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三)
江寒酥低著頭, 眉目微斂,思索起來。
如果赫連遙真早就知道中毒的人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暗衛,那他為何要在這裡聽自己說話?
難道他的目的和那日的隱年一樣, 想要用解藥威脅自己為他所用,可是仔細想想, 自己隻是一個暗衛, 對方也隻是一個臣服於晟璟的小國的王子,自己於對方而言很難具有價值,以他們兩人這幾乎毫無聯係的關係, 赫連遙真想要利用他,其中的變數太大了, 根本不值得。
就算他隻是想讓自己替他完成“毒害太子”這個沒有完成的計劃,也是不合理的, 因為在毒發身亡和因謀害太子而被賜死之間,很難說哪個選擇更好。
江寒酥忽然又想起才發生在這間屋子裡的荒謬的慘劇。
或許,赫連遙真隻是想殺了自己取樂。
其實,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江寒酥想要的隻是讓赫連遙真親口承認圍獵場上的那一箭是他所為。
然而現在, 赫連遙真的態度讓江寒酥感到很奇怪,而且他真的很在意赫連遙真是如何知道中毒的人是他而非陸雲朝的。
知道這件事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消息究竟是從誰的口中走漏出去的?赫連遙真與此人的關係是怎樣的?他們之間是否有更大的陰謀?
如果不弄清楚這些問題, 他不能心安。
來到這個世界不過短短幾個月, 他已經體會到這裡發生的事比原文中描寫的複雜許多, 而陸雲朝在原文中的死本就存有疑點,現在如果不留心發生在他身邊的每一件事,很可能哪一步走錯了就會將他推向死局。
“卑職不知七王子何出此言, 難道您的手下沒有告訴您當日在圍獵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嗎?”江寒酥聲音平穩地問道。
“哈。”赫連遙真嘲弄地笑了一聲,“你不用再裝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
赫連遙真見江寒酥再次保持沉默,忽然垂眸一笑,循循善誘道:“你叫阿七是不是?”他說話的語氣變得溫和許多。
“您究竟想要說什麼?”江寒酥直言道,赫連遙真的言行實在難以預測,如果一直迂回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況且他應該真的掌握了一些消息,這時候還要跟他裝傻充愣就很不明智了,不如直入主題。
“我想要你背叛太子。”赫連遙真簡潔明了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江寒酥聽到這個答案,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當然不會背叛陸雲朝,但還是那個問題,赫連遙真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赫連聶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想要謀朝篡位,雖然這無異於蜉蝣撼樹,但他的行為很好理解,而赫連遙真呢?
赫連遙真將赫連聶成謀奪皇位的計劃透露給懷青,可見他並不想讓赫連聶成得逞,他們兩人同為琉瓊王子,彼此敵對倒也合理,但除此之外,赫連遙真就沒有任何行動了。
或許他隻是想借皇帝之手除掉赫連聶成這個王位的競爭對手,這沒有問題。
但他為什麼要自己背叛陸雲朝呢?這根本就無利可圖。
“你不用急著拒絕。”赫連遙真將折扇輕拍在自己手心上,緩緩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方才那四人之間的糾葛嗎?因為我想讓你看看感情這東西是多麼的不可靠。”
“感情?”江寒酥臉上冷淡的神情有了一絲波動。
赫連遙真捕捉到了這一點,他暗自一笑,道:“你對他忠心耿耿,可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卻用蠱毒控製你,不寒心嗎?”
江寒酥神色一凜,“七王子知道的果然很多。”
知道這件事的基本都是陸雲朝的親信,他們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也就是說,向赫連遙真傳遞消息的並不是他自己的眼線,而是……陸信淵。
這個答案並沒有讓江寒酥覺得很意外,原文當中,陸雲朝的死就和他有很大關係。
那日審問隱年時,陸信淵給江寒酥把過脈,他在那時就知道了江寒酥不僅中了“五毒心”還被下蠱了。
一開始的困惑解開了,江寒酥略鬆了一口氣,這件事要儘早告訴陸雲朝和皇帝。
“瞧你這嚴肅的模樣,是不是戳到你的痛處了?”赫連遙真調笑道。
“跟我走吧,跟我回琉瓊,我不會用任何藥物控製你,我保證你所做的一切都出自真心。”
江寒酥明白了,原來他所說的背叛陸雲朝是這個意思。
不過,他搞不懂赫連遙真看上他什麼了?他也懶得懂,這不重要。
“049,收網。”
江寒酥莫名的一句話讓赫連遙真一愣。
幾乎在一瞬間,外麵便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一人推門而入,正是那名少年暗衛049,“奉命緝拿行刺太子殿下的犯人,七王子,請您跟我走一趟吧。”他的聲音裡還透露著幾分少年人的青澀,然而那不卑不亢的氣度卻拿捏的恰到好處,十分老練。
最初,江寒酥還對他這般年少便過著這樣刀口舔血的艱難日子感到心疼,也想過要儘力照顧他,畢竟049是江寒酥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第一個和他說話、第一個對他表達善意的人。
而現在,在見識過049的實力之後,他已經能淡然地將049視作可以交托重要、甚至危險任務的同事了。
很偶爾的時候,江寒酥會忽然覺得,自己變冷漠了,這個世界正潛移默化地影響他。
“你假裝隻身前來是為了引我說出真相,實際早就安排了人在外埋伏,隻等我中計。”赫連遙真站起身,看著江寒酥,陳述道,眼神中含著幾分怒意。
“是。”
從重華宮出來後,江寒酥先去找了049,讓他帶人在自己之後埋伏在赫連遙真所在的房間外麵,這樣,赫連遙真說的話眾人便都聽到了,他想要抵賴也不成了。
赫連遙真沒有任何反抗,直接向門口走去。
江寒酥皺眉緊盯著他,生怕他突發異動。
在他即將跨過門檻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江寒酥。
江寒酥眉頭一跳,感覺有些不好。
“阿七,你還真是送了我一份驚喜。”
重華宮薑貴妃寢殿內。
“將皇位傳給六皇子,哼。”皇帝冷笑了一聲,“貴妃,朕從前隻知你嬌縱跋扈、偏私娘家,為你哥哥做了不少斂財結黨的勾當,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大了,篡奪皇位這樣的事你也做得,就是不知你哥哥有沒有參與此事。”
薑貴妃驚恐地看著皇帝,隻見他眼中一片清明,整個人威勢逼人,根本不是方才那副提線木偶的模樣。
“不、不是……”她驚慌失措地否認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先狡辯自己的罪行,還是先解釋哥哥的清白,一時間有些失語。
站在一旁的赫連聶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碎了自鳴得意的幻想。
他一把收起詔書,拿出迷魂鈴,皺眉搖動起來,他越搖臉色越白。
“怎麼回事?為什麼沒用?”他使儘力氣猛搖鈴鐺,可耳邊的鈴聲除了讓他心慌意亂外,根本沒起到應有的作用。
他的表情猙獰起來,他想,事已至此,唯有破釜沉舟弑君奪位了。
他先是將鈴鐺砸向皇帝麵門,而後猛地衝向皇帝,途中俯身伸手抓起桌上的毛筆,他在心中計算著,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在鉗製住皇帝的一瞬間,憑借強悍的臂力將毛筆戳進皇帝的脖子裡。
皇帝側身躲過了鈴鐺,而赫連聶成還未進得皇帝身前,便被一股從身後上方襲來的力量壓製到了地上,動彈不得。
是懷青。
赫連聶成趴在地上,氣急敗壞地吼叫了一聲,“你一直在騙我,你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有被我控製。”
“該死,那個隱年其實是你的人吧,故意引我上鉤,我早該懷疑的,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詭異的蠱毒。”赫連聶成咬牙切齒道,心中憤恨懊悔不已。
“不,蠱毒是真的。”皇帝神情認真地說道,眼中甚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隱年也不是我的人。”皇帝收起心中的情緒,冷冷地看著赫連聶成,道:“朕就讓你做個明白鬼吧,是你的好兄弟赫連遙真把你的計劃和盤托出的,他還告訴了朕脫離夢境的方法。”
“不可能,他怎麼會知道?”赫連聶成嘶吼著否定道,他使儘全力想要擺脫身上的壓製,然而根本做不到。
“看來,你並不了解你的兄弟。”
“不,你在騙我,如果你早就知道,你又何必真的喝下毒酒,這蹩腳的謊言真惡心。”開什麼玩笑,他的計劃失敗,就要死了,而赫連遙真那個該死的瘋子竟然和晟璟的皇帝是一夥的,他什麼都沒有付出,最後獲利的卻是他,這絕不可能,該死!該死!
