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嵐夫人走到祠堂門口,顏月歌就見淮序早已坐到了一旁的簷廊處,於幾步之外與嵐夫人對視,相互頷首,和和氣氣的打了個招呼。
顏月歌不由鬆了口氣,有種莫名的欣慰感。
而後,嵐夫人傳送離開,顏月歌鬆了他二哥的輪椅,當即就要蹦蹦跳跳衝向淮序,卻被門邊的燕遂伸手攔住。
身後,顏月灼的聲音帶著淺淡的冷意傳來,“彆急,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在整個與嵐夫人的談話過程中,他二哥都隻是充當了背景板,安安靜靜沒有插入任何的對話。
若非他二哥的輪椅到底顯眼,這走時顏月歌都得把他二哥忘在裡麵。
此刻,被那淡淡的冷意侵襲,顏月歌下意識露出更大的笑容轉過身,轉眼就被他二哥麵上的嚴肅神色給嚇了回去。
他二哥卻繞過他推動輪椅走向了淮序,直言道:“關於小寶,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眼見著淮序點頭答應下來,顏月歌茫然間趕忙就要跟上去,卻又被他二哥攔下。
“你先回去。”
第 76 章
顏月歌後悔了。
他就說他回去就回去了, 自己還能找不到自己住處的路不成,他二哥非要讓燕遂跟著他是怎麼回事。
這一進門燕遂就守在了門外,他出去探個頭都能讓燕遂給他堵回來, 敢情是變相給他關了禁閉。
何必啊!
他都已經乖乖回來了,難道還能再跑出去瞎浪不成?
啊,早知道說什麼也得先跟著淮序看看他二哥到底是打算說些什麼的。
他二哥也是,說什麼還得把他支開悄悄跟淮序說, 他就不能聽嗎?
當然如果隻是他二哥反對,他硬是軟磨硬泡也要跟過去的, 奈何淮序直接答應了他二哥,甚至跟著他二哥一起說讓他先走, 他這才沒再糾纏直接回來的。
可惡啊,好好奇, 越是被攔住就越是好奇了。
顏月歌在院子裡到處亂轉,頗有些抓心撓肝的意思。
他這處院子原還在小穀的打理下精致漂亮的井井有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外沒個信兒, 讓小穀沒了打理的心思, 眼下院子裡草也長出來了,花也開出來了,就是亂糟糟看著無趣的厲害。
顏月歌這邊揪根草,那邊拽朵花, 又坐下來編出個花環來試圖去賄賂燕遂, 卻被無情的趕了回來。
花環倒是留在了燕遂頭上, 讓氣鼓鼓的顏月歌在裡頭好一陣捶門。
顏月歌倒不是沒想著爬牆,但是燕遂的修為幾乎和他二哥持平了不說, 身為他二哥的護衛更是眼耳通明,他剛站到牆邊一伸手, 就讓蹲在牆頭的燕遂盯了。
完全沒有任何機會啊。
他這一折騰就折騰了好幾個時辰,終於是折騰不動,躺在門前的地麵上有氣無力跟門外的燕遂絮叨。
“燕大哥,你說他們聊完了沒啊,怎麼還沒有信啊。”
“燕大哥,能不能傳張傳訊符過去問問啊。”
“燕大哥,我二哥不會是忘記我住哪裡了吧。”
“燕大哥,淮序肯定不知道我住哪兒,你能不能去把他接過來啊。”
“燕大哥……”
可惜,燕遂幾乎沒有任何回應,每每被念得急了,就說一句他二哥沒說。
若非此前已經跟他二哥以及嵐夫人提及過要把淮序留在顏家並且得了認可,顏月歌這會兒絕不可能是如此平和的狀態,怎麼都得跟淮序捆綁在一塊兒。
但不妨礙他看不到淮序心裡煩亂啊。
太陽要落不落掛在天邊,天地一片金黃之時,門外突然就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顏月歌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來,正要去扒門的時候,就聽小穀的聲音從外傳來,對著燕遂道:“燕大人,二少爺讓我把這個帶過來,說是……”
嗯?有東西?
