最敞亮的那張墨寶。

當然,康熙這個老?好人也不會忘記在廟堂上為他分憂的宗室和大臣, 索額圖、明珠、高士奇這樣的相爺年年都有賞賜, 算不得新奇。倒是石文炳一家子,許久沒在京城過新年了,本?沒指望得到禦賜“福”字這等光宗耀祖之事,因此當梁九功親自將蓋了紅布的托盤送到石府去時?, 城中自然流傳起石家這個後起之秀得到萬歲青睞,就連登門遞賀歲帖子的小廝都差點兒踏破石府的門檻。

“不見, 一個都不見。”石文炳同太子深談了好幾回?,奉行著決不搞黨爭的原則, 悠然自得地關上大門, 在自家院子裡曬著太陽掰起苞穀,順便揍揍兩個兒子練手?, 和媳婦愛新覺羅氏膩歪膩歪。

喝完臘八的粥,轉眼就到了小年夜, 臘月二十三?坤寧宮祭社神?,供奉的是盛京內務府進呈的麥芽糖做成晶瑩剔透的糖瓜,以?及張家口?進上的黃羊,按道理是帝後一齊祭灶,可惠妃卻沒得到這個機會,眼睜睜地看著皇太子跟在萬歲爺屁股後麵,站到了坤寧宮的東牆。

不過康老?爹也是個極其擅長端水的人,二十六那天張掛春聯和門神?的活計就交由惠妃帶著眾宮妃主持,胤礽就不像石小詩那般幸運,可憐巴巴地站在隊列中聽著惠妃呼來喝去。

宮中的門神?大多是絹畫,要?加以?多層托裱,並有木框架,以?便懸掛和保存,這個掛門神?的任務又累又重,不像貼春聯般輕巧舒適,在惠妃輕飄飄的指派中,自然就落到了身為太子妃的胤礽身上。

雖說不必二大爺親自上手?乾活,但?作為製定監工,還是得盯完全程。遣過來的小太監們偷奸耍滑,胤礽恨不得自己上手?,還好有古慶和魏珠兩個得力助手?幫襯,這個最艱難的活兒也算辦妥當了。

他撐了撐略微發酸的腰,問魏珠:“在詹事府可還習慣?”

魏珠受寵若驚地回?答:“太子爺對?奴才很照顧,奴才如今跟著張諳達學認字,希望早日能為太子爺效犬馬功勞。”

胤礽“嗯”了一聲,頓了頓,很想問一問他關於?雅頭的事,隻可惜現在用?的是石小詩的身份,不大合適。

“既然幫了太子爺,東宮也不會虧待你,”胤礽琢磨著說,“你好好地跟著張三?學本?事,不必急著什麼效不效力的,讓這闔宮上下的太監宮女學認字也是萬歲爺他老?人家的想法,往後好處多著呢。”

魏珠顫巍巍地答了個“嗻”。

小年一過,年關就更近了,先?是臘月二十四日宗親們入宮,愛新覺羅氏和石小月也來了,後妃命婦們當是先?去延禧宮請惠妃的安,再與各宮主位們見禮,不過石家母女貴為太子妃的娘家人,自然沒必要?拜見惠妃。

胤礽早早喪母,愛新覺羅氏和石小月的噓寒問暖倒讓他久違地體驗到了母愛,根本?不用?石小詩擔心她額涅姐姐會不會說什麼讓二大爺不高興的話,他同兩位命婦相處得格外融洽,先?在毓慶宮裡快快活活吃了些禦茶,三?人就相攜往寧壽宮給皇太後磕頭去了。

佟佳氏帶著幾個新娶的福晉也在,因為操心選秀的事,皇太後前一程子剛養好的身體又有些抱恙,淑惠妃和端順妃中了傷寒,連床都爬不起來,又有幾個年歲已高的宗室命婦沒能捱過這個冬天,大家先?陪著去念誦佛經,為來年祈福,然後才在暖閣坐下來說說體己話。

寒暄完近況,皇太後慢悠悠歎氣說:“論理不該在大年節裡這般喪氣,可我們這一輩的人如今留下的也沒幾個了,要?不是佟妃、太子妃這幾個丫頭陪著,我這把老?骨頭真?沒什麼意思。”

大家忙不迭地勸她:“太後主子福壽綿長,哪能說這些話。”

皇太後搖搖頭,邊說話邊咳嗽,“我這段日子養病,越發覺得自己過得窩囊,前半輩子先?帝爺心裡有他的念想,後半輩子呢……我也幫不上皇帝什麼忙,連個後宮都管得烏七八糟,什麼惠妃榮妃,今兒有幾個能想起來給我請安的?”

大家麵麵相覷,皇太後的話不能順著說,傳出去那不就是得罪惠妃榮妃兩位娘娘了。還是愛新覺羅氏會安慰人,她指著太子妃道:“老?祖宗,您可得好好將養著,重孫子還等著出來給您老?人家捶背呢!”

這話說到皇太後心坎上了,於?是大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催生,從佟佳氏勸說到剛嫁進來的八福晉郭絡羅氏,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念叨。

從寧壽宮出來的時?候,胤礽覺得頭昏眼花,被廊下的冷風一吹,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已是明月初掛的時?候,夾道兩邊的萬壽燈已經豎上了,華燈璀璨,映著紅牆金頂,真?是玉宇瓊樓,繁華富麗。

第二天萬歲爺封了筆,這是正是開始過年的標誌,但?他也不能給自己放個假,除夕這天,寅時?一過就要?起床“接神?”,半夜的乾清宮忙成一團亂,皇帝先?要?到佛堂拈香行禮,出入時?還要?有炮竹聲相迎,以?表現請神?的誠意。

得,整座紫禁城劈裡啪啦炮竹聲響成一片,連石小詩和胤礽也早早地被從睡夢中驚醒,出門一看,從戶庭到大門的路上都要?撒滿芝麻秸,人們在上麵走以?祈福。

兩人攙扶而行,才不至於?在路上打滑摔跤,到了東梢間,早膳桌端上,胤礽一邊吃野雞絲粥一邊同石小詩解釋道:“你不知道這玩意,宮裡老?規矩,叫踩歲。”

“宮裡規矩真?比我想象得多多了。”石小詩耷拉著眼皮,一口?吞了一個烤鴨餡兒的包子。

雖然萬歲爺那邊的事情不多,今兒她也閒不下來,詹事府上有好些臣工這日便不來了,手?頭的事得捋一捋,給留守值班的太監們發金瓜子和慰問果子,晚上還要?去乾清宮陪康老?爹吃晚飯,她現在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抱汗阿瑪大腿的機會。

