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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儘鬢邊春 玉枕無 80372 字 2024-07-05

容消酒輕歎口氣,頗帶怨念的低聲回:“這怎還需要想的。”

她難得?展露這般情緒,商憑玉心下竊喜,望向她的眸子都舍不得?移開。

可, 很快,他仰頭, 雙手環抱,故作深思。

好半晌,忽而又岔開話題,吊起她的胃口,“這個問題對姐姐很重要?”

容消酒顰眉,這個問題於她而言,當然重要。

“自然,若你喜歡從樂,喜歡到?甘願同她生兒育女,共度餘生,那我……”

可…就又不對了……

容消酒思緒頓住,嘴上的話也跟著?頓住。

商憑玉卻?越發興奮,不依不饒地追問,“那姐姐會如何?”

容消酒沒有答話,她腦中尚在回味商憑玉這兩日的舉止。

若是他真?心喜歡從樂,喜歡到?可以生兒育女的地步,怎會忍心將她攪進齊國公那灘渾水裡。

但若是不喜歡……那她必不同意他所說的那一切謀劃。

她倒寧願換個法子,從梁曉晨入手。

遂即,她啟唇:“從樂不一定非要有孕。”

商憑玉眼底泛著?喜色,“姐姐就這般乾脆的否決?”

說話時,他攥拳的右手抵在唇邊,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與其讓從樂真?的有孕,倒不如我去主?動找梁公子,他曾說過齊國公將要運送舞姬回壽州,到?時我會扮成舞姬,隨他們一同去,你們跟著?我一樣?可以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聽見容消酒將從樂從謀劃中撇開,他心頭一陣欣慰。

他的姐姐還是在乎他的,不然也不會受不得?他與從樂生兒育女。

既然在她跟前?得?到?滿意的反應,商憑玉也不再故意試探,牽起她的手,溫聲回:“姐姐也不必這般冒險,我不與她生孩子便是了。”

容消酒卻?對他突然的靠近有些措手不及,瞧著?他唇邊尚在的血絲,她本能抽回手,躲避他的碰觸。

商憑玉卻?以為她還在因?讓從樂懷孕一事吃醋,又控製不住的靠近幾?步。

容消酒抬手止住他腳步,“再奉勸侯爺一句,若並真?心喜歡從樂,那便好生照顧她,莫要將她拉入危險之中。”

畢竟在她印象之中,這人還沒卑劣到?要利用女子的地步。

她苦口相勸,在商憑玉眼中,卻?成了吃醋說的氣話,

眼見著?容消酒麵色越發淡漠,商憑玉心裡有些焦急。

生怕她因?這些誤會,再次同他疏遠。

趕忙解釋:“姐姐,我都是騙你的。”

他乾脆全部和?盤托出,從猜測她將踏進千秋閣開始,到?讓從樂懷孕一事,儘數解釋清楚。

“我怎會與她生孩子,便是要讓她懷孕,也是想派遣旁人同她生。”

“姐姐若是因?為此?事生氣,便是不值當的,我都是逗你的,如今我已娶妻成家,哪裡真?敢與彆的女子親密接觸。”

商憑玉一股腦全部說出口,他說的越激動,跟前?的人卻?越平靜。

“你的意思是,不論?孩子是否是你的,在你的謀劃裡,從樂都必須懷孕。”

商憑玉毫不猶豫地頷首:“損失她一個舞姬不算甚,若是因?她一人犧牲,成全本侯鏟除奸佞,便也算她大功一件。”

他說的不帶一絲情緒,好似那舞姬隻是一個物件兒,可以任人隨意揉捏。

容消酒心下冷哼一聲,有些迷茫地望向他:“於你而言,可有珍視之物?”

話音剛落,她便覺自己?可笑至極。

他的大哥大嫂都可以放棄,區區一個舞姬他哪裡就會心慈手軟了。

更或許,連她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拋下。

容消酒深歎口氣,他從前?可不這樣?的,從前?的他雖說嬌氣又清冷,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冷漠。

可現在的他,利用無辜之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說得?隨意麵上毫無愧色,儼然對此?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商憑玉看?她一眼,輕聲一笑:“於我而言,隻要是在我手上的,不論?是物件還是人,都是我所珍視的。”

他說著?,不等容消酒回答,盯著?她又繼續開口:“所以,若哪個物件或人落在我手上,我都會攥緊,死不放手。”

他說得?堅定,一字一頓,十足的壓迫感,自他齒縫鑽出。

容消酒隻背過身去,不去看?他,“不要傷害從樂,她是無辜的。”

她直接開門見山,將底線交代出來。

同為女子,她絕不準允自己?踩著?其他女子的軀體去達到?目的。

商憑玉微微歪頭,有些不可置信:“姐姐居然還擔心從樂?”

“她可是與你爭郎君的人。”

容消酒麵色平靜,顯然對他說的並不在意。

不在意。

商憑玉臉色僵了又僵,忽而察覺過來,她方將的言語和?表情反應,或許不是因?為吃醋,而是為了替從樂抱不平。

思及此?,他大笑出聲,眼底蹭地燒紅起來。

“容消酒!”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表情是恨不得?將她咬碎的狠戾。

“真?是我的好姐姐。”

“你甚至能考慮到?一個剛相識不久的人,卻?從未真?正在意過我的感受。”

他應是病入膏肓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將僅存的耐心和?愛意,都給她一個人。

由?著?她消磨自己?的心神,踐踏自己?的底線。

也罷,隻這最後一次,日後他必定讓她後悔。

後悔忤逆他,不在意他。

這般想著?,他麵色又平和?下來,隻輕哼一聲:“那便聽姐姐的,從梁曉晨那廝入手。”

既然他的提議,她不答允。

那他便任她亂來,撞一次南牆,自己?痛了,總歸是要來投靠他的。

容消酒瞧著?他巨大的情緒起伏,心頭忍不住惶恐,但人還在跟前?,她又不好表現出來,隻暗暗深吸著?氣,佯裝淡定。

“你,你就這般爽快?”

容消酒還有些沒回過神,下意識吞吞吐吐地開口。

商憑玉掀眸,眼底沉靜如海:“姐姐說甚便是甚,我聽著?就是。”

“至於這其中分寸,相信姐姐能把控好。”

他說到?“分寸”兩字時,頗深沉的睞向她,那眼神似有若無間帶著?威脅。

好像隻要她與梁曉晨有任何逾矩,他便要爆發出他最可怕的一麵。

像隻酣眠的獅子,隻要她稍有異動,它便張開深淵巨口,將她吞噬殆儘。

容消酒下意識咽了咽唾沫,“既然你都這般說了,我自然會好生把持好分寸。”

“最好不過。”商憑玉沉聲回。

反正梁照晨的印章在手,隻要這人稍有不軌意圖,便讓他身敗名裂。

說到?梁照晨,她忽而想到?那被一劍殺死的官員。

“那晚那人被殺時,你是不是看?到?了?”

