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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儘鬢邊春 玉枕無 84620 字 2024-07-05

第31章 談心

東升的太陽溜進榴錦院, 撞上回廊,倒瀉一地流泉似的影兒。

廊下一行女使捧著食盒朝正房裡頭去。

今兒一大清早,她們晉園的大娘子跟換了魂一般, 也不絕食也不逃跑了。

天還沒亮,便吩咐著要吃早食。

她們哪裡敢怠慢, 領了命便照著款待貴客的規製,做了十幾道早膳。

入了正房的門, 房內那矜貴人兒已然上了妝麵, 整好?衣裙, 倚在一側榻上翻閱佛經。

她旁側香案上,篆香沉沉燒著。金猊爐裡歎出的香絲順著幾點風, 嫋嫋升騰,正遮住她側臉, 襯出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姿來。

不等女?使們開口, 她徑自撂下佛經起身, 走到珠簾外正擺放早膳的眾人跟前。

“侯爺去了何處,請他?與我?一道兒用早食。”

一女?使抄手回:“侯爺昨兒半夜便離了府,如今還未回來。”

容消酒秀眉微挑, 咬緊下唇。

虧她天還沒亮便開始準備,就想著能同他?一齊用個早膳, 緩和下關係。

為此?, 她還特意換了雲鬟,點了麵妝,就連衣裳也著了俏麗的桃粉色。

她輕歎口氣,麵上依舊沉靜, “侯爺去了何處,何時回來?”

女?使垂頭, “奴不知,您要?是有急事,奴這就派人去找。”

容消酒蹙眉,忙擺手,“倒也不必。”

她也並非這般急切,慢慢來便是。

隻是難得她用心打?扮,卻是沒派上用場,頓時沒了意思,連早食都懶得吃。

她自顧自抄起佛經來,期間不知女?使進來添了幾盞茶。

直待到又有人進來點起燈盞,容消酒才從抄滿佛經的紙堆裡抬起頭。

此?時,窗外已被?暮色鋪滿,雲燒成一片火海。

這才意識到,她已然等了一整天。

這人不來,任是再怎樣精妙絕倫的計謀也是徒勞。

一想到母親的死另有陰謀,再想想商惟懷在暗室裡頭的慘狀。

她心頭一陣焦急,撂下筆,再次啟唇問:“這早過了上值的時辰,侯爺為何還不回來?”

另一邊,宜章大街。

籠燭似連成串的春星,繞著長街習習閃灼,遙遙不見底。

寡獨的夜是陪襯,越是漆黑濃重,便越襯得這條長街璀璨通明。

長街之中,最矚目的建築當屬那三層高的酒樓豐嶽樓。

整個第三層的暖閣都點起燈盞,隔著窗麵兒能瞧見婀娜舞姬在翩翩起舞。時不時傳出的絲竹管弦,歡歌笑語,都教樓外的人好?奇又豔羨。

此?刻,坐在三樓暖閣內的商憑玉,正斜坐在榻上,饒有興趣地瞧著與舞姬一道舞動的九皇子。

今兒這宴席,是九皇子趙溫奚辦的。

隻邀了他?一人,卻帶了十幾個舞姬,意欲何為可想而知。

商憑玉麵上全?程帶笑,他?一身墨色圓領袍,前襟的扣袢不知何時解了開來,領口隨意敞著,襯出幾分玩世不恭。

舞姬舞腰柔弱,步態輕盈,似雲外仙姝般,一個旋身便飄飄然飛到他?跟前。

那單薄的軟紗包裹著姣好?的身段,與他?後背貼近,隔著衣料都能觸到彼此?的體溫。

舞姬見他?沒抗拒,輕挑眉梢,眸中儘是得意。

大膽伸出纖指去解他?外袍餘下的扣袢。

商憑玉輕輕一笑,拿過案上酒盞一飲而儘。

一旁的趙溫奚見狀,鬆了口氣。

十個揚州瘦馬都抵不過一個東溟舞姬。

況且他?找來了十幾個,就不信商憑玉不動心。

他?年紀尚小,要?想順利繼承大統,必須要?擇一位堅實的靠山,商憑玉是他?的不二人選。

故而他?要?找人或物將?這人好?好?留住,為自己?所?用。

趙溫奚朝其餘人揮揮手,帶著眾人離開。

一時間,暖閣內隻剩這二人。

燭火燒的正旺,將?兩人的體溫也燒起來。

舞姬正要?替他?褪下外袍,卻被?他?叫住。

這人轉了個身,蹲下去與她麵對麵。

伸手指了指她身上的薄紗,“本侯看你脫。”

聞聲,舞姬眉梢一蹙。

分明是溫和的語氣,卻就是聽不出一絲情意來。

不過她也沒猶豫,順從地開始解自己?本就單薄的衣衫。

直到連褻衣都褪去,在他?跟前□□。

跟前的頎長少年慵懶地倚在酒案上,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好?片刻,都沒有任何動作。

舞姬站在原地,也有些?局促。

她自認自己?身材相貌在女?子之中是拔尖兒的存在,便是不用撩撥,便有無數男子上趕著過來獻殷勤。

況且她如今都赤裸成這般,哪裡有男人會做到無動於衷。

可麵前這矜貴少年卻像看待菜市肉脯一般,眼底裡瞧不出一點情欲。

少年冷眸沉思著,長指輕叩桌案。

好?半晌,才緩緩啟唇:“穿上吧。”

說罷,他?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暖閣外去。

出了暖閣,一直候在門外的橫舟忙隨在他?身後。

商憑玉四下睞了一圈,才沉聲問,“人走了?”

“是,走之前九皇子還說教你玩得儘興。”

商憑玉歪頭睞他?一眼,不答話?。

兩人回了商府,商憑玉沒往正房去,先去了千秋閣。

橫舟一直跟著,等到了千秋閣,四下無人才來問一嘴:“侯爺,那些?個舞姬…”

商憑玉皺眉搖頭,“看過了,不是我?們要?找的那一批。”

橫舟咽了咽唾沫:“看…看過了?”

他?們要?找的那批舞姬,身上會有櫻花印記,隻是有的在胸口,有的在大腿……

商憑玉沒接話?,垂眼瞧了下身上的外袍,利落褪下。

*

此?時的容消酒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盯著篆香,瞧著那香絲一點點委散。

直到女?使過來通傳,她才醒過神。

“大娘子,侯爺回來了。”

女?使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欣喜。

瞧著比她還高興。

容消酒一個激靈,起身就開始修整自己?的儀容、裙衫。

應是頭次去討好?彆人,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甚至都不知自己?該如何討好?。

要?先行禮問好??