對?康熙來說,好大兒的熱情暌違已久,太子打小就跟著萬歲爺過,在乾清宮裡同吃同住,到了十二三?歲才搬去毓慶宮。孩子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跟康老?爹之間也慢慢產生嫌隙,當中足有七八年,除夕夜的晚飯都得是梁九功親自到毓慶宮,方能將胤礽請到乾清宮去,因此當早上石小詩派古慶到乾清宮問問晚飯要?不要?一塊兒吃時?,康熙同誌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大概是人到中年,更念舊,也更覺得這份天家父子間的親情最難能可貴吧,總之康熙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索寞,曆來皇帝都稱自己為孤家寡人,康熙卻從不使用?這個稱呼,他寧願叫滿乾清宮的小太監在院子裡放煙花給他一個人聽響,也絕不叫旁人看出,他對?有個人能陪著說說話的渴望。

可這日石小詩踏入乾清宮的時?候,殿裡的小太監卻都被遣出去了,西暖閣裡很安靜,膳桌設在南窗下,康熙正坐在一片陽光裡看書,他穿著燕居的佛頭青便服,指著她端罩下的牙白便服笑道:“這樣很好,咱們爺兩個許久沒坐下來吃頓便飯,說說話了。”

石小詩笑著道聲“是”,在康熙對?麵坐下,可旋即又覺得這樣真?情流露的時?光難得,隻可惜來的並不是好大兒本?尊。

梁九功卷著袖子把晚膳端上來,不是皇帝慣用?的席麵,而是很簡單的四菜一湯,一品青筍糟雞,一品酸辣羊肚,一品糖醋櫻桃肉,一品蝦米火熏白菜,一品清水海獸碗菜。

石小詩一看就樂了,都是下酒菜,看來萬歲爺還想跟她碰個杯呢。

“是寧壽宮小廚房做的,朕知道你們都嫌禦膳房的飯菜不夠可口?,”康熙心情很好,“灶上還溫著馬奶酒,那酒烈性,可以?暖身子,最適合這樣年節裡飲。”

“汗阿瑪,過完年,您就要?上準噶爾去了,”一杯酒下肚,石小詩體人意兒地說,“雖說在朝上不能說喪氣話,但?兒臣在心裡,您的平安歸來可比勝仗重要?多了。”

“你小子,還知道這話得避著朝臣關上門說。”康熙心裡是很有滋味的,但?他不能把這種?舒坦勁兒表現得太明顯,“不管高士奇他們怎麼說,朕還是打算讓你來監國,你可不能有婦人之仁,萬一朕和你大哥在漠北出了什麼事,你得把大清的江山守下去。”

“汗阿瑪教訓的是。”石小詩彎了彎唇,她當然知道康熙同誌此次出征不僅安然無恙凱旋歸來,而且還有二十多年能活呢。

“唉,說了吃頓便飯,怎麼還是談到國事上去了。”康熙無聲歎氣,抿了口?酒,夾了塊羊肚慢慢嚼著,“天天吃這些山珍海味,怪沒意思的,有時?候朕也想出宮去,看看百姓吃什麼,朕也來一點。”

康老?爹說到這兒,石小詩倒是冒出來一個主意。

“上回?在南苑,兒臣碰見一個小太監,看他一手?極好的馴馬本?事,就帶回?到毓慶宮。兒臣又跟他聊了幾回?,才知道他從前在京城裡賣各色餑餑為生,那生意做得特彆?好,遠近十裡的百姓都愛吃他做的玉米餑餑……要?不回?頭我讓他做一碟子,拿到乾清宮來給您嘗嘗?”

“好啊。”康熙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父子兩你一言我一語,四樣小菜也吃了整整一個時?辰,自鳴鐘幽幽一響,兩人從這頓家常談心中醒過神?來,已過酉時?了。

“回?去吧,”正值壯年的康老?爹擱下筷子,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了蒼老?的顏色,“朕看得出來,太子妃對?你很好,溫柔體貼,一定在毓慶宮裡布了一桌子飯菜,等你一起守歲吧……保成,這樣的人,你要?珍惜。”

第67章 節禮

白天還有清朗的意味, 一入夜卻下起了雪。

門簾兒一掀開,冷到?極致的風撲麵而來?,目之所及處, 乾清宮廣場上已?鋪成一片混混沌沌的白色, 萬壽燈的火光隻有星點,眯眼細認, 方能看清丹墀東西兩側被掩住了形貌的社稷江山金殿和銅龜銅鶴。

梁九功聽?見響動, 從梢間裡出來?送她, 又夾肩塌腰地叫出兩個小太監:“將太子爺送回毓慶宮,要是有半點閃失,仔細你們的皮!”

石小詩朝梁九功頷首致謝, 又誠懇地道了聲:“梁諳達,過年了, 也祝您新春以後, 吉吉利利,萬事都如意。”

梁九功眼眶一熱。

跟著?萬歲爺二十餘年,太子爺是他看著?長大的,淨身的人?留不了後, 他也不像張鴻緒,沒收小太監當乾爹的習慣, 便把一腔溫存都付給了這個極萬千金貴於一身的少年郎。

胤礽早就習慣了梁九功的付出,對於康熙的溺愛, 他偶爾還能給個笑臉, 至於梁九功這樣的,或許在他眼中就是當奴才的本?分, 根本?不值一提。

旁觀者清,石小詩看得出來?梁九功對胤礽的複雜感情, 倘若沒半點真心,誰會放著?宮中第一大總管的舒坦位子不坐,成日屁顛屁顛地給你小子當耳報神呢。

“這個你拿上。”梁九功揩去了眼角濕潤,將一個琺琅暖手銅爐放到?石小詩懷裡,又吩咐兩個護送的小太監打好油綢傘和氣?死風甏燈,叮囑道:“雖然離得近,但路上積了雪,還有早上灑的芝麻秸,太子爺請慢些行?走。”

石小詩點點頭,含笑著?去了。這一路往毓慶宮,夾道上幾乎沒什麼人?,各宮各院都關上大門自個兒作樂,雪珠子打在傘麵上,一片颯颯作響中,還依稀能聽?見寧壽宮的爆竹,永和宮的歡聲笑語,鐘粹宮的細細絲竹,景仁宮的宮女唱起了民間小調。

她回頭一望,隻有偌大的乾清宮,孤獨矗立於漫天飛雪的紫禁之巔,仿佛無數帝王人?生的一個縮影,一個斷章,一個碎片。

還好走過前?星門,那種歡樂祥和的氣?氛湧了過來?。她在廊下給兩位乾清宮小太監分彆發了粒金瓜子做酬謝的年禮,然後推開毓慶宮的正堂大門。今兒胤礽也難得開恩,讓闔宮上下的奴才們放下手上活計,歡聚一堂,大家已?經吃過了晚膳,幾撥人?分坐在地上,玩雙陸的、鬥蛐蛐的、行?酒令的、東家長西家短胡聊的,笑語混著?氤氳的酒香,蒸騰出一種極少見的鬆散愜意。