她可以篤定,當時他一定在現場某個角落觀望著?。

商憑玉揚眉,不繞彎子,直接承認:“看?到?了,那又如何?”

他回得?毫不猶豫,言語中甚至不帶一絲情緒。

容消酒倒有些好奇,這人究竟自何時出現在現場的,可瞧見那官員對她的羞辱。

商憑玉似是感知?她心聲,在此?時又開了口:“自你離開包廂,我也便跟在你身後。”

意思是他都看?見了,不僅是那官員對她的羞辱,就連她被打的一巴掌也被瞧見了。

可他並未出手,隻站在暗處旁觀。

若梁照晨沒有出現解救她,他會等何時出手呐?

容消酒心底生出一抹憋悶。

大抵對他還是十分依賴的,以至於得?知?他旁觀,心裡有些不好受。

想來她實在刁鑽,不去在意他的情緒,卻?又在他不在意她時,心生鬱悶。

這實在是無解的難題,剪不斷理不清,乾脆擱置不念不想,轉移話題的好。

“那夜多謝你挺身而出,擔下了罪名,以至於我與梁曉晨不受牽連。”

她說得?極誠懇,言語間不由?得?朝他抄手一禮。

商憑玉隻淡淡瞥了眼,這般客套疏離的答謝,他不需要。

“姐姐無論?道歉還是答謝,總喜歡口頭上的。”

“可惜我不喜歡,換個方式吧。”

他說出自己?的心聲,可越說心底越煩躁,臨了拂了拂長袖,試圖緩解情緒。

“那…你說,你要怎樣?的答謝?”

想起上回也是同樣?的話術,她忙解釋:“我…我是真?心實意的,隻要是你想的,我都儘力辦到?。你知?道的,我不說空話。”

生怕他在生氣,她說話時下意識靠近,眼神怯怯地去瞧他反應。

商憑玉沒有直接看?她,而是借著?餘光偷瞥她。

瞧見她的所有視線和?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不由?得?心生快感。

他不需要什麼,好像也沒什麼比她能一直這般看?著?自己?,要更值得?貪戀。

他實在太貪戀她的目光,她的情緒,好久好久,沒得?到?過,更甚至說,他從未得?到?過。

“那我要姐姐每天都看?我。”

“啊?”

商憑玉說得?認真?,容消酒卻?覺詫異。

每天看?他,這要求不是一般的冷門。

這個要求,她打死都猜不到?。

這要求這般簡單,簡單到?讓人不足以擺在台麵上說。

可商憑玉卻?是十分在意這要求,握住她雙肩,“姐姐答不答允?”

容消酒隻覺這要求過於簡單,自己?占了便宜,忙不迭點頭答應。

商憑玉瞧著?,滿意一笑。

“那期限是?”為了答謝,她可以允他隨意提要求作為答謝,亦可以設定一個期限,不至於讓這個要求踐行到?沒有儘頭。

商憑玉明眸一轉:“期限?”

他嘴上說罷,沉吟好片刻又道:“還沒想好,容我再想想。”

說著?,他便轉身要逃。

容消酒卻?察覺出他的心思,正要阻住他去路,門外傳來橫舟的敲門聲。

“侯爺,七殿下的人請您入宮一趟。”

隔著?門,聽見言語的商憑玉眸光一亮。

算來,也是時候了。

這念頭一起,他激動起來,腳步都輕盈不少,隻撂下一句“等我想好了會告知?姐姐”,便出了門。

他出了府門,此?時門外已備好白顛馬。

隻等他飛身上馬,往宮裡去。

趙折桂手下親信早在宮門處候著?,見人來,忙小跑上前?去迎。

“殿下叫奴親自接您,望您屏退左右,去除刀刃,孑身前?往。”

這小宮人端的謙卑,語氣恭恭敬敬,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沉穩。

商憑玉眯眸,一眼便瞧見宮門女牆處隱藏的弓箭手。

這趙折桂明顯是想反將他一軍。

他隻輕笑一聲,順從的從腰間拆卸軟劍,將周身鋒利物什悉數上交。

臨走入宮門時,商憑玉忽而開了口:“還不知?這位公公是何稱謂。”

“奴名郊矣。”

“郊矣。”商憑玉嘴上隨口念著?,長舒口氣,又道,“公公日後必定前?途無量。”

郊矣全程垂著?的頭在此?刻抬起,笑吟吟回:“那便借您吉言了。”

商憑玉並未被帶去見聖上,反倒被帶去了紫宸殿。

他一路無話,全程隻有郊矣提醒他邁台階的“抬腳落腳”聲。

直到?入了紫宸殿,朗闊的大殿燈火通明,照徹殿內每個角落。

趙折桂坐在九五尊位上,撫摸著?正中央金黃龍紋寶座。

在商憑玉行禮時,坐了上去。

“公宜,你覺得?這位置如何?”

趙折桂學著?自己?父皇喚商憑玉的語氣,沉聲開口。

說話時,他的眼神四處亂看?,似要將這宮殿每一處都瞧個乾淨。

商憑玉依舊抄著?手,遠遠望著?那寶座之上的人。?

“想來是殿下您心想事成了,微臣在此?恭賀。”

趙折桂聞言,站起身,一步步朝商憑玉走來。

“商侯可還記得?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他沉聲問,縱使殿內隻他二人,趙折桂依舊不敢大開口。

商憑玉看?他一眼,沒答話。

顯然趙折桂亦不在意他是否回答,隻徑自說了起來。

“我才知?道原來一個枕頭,便能致人於死地。”

說著?,他抬起右手,開始示範起來:“我先用這隻手拿過枕頭,狠狠將枕頭按在他臉上。”

“他開始猛烈掙紮,可他越是掙紮,我便越是用力按緊,直到?他沒了反抗,失了動靜。”

趙折桂雙眸失了光色,眼底似一灘死水,激不起任何波瀾。

“為了怕他詐死,我甚至喂他吃了三倍的毒藥又將他整個臉按進盥洗盆內半個時辰。直到?數十次確認他死亡,我才鬆口氣。”

商憑玉站一側隻靜靜聽著?,直到?趙折桂自腰後掏出短刃,他才開口。

“殿下是想殺微臣?”