還是直接給?他?一個擁抱?

見著了能聊些?甚?

難不成就空著手傻站著?

她有些?惴惴不安,心裡沒底氣,連帶著手也跟著抖。

忽而她眼前一亮,想起那句“酒壯慫人膽”。

遂即招呼女?使拿酒來。

女?使見狀,越發覺得這大娘子舉止怪異。

昨兒還跟商侯僵持著,今兒一大清早就開始想著見他?。

一整天蔫聳聳,隻等著商侯回來。

她聽了不下百次的唉聲歎氣,心也跟著歎起氣來。

故而才會在得知商侯回來後,異常欣喜。欣喜於終於不用再聽這姑奶奶唉聲歎氣了。

*

商憑玉沐浴更衣後,站在門邊的橫舟才過來傳話?:“聽素子說,今兒一整日?大娘子都在找您。”

商憑玉捆著腰帶的手一頓,“找我??”

他?的姐姐找他?,怎麼想都覺得沒甚好?事。

可他?還是沒由?來的心中雀躍,雀躍她還念著他?,哪怕是不懷好?意的念。

“您的意思是?”橫舟上下打?量著他?臉色,卻看他?俊臉垂著,全?然分不清是喜是怒。

“那便叫她過來。”

說罷,他?將?剛穿好?的外袍仔仔細細拍打?了一通。

*

容消酒是帶著酒壺和果盤來的。

畢竟是來討好?的,可不能空著手就來。

她將?一應物什兒都放在桌案上。

商憑玉自她麵前坐下,掀了掀眼皮,山眉微動,“這是何意?”

容消酒彎唇,儘力笑得自然,“我?是來賠罪的。”

商憑玉看著她,沒答話?。

“之前種種都是我?的過錯,在言語上有些?不妥當,薅惱了你,我?的罪過。”

商憑玉挑眉,“姐姐在說什麼?”

他?不要?賠罪。

容消酒深口氣,正色回:“若你還生氣,那便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好?了,也好?過把我?困在一個房子裡,整日?悶在裡頭。”

商憑玉仰頭,想起要?禁她足的緣由?,他?的氣便又生出來了。

他?唇瓣微微顫抖,咽了下口水,才接話?:“隻要?姐姐不離開我?,哪裡都去得,想去何處,我?都奉陪。”

容消酒下意識垂眸看他?,那眼神中的熱烈與誠摯險些?又要?讓她淪陷了。

不過…為何要?用又……

容消酒也不清楚。

隻片刻,她恢複清醒。

想起自己?今日?來,真?實目的是為了施美人計,拿他?的鑰匙。

思及此?,她視線在他?腰間遊移,試圖在他?身上找到藏鑰匙的位置。

商憑玉深看她一眼,麵色依舊平靜,裝作若無其事的將?酒壺打?開。

“姐姐是要?與我?共飲?”

他?話?說的很輕,又有些?含糊,讓容消酒怔愣了下。

商憑玉似乎並沒真?的等她答話?,隻是說笑一番。

輕笑了下,又道:“也是不趕巧了,今日?九皇子作杯喝過了。”

“姐姐可是還有彆的事?”

他?開門見山,他?清楚定是有事才來找他?的。

容消酒一愣,聽著這話?像是逐客令。

可她帶著目的來的,她還要?找鑰匙。

“我?…我?是來找你…喝酒的!”

她急中生智,話?撿話?。

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可還是硬著頭皮端起酒壺。

“最近你我?生出許多閒隙,早該喝酒談心,和解了。”

商憑玉笑出聲,英眸璨亮,整張臉都明媚不少。

他?起身,拉住她胳膊,“姐姐願意跟我?談心?”

容消酒有些?彆扭,不是她才是來使美人計的嗎?怎麼感覺這個人奪了她的招數。

可話?都撂下了,這心是不得不談了。

她咬牙,心一橫,開始自我?慰藉。隻要?她夠聰明便可以在談心時將?話?頭往鑰匙上引。

可歎,她不聰明。

三杯兩盞下肚,正事是沒忘,隻是腦子不靈光。

容消酒心心念念著鑰匙,許是酒壯慫人膽,她壯起膽子眯著眼,往商憑玉跟前去。

她半跪著,伸手欲去他?腰間摸索鑰匙所?在。

隻是手剛伸過去便被?人擒住。

“姐姐,你這是要?作甚。”

商憑玉語氣平靜,清亮的眸子細致著看著跟前人。

那眯著的眼睛彎彎的,眼神裡像是蒙了層霧,卻莫名地襯出幾分嬌憨。

“鑰匙。”她脫口而出。

商憑玉眉峰一凜,他?的猜想沒錯,她就是有目的的。

明知道答案,可他?依舊順著話?茬往下問:“什麼鑰匙?”

“暗室。”

商憑玉身軀一頓。

他?腦中隻覺一口氣直衝頭頂,嗡地一下炸開來。

“你…姐姐…你真?的看到了,是嗎?”

他?有些?慌亂,雙手緊緊握住她雙肩,仔細盯著她的臉,生怕錯過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從不後悔自己?對商惟懷的所?作所?為。

也不怕自己?醜陋險惡的一麵被?人發現?。

但,除了容消酒。

他?怕極了,怕她得知他?的殘忍卑劣,怕她得知他?的殺人惡趣味,怕被?她討厭厭惡,怕再走不進她的人生。

容消酒掀眸,因為喝醉,就是睜不太開眼。

她有些?看不清跟前人,隻聽聲音曉得是商憑玉。

她搖搖晃晃著,指著身前的人影,“待你恢複記憶,我?也便自由?了。”

商憑玉心頭一滯,卻也在她即將?栽倒的時刻,將?她扶進懷裡。

“酒後吐真?言。”他?哼笑一聲,“姐姐,我?做了這麼多你還是沒變。”

他?眸光一冷,語氣帶著幾分狠厲:“我?的好?姐姐,好?容易與你成親,我?怎舍得和離。”

他?儘力了,既然怎麼做都得不到她的心,那就得到她的人。

起初他?總想著慢慢來,隻要?他?夠誠摯,一定能走進她心裡。

如今想來,幼稚可笑至極。

第32章 毀掉

容消酒再睜眼時, 手裡攥著枚鑰匙。

她頭?還有些疼,瞧了瞧四下已然在寢間內。

“大娘子可算醒了。”