看見太子爺走進來?,大家都笑嘻嘻地撒開手,挨個兒上來?請安。

“太子妃呢?”石小詩分完了半荷包金瓜子,在一群人?裡拉住了於嬤嬤。

“在寢宮等您呢。”於嬤嬤笑得很曖昧,下頜都是圓的。

她聞言,忙丟下手中的荷包,讓奴才們哄搶,自己?則躡手躡腳出了門,順著?廊子走進寢宮。

室內燒得很暖和,角落隻點了盞料絲燈,將氛圍照得很旖旎。胤礽裹著?一張白狐狸皮歪在美人?榻上,大概是等得有點久,人?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又輕淺。

石小詩生怕吵醒他,這幾日大家睡得都不安穩,在這樣的時候能有片刻靜謐,實屬難得。

她靜悄悄走到?他旁邊,駐足欣賞片刻,然後在對麵的圈椅上坐下。

胤礽額邊的一根發絲隨她動作被揚起,如蝴蝶的觸須一般,在空中蕩了片刻,又落在他那張波瀾不驚的眼簾上。大概是有點癢,他下意識伸手揉了揉眼,然後才睜眼坐起。

“你回來?了。”他嗓子裡帶了點啞。

“回來?了,您用過晚膳了嗎?”石小詩卷起箭袖,給他倒了杯熱茶。

胤礽說申時就吃過了,“但是吃得不多,怕你在乾清宮吃不慣禦廚的手藝,又讓膳房單獨備了一點宵夜。”

他支起身,有些赧然地在她麵前?揚了揚手,“看出有什麼不同麼?”

石小詩抓住他的爪子研究了一下,沒明白二大爺的意思。手還是她的手,光溜溜的,沒多長個金護甲寶石戒子翡翠鐲子呀。

“看不出來?,”她很誠實地搖頭,“似乎圓潤了些,算麼?”

胤礽有點失望,“不止這些,你瞧瞧我這手背上的紅點兒和手指上的劃痕。”

石小詩趕緊又研究了一眼,大概看出點頭緒來?了,胤礽同誌的手上有細微的傷口?,雖說不是埋汰,但也不是她先?前?保養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

“您上哪去做苦工了麼?”她閒閒地猜測,“您不會是在幫我繡那些荷包吧?”

胤礽歎了口?氣?,幽幽地看著?她,半晌,將膳桌上的朱漆食盒打開,推到?她麵前?。隻見食盒裡放了一碟柳葉餃,麵皮染了青色的菠菜汁子,上頭的柳葉花紋七扭八扭,一看就是新手捏出來?的褶子。

“這是……您親自做的?”石小詩吞吞口?水,肉香麵香撲麵而來?。

“嗯。”胤礽有點冒汗,還好燈火不亮,看不出來?異色。

這著?實不怪她,貪吃又會吃是真,可做菜從不在她涉獵範疇之內呀,更沒想到?二大爺還能親自為她下廚,不惜將手給弄傷。

“那我給您上點藥?”她咬著?下唇,不解風情地問。

“這點小傷,睡一覺就好了,”他眼睛一轉,“不過你若能幫我吹吹,指不定?痊愈得更快。”

成吧,看在二大爺親自為她下廚的份上,石小詩勉為其?難地抓住胤礽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吹氣?。

“好了,你快吃吧。”胤礽感覺臉頰正辣辣發燙,縮回被她握在手心的指尖,抄起筷子遞過去。

石小詩點頭說好,接過筷箸拈了一個丟進嘴裡,眨巴著?眼問:“豬肉大蔥餡兒的,您竟會這個?”

要麼說二大爺貼心呢,竟還能想到?在碟子下麵放了一盆滾水溫著?,因此過了這麼久,吃起來?仍是剛剛好。更何況這樣的餡料搭配不是宮中慣用的口?味,很是勾起了她那點對橫店早點鋪的思鄉之情。

“還不是總有人?在夢裡嘀咕什麼豬肉大蔥包子,”胤礽彎了彎唇,“我問過魏珠,民間也有這樣的吃法,隻是包子皮兒需要發麵,等不得這麼久,我就讓他改教我做餃子了。”

石小詩抱著?食盒,笑得很開心,“多謝太子爺……這般費心,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什麼,這就是我給你準備的新年賀禮,”胤礽歪著?頭看她,伸出手心,“你給我準備的呢?”

“啊?”石小詩開始覺得吃到?一半餃子燙嘴了。

胤礽眉心一蹙,做出了捧心西子般的神情來?,“難道就是那個沒做完的醜荷包?”

“對不住您,我最近太忙了……”石小詩放下筷子,口?乾舌燥地解釋,“還不是您給我留了太多功課,那個荷包原先?是想給您的,可是這兩個月哪有時間做繡活啊……要不,要不等到?了五月,給您做壽禮吧!”

胤礽哼笑一聲,“一個荷包,還能磨磨蹭蹭做上大半年,我真想知?道你沒出閣時都在家學了些什麼。”他忽然有點扭捏起來?,壓低了聲音問她,“難道杭州那幾年,每天都在和納蘭揆敘繞床弄青梅?”

“沒您說的那樣!”石小詩急了,一把拉上他的手,“我跟姐妹們一同念書,與他們隔著?呢,平日連話都不說的。”

“好吧。”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胤礽同誌勉為其?難地決定?放她一馬,“這是你同我過的第一個新年,不能就這樣算了。”

“那這樣吧,”石小詩琢磨著?,感覺自己?像個哄不好女朋友的直男,“您今天想要什麼,我……我若是能辦到?,就答應您。”

這話她說出口?就後悔了,萬一二大爺想跟她共赴雲雨,她可還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呢,頭一回不能用自己?的身體享受享受,該多奇怪啊。

不過二大爺也沒太為難她,“那你……親我一下。”

這是胤礽早就想好了的要求,即使?石小詩給他備好了禮物,他也會想法子叫她親一口?的。

這不算什麼難辦的事,隻是前?幾回接吻,都是他先?出手的,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就是個紙老虎,上輩子言情戲演了那麼多,借位的吻戲也不是沒走過,偏偏一對上二大爺那雙含笑的眼瞳就露了怯。

“行?……”她輕輕咳嗽一聲,閉著?眼,朝胤礽傾過身去,放在腿上的手指在掌心裡蜷成一團,汗津津的。

迄今為止,除了頒金節換身那天胤礽喝多而吻得有些意亂情迷,每一個吻都隻是蜻蜓點水,克製又虔誠。彼此對原因心知?肚明,卻又閉口?不提,都害怕越過雷池一點,那層最後的防線就會被突破。