他說得?平靜,毫無懼意,眼神甚至帶著?幾?分對峙。

“我知?道憑我一人之力,殺不了你。”

話音剛落,自他身後,寶座貼近的牆麵被人推開。

第47章 聖上

除那門處不斷湧現的士兵, 藻井之上也隨之飛下不少暗影來。

一時間殿內約莫上百人,執刀的、仗劍的、秉弩的,儘數對準商憑玉。

趙折桂得意一笑, 忽而朗聲高喝:“我父皇離世,皆是拜你所賜, 如今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殺我父皇,殺我阿姐, 殺我九弟, 欺我無權勢, 將我擺布於股掌。”

“如今眾將士在場,我便討一回公道, 滅了你這奸佞。”

他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將罪行儘數推向商憑玉。

商憑玉雙手環抱, 指尖輕敲著胳膊, 他隻靜靜看著, 沒接話?。

在如此劍拔弩張的境地之?下,倒顯得他愜意又隨性。

趙折桂厭極了他這般智珠在握的模樣,心?頭的火越發燒得熾然。

“誰若能拿下他, 便可取代他成?為馬司指揮使?。”

趙折桂自認這籌碼實在動人,信誓旦旦指著商憑玉開口。

不想商憑玉依舊淡定自若, 好片刻, 隻淡淡嗤笑一聲。

那笑極刺眼?,彎起的眸裡帶著蔑視。

“七皇子還真是像以往一樣的天真,一點未變。”

“也好,繼續保持。”

最好是一輩子都?能保持下去……

這樣的人才最是好駕馭。

思索間, 商憑玉越發來了興致,甚至抬腳朝趙折桂又靠近了幾步。

趙折桂卻將他的靠近當成?赤裸裸的挑釁。

餘光朝四下看去, 見周圍人毫無動作,便心?一橫,咬牙揮刀第一個?衝上去。

他身子瘦弱,手腕使?不上力,毫無懸念的又再次被商憑玉輕易鉗製住。

商憑玉奪了他的劍,將他一腳踹到地上。

鼻間輕哼,道了句:“蠢材。”

趙折桂急了,箕踞而坐,手指著商憑玉朝眾人大聲吵嚷:“快!將他給我拿下!”

好片刻,眾人未動。

“你們都?傻了?”

“沒聽見我的吩咐?”

“我可是未來的聖上,還不快將他拿下!”

整個?大殿充斥著他的吼聲,卻就是無一人上前。

商憑玉拿起從趙折桂手中搶來的劍,握緊劍柄一個?使?力,插在了趙折桂雙腿之?間。

隻要稍再往前,便可讓他斷子絕孫。

趙折桂瞪大雙眼?,雙唇微張,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一股熱流自股間流出。

商憑玉半蹲到他跟前,輕笑一聲:“想當聖上?”

趙折桂臉色煞白,喉嚨口乾澀,咽了好幾回口水,才說出話?:“彆…彆殺我,我再也不敢了,商侯我以後都?聽您的,彆殺我。”

商憑玉麵色平靜,少頃,他朝眾人抬抬手,“還不快扶起來?”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士兵走上前,將趙折桂撈起。

趙折桂雙腳虛軟,全身借著士兵的力方?能站穩。

他也這才明了,眾人早已歸入商憑玉麾下。

就在趙折桂暗暗悔恨間,商憑玉湊上來,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聖上衣裳都?臟了。”

他語氣淡漠,甚至夾雜著些嘲諷。

趙折桂卻顧不上嘲諷,腦中隻記得他說了“聖上”二字。

“商侯您還肯原諒我?”

都?喚了他聖上,自然是不會?再殺他的。

他長長舒了口氣,隻要能活下來,哪怕是嚇到失禁被人嘲笑,他也不介意。

商憑玉丟掉手上的劍,掀眸看他一眼?:“自然,聖上純恪,想來此舉是受了旁人蠱惑,臣怎會?不原諒?”

趙折桂擠出眼?淚來,佯裝感動:“如我這般愚笨之?人,哪裡當得了聖上,您不殺我已是佛祖開恩。”

他聲音顫抖,說得懇切。

裝可憐是他在宮中生存的慣用伎倆,對此,早就遊刃有餘。

商憑玉拍了拍他肩膀,“這聖上之?位,臣說您做得便做得。”

他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話?裡話?外帶著威脅意味。

他說做得便做得,一切由他說了算。

若不合他意,這聖上之?位還可另找他人去做。

趙折桂是個?識時務的,點頭如搗蒜,嘴上連連稱是,不做半點反駁。

商憑玉對他的反應極滿意,也早料定他會?是這般反應。

隻揮了揮手,肅聲吩咐:“聖上累了,帶聖上去歇息。”

打發走了趙折桂,商憑玉去了勤政殿,處理趙集喪事。

他早在暗示趙折桂殺趙集時,便安排了人暗中跟著。

趙折桂的一舉一動他早就了如指掌,至於那些聚集來的士兵和暗衛,儘數是他安排過去的。

為的也是逼趙折桂展露殺他的心?思。

隻有如此,才能讓趙折桂看清他二人之?間的真實地位。知道聖上的身份,是他給的,往後不敢多加輕舉妄動,隻得聽命於他。

*

商憑玉在趙集離世的消息傳出前,回了商府。

他要將這喜訊親自告訴容消酒。

若說他裝失憶重回汴京的最初目的是為替自己?和母親報仇,鏟除商惟懷。

那自商惟懷死後,他所做的一切便是替容消酒報仇。

趙集這人心?狠手辣,最懂拿捏人心?。還是皇子時,便輕易拉攏商憑玉那步步謹慎的父親與?他站在一邊。後又籠絡齊國公,才登上皇位。

而在這之?後,還覺不滿足,在商憑玉父親死後,便開始挑撥商憑玉與?商惟懷的關係。

也才有商憑玉出兵打仗,被商惟懷暗中謀害的事件發生。

其罪魁禍首是聖上趙集,為的是分散商家勢力,最好他兄弟二人兩相鬥到死。

商憑玉原計劃並非讓趙集死的這般快,誰料他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準允士兵去搜容消酒的身,甚至毫不顧及的將容消酒賜死。

商憑玉自那天起,動了殺心?,每日都?想著如何殺死趙集。

所幸如今趙折桂替他解決了這事。

先帝喪事結束後趙折桂才正?式登位。

成?為聖上第一天便是封商憑玉為禦亂王,地位同?攝政王,輔國事。

下了早朝,趙折桂特意將商憑玉叫進垂拱殿。

經曆了帶兵殺商憑玉一事,趙折桂隻想做些事情彌補兩人之?間的僵硬關係。

“朕記得禦亂王的大娘子如今依舊是戴罪之?身,想來此時還用著旁的名姓過活。不如明日朕便還了她清白,她也好早些恢複自己?的身份。”

趙折桂說得小心?,說話?時,全程注視著他,生怕在他臉上看出一絲不滿來。

要給容消酒正?名一事,是他想了半天的獻殷勤方?式。

他沒想到除了加官進爵,還有甚能讓商憑玉滿意之?事。

直到他的貼身太監郊矣提醒,他才想到容消酒。

隻見麵前的人,長眉微挑,十分迅速地道了聲:“不必。”

聞聲,趙折桂麵色一僵,心?下有些詫異。

這人曾讓淨頌阿姐替他大娘子去死,如今有可以替他大娘子證明清白的機會?,為何又否決?