翠羽快步過來,紅著眼開口?。

容消酒意識還未清醒, 她甚至都不記得昨晚究竟如何?回的寢間,這鑰匙又是如何?拿到的。

如今又再次見到翠羽, 這樁樁件件,教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置身現實?之中。

正思索著, 門外叫素子的女使走過來。

“恭喜大娘子了, 侯爺說了, 免了您的禁足,佛經?也?不用抄了。”

容消酒舒眉, 有些好奇昨晚究竟是做了何?事。

怎的一醒來儘是喜事。

她也?不及深想,隻想儘快去見上官棠, 曉得她母親失蹤的真相。

她利落起?身, 梳洗打扮後便要去找上官棠。

隻是剛上好妝, 商憑玉來了。

女使們行禮問安,卻不見這人?應一聲?,隻揮手示意。

如今又再次見到翠羽, 這樁樁件件,教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置身現實?之中。

往常開始腳步都是輕快的, 如今瞧著好似冷淡了許多?。

容消酒心中詫異, 暗道這人?又是鬨哪一出。

“聽說昨兒個一大早,姐姐便要請我一同用早食。”

這人?說著長腿一邁,出了裡間,坐在桌案上, 指尖輕扣著桌麵,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

“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今日你可得空?”容消酒眼睛瞧著銅鏡,溫聲?回。

兩人?此?時的交談,倒真像是相敬如賓的夫妻之間的嘮家常。

外頭?的人?輕哼一聲?:“就怕過了今日,姐姐再不同我一道用早食。”

他話說得隨意,卻又彆?有深意。

容消酒沒多?深想,隻撿了個好話,道:“能與商侯同桌用膳,自然是我的好福氣,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既然她拿到了石門的鑰匙,這人?解了她的禁足,還帶翠羽過來,那同他一起?吃頓飯也?沒什?麼。

她話罷,卻都沒有仔細瞧商憑玉一眼,自然也?看不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冽。

“姐姐這好話,但願是誠心話。”他雖這般回,心裡卻也?曉得,不可能。

他的姐姐並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將與他同桌用膳當作是好福氣。

兩人?共處一室,可直到容消酒妝罷,誰都沒主動找話。

更奇怪的是,直到兩人?坐在同一張桌案上,商憑玉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容消酒越發詫異,難不成昨晚哪裡得罪他了?

思及此?,她開始回想昨晚的事。

……

左右思量好半晌,她還是想不起?來。

算了算了,不想了,吃飯!

可等她開始專心致誌用膳時,這人?又開始瞧起?她來。

那灼熱的視線,教她不敢抬頭?,甚至想將頭?埋進粥碗裡。

“吃不下,不必勉強。”

他總算開口?說了一句話。

容消酒鬆了口?氣,仰起?臉來,正好與他對視。

這一對視越發怪異,從他的眼裡再看不到一絲情意。

容消酒擦了擦嘴,直接問:“你我昨晚可是發生了甚事?”

商憑玉掀了掀眼皮,“能發生什?麼?”

“我忘了。”

商憑玉輕哼:“忘了?學我失憶?”

“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我就怕有些不記得的事情造成我與你的誤會。”

“沒有誤會。”

他說得乾脆利落。

容消酒也?沒再問下去必要。

這一頓早食用得好不尷尬。

用了早食這人?還不走,兩人?麵對麵坐著。

可鑰匙都得手了,她哪裡還有心思再去討好。

兩人?沉默著。

“侯爺,咱該走了。”門外橫舟來喊。

這才打破這尷尬的局麵。

容消酒起?身,“那…早去早回,一切順利。”

商憑玉聽她說完,才不疾不徐起?身。

隻是臨到她身前,忽而頓住腳步。

“姐姐,你要知道我從來都不想傷害你。”

他這話說得沒由來的怪異。

不等容消酒反應,人?已經?大步離去。

商憑玉一走,容消酒便去了淮園。

上官棠早急急等著。

“今晚,你同我一道兒去暗室,屆時我會給你想要的。”

“好,那這鑰匙先在我這兒。”

“你真就這般輕易拿到鑰匙?”

“嗯……”其實?她也?忘了。

不過總歸是拿到了,她不在乎過程,她隻要把?鑰匙交給上官棠,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真相就夠了。

上官棠將信將疑地瞧了她好幾眼,不過想到什?麼,忽而就放下心來。

“也?是,你想要什?麼他不給。”

*

待天色暗下來,容消酒便跟著上官棠的人?往千秋閣的暗室去。

商惟懷還活著,隻是那家奴已沒了氣息,卻依舊被捆縛著受折辱。

上官棠和上回執刀的小廝將商惟懷解救下來。

容消酒對那商惟懷那渾身的傷痕都不想多?看一眼,拿著鑰匙便跑去開門。

門開,外麵有七八個人?來接應。

上官棠扶著商惟懷,往門外去。

容消酒擋住去路,直直盯著上官棠:“答應我的事。”

上官棠從懷裡拿出一本日誌,冷嗤道:“真相就在裡麵,想來商憑玉也?是知道的。”

容消酒眯眸,商憑玉也?知道……

所以他們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她將日誌放進懷裡,遂即讓開道兒示意他們走。

卻不想此?時商惟懷用力調動胳膊,試圖挽留她。

容消酒抬眼,與商惟懷直視,他那眼神溫柔又堅定,似乎在說跟他們一起?走吧。

容消酒搖了下頭?,她不能現在走,她母親的事還未查清楚,況且她還有翠羽。

上官棠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卻還是替商惟懷把?話說出口?:“你放了我們,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或許…會那?

容消酒沒想那麼多?,她隻想先知道母親去世的真相,剩下的事,剩下的日子再說。

至於商憑玉,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真的傷害她。

容消酒朝他們抄手行一禮:“珍重?。”

她目送幾人?走出石門,沒多?久,卻又聽見慘叫聲?,以及那耳熟的響箭聲?……

“嗖嗖”的箭矢聲?響了好半晌,直到門外聲?音歸於沉寂,容消酒耳內卻依舊嗡嗡作響。

若是她沒猜錯,石門外頭?的人?想必都已然……

可她沒有勇氣往門外去,她不想再望見那滿地殘紅,血肉模糊的場麵。

“姐姐。”

不知過了多?久,耳朵裡不再嗡嗡直響,總算能聽見人?的說話聲?。

她轉身朝聲?源處看去,那人?是從石門那麵進來,他一身煙藍色圓領袍,步態穩健,身上不沾一滴血跡,可那眼神中的肅殺之氣,卻是消弭不了的,叫人?望而生畏。

“姐姐,萬幸你沒跟他們一起?走。”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二話不說便將她攬進懷裡,幾乎是笑著說的。

容消酒皺緊了眉頭?。

照他話中的意思是,若她方才一道兒出了這門,怕也?是會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她隻覺一陣膽寒。

此?時此?刻,被攬進他懷裡,讓她覺得惡心。

於是,她拚命掙紮,直到最後哭喊出聲?,直接咬在他脖頸上。

“我說過了你不能離開我。”他忍著痛,在她身側呢喃,後有沉聲?補了一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好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得不到就毀掉。

容消酒含著淚,卻笑出聲?,哽咽開口?:“那鑰匙是你給我的,而不是我使計謀得到的,對嘛?”