溫軟的唇瓣貼在一起,又不得不分離,胤礽戀戀不舍地在她唇瓣上磨蹭片刻,才仰臉睜開雙眼。

她卻睜著?一對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笑什麼?”胤礽有點難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您今晚吃了蒜泥白肉,沒有擦牙。”石小詩毫不憐惜地指出胤礽同誌背著?她乾下的壞事。

“沒擦牙又怎麼了,”胤礽委屈巴巴,覺得她大煞風景,“那你方才吃了餃子,也沒漱口?呀。”

“那蒜泥的味兒能跟餃子味兒比麼!”石小詩心想還好今晚這個吻非常清水,雖然聞出一點點氣?味,但沒造成實質性傷害。

二大爺懶得跟她爭論,氣?急敗壞地扭著?身子上屏風外頭的隔斷拿青鹽擦牙去了。她百無聊賴地吃光了剩下的餃子,忽然聽?見外頭一大聲爆竹響,於是推開了窗向?外頭瞭望,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京城東北角方向?,有人?做了好大好亮的煙花,臨著?筒子河放起來?。

隻見公侯萬代、瓜瓞連綿、百子千孫、滿架葡萄、萬裡封侯、連珠掛屏、九蓮燈,放了好大一會兒。末了兒是孫悟空大戰火雲洞,一窩蜂花炮流星,金蛇電掣,鶴焰騰輝,十分熱鬨。

她怔怔看了好久,直到?那人?帶著?又跟糖人?兒似的粘回來?了,站在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道:“小詩,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第68章 不敬

不?過第二天還?是得早起, 大年?初一是新?春頭一天,萬歲爺那封了好幾天的?禦筆要重新?開張了,這就意?味著文武百官的?春節假期到?此結束, 大家要起得比平日裡上朝還?早, 冒著下半夜重新?飄起來的?雪粒子,踩著夾道上咯吱咯吱的?雪泥到?乾清門前, 給萬歲他老人家行禮。

天還?徹底的?黑著, 但廣場沿邊兒都站著提宮燈的?小太監, 比萬壽燈的?光還?亮,風特彆刺骨地往端罩下麵鑽,石小詩沒忍住困意?, 打了個嗬欠,她昨晚和二大爺看煙花看晚了, 這會腦子都還?不?清明。

忽聽得擊節甩鞭聲從乾清門裡傳出來, 梁九功打頭陣,朗聲道:“萬歲爺來了!”

萬歲爺來了,百官的?精神都為之一振,禮部尚書?沙穆哈拘謹地捧著屠蘇酒獻上去, 那酒杯由黃金打造,重達一斤, 名曰金甌永固杯,寓意?江山永固。

酒不?算烈, 康熙也很儘興, 一飲而儘,取個好彩頭。喝完酒要元旦開筆, 就是請萬歲到?正殿後麵的?龍案去,重新?拿起那根“賜福蒼生”筆, 親手寫上賀詞,其實賀詞的?內容都很大同小異,無?非是遵守約定俗成的?東西,祈求天下太平、萬民安康雲雲。

不?過這當兒皇子宗室和大臣們都隻能在外?頭吹冷風,時?辰一到?,鐘鼓齊鳴,鞭炮齊響,拜年?儀式才算正式開始。

石小詩領頭,帶著皇子們頭一波走入正殿,康老爹此時?端正坐在龍椅上,笑嗬嗬地接受一眾好大兒們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是文武百官一模一樣來一遍,最後由沙穆哈宣表,祝賀大清國泰民安,皇帝萬歲,這才算正式禮畢,意?味著大家夥兒可?以站起身來,垂首聽萬歲爺示下。

胤礽那邊呢,也沒能閒著,惠妃帶領內外?命婦上寧壽宮給皇太後行禮,她們不?喝屠蘇酒,而是飲桃湯水,吃生雞蛋,最後吞上七顆赤豆,據說能逼除天花和瘟疫。

這麼一早上來下,紫禁城前後都熱鬨透了,人也弄得焦頭爛額。

這還?沒完,年?首第一餐勢必要開宴席,還?是分在乾清宮和交泰殿,石小詩剛坐下來歇口氣,就聽見寶座上的?萬歲爺興衝衝開門見山地宣告——“朕要親征噶爾丹,二月就出發,皇太子胤礽留守,凡部院章奏聽皇太子處理,除此之外?,派遣皇太子於二月初二日祭大社、大稷!”

眾臣嘩然,高士奇去歲的?奏報猶在耳畔,他請求萬歲爺讓三阿哥和皇太子一同監國,高相可?是禦前紅人啊,可?萬歲爺連聽都不?聽,直接否決了他的?提議。大家朝大阿哥那邊看看,臉上快掛相了,三阿哥那邊呢,擠出了一個苦笑。

倒是太子爺,起身朝萬歲爺磕了個頭,表明自己一定恪儘職守,上不?愧於君父,下不?愧於小民,然後無?波無?瀾、神色如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昨夜那頓晚飯,父子交心?,今天萬歲爺做出的?決定著實在她意?料之中,何況曆史上就連二大爺一廢之後,也沒有和兄弟們平分監國玉璽的?丟臉傳聞,她很坦然地接受這個重要任務,反正一切按章辦事,如有拿不?定的?主意?的?,隻管問胤礽,或者給康老爹寫信就行。

從乾清宮踏出來的?時?候,不?少朝臣向她遙遙祝賀,當然也有賊心?不?死,憤懣不?平的?,三五個人聚在一處,要麼是給大阿哥出征加油鼓勁,要麼是在給三阿哥打抱不?平。

石小詩暗搓搓地想,若不?是今兒惠妃能領著內外?命婦給皇太後祝賀,好好兒地出了回六宮掌事的?風頭,說不?定還?有人當場跳出來反駁萬歲爺的?決定呢。

不?過這世上總有墨菲效應發生,繞過日精門,隔著雪簾簌簌的?聲響,果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是忙了一整個早上的?沙穆哈。

“我認為,太子爺這會正得聖心?,您要是非要跟萬歲爺硬碰硬,對大阿哥反而不?利。”

這沙穆哈其實說得有理,不?過以高士奇和明珠這樣的?聰明腦瓜,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果然高士奇道:“我也知道此事實為板上釘釘,可?沒想到?萬歲爺這麼油鹽不?進,我以為怎麼著也會給三阿哥一點權力,賜道尚方寶劍,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太子爺獨自監國,他老人家遠在千裡之外?,你我遭殃,真是無?人能救無?人可?求啊。”

沙穆哈頓了一下,沉聲道:“依老臣之見,倒也不?是沒辦法,二月初二太子在要奉先殿祭大社、大稷,萬歲爺又還?沒出宮,倘若我想法子從中斡旋,叫太子爺和萬歲爺的?儀注一模一樣,此事傳到?乾清宮中,豈不?得叫萬歲重新?對東宮忌憚起來?就算萬歲爺反對,我也可?以說是太子指使,往他身上推個乾淨。”

高士奇略一怔愣,“說得有理,可?以啊老沙!”