顏月歌趕忙衝到門邊扒拉著,聲音已經是藏不住激動,“什麼什麼?我二哥拿什麼來了?”
燕遂早先聽他扒門扒得頻繁,已經是將門從外麵鎖住,任由他怎麼扒拉也扒拉不開,哪想到好容易安靜了一會兒,嘩啦啦晃門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得益於此前情,顏月歌幾乎將自己的全部重量都掛在了門上,一點兒沒想到下一刻門就突然被打開了。
顏月歌猛地被閃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卻奇跡般在燕遂快速的救援之前自顧穩定了身形,沒事人一樣看著燕遂問道:“所以是什麼?”
燕遂收回手,一雙視線緊緊盯著他,似乎是有些驚訝於他的習以為常。
小穀就更不用說了,往日裡他家小少爺完全就跟個嬌氣包似的,彆說被閃成那樣,就算小穀開門沒注意險些撞到他,都得嚎半天才能好。
這會兒見著顏月歌如此形容隻覺神奇,嘴巴都有些合不上。
倒是顏月歌毫無所察,一眼看到了燕遂手中的食盒,直接上手就去搶了。
燕遂倒是沒有反抗,甚至在他上手之時還往前遞了一下,似乎本來就是要給他的。
拿到手裡打開一看,居然是一排靈食糕點。
小穀見著顏月歌的茫然神色,繼續了先前被打斷的話道:“說是人魚給你的。”
顏月歌懵了一瞬,又一瞬,繼而哈哈大笑,邊笑邊嚷:“哈哈哈是我老婆給我的,是我老婆專門給我的哈哈哈。”
顏月歌本就吵得沒個停,這下吵得更是厲害了。
或許也不怪顏月歌激動,畢竟對於顏家人而言,靈食糕點本就是日常供應的,顏月歌對甜食沒有很狂熱,擺在桌上也不是特彆常吃。
但是對於淮序而言,好吃的甜食卻不是那麼常見的。
在他二哥那裡吃到美味點心的淮序,居然第一反應是先打包給他帶過來一些嗎?
啊,顏月歌的心簡直要融化當場了,一點兒沒有設想麵對淮序的要求,他二哥會是怎樣的無奈。
或許不止他二哥無奈,此時此刻,站在顏月歌麵前的兩人也是同樣的無奈。
但顏月歌完全沒有理會,或者說完全沒有察覺的,又問小穀道:“你有見著我老婆嗎?他跟我二哥在乾嘛呢?什麼時候才過來啊?”
一連串的問題逼得小穀差點沒退到燕遂身後去,他對淮序沒什麼好感,眼下更是聽著顏月歌口中的“老婆”感到幾分心梗,愈發覺得顏月歌是被那人魚給蒙蔽了雙眼。
下意識的,小穀搖了搖頭,轉眼就見顏月歌失落起來,強硬推著燕遂阻攔的胳膊說要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穀沒辦法,還是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如實道:“雖然不知道他們在乾什麼,但是看起來還算平和。”
尚在城門處時,小穀聽到顏月灼說讓顏月歌去書房,這一趕回來就定不下心來的衝了過去,誰想到顏月歌已經轉移了位置,書房隻剩顏月灼和淮序。
倒也是變相讓顏月歌知道了些許書房的情形,顏月歌瞬間就安靜了,放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轉頭又欣賞起淮序給他裝來的糕點盒,再次亂嚷了起來。
“我就知道我老婆一定沒問題的,除了我老婆,哪裡還會有這麼溫柔體貼的人呢?”