“你方才射殺的那些人?也?有你的親人?。”

“你真的瘋了!”

“他本來就是死囚,罪該萬死!其他人?協助越獄,亦罪不容誅。”

言罷,商憑玉將她拉出懷抱。

“好好看看,我才是值得你去在乎去依靠的人?,姐姐,彆?去想他們了。”

她的反應哪裡是在乎他們,她隻是作為一個尋常人?一個有七情六欲的人?,應該在這個時候做出的反應。

容消酒將日誌死死藏進懷裡,不想教他知曉分毫。

*

待將容消酒送回榴錦院。

商憑玉又回了暗室石門。

此?時犀甲軍已在清理屍首,除了遍地亂濺的血漬,再無?旁的東西?。

犀甲軍副將盧剛走到商憑玉跟前,側眸看了他一眼,正色啟唇:“如若…卑職是說如若,大娘子她真的跟著出來了,您還會這般決絕嗎?”

商憑玉眼眸一凜,他深一口?氣,轉過身去:“本侯說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我得不到的,彆?人?也?休想染指分毫。”

說罷,他轉身便走。

盧剛站在原地,深歎一口?氣。

自從他回京之後,越來越薄情越發教人?猜不透。

難不成人?失憶之後,還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

商憑玉去了皇宮複命。

皇帝趙熙端坐九五尊位上,聽聞這消息,拍案叫好。

“公宜你可算是下定決心了,早該這樣辦了。”

商憑玉垂眸,沒應聲?。

趙熙起?身走到商憑玉跟前,親自將一封奏折遞過來。

“上麵說壽州的齊國公想來汴京麵聖,這請示過三四次,朕也?不好總駁他的臉麵。細想來不過就是為你大哥這事來的,屆時怕是有不少麻煩事需要你處理。”

商憑玉打開奏折,顰著眉認真看,“消息也?算靈通,隻是如今人?都不在世了,他來了又能挽回什?麼。”

“這話倒是。”趙熙捋著髭須,沉吟道。

商憑玉山眉一動:“怕就怕他麵上是為商惟懷一事,實?則是為舞姬一事。”

“舞姬…舞姬……”趙熙來回踱步,一會兒仰頭?,一會兒垂首。

臨了,他歎口?氣:“此?事容朕再好生琢磨。”

商憑玉離了勤政殿,沒有回商府,亦沒有當值。

而是去了七皇子居住的冷宮。

“商大哥。”

跑過來的是一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服裝形製不同於宮娥,但看衣料材質又不像是尊貴主子穿著的東西?。

商憑玉輕淺頷首,“六公主安康。”

這六公主與七皇子一女同胞,自母親賢妃死後,兩人?一直相依為命,從小隻能靠去禦膳房偷東西?吃果腹,穿戴也?是其他皇子公主挑剩下的。

比起?曾經?死去的和順公主,那簡直天差地彆?。

不過向來這樣的人?最能忍辱負重?,苟活於世,他曾經?也?如他們一般。

“七皇子可還在?”

“皇弟在殿內,說是曉得您會過來,便提前給您點茶。”

入殿,一間朗闊的大殿內隻一張破舊的檀木桌,四張矮凳。

趙折桂瞧了眼自家姐姐,溫聲?道:“皇姐我想單獨跟商大人?聊。”

待那六公主一走,這頭?的七皇子撲通跪了下來。

商憑玉不以為然,隻歪頭?看著,再沒旁的動作。

“商大人?請放過我皇姐,有什?麼事我來承擔好了。”

商憑玉輕笑一聲?,“這話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給我皇姐下了藥,就是為了要挾我聽你的吩咐。”

“聰明。”

“我可以聽你的,但請你放過她,放她離開汴京,她前半生已經?很苦了,我不想她一輩子都受人?欺負。”

“可以,不過你幫我辦件事,幫我殺了趙溫奚。”

第33章 束縛

回了榴錦院的?容消酒, 遣散女使?,關上門自顧自翻起日誌來。

上麵詳細寫了,耿介二十三年, 壽州多水寇。聖上派鳳綠將軍施桃花領兵平亂。然,壽州齊國公與?水寇勾結, 為保全自身與當時還未當上皇帝的三皇子趙集私下達成協議。

商禪作為三皇子一黨,為替其拉攏齊國公, 遂生出借施桃花的手幫齊國公銷毀證據的?計策, 誰料在施行過程中被施桃花察覺, 故而將其一並?投江毀屍滅跡。

瞧到最後,容消酒後背躥起一陣寒意。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 竟然是被人毀屍滅跡,而並?非溺水。

而她母親究竟是覷見何證據, 使?得他們這般心?狠手辣?

更教她意想不到的?是, 原來皇帝趙集、前?右相商禪、壽州齊國公均是害死她母親的?凶手。

隻半頁紙的?字, 她愣是看了不下三四回,直到門外有女使?敲門才使?她收回思緒,匆匆闔上日誌。

門外兩個女使?, 一個端著檀木匣,另一個抄著手走在最前?。

待走到容消酒跟前?, 前?頭的?女使?行一禮, 開了口。

“奴等奉侯爺之?命,為大娘子手腳縛上枷索。”

說?罷,朝端著檀木匣的?女使?使?個眼色,兩人一道兒將匣內鐵鏈給?容消酒雙手雙腳儘數桎梏住。

那錚錚鐵鏈冰涼又?沉重, 粗糙的?鐵皮擦過她細嫩的?肌膚,很快便紅了一片。

手上枷索還算長, 能讓她稍稍行動自如。

那腳上鎖鏈卻直接與?床沿鎖在一處,教人邁不出五步。

她皺緊眉梢,心?頭升出一陣恥辱,那本就對商憑玉為數不多的?好感,此刻消散殆儘。

他派人將她鎖在房內,將她當?個物件兒般隨意處置,哪裡有半分夫妻間的?尊重。

這般尊卑分明且不對等的?夫妻關?係,是她最為厭倦的?。

“大娘子您見諒,想來侯爺如今不過是在氣頭上,您隻消說?上三兩句軟話,自然不會受著皮肉苦。”

說?軟話?