赫連聶成雙目赤紅,麵上青筋暴起,已然陷入癲狂。
懷青壓製著赫連聶成,他聽著赫連聶成的叫囂,不禁想到那日赫連遙真說的話。
“一旦入夢,便幾乎已成死局,能出現在他夢中的隻有他心中摯愛之人,他……哈哈,什麼摯愛之人,傳說罷了,你就讓陛下放心的把酒喝下去吧,什麼事都不會有。”
那時,懷青將赫連遙真的話告訴皇帝後,皇帝沉默了許久,最後,他說:“朕會喝下去,也會醒過來。”
對於這個冒險的決定,懷青有些訝異,但他無法阻止,也不會阻止,他知道皇帝想要再見見他已故的妻子,雖然作為皇帝,他這樣做有些不顧大局,有些任性,但這也算人之常情。
再說,懷青相信皇帝會醒過來。
陸雲川那日醒了以後,找不到隱年,問了家裡的下人,他們支支吾吾的什麼也說不出來,陸雲川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過幾天,突然來了一隊官兵,將他家宅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的人一進門,彆的也不多說,直接就要捉拿陸雲川。
倉促間,陸雲川詢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要帶他進宮麵見皇帝,對於這一點,陸雲川有些激動,終於可以再見到皇帝了,但同時他又知道既是這樣的架勢,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可他自覺最近安分守己,什麼也沒有做,又是誰在陷害他嗎?
見到皇帝,他才知道薑貴妃與琉瓊王子合謀篡奪皇位失敗,皆被賜死,而這件事竟也有他的參與。
怎麼可能?他全不知情,他根本沒有指使隱年去做什麼。
可是皇帝高高在上地用一種很失望的表情看著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解釋。
誰能救救他?他不想這樣憋屈、可笑地做個冤死鬼。
在他絕望之際,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來為他求情了,是陸雲琛。
他震驚於陸雲琛竟然沒有受牽連,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對於兩人明明牽扯到同一件事中,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處境,他心中憤恨不平,但性命攸關之際,他也隻能附和著陸雲琛請求皇帝從輕發落。
“父皇,聽說大哥身邊的那個隱年在獄中自儘了,死無對證,或許大哥真的是清白的呢,若是父皇心中有疑慮,不如就將他流放至邊境,永世不能回京。”
陸雲琛的這段話最終變成了現實。
陸雲川離開前最後一眼看向繁華的京城時,腦海中閃過這些年驕奢的生活以及他登臨極位的宏圖偉願,一切都破滅了。
隱年……他想起那個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那個人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究竟是隱年在害他,還是有人害了他們?
如果讓他知道真相,他一定會殺了讓他落到如此境地的人。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
抱著這絕望的念想,陸雲川行屍走肉般穿過一座座城池,走向越來越蕭索的邊陲之地。
第52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四)
清晨, 柔和的日光從窗外照進室內。
室內一片安寧明媚之象。
江寒酥站在陸雲朝身後,動作輕柔地為他束發,透過陸雲朝麵前的銅鏡, 江寒酥看見他單手支著下巴,微仰著頭, 看向鏡中的自己, 他柔美可愛的丹鳳眼中流淌過淺淺地喜悅。
江寒酥也不由一笑,他喜歡看陸雲朝開心的樣子。
皇帝的危機解了,陸雲川被流放, 陸雲朝當然會開心了,連日來壓抑、混亂的思緒總要被清理掉的, 麵對這小小的勝利,若他還不能喘口氣, 品嘗一下占據優勢的喜悅,那恐怕總有一天,他心中的弦要崩斷掉。
他也知道眼下還有些事亟待解決,皇帝已經下令徹查薑家, 那日監牢中福澤供出的證據或許有用,但他還要再查一查, 擇一合適的時機再上稟皇帝。
凡事若不能多花些心思謀算, 又怎麼能發揮其最大的作用呢?
“殿下, 有人送了這個來。”懸鈴從屏風外轉了進來, 手上托著一隻簡樸的木盒。
陸雲朝轉過臉,還沒說什麼,便感到束在腦後的頭發忽然垂落下來, 他疑惑地看向江寒酥。
江寒酥垂著眼避開了他的視線,動作有些不太自然地走上前接過了懸鈴手中的木盒。
剛才聽見懸鈴的聲音, 江寒酥下意識地就產生了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之前被她看破了自己對陸雲朝的感情,此刻被她看見自己給陸雲朝束發,他心裡總感覺很彆扭,在他心裡,這樣的事是有些親密的。
他一緊張,便鬆開了手中還未束起的長發。
烏黑柔順的長發從他手中滑下去的時候,他莫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殿下,這裡麵的東西已經著人查看過了,是一隻藥瓶和一張字條,字條沒有打開,請您過目。”懸鈴見江寒酥接過了木盒,便向陸雲朝回稟道,她自然看出了江寒酥的窘迫,不過,她無意為難他。
隨著懸鈴的解釋,江寒酥打開了木盒,將其呈送至陸雲朝麵前。
陸雲朝伸手拿起那隻一指高的白瓷小瓶,在耳邊搖了搖,聽著那空蕩的聲音,他知道了裡麵應當隻有一粒藥丸。
他拾起盒中對折過的字條,打開看了看。
他微微側過臉思索起來,而後將那張字條舉到江寒酥麵前。
對於陸雲朝突然的舉動,江寒酥略有些驚訝,繼而,他看清了紙上的字:五毒心解藥,敬上。
怎麼會是這個?