燕遂搖搖頭就要重新把門關上,關起大半了才想起一旁的小穀,側目一看,小穀麵上也是幾分又覺好笑又覺嫌棄的微妙神情。
察覺到燕遂的視線,小穀不好意思笑了笑,還是在燕遂徹底將門關起來之前鑽了進去。
進去後也沒管抱著食盒傻笑的顏月歌,自顧走進了顏月歌的房間。
夜幕很快降臨,顏月歌的房間也早早點上了燈,小穀將一切收拾妥帖,這才揉揉僵硬的肩膀走出屋子,看向仍坐在院中背對著他的顏月歌,直接喚道:“少爺。”
顏月歌當即應聲,轉過來時臉上仍是彎彎的笑顏,在月色下顯得愈發純粹。
小穀無奈笑笑,“該歇了,進屋再看吧。”
顏月歌抬頭看了看並不圓滿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亮堂堂的屋子,還是從地上爬起來抱著食盒走向了屋子。
走到門口又讓小穀給攔了下來,聽其皺著眉頭道:“衣服。”
顏月歌低頭看了一眼,還是大踏步走了進去,將手中食盒穩穩放在桌子上,才轉手將外衫脫了下來。
小穀將其接過,又往他手中塞了個什麼。
顏月歌的注意力正要往糕點上跑,就察覺到這板磚一樣的觸感回了頭。
是籠窗采戶,他的籠窗采戶!
顏月歌瞬間激動起來,在外頭怕被攔截沒帶籠窗采戶也沒想過要跟誰傳訊,居然忘了他還有這樣的法寶。
早知如此,他哪還用得著跟燕遂嚎這半天。
顏月歌也顧不上糕點了,當即一聲“謝謝小穀”,便就興衝衝幾步跑到床前把自己摔了上去,打開籠窗采戶就要翻通訊錄,卻在瞬間裡被各類消息擠占屏幕,硬生生給他卡死了去。
顏月歌一聲哀嚎不等出聲,就見卡住的屏幕上儘是胡苟三人給他發的信息,從一開始的疑惑到後麵的焦急,再到最後的決然,這數月來的艱辛他們也在陪他一起度過著。
他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閉著眼睛將籠窗采戶扣在了自己的心口,儘可能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小穀慢吞吞走過來,帶著嶄新的裡衣道:“少爺,我燒好了水,洗洗換身衣裳再睡吧。”
顏月歌從鼻間哼出一聲應,卻並沒有動作。
良久,他睜開眼睛看向床前靜候的小穀,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帶著淺淺的濕意,“小穀,怎麼辦,我覺得活著真是太好了。”
小穀怔了一瞬,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道:“沒關係,少爺,我也覺得。”
可當時間來到第二天,顏月歌早早被小穀拖起來,穿上華麗精致的衣裳,梳上複雜繁瑣的發型,整個人香噴噴如同才剛出鍋的白饅頭時,顏月歌仍沒能把眼睛睜開。
“讓我再睡一會兒吧,我要困死了。”
“少爺不許困,你還要去打一場硬仗呢!”
雖然不知道小穀口中的硬仗到底是什麼,顏月歌還是跟著小穀走到了院門前,不出意料被燕遂堵了回來。
這一次,不等顏月歌吵鬨,小穀就先卡在了門邊不肯讓步。
“燕大人不要攔我,我要帶少爺去見那人魚,讓那人魚好好看看,這才是我們少爺應該有的樣子,哪能是跟著他幾個月都快成乞丐了!”
乞丐?