趙折桂隻覺這人心?思太過深沉,他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將他看透。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商憑玉滿腦子想的都?是將容消酒困在身邊。

替容消酒正?名是輕而易舉之?事,不必趙折桂幫忙,他自己?便可辦到。

可他私心?不想。

如今的容消酒,用著他起的名姓,衣食住行也隻能依賴他一人,算是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不想放她回到容消酒的身份中去,他甚至希望這輩子他的姐姐都?隻能待在他身邊,與?外界完全斷絕來往。

趙折桂見他一直沉思著,生怕自己?又說錯了話?,將他得罪了去。

遂即輕聲開口,拉回他思緒:“禦亂王若是有甚想要的,儘管同?朕講。”

商憑玉掀眸睞他一眼?,一眼?看穿他意圖。

他沉聲換了話?題:“聖上不妨想想東溟舞姬一事。”

“這汴京的權貴不止臣一個?,想來不少同?僚都?曾收到過齊國公送的舞姬。”

趙折桂一時沒了話?,他剛坐上皇位,對東溟舞姬不甚了解,自然也沒甚好對策。

商憑玉並沒指望他回答,隻借口府中有事,離了宮。

誰料剛到府門,便瞧見齊國公正?拄著拐杖站在門前。

想來是等?了好一會?兒。

齊國公聽見馬蹄聲,知是商憑玉回來,遂轉身,頷首一禮,和藹道:“今日來是來作彆的,明日一早老?夫便回壽州去了。”

商憑玉大跳下馬,走到他跟前抄手一禮。

縱然他此刻封了王爵,但為了表現對齊國公敬意,他還是不忘禮數。

“國公爺臨走前還記得來見鄙人,是鄙人之?幸。”

齊國公此次來帶了十幾個?伴當,都?儘數跟著入了府。

齊國公與?商憑玉去了淮園。

其間,有個?一直隨在人群身後的伴當,趁機溜去了晉園。

這人熟車熟路的往榴錦院去。

剛入院門就遇上翠羽。

翠羽見著人來,麵色一驚,雙手捂住險些尖叫出口的聲音。

“我是來帶容姐姐出府的。”

來人抹了抹臉上裝扮的黝黃脂粉,低聲道。

翠羽雙眸一亮,她巴不得容消酒趕緊逃離這地方?,趕忙將人帶去容消酒寢間。

容消酒亦早就厭倦了整日被困於此的日子。

自聖上去世後,她竟有些措手不及。

甚至還不等?她查出母親死亡真相,這聖上便這般突如其來的駕崩了,她甚至都?來不及同?這人對峙一番。

算來算去,害她母親去世的凶手隻剩齊國公一個?。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翠羽的人敲門聲。

見著梁照晨來,她趕忙站起身。

第48章 服侍

梁照晨快步上去, 拉住容消酒的手腕,懇切道:“容姐姐,跟我逃吧。”

容消酒還有些沒回應過神來, 下意識收回手,與他拉開距離。

“你怎的來了?”

“齊國公明早便回壽州, 今日是特來與商憑玉拜彆的,我便趁此?時機, 打扮成隨從跟了過來。”

說到齊國公, 如今在這世上知曉她母親死因真相之人, 也隻有他了。

“好,我跟你逃。”

她要?施行之?前告知商憑玉的法子, 假扮成舞姬,跟著齊國公一行人一道兒去壽州。

梁照晨見她此?時這般好說話, 鬆了一口氣:“那姐姐今夜便跟我一道兒出府。”

“今夜, 齊國公帶過來的舞姬會?先一步被送回壽州, 姐姐若想?打扮成舞姬蒙混到壽州,就必須今夜走。”

容消酒沒有片刻猶豫地點頭。

她能這般毫無顧忌的答應,代表她對汴京並無甚留戀, 代表商憑玉在她心中並不?重要?。

思?及此?,梁照晨心頭雀躍起來。

“那容姐姐且準備著, 我待會?兒再來。”

說完, 梁照晨頷首離去。他腳步匆忙,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容消酒再反悔。

梁照晨一走,翠羽走上前, 真心替她高興:“恭喜姑娘,總算要?離了這閻王窟。”

她稱呼容消酒為“姑娘”, 而非“大娘子”,在她心裡“大娘子”三字是困在容消酒身上的枷鎖。

容消酒看著她,便想?起過去因自?己逃跑,而牽連她被罰跪的經曆,遂即,到處搜羅紙筆。

她要?在走之?前給?商憑玉留下口信,告知他,自?己的行蹤。

如此?,他可派人跟著她,遂即了解舞姬行蹤路線,借此?追查到齊國公與東溟人做度種交易的蛛絲馬跡。

除此?之?外,便是不?讓自?己顯得像不?告而彆,以免連累翠羽。

*

另一頭,淮園內。

房內除商憑玉與齊國公外,還有從樂在。

齊國公坐了好半晌,四下張望一遍,似是隨口詢問:“老夫記得王爺府中還養著一舞姬,怎的今日不?見人影?”

商憑玉抬眸看他一眼,執起杯盞,細呷一口才道:“若本王記得沒錯,國公爺對我那亡妻青眼有加。現下她離世?沒多久,我若總是將舞姬留在跟前,怕是國公爺就要?嫌我朝三暮四薄情寡義,替我那亡妻鳴不?平了。”

齊國公捏緊了茶盞,輕笑一聲?:“王爺這般說,倒折煞了老夫,想?想?這從樂還是老夫親自?贈於王爺的。”

“若照王爺話中意思?,我豈不?是更薄情寡義?”