容消酒心?頭冷哼,她方將才看見商憑玉父親的?日誌,他父親商禪亦是致她母親逝世的?主謀之?一。

她哪裡會跟仇人的?兒子說?軟話,她此刻恨不得將商禪的?屍首從墳塋中挖將出來,當?著商憑玉的?麵將屍骨揚成灰。

更何況,上官棠走之?前?,曾告知她商憑玉是瞧過日誌的?,說?明他一直曉得她母親死亡真相,可卻從未同她提過一字半句。

容消酒憤懣的?情緒正洶湧,撿不出心?情與?這兩個女使?周旋,遂全程無話,任由兩人將鐵鏈一一縛上。

當?下,她隻想知道她母親究竟是為了何證據才遭人迫害的?。

一直以來,她對於過去?母親行軍打仗的?事跡,都?是道聽途說?,從未在史書或是卷宗中查證過。

如今她想去?查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像關?於她母親過去?那場沙河之?戰的?史實,必定是被收納在宮裡崇文院的?。

可她該如何入皇宮,甚至要順暢的?入崇文院?

她沉默地想著,甚至連兩個女使?何時退下都?未察覺。

*

五更漏夜泛上幾點初秋的?涼。

風聲擠進門窗縫隙,一陣“吱呀呀”地亂晃。

商憑玉此時才回商府。

臨到入寢門前?,他褪下身上披風,拂了拂外袍上的?褶皺,試圖散去?那滿身的?風塵仆仆。

好半晌,他才推門入內。

隔著珠簾,便可觀得內裡坐在榻上的?人。

他眉梢微挑,語氣帶著幾分懶怠:“姐姐可還好?”

榻上的?人散了平常高?盤的?發髻,此時青絲半披,落了滿肩。

她雙手環抱著蜷縮在床沿,在聽到門處動靜時,身子微微一動,那手腕和腳腕上的?鐵索在舉動間發出輕微的?錚錚聲。

商憑玉瞥了眼她那因鐵鏈束縛而泛紅的?手腕,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

邁步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瞧了她幾眼,忽而半跪到床邊,伸出手捉住她手腕。

手腕上的?鐵鏈不再?冰涼,反倒帶著容消酒身上的?餘溫。

“疼嗎?”他輕聲問。

容消酒心?頭閃過一抹滑稽。

是了,滑稽。

明明是他派人束縛住她手腳,怎如今又?演出這一臉心?疼的?模樣。

容消酒眼皮都?沒抬一下,抿著唇不接話。

如今她已?知曉商憑玉父親就是殺她母親的?凶手之?一,哪裡還願開口與?他多說?。

商憑玉沒聽到回答,卻也不介意。

反倒輕笑一聲:“姐姐該生氣的?。”

說?著,他又?歎口氣:“若我不這般做,姐姐怕是再?不想與?我有交集,早逃走了。”

容消酒眉頭緊皺,斜睞他一眼,唇邊漾出諷刺的?笑:“你如此這般,難道就能將我困住了?”

“我沒想過困住姐姐的?,若是姐姐心?甘情願與?我好好過日子,我哪裡費這些功夫。”

容消酒眉梢一動,直直盯著他:“我與?你不過父母之?命,從談不上情愛,你做這些究竟有何目的??”

商憑玉微仰頭,嘴上重複念著她話尾“目的?”二字。

忽而轉頭,正色啟唇:“我以為我的?目的?早就顯而易見昭然若揭了。”

“姐姐,你真瞧不見還是視而不見?”

說?話時,他傾身上前?,英眸探進她那雙浮著詫異的?眼裡。

那灼熱視線惹得容消酒心?頭一陣慌亂,忙垂過眼去?。

這人連自己親大哥都?下得了手,他們也不過名不副實的?假夫妻,哪裡有真情可言。斷斷不能被他騙了去?,更何況他父親與?她有殺母之?仇。

思及此,容消酒心?頭一 滯,偏過頭,脫口而出:“你出去?。”

商憑玉眯眸,俊臉沉了下來。

撲地上前?,雙手攬緊她雙肩,強迫她正過臉來。

“姐姐,你怕是還搞不清形勢。不管你究竟如何看待我,我都?會不留餘力地將你留在身邊,哪怕是綁,我也樂意至極。”

“你我已?是夫妻,我哪有出去?的?道理,日後你我都?要同床共枕,姐姐該早些習慣才是。”

容消酒儘力壓製著滿腔怒火,長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能讓這人察覺到她已?知曉母親死因一事。

念頭一起,她登時舒了眉頭,平和下來。

她還要利用這人進宮查清楚她母親究竟因何事而逝世。

若是過分生氣,往後想利用他怕是難了。

麵上她緩緩抬眸,眼波含淚,裝出幾分楚楚可憐。

雙手搭上這人臂彎,哽咽道:“何以這般激動,你且先放開我,很疼。”

商憑玉身子一頓,瞧著她流著淚驚恐的?眼眸,心?跟著柔軟下來。

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登時鬆開手,“姐姐,是我不好。”

容消酒不答話,麵上佯裝著被他傷了心?一般,垂下頭去?。

看著她皎麵上掛著的?淚珠,商憑玉有些無措。

心?裡跟著揪起來一般疼,下意識伸出手去?為她擦淚。

“好姐姐,你要打要罵隨意,隻要不離開我,想怎麼著都?成。”

他話是這般說?,可卻絲毫沒有為她解下手腳束縛的?意思。

容消酒在床榻上躺下,背過身去?,不去?看他。

試圖先將他打發走,再?沉下心?來想想今後打算。

這人也遂了她願,在床邊站了好半晌,驀地長歎口氣,闊步離去?。

走之?前?,撂下一句:“我明日再?來,姐姐好生休息。”

次日,商憑玉果真早早來了。

容消酒還未起身,近身伺候的?女使?已?備好盥洗用具,候在門外。

站最前?側的?翠羽瞧見商憑玉,壓下心?中恐懼,上前?問安。

她沒服侍容消酒那幾日,都?被關?在柴房。也在那時無意知曉,跟她一起陪嫁過來的?劉媽媽並?非出遠門,而是私下被商侯處置了。

她算是看清了這商侯,表麵上風度翩翩,實則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大娘子還沒起,侯爺您晚些時候再?過來也成。”

她努力控製著聲音不發抖,肅聲開口。

誰料下一刻,這商侯從她身側走過,接過旁的?女使?手中的?銅洗,推門朝房內去?。

他這架勢瞧著是要親自伺候容消酒梳洗。

這般思索著,翠羽隻覺腦子裝了漿糊,哪裡就生出這妄想。

可接下來商憑玉的?舉動,著實令她震驚。

這人還真如她想的?那般,伺候起了容消酒。

穿衣,著靴,潔麵,上妝,就連盤髻都?一一包攬。

容消酒亦被他突如其來的?殷勤嚇到,卻沒拒絕。

強撐著不想與?他共處一室的?念頭,任由他擺弄。

她昨晚想了許多,決意先與?他表麵和好,找機會入宮,去?崇文院查看當?年的?史料卷宗。

再?過幾日便是聖上生辰,按照舊例,皇宮必定設宴慶賀,她作為侯府大娘子亦可入宮赴宴。

“姐姐,可要現在用早膳?”