江寒酥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他接過字條,對著日光仔細觀察起來,甚至拿到鼻尖下麵聞了聞,然而,這好像確實隻是一張普通的紙。
“怎麼了?”陸雲朝問道。
“屬下以為……”江寒酥在看到那幾個字時便下意識地想到了隱年和赫連遙真,無論是哪個都不安全,他們都有下毒的前科,“這紙上被人做了手腳,但應是屬下想錯了。”
“你會這麼想,那你是認為這解藥和字條出自何人之手呢?”陸雲朝擰開瓶塞,將那粒藥丸倒在了手心上,他看著那粒褐色藥丸淡然問道。
江寒酥想了想,與這件事有關聯且能拿出解藥的人,隻有隱年和赫連遙真。
可隱年已經死了。
而赫連遙真那日被帶走後,皇帝召見了他,他們具體說了什麼沒人知道,隻是那之後赫連遙真就被釋放了,皇帝隻是說抓了他是誤會,抓捕赫連遙真一事,本就是秘密進行的,知道這件事的,隻有當時在場的人,即赫連遙真自己的手下和他們這幫暗衛,皇帝這樣做,暗衛自然不會置喙什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江寒酥看來,赫連遙真那裡疑點重重。
“殿下,若這解藥是真的,屬下認為赫連遙真的嫌疑最大。”
“為什麼呢?因為隱年已經死了嗎?”陸雲朝並沒有讚同江寒酥的說法,質疑道。
“他真的死了嗎?”陸雲朝看向江寒酥,麵上表情淡淡的,他說:“金蟬脫殼,這樣的事可不新鮮。”
“什麼?”江寒酥驚道,他從未懷疑過隱年的死,畢竟在原文中隱年不過是個跟在陸雲川身邊的小小配角,作者對他的描寫不過寥寥幾筆,江寒酥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隨著陸雲川的敗落,隱年也該退場了。
“殿下的意思是,隱年可能是假死,他……”
“我隨便說說罷了,這隻是一種假設。”陸雲朝打斷了江寒酥的話,他回想起那日在那間昏暗的屋子裡,他看到的,隱年那張妖冶的臉。
“現在的問題是,誰會送這個來?我能想到的,會這樣偷偷摸摸送東西的人,也隻有他們兩個,這兩人可是都知道中毒的人是你而非我。”陸雲朝看著江寒酥笑了笑,輕聲道:“你認為他們之中誰想要救你?”
江寒酥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直往下墜。
原來陸雲朝在想的是這個問題,陸雲朝在懷疑他,的確,無論是去陸雲川那裡找證據,還是帶人抓捕赫連遙真,都是他在自作主張,事後雖然也都向陸雲朝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但兩次都有隱瞞。
這次關於抓捕赫連遙真的經過,他便是省略了赫連遙真讓他背叛陸雲朝的事。
他不說,的確也是存了怕陸雲朝多疑的心思。
江寒酥麵色有些不太好看,難道這解藥真是赫連遙真送的?他的目的是離間他與陸雲朝,就如陸雲朝所言,無論是隱年還是赫連遙真,他們都知道中毒的人是他,如果真是想要救他,直接把解藥給他不就行了,何必要傳到陸雲朝麵前來。
這樣想著,江寒酥便更覺有口難開,難道要將這些如實告訴陸雲朝嗎?
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赫連遙真為何要拉攏他,又如何向陸雲朝解釋呢?說了之後,陸雲朝會不會還是覺得他有所有隱瞞,對他更加懷疑呢?
“你在想什麼?”陸雲朝看他臉色都白了,一副急切思索的模樣,冷聲問道。
江寒酥看向陸雲朝,陸雲朝眼中的鋒芒讓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算了。”陸雲朝失望地轉過臉不再看他。
江寒酥心中一痛。
他不自覺地捏緊拳頭,有些衝動地想著,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好了。
“殿……”
“把049叫過來,既然你不想說,就讓彆人替你說好了。”陸雲朝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
江寒酥一下就泄了氣,再也沒有勇氣把話說出來了,他想,讓彆人來說也好,省得他再疑心。
“是。”江寒酥聲音低啞,他見陸雲朝沒有再回應他什麼,忽的眼眶一熱,匆匆走了出去。
陸雲朝看著他的背影,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懸鈴出聲詢問道。
陸雲朝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一想到他可能會背叛我,我就……”
後麵的話,陸雲朝沒有說出口,但懸鈴見他此時狠厲的眼神便知那不是什麼好話。
“殿下,您忘了阿七不止一次地對您舍命相救了嗎?他的命都可以給您,還能因為什麼而背叛您呢?”懸鈴柔聲勸慰道。
陸雲朝的神情鬆懈下來,顯得有些茫然,他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句:“是嗎?”
他將手中的藥丸裝回瓶子裡,遞給懸鈴,道:“拿去讓太醫看看,若真是解藥,就給阿七吧。”
懸鈴走後,049來了。
049見到陸雲朝的時候,陸雲朝的一頭長發已經高高束起,他一身錦衣玉冠,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壓迫得049不敢多看他一眼,一直緊盯著地麵。
江寒酥跟他說殿下召見他時,他見江寒酥沉著臉色,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江寒酥見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也隻是說,殿下問什麼如實回答即可,害他一路提心吊膽的。
見了陸雲朝,049才知道他要問的是江寒酥的事,那日,在赫連遙真的房間外麵,他的確將江寒酥與赫連遙真的交談聽的一清二楚。
陸雲朝讓他將那天晚上的事仔細說一遍,一處細節都不要漏過。
他很快便想到赫連遙真說要江寒酥背叛陸雲朝的話,那天,江寒酥並沒有正麵回應赫連遙真,但他相信江寒酥是不會背叛陸雲朝的,可這件事若要讓陸雲朝知道了……
這時,他寧願是自己犯了錯被問罪,好歹要打要罰怎麼也都比現下這狀況好受。
他不敢說,也不敢不說,才沒猶豫一會兒,陸雲朝就發怒了。
049嚇得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不敢再做他想。
他說完後,便聽到陸雲朝冷笑了一聲,他心想,這回完蛋了,哪知道,陸雲朝隻是說,將之前江寒酥和赫連遙真的每一次接觸都調查清楚,再來彙報給他。
049心有餘悸地走了。
陸雲朝心裡很不是滋味地想到,赫連遙真竟然想要把江寒酥帶走,就連049都差點為了他欺騙自己。
他很不高興,很討厭那些人和江寒酥之間莫名其妙的聯係。
這會讓他覺得,江寒酥不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握住手臂上那個種蠱的地方,死死地握著。
他想,阿七,你不是隻忠於我一個人的嗎?