話落,兩人相視一笑。

好半晌,商憑玉換個話題:“說來,那日聖上將本王困在紫宸殿時,多虧您提前報信,讓本王能早做好防備。”

這齊國公在趙折桂招兵買馬之?際,便告知過商憑玉,早做準備。

哪怕商憑玉其實?早就派人監視趙折桂,對他的行動早就了如指掌。

但礙於要?拉攏關係,不?得不?將功勞推於齊國公的通風報信上。

“國公爺為人仗義,如此?摯友本王交定了。日後有甚用得上本王的地方,您儘管提。”

商憑玉起身,以茶代酒,儘量說得坦蕩。

齊國公早就等他這話,笑吟吟執起杯盞回敬:“有禦亂王這句話,老夫甚為欣慰。”

兩人各懷心思?,佯裝著和諧,用完一頓晚膳。

齊國公自?新帝登基後,越發對商憑玉的勢力感到好奇。

區區弱冠少年,哪裡來的能力將聖上和大半兵馬都掌握在手。

若是與他搭上線,那日後將東溟舞姬運送來汴京就更加容易。

而他對麵?坐著的人,卻隻想?著如何將他乾掉,如何將他的權利和資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頓飯用完,天色已暗。

梁照晨在齊國公將要?離開商府時,又來了晉園。

此?時的容消酒換了身女使打扮的衣裳,麵?上的偽裝,叫人瞧不?出她本來模樣。

她將紙條壓在香案上的金猊爐下,與翠羽拜彆後,迅速離去。

翠羽見人走遠,拿起香案上容消酒留下的行蹤小紙條,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撕碎。

一想?到商憑玉若知曉自?家主?子的行蹤,必定派人將她再抓回,翠羽便輕歎口氣。

好半晌,她咬咬牙,決議將此?事咽進肚子裡,不?告訴商憑玉。

紙條的碎片被她填入香爐中,沒多久,便化作一片灰燼。

商憑玉將齊國公送到府門外,目送人離開。

從樂全程跟在他身側,齊國公一走,商憑玉麵?色登時沉下來。

他沒看從樂一眼,隻找了個,“忙公務”的借口,頭也不?回地,徑自?往千秋閣去。

這些天來,從樂早習慣了商憑玉的忽視。

她不?是不?知曉這人是世?間?難得的郎君領袖,可奈何無論她如何殷勤,這人對她都毫無波瀾。

久而久之?,她也便退縮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她又開始焦慮起來。

一時間?,心情複雜,隻得忍著情緒,往榴錦院去。

剛進榴錦院從樂便聽見劉媽媽的叫喊聲?:“大娘子怎會?不?見?”

大娘子?

從樂詫異,卻隻片刻腦中浮現容消酒那張瓊麵?。

她快步朝聲?援處去。

容消酒所居的寢間?內,此?刻翠羽跪在房內,受兩個女使鉗製著。

劉媽媽站在她麵?前,冷聲?詢問:“告知我大娘子的下落,這對你我都好。”

“你也曉得王爺的性子,上回罰你進柴房還不?夠嗎?”

翠羽緊抿著唇,就是不?答話。

她在撕紙條時,便做好了一切準備。

甚至做好了離開人世?的準備。

劉媽媽見問話無用,便試圖刑訊逼供。

從樂在此?時走將進來:“這是發生?了何事?”

其實?她在門邊早聽得七七八八,也明白是容消酒不?見了,正問其貼身女使她的去向,奈何這貼身女使硬氣得很,就是不?應。逼得這媽媽準備用刑。

劉媽媽見從樂進來,雖說心中嫌棄她,麵?上卻裝的得體,和藹開口:“勞您操心,不?過此?事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便不?說出來叫您憂心了。”

她婉拒了。

從樂卻輕笑一聲?,雙手環抱倚在門邊,“你不?說我也曉得是明如不?見了。既然不?見了,你教?訓她的貼身女使有何作用,還不?快報給?王爺,散出人去找。”

劉媽媽淺淺看她一眼。

她話說得輕巧,可若直接告知商憑玉,他必定大怒,屆時翠羽隻會?更遭殃。

她如今這般逼問,也是在救翠羽,替她挽回一線生?機。

她這般思?索著,由於過於入迷,以至於忘了回複從樂。

從樂不?急不?惱,忽而反應過來什麼。

她嘴裡反複咀嚼著“大娘子”三個字,好片刻,指著劉媽媽道:“你們的大娘子不?應是姓容。難不?成這……”

這施明如實?則是容消酒?

思?及此?,她瞪大雙眸,下意識捂住嘴。

劉媽媽對從樂並沒甚好印象,更是不?知商憑玉為何將這女子留在身邊。

聽著她的話,劉媽媽本能想?告知商憑玉,將她滅口。

劉媽媽正要?開口,卻見商憑玉不?知何時出現在從樂身後。

遂即斂了被從樂激起的不?耐煩,躬身行禮。

商憑玉麵?色鐵青,他來時便已聽說了容消酒失蹤的消息。

他看了眼翠羽,又瞧了眼從樂,唇邊勾起詭異的笑。

他指了指翠羽,利落吩咐:“嚴刑拷打,問出行蹤。若是逼問不?出,這人也不?必活了。”

他要?將容消酒顧及的人都折磨遍。

遂即,他又轉身看向從樂,咧出幾分還算璨亮的笑。

“你…很想?懷孩子?”

房內不?少女使在,當著眾人的麵?,他問得直白。

從樂一愣,眼睛緊張地眨了又眨,臨了,她還是坦蕩點頭。

這沒甚不?好承認的。

“好。”商憑玉說得乾脆,言罷,拉著她往千秋閣去。

從樂一路上十?分忐忑,心臟快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她小跑著才能跟上商憑玉的腳步,以至於到了千秋閣時,整個人氣喘籲籲。

“王爺,您也太焦急了些。”她嘴上埋怨。

商憑玉冷哼,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應當比本王更急才對。”

他這話是何意?

不?過她確實?很急,她想?儘快完成齊國公交付的任務,才能接回她的妹妹。

思?索時,她已跟隨商憑玉去了正房內。

那房間?正是之?前捆縛過容消酒,囚禁過商惟懷的房間?。

從樂一眼瞧見床榻上放置著的鐵鏈,心下有些慌亂。

“您……”她沒想?到像商憑玉這般麵?上清白如玉之?人,會?這種癖好。

將鐵鏈與商憑玉那張驚絕的容貌聯想?在一起,怎麼想?怎麼割裂。

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心下暗道。

“你不?必多想?,那鐵鏈不?會?用在你身上。”

那鐵鏈是他專門為他姐姐準備的,旁人便是碰一下,他都覺得臟。

更遑論再讓旁人戴上了。

從樂心下鬆一口氣,可依舊對他床榻上放鐵鏈一事,十?分不?解。

她全程視線都落在商憑玉身上,打量意味十?分明顯。

那灼熱視線,讓商憑玉心生?煩躁,他討厭極了旁人一直看著他。

“妾為您褪衣衫。”

從樂上前,試圖抬手去借他前襟扣袢。

商憑玉卻後退一步,“你服侍錯了人。”

從樂詫異,“錯了人?”