在容消酒愣神之?際,身側為她簪花的?商憑玉溫聲問。

容消酒抬眸,借著麵前?銅鏡觀得身側人側臉。

這人麵色溫和,疏朗眉目帶著幾分愉悅,雙眼殷切地望著她。

容消酒被他滿含愛意的?視線晃了眼,腦中一片空白。

又?愣了好片刻,就聽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姐姐,可要現在用早膳?”

她勉強回過神,磕磕巴巴道:“不必。”

“你…可是有事?”

她不知這人來意,但看這反常表現,應是有旁的?事的?。

商憑玉垂眸,隔著銅鏡望向她:“無事,故而得閒過來伺候姐姐。”

這人沒按她問的?意思答話,容消酒卻也無心?沒再?多問。

兩人一時無話,整個寢間隻剩下珠簾簌簌垂墜聲。

一直這般維持了好幾日,這人像是換了個人,隻要沒有公務,便都?要與?她待在一處。

麵上他們之?間真就如同夫妻一般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可這幾日以來,她手腳依舊被鎖鏈束縛,從未出過房門半步。

隻是聽旁的?女使?道,她與?商憑玉夫妻恩愛的?事跡,已?經傳遍整個汴京,成為一段佳話。

容消酒這才了然,原來他這段時日早早伺候她梳洗用膳,卻從不解除她身上束縛,都?是為了搏一個好名聲。

不過她也不在意了,她隻想等著聖節入宮,儘快查清她母親死因。

第34章 恥辱

聖節前日, 眼見著商憑玉依舊沒有要為她解開束縛的打算。

容消酒心裡急切起來?。

若是商憑玉鐵了心要將她一直困在這房內,明日隨意一個借口?便可不帶她入宮。

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故而在這日早膳,她主動為商憑玉添菜, 設法哄他解開束縛。

這人像是早就察覺她用意,撂下銀箸, 指尖輕叩桌麵。

兩人緊挨著,離得極近。那?指尖輕敲桌案的聲響異常清晰, 落在她耳內, 惹得她心頭跟著怦怦作跳。

容消酒心口?顫動, 借著餘光去瞧他,

身側人英亮的眸子也正定定望著她, 眼神中?帶著吹不散的審視,“姐姐一旦殷勤起來?, 便沒甚好事。”

“勸姐姐不必白費力?氣, 這些個把戲於我沒用。”

容消酒聞聲, 夾菜的手一頓,麵上閃過局促。

這人言語直白,沒有半絲征兆, 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一時間,竟教她不知?作何反應。

商憑玉長指挽著袖口?, 歪頭斜睞向她, “姐姐不妨有話直說。”

容消酒抬眸,與他對視。

麵前少年麵色沉靜,眼神平和?,倒顯得她扭扭捏捏, 一點也不坦蕩。

那?端放在雙膝的手,被她下意識攥緊。

“你?圈禁了我好些天, 這懲戒可滿意了?”

“能否解了我的禁足?”

商憑玉挑眉,唇角勾起淺笑:“姐姐好盤算,靠著為我布菜的功勞,便要求我恢複你?自由身。”

“這真真要教我吃好大一個虧啊。”

他語氣帶著玩味與嘲諷,聽著十分刺耳。

容消酒抿唇,也意識到自己這殷勤沒獻到點子上去,卻也被他的話刺到,壓在心底的煩躁又湧上來?。

“姐姐可還有甚彆的把戲?”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見她不接話,站起身,“今早尚有公務在身,若沒有,便先行一步了。”

言罷,他抬腳便朝門外去。

容消酒見狀,皺了眉頭,想?都沒想?,起身快步過去,一把拉住他衣袖。

商憑玉轉頭看她,表情依舊沉靜,眸光泛著疏離的冷,瞧那?架勢下一刻便要不耐煩了。

“姐姐你?……”

商憑玉下意識啟唇,又要調侃起她來?。

話剛說出口?,麵前人猛地?湊到跟前,那?兩隻纖弱的手攀上他手臂。

兩人貼的極近,近在咫尺之際,他隻感受到身前人借著他手臂的力?踮起腳尖,揚臉吻上他雙唇。

轉念間,他隻覺心跳驟然加快,雙耳與麵頰跟著燒起來?。

唇上的酥麻流向四肢百骸,整個身子如是懸在空中?,那?埋在心底的情愫又被掀起,在胸腔內浮浮沉沉,惹得他心迷意亂。

他自認從不是能被輕易撩撥之人,隻要他不喜歡的,便是赤身裸/體出現在他跟前,也掀不起他心頭半點波瀾。

可…若那?人是容消酒,隻一個眼神、動作,便足夠擊潰他十多天來?一切的心理防禦和?偽裝,引得他魂牽夢繞,動情不已?。

容消酒全程緊閉著眼,生怕與跟前人對視。

雙唇抵上另一雙綿軟的唇,她亦是羞憤難當,又攥緊了他手臂。

很快,她站穩身子,睜開雙眼問:“如此這般,可夠了?”

商憑玉像被定住,英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跟前人。

容消酒見他不答複,卻也沒再繼續問話。

少年視線依舊落在她殷紅飽滿的唇上,好片刻,輕舒口?氣,垂下頭去。

沉默的從腰間拿出鑰匙,為她解開鐵鏈。

容消酒也意想?不到,竟是這般快,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畢竟方才的他還一臉信誓旦旦,話裡話外儘是能招架住她一切把戲的篤定。

手上束縛被解開,這人又蹲下身去,親自解下她腳腕上的鐵鏈。

容消酒一隻手撫摸著另一隻手的手腕,正為自己擺脫束縛鬆口?氣,忽而身子騰空,被人抱起。

突然的失重,令她下意識攬住跟前人的脖頸,身子本能的往他懷裡靠。

“你?…你?這是做甚?”