第53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五)
江寒酥找過049後, 便回了衛所,自從和陸雲朝住在一起後,他就很少來這裡了。
進了院子, 裡麵寂靜無聲,一個人也沒有。
江寒酥推開住處的門, 裡麵也沒人, 他走到他原來的床位前,躺了上去。
他閉上眼睛想睡一覺,最近一直為了各種事情奔波勞神, 原本他也沒有覺得怎麼辛苦,但今日被陸雲朝那樣對待之後, 他就忽然覺得所有的疲憊、憂慮全都一起湧上心頭。
然而,他閉上眼睛後, 腦海中就不可抑製地閃過他與陸雲朝過往的種種。
他不自覺地皺緊眉頭,蜷縮起身體。
他想到,難道要永遠將自己對陸雲朝的感情埋藏在心底,然後忍受著他對自己的猜忌。
曾經, 他的確以為自己隻要默默地守護在陸雲朝身邊就好。
但隨著和陸雲朝在一起經曆的越多,他越感到自己之於陸雲朝是特殊的。
陸雲朝會在他麵前展露出鬆懈天真的一麵, 會擔心他的安危, 會在他不理解他的行為時, 做出解釋, 會和他發生爭執,如果陸雲朝僅僅把他當做一個受他驅使的暗衛,他根本不會有與他爭執的機會。
還有那次, 江寒酥知道,當陸雲朝得知自己看了他偽造的供詞後, 是真的傷心了,如果不在意他,又怎麼會傷心呢?
江寒酥忽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他不想再想下去了,陸雲朝究竟是怎麼看他的?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如何發展?這些問題之於現在的他,是無解的。
他推開門,外麵晴空如洗,院子的圍牆下麵一簇簇小野花迎著日光野蠻生長。
他走到圍牆邊上,蹲下來,麵無表情地伸手一把薅過一簇野花野草,那一瞬間,他心中確實有股亟待發泄的破壞欲。
然而,那一瞬間過後,他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生動起來,那花草並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被折斷或是連根拔起。
他鬆開手,花草從他掌心劃過,帶起一片溫柔酥癢的觸感。
“十一皇叔今日來就是為了與我說這個嗎?此事還是不勞您費心了,我父皇都還未說什麼呢。”陸雲朝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柔聲拒絕道。
陸信淵忽然上門和他說起娶親的事,娶親……他一聽到這個便感到一陣心悸。
“雲朝啊,皇叔在你這個年紀時,孩子都有了。”陸信淵語重心長地拿自己舉起例子,“京城中貌美賢良的高門貴女也有不少到了適婚的年紀,就沒有一個讓你鐘意的嗎?”
“……沒有。”
他這話說的有些生硬了,陸信淵看向他的眼神略帶了些責怪的意味,“就算你還不想娶妻,身邊總不能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吧。”
陸雲朝沒說話,他不明白陸信淵為何突然要與他糾纏起這個問題。
“我記得你身邊有個婢女,是你奶娘的孩子,從小與你一起長大,想必你們之間也是有些情誼的,你就沒有與她嘗試過……”
“十一皇叔!”陸雲朝喝斷了陸信淵的話,他麵露緋色,既生氣,也有幾分羞澀。
陸信淵見他這模樣,一時也閉了嘴,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掀了掀蓋子,喝了一口。
陸雲朝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本就因為江寒酥的事正心煩,陸信淵還非要在這時候找他的不痛快,要不是不想鬨得太難看,他早就下逐客令了。
“莫非……”陸信淵小聲疑道,繼而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向陸雲朝。
陸雲朝被他這番作為搞得神經緊繃起來,“十一皇叔若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說,就不必說了。”陸雲朝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道。
“其實,你的私事,皇叔本不該乾涉,隻是你畢竟身為太子,皇叔怕你誤入歧途,自毀前程。”
“您究竟想說什麼?”陸雲朝皺眉問道。
“雲朝,你實話和皇叔說,你和那個暗衛,就是常跟在你身邊的那個,你們是不是……那個……”陸信淵吞吞吐吐的,仿佛不好說出口,他給陸雲朝使了個要他自己意會的眼神。
“阿七?您提他做什麼?”陸雲朝疑道。
“怎麼?難道不是嗎?”陸信淵見他一副完全沒有意會到的模樣,忽然正色起來,嚴肅道:“既然今日話已經說到這裡了,我就直說了,我本以為你與那暗衛是相互喜歡。”
“您說什麼?”陸雲朝驚道。
“皇叔看著你長大,從未見你與誰那般親近過,我這次回來,總共也就見了你幾次麵,他次次跟在你身邊,你說他是暗衛,既是暗衛,又為何時時現身於人前?還有,之前你讓我為他尋解藥,若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暗衛,依你的性子,不會那樣做。”
陸雲朝被陸信淵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但是他心裡覺得不是陸信淵說的那樣,他與江寒酥不是那種關係。
陸信淵打量著陸雲朝,繼續道:“看來,你沒有那個意思,是皇叔錯怪你了,不過,你沒有不代表他也沒有,你最好彆讓他再跟在你身邊了,省得招惹是非。”
“十一皇叔休要再胡說了,此事子虛烏有,我與阿七隻是主仆,沒有您所說的那種不堪的關係。”陸雲朝聽陸信淵話中對江寒酥明顯的汙蔑,感到很不舒服。
“雲朝,你心思單純,或許沒有察覺到,皇叔身為局外人卻看得很清楚,宮宴那晚,你喝醉了,差點摔倒,是我及時扶住了你,你可知道他當時就在你身後,他是見到我,才沒有現身,後來我與你說話時,他就一直站在遠處看著你,他看你的眼神絕不清白,依皇叔之見,這樣的人,殺了也不為過。”
“他看著我隻是怕我遇到危險而已,那是他的職責,您就不要小題大做了。”陸雲朝見陸信淵一直在糾纏這個問題,感到十分煩躁,他不相信陸信淵說的,但見陸信淵說的這樣有理有據信誓旦旦,又暗自恐慌。
陸信淵見他油鹽不進,急道:“說句冒犯你的話,你雖為男子,但生來貌美,酷似先皇後,當年先皇後美豔無雙名冠京城,有多少名門望族世家子弟欲求娶……”
“放肆!”陸雲朝拍案而起,怒道。
“不可妄議先皇後!”陸雲朝怒視陸信淵,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顫抖。
陸信淵似乎被他的反應驚到了,仰頭看著他,一時無言。
陸雲朝呼吸有些急促,麵無血色,他喘了幾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心緒,低聲道:“我身體不適,您請回吧。”
說完,也不等陸信淵回應,他便匆匆回了裡間寢室。
陸雲朝腳步虛浮,剛進寢室便摔倒在地上,他頭痛欲裂,冷汗一層一層地往外出,眼前全是令他撕心裂肺幾欲嘔吐的畫麵。
暮色時分,有侍衛來尋江寒酥,說陸雲朝找他。