石小詩在日精門那端聽著,覺得這大阿哥一黨簡直全員搞笑人,幾次在背後密謀皇太子,偏偏都被她聽了一耳朵。

沙穆哈和高士奇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她靠在朱牆上思索片刻,提著袍角轉身折進了乾清宮東暖閣。

康老爹也是個工作狂,封筆不?過四五天,案上奏章堆得小山一樣,逼得這位九五之尊剛吃過飯就在明窗下燕坐,披著端罩開始乾活。他看見石小詩急匆匆走進來,很詫異地擱下筆問:“保成,怎麼了?”

“兒臣有一事要請求汗阿瑪,”石小詩悶頭一揖,“無?論是兒臣監國時?的?各項儀仗鹵簿,還?是二月初二日奉先殿祭祀的?儀注,不?管禮部作何要求,兒臣希望自己那份還?是請內務府再三核實,謹照皇子之例,不?叫旁人說兒臣彆有用?心?。”

“誰敢說你彆有用?心??”康熙眉心?慢慢皺起來,“你可?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朕命人割了他的?舌頭!”

“並沒有。”石小詩想了想,覺得偷聽牆角這事實在不?光彩,更何況無?憑無?據,“兒臣但求正色端操,清靜自守,再說您一去就是那麼久,就算兒臣日日給您寫信,也不?免……擔心?。”

康熙麵上閃過一絲熨帖的?柔色,“保成,你是朕一手帶大的?,品性如何,朕心?裡最最有數,你放心?,朕不?會聽信小人讒言的?,至於你說日日給朕寫信,可?要說到?做到?呀。”

事情如她意?料,正月十?五一過,禮部就呈上了奉先殿祭祀的?章程,果然在皇太子祭祀儀注上,沙穆哈牽頭跟康熙討論了許久。禮部認為皇太子的?拜褥應像皇帝一樣,放置在殿門內,但康熙大概是記著石小詩的?說法,堅持要求放在殿門外?。

“沙穆哈啊沙穆哈,你這麼拐彎抹角地反對朕的?做法,有何圖謀?”早朝時?,康熙乾脆把?奏本扔在金鑾殿的?地上,萬歲爺這是動怒了,大家都看得出來,可?讓眾臣不?明白的?是,沙穆哈一直是跟在明珠和高士奇屁股後麵的?,怎麼這回改投了太子爺麾下。

“老臣懇請萬歲爺,”沙穆哈哆哆嗦嗦拜下去,“以皇太子之尊貴,豈能與?其他皇子並肩跪在殿外??”

“不?可?。”康熙看了眼自己一臉漠然的?好大兒,補充了一句,“這是朕的?意?思,也是皇太子的?意?思。”

沙穆哈沒想到?自己的?餿主意?早早被預判,一咬牙,使出大招,“皇太子那是怕您訓斥,才順著您的?意?思說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迭聲喚主子,以退為進發出攻勢,“主子,這樣不?妥啊,您若是執意?反對禮部這條章程,那老臣建議您把?這條諭旨計入檔案,往後皇太子一切規製之定奪,都由萬歲爺說了算,您這往後叫太子爺如何自處呐!”

“尚書?大人,您並不?用?擔心?我如何自處,”石小詩平心?靜氣的?出來補刀,“我是皇太子,也是眾位皇子中的?一員,祭祀時?萬歲爺要在殿內麵對列祖列宗,我萬不?敢去打擾,更不?敢在這等?神聖之地越雷池一步。”

“太子爺,您就真沒這樣的?想法?”沙穆哈開始插刀,“監國重任就在眼前,您……”

“沙穆哈,朕看你是想反了!”康熙霍然起身,指著他的?鼻子破口怒罵,“彆以為戴了頂禮部尚書?的?帽子,又拉上皇太子做擋箭牌,朕就不?敢要你的?腦袋!”

沙穆哈是真的?慌了,他本以為萬歲爺會將?矛頭對準皇太子,沒想到?這父子兩不?偏不?倚心?有靈犀地將?火力聚焦在他身上。

而往前頭一望,高士奇這個老狐狸精早就看出風向不?對,或是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靠他成功,這時?正雙手抱臂闔目養神,仿佛這一場鬨劇與?他無?乾。

“我……我……”沙穆哈心?都不?跳了,想要辯解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經跳入火坑,周遭都是看戲的?,無?人願意?拉他一把?。

“朕恨不?得將?你拖出去斬了。”康熙雙目欲裂,有人想構陷他的?好大兒一事叫他惱火到?了極點。

看到?事態嚴重了,高士奇大概是不?忍大阿哥陣營折損一員,朝胤褆使了個眼色,兩人跳出來左牽右扯,“萬歲聖明啊,沙穆哈為人清白,不?會做出如此肆意?妄為之事,一定是受人蠱惑!如今還?在正月裡,不?宜問斬,且沒經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沙穆哈就為了這麼一樁小事丟了性命,豈不?是寒了忠臣的?心?呐!”

康老爹也沒真想要沙穆哈性命,如果說這是一場他和皇太子共同演出的?戲,那麼他唱完了白臉,就輪到?皇太子唱紅臉了。

果然石小詩心?有靈犀地站出來,拱手道:“汗阿瑪,出征在即,不?可?大動乾戈,您素來仁風篤烈,救現在之兵災,除當來之苦集,以文德懷柔四方,又何須大開殺戒?兒臣建議留沙穆哈一條性命,免去他禮部尚書?的?職務,以有能力者取而代之,叫他睜大雙眼看看清白之臣應當如何作為,就算他日後身死,也可?瞑目。”

第69章 來信

萬歲爺要禦駕親征, 端的是?整座紫禁城都跟著上緊了發條。

不過這也不是?頭一回了,早在康熙二十九年,萬歲爺就領著兩?路將士出古北口。石小詩在詹事?府裡讀過相關記錄, 那一仗打得很威風, 炮兵火力強盛,加上噶爾丹部?眾染天花, 死傷眾多, 那噶爾丹為了逃命, 派使臣濟隆詐降,奈何他的詭計抵不過康老爹火眼金睛,一路將其趕回了漠北老家。

隻可惜康熙他到底年輕氣盛, 沒有後來偉人“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正確決斷,叫噶爾丹這壞東西賊心?不死。派往準噶爾的探子回報稱, 噶爾丹暗中招兵買馬, 致使戰亂頻仍,石文炳父子就是?這個原因,才被康老爹從江南提溜到了草原上清掃流寇。