“本王隻說讓你生?孩子,可沒說是本王自?己要?跟你生?孩子。”

話罷,從樂還來不?及替自?己辯解,忽而後頸一痛,她遂即沒了意識,暈了過去。

第49章 噩夢

江麵盛了一爿月, 粼粼水紋搖動間?,閃出?春星似的光。

容消酒換了身舞姬裝扮,跟著一行舞姬往江船中去。

這船是往來貿易的貨船, 一層層木箱整齊的排列著,船上人更多是身強力壯, 光膀蠻乾的糙漢子。

容消酒有些詫異,一群貌美舞姬竟要做這般簡陋貨船往壽州去。

這些個舞姬單拎出?來都是能被人豪擲千金的存在。

正思索著, 她隨一行人上了船。

船上人見她們來, 反應平平, 顯然已習慣,早見怪不怪。

幾人被帶去船中廂房, 房內隻幾張床、一張桌椅再無其他。

待領她們的進來的下人一走,眾人鬆口氣的揭下麵紗。

這些舞姬過去與從樂一道?兒演出?, 容消酒都認識。

這半夜送她們回壽州的船隻, 不允許帶旁人, 故而梁照晨找不著借口跟來。

容消酒隻好請這群舞姬幫自己隱瞞身份。

“你?不該來的。”忽而一舞姬瞥了眼容消酒,沉聲?開口。

容消酒眉梢一動,正要說甚, 隻見那?人冷哼一聲?,嘴上念叨:“來了便是找死。”

不等容消酒開口接話, 周圍舞姬看不慣, 憤憤不平道?:“這位娘子是從樂之友,又與我等結識,你?怎能這般說話。”

那?舞姬聞聲?,掀了掀眼皮, “我們也不例外,都會死。

說著, 扶了扶頭?上額飾,早已認命般理?著衣衫。

容消酒明眸一眯,走到她跟前,“你?都知道?些甚?”

舞姬聽她言語,下意識看向門處。

此時的門雖闔上,門邊卻空出?一道?縫來,可以瞧見外麵有人。

舞姬隻看了一眼,便皺著眉頭?,垂下雙眼。

容消酒卻順著她方將的視線轉頭?,同樣睞見人影兒。

那?人影朝縫隙處塞進來幾支線香。

室內昏暗,容消酒又走近了些,才?看清物什。

在意識到此物是迷藥後,她抬起胳臂捂住鼻孔。

正要轉身開口提醒室內人時,卻已吸入迷藥,不得已癱跪在地。

她意識清醒,奈何渾身動彈不得,隻能看著室內舞姬一個個被迷倒。

不移時,外麵的人執刀將門撬開,踏將進來。

來人是四個壯漢,正是此前上船時,瞧見的光膀糙漢。

其中一個站在容消酒眼前,背對著她數了數室內人數。

臨了,輕哼一聲?:“一個不少?。”

另一個長髯壯漢走上前,看了眼一旁的容消酒,眼前一亮,“不愧是東溟舞姬,這小模樣長得,甚是稱俺意。”

說著蹲下身去,抬手摸上容消酒皎麵。

數人數的壯漢抬腳踹了他一下,淡聲?提醒:“這好東西也是你?配沾染的?忘了頭?兒的吩咐了?不可動她們分毫,讓她們好生死去。”

長髯壯漢眼中閃過失望,輕歎口氣,嘴上小聲?抱怨:“怎麼著這些美人也活不了,在沉船前讓咱們兄弟四個舒服一番,有甚不可?”

“住嘴!再多嘴一句,連你?一起沉船。”數人數的壯漢不耐煩冷斥,說著又吩咐其餘人,“還不快將她們一個個捆起來。”

幾人替齊國公乾過不少?回這檔子事,早對流程駕輕就熟。

捆人保證她們不會逃跑且安然活著,再將船駛入急流,趁船入急流前,取出?備用小舟棄船出?逃。

隻要船入急流,便再沒生還的可能,彆管是人的屍首還是船的殘骸,都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容消酒與一行舞姬被捆在室內,隻有一人做看守。

一舞姬啐了口唾沫,朝原本奚落容消酒的舞姬冷聲?開口:“你?早知道?我們會死,為何上船之前不告知我們?”

那?舞姬翻了個白眼,“說不說,我們有得選嗎?”

“我們的生死不過主子一句話的事。”

她們或是為了家?裡人被脅迫,或是聽從東溟王的吩咐,才?不得已跟隨齊國公做了這舞姬。

如今她們沒有能力完成交代?的任務,隻損失自身這一條命已是最輕的代?價。

一行舞姬聽她說完,都自覺噤了聲?。

隻片刻,容消酒輕聲?啟唇:“除了你?們自己,沒有人能決定你?們的生死。”

言罷,她蓄力朝看守的糙漢高喊:“我…我有要事要稟報齊國公。”

由於藥效還未完全過,她剛說完話,身子受不住的猛咳起來。

“彆妄想了,到了這境地,你?以為齊國公還會見你??”

壯漢不屑冷笑。

容消酒冷了眸,“我不是舞姬,你?殺了我,可沒有留著我值得。”

壯漢快步走上前,大?手一揮,結結實實甩了她一巴掌,“閉嘴!管你?是不是,哪怕你?不是如今到了這境地,你?也必須是。”

容消酒被打的有些頭?暈,嘴角溢出?血。她隻冷冷一笑,再次仰頭?看他:“想來你?也是個不管事的,去把你?那?管事的頭?兒叫過來。”

壯漢冷哼一聲?:“教訓你?,不必我們頭?兒出?馬。”

“我來時,不僅留了記號,還有人接應,若那?人知曉我一去不複返,那?他必定會告知禦亂王,到時你?們所有人,包括你?們的主子齊國公都免不了受牽連。”

到如今這生死攸關?的境地,她也沒甚辦法,隻能拿商憑玉作勢。

自從她離開商府之後,每走一段路,便給商憑玉留下記號,隻盼著他能發?現,派人跟過來。

不過現在看來,商憑玉定是沒有派人來。

汴京,商府內。

從樂醒來便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麻繩捆住。

她身處柴房內,她不知道?的是,這柴房是翠羽曾經待過的地方,更是翠羽的噩夢。

此時柴房內有四五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幾人臉色蠟黃,雙目無神,周身傷痕遍布,一看便知已在這柴房被折磨了有段時日。

她正四下觀望,忽而門被打開。

耀眼的光突如其來闖進她雙眸中,惹得她閉緊雙目,皺緊眉彎。

商憑玉逆光而來,在她身前站定,那?潔淨又高貴的華服與這柴房格格不入,倒襯得他越發?俊格。

“醒了?”