江寒酥見到陸雲朝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他臉色很不好,像生病了一樣,他倚靠在椅子上,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靡。
“殿下,您怎麼了?”江寒酥急切地問道,他才離開陸雲朝身邊幾個時辰,陸雲朝怎麼就這樣了?這時,他心中對陸雲朝的那點埋怨完全消失不見了,隻剩下愧疚和心疼。
一隻畫卷朝江寒酥扔了過來,力道很輕,隻是堪堪落到他腳邊而已。
江寒酥一怔,繼而,他看見畫卷隨著落地的力道滑開了一部分,熟悉的畫麵映入眼中,那正是他那夜所畫的陸雲朝的背影,身披月華於暗夜中,遺世獨立。
“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陸雲朝緩緩念出這兩句詩。
這兩句詩是江寒酥寫在畫上的,當時他突然想到的,覺得很合情境,便寫了下來。
這詩原是杜甫寫崔宗之的,寫他的高傲與俊美,不過,在這個時代,沒有杜甫更沒有崔宗之。
“這詩是你寫的?”陸雲朝輕聲問道,臉上沒什麼表情,讓人無法揣測他的喜怒。
江寒酥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陸雲朝怎麼拿到這幅畫的,之前,陸雲朝從來不會亂翻他的東西。
還有,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陸雲朝發現了他一直隱藏在心底的感情。
他是該搪塞過去,還是該趁著這個機會告訴陸雲朝真相。
“是……是屬下寫的。”江寒酥聲音發緊,他不顧禮儀地緊盯著陸雲朝,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但不是屬下原創的,是屬下在彆處看來的。”他見陸雲朝沒說話,便小聲的補了這一句。
“畫是你畫的?”陸雲朝繼續問道。
“是。”
“畫的是什麼?”
“是……”江寒酥看著陸雲朝的眼睛,那雙眼睛如往日一般柔美,此刻又閃動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像風起時望不到底的深潭,直將他的靈魂也吸引了去,讓他再也不能思考,一切隻能聽憑心聲,“是殿下。”
“為何要畫我?”
因為屬下愛慕殿下。
江寒酥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他心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一齊湧上頭頂,讓他感到陣陣眩暈。
陸雲朝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江寒酥的回應,但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麵前之人起伏的胸膛和一片緋色的臉龐已將一切言明。
當他找到那幅畫的時候,他看著畫上與陸信淵所述彆無二致的場景,甚至懷疑那是陸信淵的誣陷,雖然他也想不明白江寒酥有什麼值得陸信淵針對的,但是,他想等一個否定這幅畫的答案。
然而,他沒有等到。
陸雲朝捏緊了手下的扶手,先開了口,他說:“你怎麼敢對我這樣,我會殺了你的。”
第54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六)
“這不是殿下身邊的大紅人嗎?”
“可不是嗎?不過恐怕從今天起就不再是了。”
“哎, 話可不能說得這麼滿,你沒聽見方才押他來的人說的什麼嗎?”
“啊,對, 人家說的是,047惹惱了殿下, 暫押刑堂, 擇日處死,這個擇日處死可真是耐人尋味。”
江寒酥手上戴著鐐銬,走在那兩個掌刑人的前麵。
刑堂的掌刑人和暗衛師出同門。
這些人都是各地尋來的孤兒, 或因各種原因,如家裡太窮養不活, 而被家人自願送來的嬰兒。
他們從小同吃同住在一處訓練,但卻各自為敵, 因為訓練他們的師父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暗衛,最後的考核是兩兩決鬥。
贏的那個成為正式的暗衛,輸的那個絕大多數情況下在輸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一個死人了, 而若有僥幸活下來的人,他們就會被訓練成懲戒暗衛的掌刑人。
他們從小就會被灌輸一個概念, 隻有最沒用的人才會成為掌刑人, 那是一種恥辱。
曾經也有人問過他們的師父, 既然掌刑人是最沒用的人, 為何暗衛卻要受他們的懲戒呢?
得到的答案是,暗衛受的是主人的規矩,掌刑人不過是代掌刑罰的工具而已。
暗衛也不過是主人手中的利器而已, 誓死唯尊主令。
在這種狀況下,暗衛與掌刑人可說是水火不容, 基本杜絕了他們徇私的可能性。
這是江寒酥第二次進刑堂了,上一次是因為被陷害給陸雲朝投毒。
聽著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他們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
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有種不真實感,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讓他措手不及。
白天的時候,他還暗自埋怨陸雲朝不知他心意,不過才過了幾個時辰,陸雲朝不僅知道了,還要為此處死他。
當那個處決的命令從陸雲朝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那一瞬間,他沒有感到害怕或是憤怒,直到現在也沒有,他總覺得陸雲朝不會真的殺死他,總覺得陸雲朝隻是一時生氣,故意嚇他罷了。
或許等自己不敢再愛他的時候,他就會放了自己了。
“暗衛向來死於忠烈,因為惹惱了主人而被處死,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呢?”
“我前些日子才聽說,薑大將軍家有個小妾因惹惱了大將軍,而被當眾打死了。”
“那你一定是聽錯了,我聽說的是,那小妾苦苦哀求大將軍,哭得梨花帶雨,大將軍一心疼就饒恕她了。”
“這受寵的人就是不一樣,撒撒嬌就不用死了,我說的對不對啊?”那人話音未落,突然伸手推了江寒酥一把,其中鄙視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寒酥往前趔趄了一步,那推的力道很大,推得他心中一陣厭惡,他沒有理會身後的人,繼續往前走。
“不回話是不是?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說,要是人人都效仿你這樣,以為媚上就不用過那種刀口舔血今日生明日死的日子,殿下的床是不是都不夠爬了。”
江寒酥停下腳步,轉身直視著說話那人,冷聲道:“收起你的汙言穢語,殿下的清譽豈容你汙蔑。”
“裝模作樣的乾什麼呢?我可沒有說殿下,你聽不出來我罵的人是你嗎?”