話音剛落,身前的人一個轉身,將她抵在方桌上。

桌麵上的香爐被推翻,所幸篆香燒儘,隻剩香灰,散了滿地?,整個房間彌漫著濃鬱的沉水香氣。

容消酒皺眉,心緒早已?從驚恐中?轉為惱怒。

她討厭極了任人擺布,討厭極了這般沒有征兆的驚嚇。

可當她抬眸時,卻對上一雙明眸澈眼,尤其那?雙眸,渾似裝滿了剪碎的雲絮,柔軟細膩,直擊心底,誘人深陷。

就這般望著,她不免有些晃神。

直到耳側感受到他手掌的溫熱,下一瞬,下巴被迫抬起。

跟前人輕易將她壓製,吻上她雙唇。

唇舌相?抵間,能感受到對方滾燙的鼻息。

容消酒下意識屏住呼吸,隨之而來?的窒息感,悶得她耳尖燒起來?的紅。

起先是她主動湊上前,縱使窘迫,卻沒這般無助。

一想?到這人父親曾是殺她母親的凶手,她隻覺恥辱,渾身上下惡寒,胃裡跟著一陣翻江倒海,本能的乾嘔出聲。

商憑玉眉結深皺,上挑的眼尾因動情泛著淡淡的紅,此刻多了幾?分神傷,平添破碎感。

隻一瞬,他眸光一冷,收回拂著她耳側的手,他將手背在身後緊攥成拳。

淡漠瞥了她一眼,哼笑出聲:“與我接觸,還真是苦了姐姐了。”

容消酒垂著首,一手扶著胸口?,大口?喘息,沒接話。

畢竟這人說中?了她此刻的心緒,她無心遣詞將他哄騙過去。

四下忽而一片沉寂,隻聽得見她深長的呼吸聲。

半晌,商憑玉垂眸,毫不憐惜地?挑起她下巴。

豐潤的唇瓣微微翹起,睨著她一眨不眨,“姐姐這般,真真是逼迫我變本加厲。”

容消酒蹙眉,念起明日的聖節宴,下意識伸手扯上他腰間玉帶。

“不,對不住,再不會?了。”

商憑玉低頭看著她那?玉般柔潤的指尖,隻一眼,視線掃上她瓊麵。

那?桃花似的嬌麵上帶著示弱,眸光水溶溶的,仿佛隻要他再多說一句,便能落下淚來?。

商憑玉不是沒見過她落淚,那?手足無措的心焦,恨不得將自己大卸八塊的愧疚感,他至今難忘。

可一想?到,容消酒嫌棄他到乾嘔的模樣,他頓時惡念四起,想?更過分一些,教她掉淚。

這般想?著,他又朝她走?近一步,將她整個人堵在方桌上,難以動彈。

大手勾上她腰間絲絛,一點點拆解下來?。

“既然姐姐那?般渴求自由身,就該拿出些誠意來?。”

他言語與舉動暗示的明顯。

容消酒沉了眸,她恨不得與這人撇清關係,不要有任何交集,能忍到現在的地?步已?是艱難,哪裡甘心委身於他。

“姐姐嫁過來?前,應當是學了數日規矩的。若是連此事都不從,那?便是女使失職,這女使也不必活在世?上了。”

“依稀記得從小陪伴姐姐的女使已?不在人世?,就是不知?姐姐是否還願差人去天上陪伴她左右。”

他說話不疾不徐,帶著與敵軍談判的威壓,舉手投足間沒有半點兒時嬌氣的模樣。

容消酒沒答話,因為她已?不曉得該如何答話,答不答應,她都有損失。

況且她身上沒甚籌碼與他抗衡,答不答應的,他亦可以隨意反悔,反正規則都是他定的,一切主動權都在他手裡。

“來?人,遣翠羽過來?。”他忽而高?聲朝外頭喊。

容消酒心頭急了,以為他是要當麵責罰翠羽,忙開口?:“你?想?如何隨你?便是,何苦為難一個女使。”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商憑玉滿意挑眉,指尖把玩著扯下來?的絲絛。

從她身前退開,隨意道:“好姐姐,這寬衣解帶的事還得你?自行來?。”

說著他斜倚到不遠處的鵝項懶凳上,姿態慵懶地?睞著她。

那?架勢是要她當麵寬衣。

容消酒自方桌上站起身,瞥了眼他姿態,羞恥感登時席卷全身。

當著男子的麵褪衣解裳,不亞於打她的臉。

她從小忍氣吞聲慣了,卻也沒受過著般羞辱。

心頭的酸澀湧上鼻尖,又順著盈上雙眼,醞成淚來?。

商憑玉輕嘖一聲,故作不耐煩。

長指撐著額角,掀眼瞧著她,一種莫名的快感湧上他心尖。

容消酒一咬牙,褪了外衫,又一層層一件件將衣裳脫落在地?。

那?不屈的美眸,此刻含著淚,淒淒慘慘,叫人望而生憐。

商憑玉亦是皺緊眉彎,那?無措的焦心又漫上心頭,惹他有些坐不住,煩躁的站起身。

明明怨恨她的無情,想?著教她付出些代價,可當真瞧見她淚眼朦朧的模樣,他還是心軟了。

罷了罷了。

他深吸口?氣,大步上前,在容消酒隻剩單薄裡衣時,製止了她。

他將地?上的衣衫一件件撈起,丟進她懷裡。

強扯出冷笑:“下回可不會?這般容易。”

在容消酒麵前,他也隻能說出這般無震懾力?的狠話。

明明是要懲戒她,可每每難受的都是他自己。

商憑玉沒再多話,拂袖離去。

次日,容消酒如願跟著商憑玉入了宮。

這次並非她還俗之後頭次進宮。

想?起上回,她還心有餘悸。

那?時她被和?順公主困在殿內給死?囚畫像,對虧商惟懷帶她出宮。

不過她想?起那?時,好像也瞧見了商憑玉,不過不知?是在現實裡還是夢境中?。

“姐姐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這人像是聽著她心聲一般,在她回憶時將她拽回現實。

昨日兩人的不快,過了一夜,像是自然而然消失一般。

兩人佯裝著尋常夫妻般的相?敬如賓,一道兒入了宮。

沒走?幾?道門,忽而便撞著一熟人。

“長姐。”隔著五步之遙,那?頭的人朗聲開了口?。

還真是好久沒見的熟人了。

容消酒壓下心頭煩躁,麵上沉靜,站在原地?冷冷看著那?頭的容汀芸快步過來?。

此時的容汀芸一身宮裝,瞧著裝扮不像是受邀入宮,倒像是這宮裡的女官。

容消酒眉結輕蹙,多日不見,她這妹妹還真是不一般了。

正思量著,容汀芸已?然走?到她跟前。

熟稔的向她和?商憑玉抄手一禮。

那?謙恭模樣倒是以往不曾有的。

“長姐可安好?”說著,她伸手試圖挽住她手腕。

容消酒不著痕跡後退,沒接她的話,反倒開門見山問道:“你?來?此何為?”