如此拉拉扯扯,到了康熙三十三年, 草原上好些部?落鬨得民不聊生?,萬歲爺約見?噶爾丹訂立盟約, 未料想?使臣慘遭斬首,漠南草原上謠言四起, 平反叛亂迫在眉睫。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尤其是?胤褆沉不住氣,領著一幫子軍功大?臣, 總上奏要給?噶爾丹好看,再加上有了林興珠藤甲兵的加持, 皇太子坐鎮後方監國的牢靠,在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四九城還沉浸在剛過完年的平和?喜悅裡,康熙帝已整裝待發,祭祀一過,吉日一到,隻一聲令下,禦營黃幄龍纛浩浩湯湯,八旗勁旅又?一次踏上征途。

臨行前康老爹扣緊石小詩的手,一臉嚴肅:“朕每日給?你寫信。”末了又?叮囑了一句,“你得回。”

石小詩笑著頷首:“汗阿瑪您放心?吧。”

外?頭靜悄悄的,整齊浩大?的軍士都等著萬歲爺一聲令下部?隊開拔,誰能想?到明黃的車簾子裡,是?這麼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呢。

金口玉言果然說到做到,驛使送回來的東西裡,給?皇太子的信雪花似的往詹事?府飄,一日一封甚至好幾?封,從不間?斷。

“太子妃呢?”太子監國的第十日,石小詩拿著那張薄紙,一進毓慶宮便?問。

侍立在廊下的古慶俯首答道:“在西梢間?裡看賬本呢。”

她信步往西梢間?裡走?,果然見?到胤礽獨自在明窗下坐著,冬日暖融融的光線從窗花的縫隙裡鑽過來,將半個身子都照得一片燦爛。

“怎麼回來了?”看見?她進來,胤礽皺著眉頭扔下奏本,“今兒朝上無事?發生??”

“沒什麼新鮮的,再說這些折子都是?您批閱的,能有什麼錯呀。”她諂媚地在他身後站定,順便?給?他捏了捏肩頭——萬歲爺禦駕親征後的部?院章奏都是?他來處理?,可萬萬不能累壞了這位捉刀代筆的槍手。

胤礽一眼就看穿她這點小心?思,反手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她是?從詹事?府走?回來的,張三也不會特意給?她塞暖爐,指尖是?冰涼的,指腹上還有繭子,這是?他這麼多年練習書道留下的痕跡。

他欣賞著自己纖細潔白的小手,又?比了比她瘦長有力的大?手,大?概是?覺得很好玩,摩挲了一會,自顧自的笑起來。

“笑什麼?”她瞥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沒什麼。”胤礽抓了個空,順手從食盒裡拈了個鬆仁荔枝送到她嘴邊。等她吃得心?甜意洽,方展開她放在桌上的禦信細看。

越往下看,他麵色越沉。

石小詩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問:“汗阿瑪說了什麼?”

“他們已兵分兩?路到達漠南,眼下有傳言沙俄要助噶爾丹出兵,不少朝臣都改了主意。”胤礽歎口氣道,“你在詹事?府應該也聽說了吧?”

石小詩說有,“不少大?臣驚慌失措的,尤其是?那幾?個文臣,大?概是?想?起了前朝覆滅時?的殘景吧。”

胤礽“嗯”了聲,拉著她在身邊坐下,“這也無可厚非,但是?要汗阿瑪停止進軍,班師回朝,多少有些荒謬,他老人家能受這樣的折辱?”

石小詩心?說人康老爹年輕著呢,正值壯年,宮裡老叫他老人家,誰聽了不想?證明證明自己不墜青雲之誌呐。

“所以呢?”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問。

“伊桑阿已經寫信過去了,他力主回師了,把汗阿瑪氣的夠嗆。”胤礽撫了撫額頭,“汗阿瑪問我怎麼看。”

康老爹真的很有意思,石小詩觀察很久了,他培養接班人的方式是?遇事?不說話,而是?先問問二大?爺的意見?,如果二大?爺的想?法正好與康老爹他自己吻合,那麼在他心?中就會大?大?的加分。

“我若是?汗阿瑪,一定不回來。”她嘀咕道,“都走?了一半路程了,這時?候回來,你也說是?折辱。”

胤礽唔了一聲,重新取過紙來,想?了想?,很瀟灑地嘩嘩寫下幾?筆。

石小詩伸脖子去看,隻見?回信裡寫著——“汗阿瑪祭告天帝宗廟出征,不見?賊而返,何以對天下?且大?軍退,則賊儘銳往西路,西路軍不其殆乎?”

“說得好!”石小詩點頭,不僅揣摩著康老爹的心?思給?出了意見?,還添了個伊桑阿等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如今兵分兩?路包抄準噶爾軍,他們這一路折返,豈不是?叫另一路勢單力薄羊入虎口麼!

果然回信快馬加鞭送到軍中,有了好大?兒的支持,康熙同誌十分得意,獨排眾議,堅持進擊噶爾丹。

又?過了十天,驛使回宮,順便?向坐鎮後方的太子爺轉述了萬歲爺在軍中發表的豪言壯語——“不奮勇前往逡巡退後,朕必誅之!”

將士們也支持:“萬歲爺多豪橫呐!手繪陣圖,指揮方略!”“萬歲爺甚至派人去準噶爾軍營外?大?肆宣揚康熙禦駕親征的消息!”

後來的他老人家忙於打架,給?東宮的信來得沒那麼頻繁,不少戰事?都是?石小詩在詹事?府聽說了,然後在晚膳時?分轉達給?胤礽同誌的——“據聞那噶爾丹被汗阿瑪的大?膽試探嚇破了膽子,咱們的人趕到克魯倫河時?,噶爾丹帶著他的將士跑得乾乾淨淨,連一絲蹤跡都沒留下,汗阿瑪和?胤禔親率一支精銳部?隊,活活追了三天三夜沒合眼,隻可惜還是?叫那兔崽子跑了,沒辦法,隻好通知西路軍我阿瑪和?費揚古,要他們在途中截擊噶爾丹……”

“然後呢?”胤礽聽得睜圓了雙眼,迫不及待催促石小詩快往下說。

“您先讓我潤潤嗓子,”暖閣裡太熱了,她說得嗓子眼兒冒火,一口喝完了胤礽給?她斟的桐城小花,才喘口氣接著道,“然後噶爾丹跑了整整五天五夜,一直跑到昭莫多,我阿瑪和?費揚古就在那兒等著呢,早早埋伏好了,叫噶爾丹的部?下全軍覆沒,死了上萬人,最後他隻能帶著零落散兵往北逃,幾?乎可以說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她這麼一口氣說完,聽者想?了好一會才回過味兒來,心?情當然激動興奮不已,喃喃道:“可算是?大?功告成了,汗阿瑪這一輩子,沒什麼能難得住他這樣的英雄人物!”