江寒酥忽然出手掐住對方的脖子,一把將人摜在身側的牆上,“閉嘴。”
那人臉上青筋暴起,幾乎不能呼吸,他伸手想要掰開江寒酥如鐵鉗一般的手,然而做不到。
“進了這裡還敢耍橫!”身後那人吼道,他舉起手中的鐵棍向江寒酥身後揮去。
江寒酥向後撇了一眼,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手腕上,鐵棍脫手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江寒酥手臂一用力便將手下之人甩飛出去砸在身後那人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兩人迅速爬起身,怒視江寒酥,同時出手向江寒酥攻去。
江寒酥握住鐐銬上的鎖鏈,待到兩人一近身,首先當胸一腳將一人踹飛出去,然後突然抬手用鎖鏈繞住另一人的脖子。
那人心下駭然,雙手抓住鐵鏈,試圖阻止鐵鏈的收緊。
這時,江寒酥身後突然襲來一人。
江寒酥想要繞開鐵鏈,已然來不及,來人將江寒酥按倒在地上,鐵鏈下的那人也被迫被拉倒。
江寒酥一驚,趕緊鬆了鐵鏈,那人被這一番動作連累的翻了白眼,臉色通紅。
江寒酥隻是想教訓一下對方,並不是真的要弄出人命。
他回頭一看,“統領?”
身後製住他的人是肖越天,肖越天目露凶光,顯然是將他當做危險分子了。
江寒酥卸了渾身的力道,證明自己無意與對方相鬥,低聲道:“放我起來,是他們兩個先出言不遜,對殿下不敬。”
肖越天盯著他看了片刻,見他確實一副馴服的姿態,才放開了他。
“047,你做了什麼,讓殿下這麼生氣,殿下一向對你很好,你就是這麼回報殿下的嗎?”
肖越天斥退了那兩人,親自押送江寒酥。
江寒酥像一開始那樣,走在前麵,他想了想,道:“不好說,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故意,嫌命太長嗎?”肖越天訓斥道,他打開一個單間牢房的鎖鏈,拉開門。
江寒酥自覺地走了進去。
肖越天又依原樣將門鎖上了,他說:“好好反省。”說完便轉身走了。
“等等。”江寒酥喊道。
“怎麼了?”肖越天回頭問道。
“那個……我和殿下之間確實有點誤會。”江寒酥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求道:“您能告訴我今天白天殿下見過誰嗎?”
肖越天立刻反應過來,江寒酥的意思是有人在陸雲朝麵前挑撥離間,才讓陸雲朝誤會了他,但他還是冷著一張臉,道:“殿下的事還要向你彙報不成。”
“不是。”江寒酥連忙否認,繼續央求道:“統領大人,屬下也不想惹殿下生氣,事情儘快解決,殿下才好消氣,才不至於損傷身體。”他知道肖越天凡事以陸雲朝為重,故意這樣說。
肖越天皺起眉頭,還有些猶豫。
“屬下絕沒有半點不軌之心,屬下可以對天起誓。”江寒酥舉起右手,作起誓的動作,但也沒有真的發誓,他繼續說道:“您也知道,屬□□內的蠱毒就快發作了,屬下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和殿下作對。”
“熙王。”肖越天說出這兩個字,就走了。
夜間,風雨大作,雷電交加。
麗正殿寢室內還亮著幾盞蠟燭,安神香飄散一室。
懸鈴倚靠在臥榻旁,被一陣壓抑的低泣聲驚醒。
她慌張地回頭看向躺在塌上的人,她平日一貫冷靜,很少有人能見到她這般模樣。
她起身跪在塌上,伸手搖晃起陸雲朝,輕聲喊道:“殿下、殿下……”
陸雲朝一把抓住懸鈴的手臂,他雙眼緊閉,臉上滿是淚痕,不住地哭泣,是還未從夢魘中醒過來。
懸鈴跪坐在塌上,扶起陸雲朝,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她摟住陸雲朝,哄道:“殿下,彆害怕,王妃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她已登極樂,不會再受苦了,殿下也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懸鈴知道陸雲朝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因為那個夢她也親眼見過。
十四年前,也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她帶著陸雲朝在王府的一間廂房內玩耍,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陸雲朝看著倒映在門上的影子,認出了在門外的是他的母親,也就是當時還是王妃的先皇後沈翊梅。
沈翊梅並沒有真正的做過皇後,她的封號是死後追封的。
當時,陸雲朝想嚇嚇沈翊梅,便拉著懸鈴躲在了暗處。
沈翊梅推門走了進來,天色很昏暗,懸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隱約感覺沈翊梅步履間有些慌亂。
之後,有兩個男人跟了進來,看樣子是主仆二人,為主的那個男人與沈翊梅交談了幾句後,兩人便發生了爭執。
具體內容,懸鈴已經記不清了,畢竟當時她也還年幼,有些話聽了也是一知半解。
緊接著,男人突然出手將沈翊梅推倒在地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陸雲朝見狀便要衝出去阻止。
然而恰在此時,一道驚雷劈過,室內瞬間被照亮,懸鈴看清了那個施暴的男人正是現今陛下的兄長。
此人意圖弑父篡位,由他主導的政變被鎮壓後,他本人卻畏罪潛逃了。
懸鈴當即便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此人的報複。
她慌忙拽住陸雲朝,捂住陸雲朝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接著又捂住他的眼睛,不顧他的掙紮,死死地抱住他。
沈翊梅求救、慘叫的聲音並不小,可是沒有一個人來救她,懸鈴便知道了這周圍的守衛一定都被那個男人用什麼方法弄走了,所以,她不能放陸雲朝出去救人,她怕那個喪心病狂已無退路的男人會殺了陸雲朝。
沈翊梅死了。
那個夜晚、暴雨雷鳴、慘叫、鮮血……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陸雲朝的夢魘。
“為什麼?為什麼會那樣?”陸雲朝在懸鈴懷中低聲哭道。
那聲音裡壓抑的悲痛、不解、恨意讓懸鈴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殿下,不要再想那件事了,您就放過自己吧。”
“可是……可是我就是忘不掉,我……”陸雲朝突然推開懸鈴,乾嘔起來,“好惡心。”
陸雲朝倒在塌上,蜷縮起身體,雙手抱住頭,那些不堪的畫麵、聲音全都在腦海中肆虐。
懸鈴在一旁看著,她感覺很痛心,其實,她經常偷偷祈求上天,用她的壽命換陸雲朝忘記那晚的事,可是上天從沒有回應她。
“殿下。”懸鈴掰開陸雲朝的手,讓他看著自己,“已經十四年了,您還要痛苦到什麼時候,您知不知道,每次看著彆人家的公子娶妻生子,懸鈴有多希望您也能遇到一位溫柔賢良,與您舉案齊眉,全心全意愛著您的好妻子,讓您忘記心裡的陰霾。”
“殿下,您知不知道,男女之情不是您以為的那樣惡心、不堪,一個真正愛您的人會在乎您的感受,會想把這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給您,會很努力很努力地保護您不讓您受到傷害。”
“而肌膚之親,更是彼此托付終身的許諾。”
陸雲朝淚流滿麵地看著懸鈴,他從沒有聽過這些話,可聽著懸鈴說這些話,聽著這個從小陪他一起長大,唯一知道他心裡的傷痛的人泣不成聲地說這些話,他隻想哭。
想哭儘心裡的委屈。
第55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七)
折騰了許久, 陸雲朝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懸玲小心服侍他睡下了。
懸玲看著陸雲朝的睡顏,總覺得他那眉眼如畫的俊俏的模樣異常脆弱, 惹人憐惜。
她甚至有些後悔方才對他說了那樣一通話,仿佛自己這個清醒的人在欺負他一樣, 他心裡應該很不好受吧。
不過, 如果什麼都不說,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那片陰影呢?