容汀芸扯著笑,微微頷首,溫聲回:“托父親幫忙,將我送進宮做了女官,如今我是崇文院的彤史?。”

容消酒不解,這人從小便沒甚願景,一生隻想?嫁個如意郎君,哪裡甘心進宮做低人一等的女官。

“以往是妹妹莽撞,做了些許錯事,如今還望姐姐大度,原諒了妹妹去。”

“妹妹往後便是老死?宮中?,也算是為以往做的錯事贖罪了。”

容汀芸弓著腰,說得誠懇。

卻突兀的叫人難以置信。

容消酒自是不信,這十幾?年的性情,能一朝一夕便改變。

眼見著麵前的容汀芸都快要落下淚來?,容消酒卻並沒什麼情緒。

瞧著四下的人都朝她這處看,她隻覺局促。

“容彤史?若沒甚彆的事,那?我夫婦二人便不打攪了。”

正煩躁時,容消酒身前的商憑玉拉著她離去。

甚至不給容汀芸答複的機會?。

兩人剛走?,容汀芸直起身,轉頭撇向另一處宮門站著的六公主。

見著容消酒兩人剛走?,六公主自宮門走?出來?。

“瞧見了?”容汀芸輕聲問,那?語氣一聽便知?兩人早已?熟悉。

第35章 淨頌

自遇見容汀芸後, 商憑玉再沒將她的手鬆開。

似是怕她逃跑一般,一路上視線儘數落在她身上?。

容消酒被盯得不自在,但為了能去一趟崇文院, 她隻能極力忍耐。

聖上?的生辰宴設在紫宸殿,一路上要過五六個軒廊與宮門。

除了那?沿途的秀麗風光, 容消酒也將眾人對她的各種審視都?看?個遍。

“這便是那?禦亂侯的大娘子。”

“長得確實出挑,隻是不知?還有甚本事。”

“本事, 人家的本事可大著呐。”

“畫喜神?啊。”

“啊, 竟是同死人打交道, 如此人物哪裡能入皇家席。”

站在不遠處長亭的兩個貴婦人相互囁嚅。

可那?聲響卻足以令路過的容消酒聽?得一清二楚。

容消酒隻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視線。

她從不為畫喜神?而心生羞愧, 能為逝者留下生前形貌,對他們的親人來說, 是何等珍貴。

這絲毫不比那?掛於高牆供人瞻仰的風雅畫低一頭。

畢竟有多少如她一般的人, 已然忘記了緬懷之人的音容笑貌, 隻靠一絲模糊記憶維持思念。

饒是容消酒作為畫師,畫人像的技藝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然而縱使?她天生妙筆, 卻畫不出她母親的模樣。

容消酒裝作沒聽?見,昂首從兩人跟前路過。

剛出宮門, 她那?被商憑玉攥著的手忽地一緊。

“姐姐真是好性?子。”

他似是感慨, 說話?時歎出一口氣。

容消酒轉臉朝他看?去,此時他沉俊的臉上?,蕩漾出一抹笑。

那?天生便帶些桃粉的眼尾,微微上?揚, 眸中閃過狠戾。

隻一瞬,他麵色溫和下來, 轉身看?向她,“我發誓再?沒下回了。”

他說的鄭重其事,眼中是十足的堅毅。

容消酒秀眉微顰,這人情緒轉變稍快,她甚至都?沒清楚他話?裡意思。

正?此時,迎麵走?來一隊人,瞧那?身上?犀甲,便知?是商憑玉部下人。

今日不少臣工攜家眷入宮,唯恐宮內有甚動亂,聖上?特遣犀甲軍同殿前司一道兒維係宮內秩序。

為首的犀甲小將,容消酒竟覺麵熟。

那?小將亦瞧見了她,隻一眼便垂了首,走?到她二人跟前恭恭敬敬行了禮。

臨了,他先看?了商憑玉一眼,才朝容消酒躬身道:“卑職盧浩州,之前不知?曉您身份,無意冒犯,還望您寬恕。”

一想起,之前將容消酒當作尋常尼姑,當麵信口討論容大姑娘,他便悔不當初,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嘴巴子。

容消酒早記不太清,隻囫圇回了句“不礙事”便罷。

商憑玉輕哼一聲,遂即吩咐盧浩州帶容消酒入宴。

這突然的舉動,惹得容消酒詫異,正?色瞧著他。

隻見商憑玉正?望著她,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姐姐先去,我很快便到。”

他不說去向,容消酒也無心問?,她巴不得離這人遠些,隻微微頷首,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隨盧浩州去了。

待人一走?,商憑玉麵色也沉了下來。

他雙手環抱,原路返回去了方將的長亭。

原本坐在長亭上?的兩位貴婦人,此時已不見蹤影。

商憑玉轉了一圈,在一處假山找見了人。

他眼神?登時銳利起來,殺氣儘顯。

趁著兩個貴婦人的女使?離去,飛身過去,將其中一人劈暈。

另一位婦人,見人來下意識張開雙臂,便要高喊,卻被來人利落劈倒。

商憑玉給這兩人喂了朱色丹藥,接著將人拖到假山後的石洞。

待這兩位貴婦人的女使?回來,循著一地裡的拖拽痕跡,找到了自家主人。

隻是此時兩位主人的舌頭被人割下,就放在她們各自眉心上?。

女使?們下意識驚叫出聲,趕來的是周邊巡邏的犀甲軍。

領頭的是盧剛,他率先上?前瞧了兩位貴婦人的傷勢,那?放在眉心的舌頭,他一眼便知?是商憑玉所?為。

遂即,他深歎口氣,起身朝候在一旁的部下招手,示意他們將人抬去太醫署。

“今日乃是聖節,此事不可聲張,若是攪了聖上?興致,在場的人誰都?不必活。”

盧剛肅聲,朝跟前的人開口。此番話?更多是說給一旁兩個女使?聽?的。

隻見那?兩位女使?擦著眼淚,抽泣著點頭,倒真被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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