石小詩心?說拉倒吧,再過十年的九子奪嫡能叫他愁禿眉毛。

“我尋思著,既然是?我阿瑪和?費揚古大?敗噶爾丹,那麼胤禔在火器營裡做的手腳……”她蹙眉問。

“我讓張三把圖紙和?工匠全都換掉了,原先還擔心?會不會被明珠那個老琉璃蛋發現,如今看來,胤禔、索額圖和?火器營的人都跟著汗阿瑪,應當是?沒用上,”胤礽琢磨道,“石將軍和?費揚古帶的是?林興珠訓練出來的那一支兵,萬歲枯藤遁甲,還真是?準噶爾騎兵的克星啊。”

“那汗阿瑪豈不是?就快回來了!”石小詩喜上眉梢,開始掰手指頭數數。

“怎麼?這監國的位置你坐的不舒服?”胤礽抬起眼簾戲謔地望著她。

“當然啦,”石小詩毫不掩飾內心?真實感受,“奏本也太多了,每天都有一屋子的大?臣要說話,聽得我腦袋發脹,我也不是?應付不來,但是?如果有的選,還是?想?躺平摸魚。”

“躺平……摸魚……”胤礽發現自己又?搞不明白石小詩的奇談怪論了,他腦中浮現出一副石小詩躺在美人榻上,一手伸進魚缸裡摸著金魚身上金紅色魚鱗的景象,怎麼想?都很詭異。他皺起眉頭問:“你有這個癖好?”

石小詩擺擺手,“就是?打個比方啦,比如看那些寫美男子的話本子,就是?讓我開心?又?放鬆的方式。”

她望著被胤礽塞進博古架最底層的那摞話本,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美男子有什麼好看的。”胤礽心?煩意亂地站在她跟前,遮住她往博古架張望的視線,“回到你問汗阿瑪何時?回宮的問題,打勝仗隻是?頭一步,又?不是?敵人跑了就結束了,後麵還要收拾戰場殘局,清點折損和?傷員,百姓也得休養生?息,有了上回的前車之鑒,汗阿瑪這次必定要斬獲他首級才能安心?,回程路上還要沿路視察工程,五月份能駕還京師就算快了。”

石小詩“啊”了一聲,這就意味這她還要給?這對父子打三個多月的工。

她猛地從椅子跳起來,愁眉苦臉,“我要去問問欽天監,什麼時?候能換身。”

胤礽默了默,“你就這麼不喜歡?”

石小詩想?了想?,反問他:“那您喜歡當太子妃麼?”

胤礽不說話,一下子踮起腳,把臉抬起來,極近地湊到石小詩臉跟前,近得彼此的鼻息都撲在對方的臉上,叫人想?起了上次換身時?在波平月上亭中的那個纏綿悱惻的吻。

石小詩雙目圓睜,臉頰一紅,率先挪開來道:“您彆淘氣,趕緊給?汗阿瑪寫信吧,有日子沒聯係了,文書隔絕,他老人家要怪罪了。”

胤礽意猶未儘地歎口氣,“我不想?寫……”

第70章 春和

“這就是您的不?是了。”石小詩拉著他坐回案前, “情之最深者,莫如父子,汗阿瑪臨行前再三叮囑, 讓您務必每封信都回複, 您這會?兒鬨什麼脾氣呢。”

“日?日?寫?信,事無巨細地彙報, 怪彆扭的, 叫大臣們看在眼中, 可能會?認為我是個還沒?斷奶的小孩吧,樁樁件件都要得到汗阿瑪肯定才能辦事,我都沒?有施展手段的餘地了。”胤礽默然片刻, 又說,“再說對我而言, 情之最深者, 也未必是他老人?家——”

石小詩噓聲製止他,“您這話同我說說倒罷了,若要汗阿瑪聽?去,他該多傷心呐。”

“我從來對汗阿瑪都是依戀膝下, 他習以為常,卻忘記我今年已?是二十三歲了。”胤礽將紙筆擱到一?邊, 低聲咕噥。

“這樣吧,我來想個法子。”石小詩負手在地心轉了幾圈, 笑嘻嘻道, “不?寫?便?不?寫?,我上倉房去找找, 把您的舊衣物寄送往軍中,汗阿瑪睹物思人?, 說不?定比千言萬語更有效。”

胤礽瞠目結舌,石小詩那?小腦瓜是怎麼想出來的刁鑽主意!這麼做簡直比寫?信還要丟他皇太子的臉麵,但是如今他的衣服都在她那?兒,隻要她想辦,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就能叫張三辦成。

舊衣服送過去了,果真?比寫?信還讓康老爹開懷,寄回詹事府的東西與先前相比更是品類繁多,有新鮮的鹿肉野味,有草原人?家的小小玩具,有虎皮毯子和蒙古刀,總之康熙在塞外遇到了新鮮事物,都給京中太子寄了一?樣。

“了不?得,你要是汗阿瑪的親生女兒,保管比我這個皇太子更得聖心。”胤礽看著手裡做工粗礪的彎刀匕首,無奈地搖了搖頭。

時值三月中,春光明媚,自上回石文炳和費揚古在昭莫多大敗噶爾丹後,漠北軍中還沒?有什麼新進展,要成大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真?如胤礽所說,萬歲爺並不?急著班師回朝,而皇宮中呢,一?切也是按部就班地推行著。

上年太和殿修葺工程即將收尾,室內一?應裝潢陳設是石小詩與諸大臣會?同商定,給遠在千裡之外的萬歲爺寫?信回稟後才拿定了最終方案。春闈按照曆年舊例推行,高士奇雖然站了大阿哥的隊,但經他手頭的事總是辦的很漂亮,再加上三阿哥胤祉推舉孟光祖、陳夢雷等幾位文人?從旁協助因?此將此事主考官交予他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郭琇查索額圖倒是查的人?影都沒?了,石小詩幾次想請他到詹事府中小坐,卻回回找不?見人?,就算親自上禦史台,也是撲了個空。

除此之外,康老爹還是遠程遙控皇太子辦了些事,比如春汛在即,著禮官祭黃河之神,遣四阿哥胤禛遣往遵化暫安奉殿祭祀先太皇太後等等,好在二大爺和石小詩都是心思縝密之人?,無論巨細一?一?詳詢,從中斡旋,直到汗阿瑪、文武百官和百姓都能滿意為止,漸漸的,也在朝中積累美名——皇太子行善積德、克儘厥職,真?是不?負眾望呐!