懸玲無聲地歎息了一下,對於這件事, 她感到深深的無措。
“阿七。”陸雲朝忽然輕喚了一聲,“我是不是不該那樣對他?”
懸玲聽陸雲朝說起江寒酥,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 她能感覺到陸雲朝很在意江寒酥。
“殿下,沒關係的,阿七不會怪您的,若您不再生他的氣了, 就放他回來吧。”懸玲柔聲道。
陸雲朝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道:“你這樣說, 就是承認了你的確認為我不該那樣。”
“殿下, 阿七是真心待您的, 他從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若不是被您發現了,他什麼都不會說,他不是為了要從您這裡得到錢財、權勢或是其他什麼。”懸玲解釋道, 她這樣說並不是要為江寒酥申辯什麼,她是想要陸雲朝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純粹真摯的感情。
“可我不想要他……喜歡我, 他喜歡我,我會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陸雲朝露出困惑又有點委屈的表情。
“那就像以前一樣,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您不必為此煩惱,若您實在不想看到他,就命令他不準再出現您麵前就是了。”懸玲建議道。
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陸雲朝想了想這種事,忽然道:“不行,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怎麼能當沒有發生,我現在就要去問他,他若是說他不會再喜歡我,我就讓他回來。”
他說完便起身要往外去。
懸玲趕忙攔住他,“殿下,夜深了,外麵還下著雨,明日再去吧。”
陸雲朝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和瓢潑大雨,那是和十四年前一樣的景色,他內心忽然一陣惶恐,愧疚感如潮水一般幾乎將他淹沒。
“我要去,我必須得去。”
江寒酥睡在牢房一角的地上,地麵上很硬,根本不適合睡覺,但他想著目前的形勢,便覺得自己必須養精蓄銳,陸信淵有大問題,他勾結赫連遙真,這次,陸雲朝會突然這樣,也絕非偶然,他想,難道最後害死陸雲朝的人真是陸信淵嗎?
躺在地上思索了半宿,他終於疲倦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江寒酥突然聽到鎖鏈拉動的聲音。
他睜開眼便看到一個玄色勁裝的男人站在他麵前,氣勢凜然,是懷青。
還不等他說什麼,懷青便朝他攻過來,他驚訝地起身,堪堪避過一擊。
懷青並沒有停手,且招招凶悍,江寒酥與懷青曾有過幾次交手,然而此時,江寒酥忽然明白懷青之前一直都沒有展現真正的實力,此時,對方赤手空拳便將他逼得節節後退,難以招架,他身上多處都被懷青打傷。
江寒酥心中警鈴大作,從穿越以來,他一直勤勉習武,到目前為止,他遇到的絕大多數對手武力都在他之下,他還以為自己很厲害呢,現在看來,不是自己厲害,隻是自己還沒遇到高手罷了,江寒酥決心以後要更加刻苦才行。
江寒酥被懷青當胸一腳踹得飛撞在牆上,繼而摔落在地上,他感到身上哪裡都痛,掙紮了幾下,放棄站起來了,他心想自己此刻應該要吐口血才應景,不過,他知道懷青也就是看著出手狠,實際並沒有傷及他的肺腑。
懷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支細長的鞭子,手腕一甩。
江寒酥還沒來得及驚訝,便感到手臂上一陣劇痛,像被刀刮過一樣,他扭頭一看,衣服上破開一個口子,手臂上在淌血。
他終於有了點脾氣,怒道:“你乾什麼?”
“陛下要你演出苦肉計。”懷青十分坦然地答道。
“什麼意思?”
“陛下要你跟著赫連遙真去琉瓊。”
江寒酥把他的話翻來覆去思索了幾遍,有很多問題想問,最終,他還是說:“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如今琉瓊王病重,新王不日將會誕生,赫連聶成已死,赫連遙真回去之後與他哥哥赫連清霂必有一爭,陛下自然是想要一個願意與我晟璟長久保持和平友善關係的人來做這個王了。”懷青解釋道。
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冠冕堂皇了,江寒酥明白皇帝是想要更好拿捏的那個人來繼任王位。
“這樣的事,卑職恐怕不能勝任。”江寒酥拒絕道。
懷青仿佛早已料到他會拒絕一般,並未生氣,而是繼續道:“隻有你最合適,你以為在他們身邊安插一個人很容易嗎?陛下早就試過了,赫連遙真的警惕性很高,被他發現的人,至今屍首都未找到。”
“你這麼說,我……”江寒酥為難道,他還不想死。
“你真的要拒絕嗎?你想想看,真正要麵對琉瓊這個隱患的人是誰?”
江寒酥心裡一驚,他沒想到懷青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的意思不就是,新王繼位,即便野心勃勃想與晟璟一戰,也必然會養精蓄銳伺機而動,真正的動亂可能會發生在晟璟帝位更迭局勢未穩之時,也就是說,受害的人是陸雲朝。
雖然這樣想,江寒酥還是很猶豫,仔細想想,他的這個推論完全是在懷青的引導下完成的,其實他對琉瓊的情況並不了解。
“我好言與你說,你不會真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吧,你若不答應,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懷青威脅道,他冷硬嚴肅的麵容讓他的話聽上去很真實。
“殿下……”
“陛下要你的命,殿下也阻止不了,更何況,你忘了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了嗎?”懷青打斷了江寒酥的話。
“赫連遙真未必會相信我。”江寒酥正色道,他知道此事多半是推脫不了了。
“他不是對你青眼有加嗎?此事天時地利人和,連陛下也沒想到,你和殿下會在這時發生矛盾,現在你隻要假裝被殿下拋棄,走投無路去投奔他,這還不簡單嗎?”懷青說出了他的計劃。
江寒酥想了想,問道:“陛下知道我對殿下……”
他沒好意思說出口,但懷青知道他想問什麼。
“今天知道了。”
“陛下不生氣嗎?”