他聲?音清冷,隻兩個字卻似兩滴冰水點在肌膚上,驚起一陣悚然。

“王爺這是要做甚?”從樂強行扯出?一抹笑,試圖緩解兩人的矛盾。

不過說來,她還不是很?清楚,他們之間?有何矛盾。

商憑玉瞥了她一眼,沒回話,朝幾個男子招招手:“這女子是賞賜,任你?們如何處置,若能惹得她心花怒放,重重有賞。”

說到最後,他唇角勾起壞笑,上挑的眼尾帶著十足的玩味。

從樂心頭?一驚,扭著頭?求饒:“王爺饒命,賤妾知錯。”

她不知自己做了甚錯事,但?為了保護自己,不管是甚錯她都認。

她一向沒甚骨氣,她隻想活著,安然而完好的活著。

她還要再見妹妹一麵,所以再見之前,她會極儘最大?的力氣保住自己。

她說完,見商憑玉沒有回頭?,又急吼吼地反複叫喊著。

眼見著商憑玉不為所動,闔上門也闔上了她眼底裡的光。

……

船上的容消酒被反複解開束縛。

那?壯漢本就不滿主子“不能動這群舞姬分毫”的吩咐,趁著沒人便想拿容消酒撒氣。

他捏住容消酒的脖頸,用力將她往室內牆麵上撞。

“頭?兒說俺不配沾汙你?們,俺倒納悶了,你?們不過是一群供男人玩樂的花瓶,哪裡俺就配不上了。”

容消酒皺緊了眉頭?,這人顯然並不在意她的身份,她方將說的那?些話,做了無用功。

他越說越急眼,脖子上的手臂也在用力收緊。

窒息感讓容消酒憋紅了臉。

萬念俱灰之際,她用力抬腳踢向他會陰處。

壯漢哀嚎一聲?,鬆了手。

容消酒四處找著趁手工具,轉頭?摸到一燭台,她捧著燭台,用力朝那?人頭?上砸去。

鮮血從他額角止不住的流,那?人叫聲?更大?。

驀地,他惡狠狠看向容消酒,伸手指向她,剛抬腳便暈倒在地。

容消酒隨之鬆了口氣。

她從那?人身上摸到一把匕首,將捆縛眾人的繩索切斷。

十幾個人沒了束縛,卻遲遲不起身。

正急著如何出?逃的容消酒扭頭?看了她們一眼,提醒道?:“再不走,待會兒又有人過來了。”

十幾個舞姬卻是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被推出?來,朝容消酒開口:“姑娘,你?走吧,我們的命攥在主子手裡,他教我們死,我們便不會活。”

一群無病無災的人,任他人隨意決定生死,不可悲嗎?

“要走我們都走,你?們的主子顯然不把你?們當回事,你?們何必如此?”

“我父親母親在他手裡,若我死能換全家?安寧,我願意。”

“我們東溟的君主一向深謀遠慮,他的指示是我一輩子的信仰,他讓我聽從齊國公,我便死生不會變。”

“我要見哥哥嫂嫂……”

“……”

十幾個舞姬說著自己一定要留下的理?由,話落間?,她們赴死的眼神也越發?堅毅。

容消酒正要說些什麼,忽而門外傳來動靜。

來人是之前數人數的壯漢。

容消酒還沒來得及躲藏,就這般與他迎麵對上。

壯漢看了眼被燭台砸暈倒地的同夥,輕笑一聲?:“你?這女人還真是大?膽。”

容消酒揚臉與這壯漢直視:“你?是他們的頭?兒吧。”

“我有事要說。”

壯漢睞她一眼,沒開口,卻是揮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容消酒見他難得爽快,直接開門見山:“我不是東溟舞姬,我是禦亂王的大?娘子容消酒。”

原諒她又抬出?商憑玉這一生死籌碼。

壯漢眸光一亮,整個人愣了下,開口時,唇角跟著顫抖:“你?…你?是施將軍的女兒?”

“你?認識我母親?”

壯漢麵上難掩驚喜,眼底濕潤,喉嚨乾澀地咽了好幾回口水,“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有幸見施將軍的女兒一麵。”

第50章 蔓延

“頭兒, 可彆糊塗了,她說是便是了?”

正當這壯漢鼻頭一酸,即將落下淚時, 跟過來的手下高聲提醒。

瞧著自家頭兒不?為所動,他又湊近了些?, “況且那商府大娘子不早就被梟首示了眾,她又哪裡憑空冒出來的。”

壯漢這才扭頭, 將眼中未蓄成淚珠的濕潤給逼了回去。

他朝容消酒走進, 弓著背上下左右來回打量個?遍。

驀地, 指著容消酒長歎口氣,“我也不?願相信, 可這來來回回看了好些?眼,實在太像了。這身段, 這麵相, 這鼻子, 這眼,就連眼神都像極了。”

“怪我方?將沒留意,如今經她親口承認, 倒真是越看越像施將軍的女兒。”

容消酒瞧他這模樣,頓覺有了生機, 趕忙繼續開口:“你?為何會認得我母親?我母親正是奉命剿清壽州水賊的施桃花施將軍。”

“若是不?信, 那便?同我一道回京,我自有法子證實。”

那壯漢伸手摸了摸下巴,眼前人確實越看越像,他甚至可以斷定這人必與施將軍沾親帶故。

“你?不?是死了嗎?怎的又混跡於此?”

壯漢更願意相信她是施桃花的女兒容消酒, 這就代表施桃花沒有絕後,他也不?至於太歉疚。

“我…”

聽他問話?, 容消酒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答話?。

好片刻,她才道:“我想去壽州,故而才喬裝打扮跟著上船來。”

壯漢雙手環抱,眯眸頗審視地看著她:“你?已是王府的大娘子,整個?汴京城都橫著走,可比去壽州快活多了。”

“我這真實名姓已是行過死刑的罪犯,再?也回不?去。與其待在汴京擔心著身份暴露,倒不?如去壽州的好。”

她沒有告訴他去壽州的真實目的,隻隨意抓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壯漢捏了捏下巴,看著她停頓好半刻,遲遲沒接話?。

容消酒悄悄抬起眼,麵前人神色凝重,大抵是沒信她這話?。

正當她開始編撰著新借口時,那人輕咳一聲,突然鬆了口:“姑且認你?是容家大姑娘。”

他說?容家大姑娘,而非是王府大娘子。

不?等容消酒開口,這壯漢身側的手下激動高喊:“頭兒你?糊塗啊!”

壯漢利落抬起手,示意他噤聲,遂即肅聲啟唇:“我曾受過施將軍的恩惠,施將軍的女兒便?是錯認總比誤殺好,容大姑娘叫我曲六子就行。”

這人言語篤定,讓容消酒鬆一口氣。

她微微欠身,朝這曲六子行一禮。

曲六子麵色寬和不?少,朝容消酒溫聲開口:“可惜你?上錯了船,這船去不?得壽州,隻能去黃泉路。”

他冷聲說?完,嘴上又十分為難的咂舌:“我可以饒你?一命,待回京查清你?的身份再?做處置。”

容消酒挑眉,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舞姬,“這些?人真的非死不?可?”