後宮卻不?是事事順利,首先是平妃赫舍裡氏,在二月底就病倒了。

她是胤礽的小姨,就算平日?不?親,此時也心急如焚,惠妃呢想著萬歲爺不?在宮中,派過去的太醫醫術不?精,胤礽隻好親自去求了尚在病中的皇太後,才請了專門給太後把脈的張太醫去問診。

隻可惜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就算太醫換了又換,努力救治了一?個月,也是回天乏術,於是先仁孝皇後的庶妹平妃,在一?個夕光橙紅的傍晚,靜靜離開了人?世間。

喪儀是胤礽親自舉辦的,惠妃懶得管這事,更加上平妃與毓慶宮的沾親帶故,很樂意撒手圖個自在。

深冬時節,天色一?丁點轉暖的跡象都沒?有,哀樂漫漫,但在這無儘長?夜的宮牆之下也不?顯得突兀。平妃的靈柩停在儲秀宮,石小詩帶著擷芳殿的四位側妃在靈前磕了個頭,然後遣開她們,站到胤礽身邊,握了握他的手道:“您還成麼?”

胤礽沒?哭,隻是眼底有一?片深灰色,“我無礙。”

石小詩嗯了聲,琢磨了一?會?才問:“平妃母……和溫僖娘娘……”

“我讓於嬤嬤和秋筠翻看了儲秀宮的寢殿,”胤礽知道石小詩在想什麼,“平娘娘很少和宮中諸妃來往,字跡比對過,那?張字條也不?是她留下的,何?況這場病是早年落下的根子,所以兩人?之死應無牽連。”

“那?就好。”石小詩也不?願這位小姨牽扯進太多秘辛之中,她壓低了嗓子道,“不?過平妃母薨逝,到讓我想到一?個法子,如果說溫僖貴妃生前做過什麼惡行,隻能在後宮中,那?麼我去查一?查從貴妃入宮到康熙三十三年的後宮檔案,其中有沒?有哪位嬪妃身世蹊蹺,溫僖貴妃又同哪一?位走?動得多,這麼順藤摸瓜地查下去,不?就找到答案了麼。”

“這是個笨辦法,”胤礽眼神溫和地看著她,“不?過就像我老師湯斌說得那?樣,做學問就要用笨辦法,一?寸一?寸地查找,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答案總會?出來的。”

外頭小太監將銅鑼一?敲,是章佳氏等幾個宮嬪結伴來吊唁。他們不?便?說話,石小詩便?陪著他站在一?旁,朝來人?頷首。

等人?都走?光了,他才拾起手中的金剪子,將牌位前的燈芯挑的更亮了一?些,眼淚卻終究忍不?住,掉下來了。他很低很低的說了句:“小詩……我額涅家,算是徹底沒?人?了。”

也不?至於就沒?人?了,隻是索尼五子,除了索額圖外個個不?成器,小一?輩裡連個能進詹事府的都沒?有,更彆提翰林院了,子女也凋零,族中已?沒?有能送進宮裡的年輕女孩兒,康熙也未不?願再憐惜一?個叫他觸景生情的赫舍裡氏了。

隻剩下索額圖,可是他們二人?早就有過商量,對索額圖抱著鏟除的決心,此時不?能心軟,這道理?不?必她說出來,胤礽也明白?。

“你還有我。”她垂眸望著他,拿手帕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是啊,那?張原本屬於他的容顏,還帶著三分?屬於赫舍裡氏的矜貴眉眼,這讓他逐漸平靜下來,閉上眼靠過去,仿佛一?個踏實的夢。

“回去吧,還有那?麼多公務,我今晚就在這,給平妃母守夜,”他愛憐地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慢慢在唇邊摩挲,“明日?料理?停當後,我去奉先殿跟額涅說兩句話,晚上再回毓慶宮。”

胤礽果然到了第二天傍晚才回來,大概是因?為熬了兩天兩夜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披風下的身子骨都薄了不?少,眼底也是紅的,不?用問,一?定是在奉先殿中落了淚。

石小詩早早布置了一?桌子清淡又合他胃口的菜,揮揮手叫春煙把侍膳桌抬到寢宮來。她親手給他盛了一?碗燕窩冬筍火腿湯,勸道:“多少吃一?口,平妃這事過去,後麵還有的忙呢,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一?頓不?吃餓得慌。”

胤礽被她逗笑了,接過碗來抿了口,“等汗阿瑪回來,我就上書……請你代為上書,將平妃母的棺槨送入陵寢吧,額涅必是伴著汗阿瑪的,平妃母隻怕沒?那?個資格……我已?同額涅說了,請她安安心心的,我會?照料好……除了索額圖外剩下的族人?。”

石小詩無言地握住了他的手,半晌她換了話題:“下月中旬,蒙古小郡王敦布多爾濟就要抵京,你還記得他麼?據說汗阿瑪想將他同四妹妹撮合成一?對兒。”

胤礽又笑了,說記得,“用皇瑪瑪的話來說,他就是個猴兒精!那?麼蒙古還是冷,又不?如京城人?煙阜盛,小時候總賴著汗阿瑪說要進京,然後在寧壽宮一?住就是一?整個春天,我每回去跟皇瑪瑪請安,都能看見他坐在廊下說故事,逗得皇瑪瑪、兩位太妃,還有寧壽宮的小宮女小太監老嬤嬤哈哈大笑……”

石小詩搓了搓手,“那?小郡王和四妹妹也算是青梅竹馬了?難怪五妹妹總拿這個人?取笑四妹妹。”

胤礽說是,“敦布多爾濟跟著我和老四在無逸齋讀書,那?時還沒?有老十三,他又比老四小三天,老四就擺出個一?本正經做兄長?的樣子。提溜著他上阿哥所讀滿文和漢文,五妹妹是老四的親妹子,四妹妹跟五妹妹走?得又近,這麼一?來二去,四個人?成天粘在一?塊抓蛐蛐逗知了,我是懶得管他們的,就胤禔喜歡煞風景……有一?回敦布多爾濟還差點把他們三個帶出宮逛集市,差點將德妃母嚇出病來。”

大概是想起了年少時的青蔥歲月,胤礽臉上的哀色淡去不?少。

石小詩哈哈一?笑:“不?過鴻臚寺說敦布多爾濟如今是成年男子了,不?能和小時候一?樣住在後宮,是在阿哥所裡辟個院子呢,還是在京城裡給他尋一?處宅子,他們問我拿個主意。”

“老五老七和老八還沒?出宮呢,阿哥所哪還有空地兒啊,”胤礽舒口氣,“在宮外哪個胡同找處地方吧,我曉得他,不?挑剔的。”

二大爺說得沒?錯,敦布多爾濟小郡王的確是個很隨和爽朗的性子,對一?應細枝末節毫不?挑剔,人?到了京城後,入宮上詹事府與石小詩敘了敘虛無縹緲的舊日?記憶,然後進毓慶宮拜見太子妃,順便?蹭了頓午膳,然後抱著一?堆賞賜喜滋滋回他宅子裡去了。

這日?春和景明,晌午過後胤礽坐在西梢間裡擺了盤圍棋自娛自樂,卻瞧見門簾子一?挑,四公主踩著花盆底羞羞答答地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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