懷青看著他,很認真地回道:“你最好真心喜歡殿下,真心到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從小,師父就告訴你們,不要對任何人產生感情,你既然有了感情,就做好被感情牽製的覺悟,你的感情最好不要是膚淺又虛偽的。”
江寒酥被他一席話說得愣住了,心裡震蕩不已。
“現在,我可以打你了嗎?”
“等等。”江寒酥回過神來,慌亂道:“你……沒有那種看上去很嚴重,實際上不太疼的打法嗎?”
懷青聞言,哼笑了一聲,揮舞起手中的鞭子。
陸雲朝隔著牢門看見江寒酥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隻見,江寒酥被綁在刑架上,身上都是被鞭打的痕跡,他恍惚間以為時間回到了上次他來這裡救江寒酥的時候,真的很像,隻是這次,他心裡要沉重許多。
他讓人打開牢門,自己走了進去。
他走到江寒酥跟前時,江寒酥抬起頭,對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裡帶著歉意,似乎是怕自己此刻的慘狀嚇到他。
“他們打你了?”陸雲朝淡然問道,仿佛並不是很在意。
江寒酥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泛紅,他回道:“嗯,好疼,是殿下讓人打我的嗎?”
陸雲朝淡然的表情瞬間起了變化,他微微睜大眼睛,否定道:“不是我。”
江寒酥依然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他,陸雲朝詭異地感到江寒酥那張堅毅冷肅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一點都不違和,甚至讓他覺得有點心疼。
“真的不是我,我沒有讓他們打你,我隻是想把你關起來。”陸雲朝怕江寒酥不相信,又說:“我想,是父皇讓人打的。”
“你怎麼知道?”被陸雲朝說中了,江寒酥一時沒過腦子,脫口便問道。
“不是我,除了父皇,還有誰敢打你?”陸雲朝沒有察覺到江寒酥的異常,繼續說道:“你既然知道疼,那你知道錯了嗎?”他沒忘自己今夜來是做什麼的。
聽著陸雲朝溫柔的聲音,江寒酥感到很不對勁,事情的發展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難道隻要他承認自己錯了,陸雲朝就會原諒他了嗎?
陸雲朝怎麼轉變的這麼快?雖然內心有些竊喜,但他並不想此時與陸雲朝和解,畢竟,琉瓊,他是非去不可了,此去,生死未卜,他不想讓陸雲朝心裡一直牽掛著他。
“屬下沒有錯。”江寒酥故意道。
“你說什麼?”陸雲朝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畢竟,江寒酥一向很順從他。
“既然您已經知道了屬下的心意,屬下也不想再隱瞞,屬下喜歡您有什麼錯呢?”
“你……”陸雲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說:“我不準你喜歡我。”
“屬下……”
“閉嘴,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江寒酥還沒有說出什麼,陸雲朝就打斷了他,他是被自己心裡的恐懼壓得喘不過氣。
江寒酥看出來他的狀況不對勁,輕輕喊了他一聲:“殿下?”
“你讓我很失望。”
他嘴裡說著失望,可江寒酥總感覺他眼中的情緒是深深的絕望。
江寒酥不知道陸雲朝為什麼會這樣,他差點堅持不住,差點想不顧一切地順從眼前之人,好讓他不要這樣痛苦,可是,他深知即便是陸雲朝也無法反抗皇帝。
“殿下,既然您不接受屬下的感情,您可以殺了屬下,但其實屬下並不想這樣死掉,因為喜歡殿下而被賜死,也太難聽了。”江寒酥笑了笑,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想儘力安撫陸雲朝,“屬下是名暗衛,自然想死得其所,想必您也明白如今琉瓊的形勢,放屬下去琉瓊,若屬下死了,就不會再惹您生氣了,若屬下僥幸活下來了,也算功勞一件,到時,殿下再決定要不要原諒屬下好了。”
陸雲朝神色懵懂地看著江寒酥,他有些明白江寒酥的意思,但腦子裡實在太亂了,沒有精力細想。
他看了江寒酥許久,最後輕聲說道:“阿七,其實我舍不得你,但或許讓你離開我是最好的選擇,我竟然開始害怕看到你,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它現在就劇烈的跳動著,讓我懷疑自己快要死了。”
第56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一)
巳時, 一條官道上。
天際流雲,雀鳴雁飛。
道路一側臨水,一側為密林, 林間土地上是層層疊疊泛黃的枯葉。
路旁一人身姿挺拔執刀而立,秋風吹過, 青絲衣袂齊飛。
正是江寒酥。
他目視前方, 神情冷肅,麵色稍顯蒼白。
遠處,一隊車馬漸行漸近。
及至行至近前, 隊伍打頭的一名騎在馬上的扈從一臉警惕地直視著江寒酥。
江寒酥不言不動,避開視線。
那人騎著馬從他身邊經過, 雖然他沒有任何惡意的舉動,但那人還是不放心地回頭又看了看他。
這時, 一架寬大但裝飾素淨的馬車正向他駛來,其後跟著的是一具棺槨。
“七王子,在下阿七,敢問七王子之前所言可還算數?”江寒酥高聲言道。
先前騎馬那人聽江寒酥突然言語, 正要阻止,他要保證赫連遙真的安全, 一切可疑人員皆不能靠近赫連遙真, 但他卻聽到來人言中之意是之前便與赫連遙真有接觸。
他手握劍柄, 看向赫連遙真所在的那駕馬車, 若赫連遙真表示不認識此人,他便會立即出手將人拿下。
等了一會兒,馬車內的布簾被挑開, 露出了赫連遙真那張漂亮的臉。
“真是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你,你不是對晟璟的太子殿下死心塌地的嗎?上次, 我說那話時,你可是冷漠得很,半點沒有應我的意思。”赫連遙真氣定神閒地緩緩言道,眼中是有些輕蔑的笑意。
打頭騎馬那人見狀揮手停下了整個車隊。
“先前在下多有得罪,還望七王子大人大量,原諒在下。”江寒酥見赫連遙真對上次的事頗有不滿,便向他低頭拱手道歉。
“我為什麼要原諒你?”赫連遙真打量著江寒酥,見他衣著與之前有所不同,雖然仍是深色勁裝,但顯然不是在宮中時那種布料昂貴走線精細的衣物,倒像街邊隨便買的便宜貨。
“這樣吧。”赫連遙真心中有了想法,“你如今這樣,想必是發生了些什麼,我這人愛聽些愛恨彆離的故事,你若是說的好聽,我就考慮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江寒酥看向赫連遙真,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不甘,被赫連遙真看得清清楚楚。
他狀似艱難地開口道:“您之前說感情不可靠,我的確沒有放在心上,我以為隻要我一直守在他身邊就好,我不需要他回應我什麼。”
赫連遙真聽他還記得自己之前說過的話,並且似乎對那話的態度發生了轉變,心裡不由有些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