她沒有貿然請這人也饒其他人一命,隻故作隨口一問,佯裝著對她們並?不?在意。

曲六子淡淡瞥了十幾個?舞姬一眼,頗隨意地開口:“非死不?可,一群不?中用的東西,既不?能為主子辦事,便?也不?必苟活於世。”

“容姑娘可莫要?替這群貨色求情,她們可與你?不?一樣,她們沒了利用價值,便?也活到頭了。”

“你?與她們不?同,你?是施將軍的女兒,是清白出身。”

容消酒聞聲輕笑?一聲,說?到底這人是沒將舞姬當人,而是當作可以隨意拋棄的物?件。

她這般腹誹,表麵卻端的淡定自若,毫不?在意一般開口:“我隻隨口一問,沒旁的意思。”

她點到為止,說?完又朝這人斂衽一禮,“總歸是要?多謝您救命之恩。”

曲六子跟前的手下麵色陰沉,顯然不?滿自己頭兒的擅作主張。不?過礙於頭兒的威壓,他隻站在一側皺眉瞪眼,嘴上說?不?出一個?不?字。

曲六子隻微微欠身,視線落在容消酒身上,眼中卻像是看到當年那個?身負箭傷卻依舊飛身江上救他一命的女娘。

容消酒自請替那被她打暈的壯漢包紮。

此時她與舞姬們依舊同處一室。

這些?舞姬被重新捆縛住,每個?人都死氣沉沉,做好了亡命的準備。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砰地一聲船隻撞上甚物?什,猛地晃動起來。

看守的壯漢見?狀踉蹌著走出去查看。

容消酒趁著無人看守,身側人未醒,沉聲開了口:“你?們的命隻把握在你?們自己手上,任何人都沒資格隨意決定你?們的生死。”

“他們或是拿親人、或是拿所謂君主指示,對你?們進行脅迫誘騙,可實質隻是將你?們作為可隨意支配的物?件兒,若你?們能同我一道兒逃出去,我便?有法子保你?們全家周全。”

“這些?空話?,你?以為我們會為所動?”之前挖苦容消酒的舞姬冷哼著開口,麵上儘是不?屑。

容消酒頓住正替壯漢係繃帶的手,她低著頭,叫人瞧不?出情緒。

隻聽她沉沉道:“若是你?們都放棄了,那日後便?還?有千萬個?你?們重複著這樣的結局。”

舞姬眉梢一動,臨到嘴邊的奚落,卻怎的都張不?開嘴說?不?出口。

“你?們當中有的人也有姊妹吧,你?們死了,你?以為你?們的姊妹不?會代替你?們,繼續這般過活?”

邊說?她邊輕挑眉梢,語氣帶著隨性,像是隨口一說?。

可就是這般隨口的語氣,卻一下擊中她們內心。

起初她們隻是低頭思索,很快又麵麵相覷,眼中儘是糾結。

容消酒卻在替壯漢包紮好頭上傷口後,長舒口氣,打斷她們的糾結。

“若想逃便?趁現在,不?然待這壯漢醒來,船隻也駛得更遠,便?更難逃。”

容消酒說?完,擎起燈盞走將過去,將一人手上的繩索燒斷,遂即將燈盞放到一側,任她們自行選擇。

不?承想這些?人沒再?猶豫,利落開口示意那唯一被鬆綁的舞姬也替她們解開束縛。

容消酒率先走到門外張望,此時船隻已恢複平靜。

門外卻沒瞧見?那壯漢身影。

待她查看到門外無人後,返回室內,此時眾人均已掙脫束縛。

眾人看著那壯漢,不?等有人吩咐,心照不?宣地一齊上前將這壯漢捆住,在他嘴裡塞滿了絲帕。

另一邊,汴京商府柴房。

從樂周身被桎梏著,如是俎上魚肉,難以反抗,隻得任人宰割。

眼見?著這幾個?獕猥的男人朝她走近,她隻得靠吐唾沫進行反抗。

“彆過來!你?們若敢碰我分毫,待我解開束縛,必與你?們同歸於儘。”

她說?著無震懾的話?,縱是再?嘶聲力竭,也阻止不?住幾人上前的腳步。

瘦竹竿般的男人擼了擼袖子,原本像失了魂魄的眼珠子瞬間亮起來。

“今日能與這般美嬌娘抵死纏綿,便?是明朝赴死也無憾了。”

說?著,男人撲食般擁上前。

從樂做了十數年的舞姬,學儘了取悅男子的手段,也曾想過於某日獻身給某個?恩客,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被幾個?男子一齊冒犯。

她無力反抗,隻剩下嘶吼。

衣衫被無情剝落,肅肅秋風照麵而來,吹得汗毛戰栗,心也跟著涼個?透徹。

很快,她闔上眼,眼角不?由控製地滑下一滴淚。

門縫一點微薄的光,漸漸蔓延開來,隻聽“吱呀”一聲,整間屋子再?次亮堂起來,照徹那灰暗角落之處幾個?男子的醃臢行徑。

商憑玉走將進來時,屋內的男女赤/裸,一眾人姿態孟浪。

他眼底沉靜的如一泓沉潭死水,隻輕挑眉梢,信步上前。在幾個?男人忘乎所以之際,執刀送他們一一見?了佛。

殘豔的血濺了從樂滿身,紅白交融,色氣與死氣在逼仄的柴房角落蔓延開來。

商憑玉像是在這泥潭短暫落腳的鶴,冷眼旁觀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他自高高在天,纖塵不?染。

從樂驚魂未定,喘著粗氣,不?顧形象的張嘴大口呼吸。

“半個?時辰,本王要?在千秋閣見?到衣衫規整的你?。”

商憑玉執刀將束縛從樂的繩索砍斷,又順手將衣物?拋擲過去,遮蓋住她赤/身裸/體。

做完這些?,他轉身離去。

起初他因為容消酒的不?告而彆,試圖毀掉與她有關?的任何人,尤其是這從樂。

他想將氣撒在這人身上,想讓容消酒瞧瞧惹怒他的代價。

若容消酒日後曉得因為她的逃跑,使得一個?女子受儘折辱,那大抵這一生都心懷愧疚。

他要?讓容消酒後悔,讓她不?敢再?從他身邊突然離去。

可真到施行下去時,在看到從樂那絕望卻又不?得不?撐著假麵與他周旋的模樣時,他並?未感受到甚快感。

他不?是沒聽見?從樂撕心裂肺的哭叫,可縱是她叫到聲嘶力竭,商憑玉都不?為所動。

能促使他突然改變決意的,隻有容消酒。

商憑玉隻要?想到容消酒日後,真的因為從樂而陷入無儘的愧疚之中,他便?於心不?忍。

他的姐姐明明狠心無情,離去的瀟灑利落,根本就不?曾在乎他半分,

可卑賤如他,事到如今,卻偏偏又控製不?住的因為她牽動情緒,時刻想她念她為她憂心。

從樂不?知他心中所想,腦中一片空白,隻想趕緊起身著衣,離開這醃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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