困頓中的顏月歌努力回憶一番,並沒有覺得他哪裡像是乞丐啊。
雖然數月間他們好像確實沒有穩定的住所,也沒有穩定的餐食,但是他們明明每天都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啊。
也是,顏月歌並不會知道,他半夜裡睡著睡著就因為摸不到淮序而滾到了地上,嘴巴裡還嘀咕著什麼不睡這裡一類。
讓聽到動靜起來查看的小穀怎樣費力才把人弄回到床上去。
第 77 章
自不必說, 小穀最後還是沒能成功帶顏月歌出門,倒是得了燕遂一句誇讚,說小穀把顏月歌打扮得很是帥氣。
這多多少少撫慰了小穀一顆受到傷害的心, 卻並沒有放棄等到某一天要將如此狀態的顏月歌拖到淮序麵前。
於是得知出門無望的顏月歌就又折返回到了床上,一覺睡到晌午時分才徹底清醒過來。
將枕邊的籠窗采戶拿起來看了看,依然沒見他二哥回他,乾脆又重新發了一條。
發完後將籠窗采戶扣下, 顏月歌起身下了地,舉起胳膊狠狠伸了個懶腰。
他昨晚拿著籠窗采戶折騰了許久, 才終於一卡一卡的將數月來的所有信息看完,幾次都看得他偷偷抹眼淚, 不亞於當初他熬夜看虐文時的心情。
好容易將信息看完能夠點進去通訊錄了,顏月歌來來回回翻了兩圈才想起淮序根本就沒有籠窗采戶。
於是非常乾脆的, 顏月歌跑去找了他二哥。
從他二哥在乾嘛一路問到了今晚淮序住在哪裡,最後才圖窮匕見的問他二哥能不能給淮序也弄一個籠窗采戶,不然他真的要待不住了。
這不他已經養精蓄銳好, 就等著他二哥的回信了。
然而還不等他開始等待, 小穀就從外麵帶回了最新的消息、額,作業?
指著麵前桌上厚厚的一摞功法和書卷,顏月歌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穀,“這是?”
小穀了然, 挨個指著功法應道:“宋先生、顏向彤先生、顏……”
“等下等下, ”顏月歌連忙揮手打斷, “我當然知道它們都是哪個先生的,我是說, 你為什麼要帶這些過來?”
說著,甚至已經偷摸將書卷們往外推。
小穀一把按住, 認真道:“先生們說你這出門一趟應該已經體會到修仙界的險惡,更應該惡補功課才是,念在你剛回來的份上,就先把之前的功課補齊,等之後二少爺肯放你出去了再學新的。”
顏月歌連連搖頭,“我已經跟淮序說好要跟著他學習了,就把這些還給各位先生們吧。”
小穀沒有鬆手也沒有鬆口,“先生們知道,先生們說人魚畢竟生活在水底,對陸上的知識不會有多了解,所以除卻基礎的部分,先生們無所謂誰來教。”
但換句話說,關於基礎的部分,知識也好、功法也好,先生們還會繼續教他。
顏月歌瞬間感覺世界都灰暗了,不覺嚎叫道:“為什麼啊!”
因為他本人。
小穀明明對修仙者敬慕有加,卻還是在過去每每都縱容了他的逃學逃課,可是畢竟他在外數月每每傳回來的都是更加危險的境遇,小穀日夜擔驚受怕,也是從中分析出了原因。
如果是他二哥在外數月的話,小穀或許根本就不會擔心一星半點兒,甚至會為那傳回的消息歡欣鼓舞。
所以到底還是他的實力不夠強。
於是在遇到先生們後,小穀就堅定帶著先生們的話與作業回到了他的麵前。
眼見著是躲不過去了,顏月歌仍不願麵對,垂死掙紮道:“那我二哥那邊呢,小穀有去看嗎?”
小穀似乎是還沒從那份堅定中走出來,回話仍是有些重重的,應道:“看不到,那一片都封起來了。”
顏月歌一皺眉,當場站起就要往外走,卻不想餘光中有什麼亮了亮。
他下意識扭頭去尋,就見床上的籠窗采戶亮了起來。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撲過去將其打開,卻並非是他二哥的信息,而是來自一個陌生人。
【點心不錯】
顏月歌噗嗤就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大,噠噠噠發出兩條信息後,更是直接蹦躂到了院子裡,撲到了門前扒拉著對外頭的燕遂道:“燕大哥燕大哥,你什麼時候走呀,快點走好不好?”
燕遂並沒有理他,昨日裡被顏月歌戴到頭上的花環卻有一朵蔫掉的花突兀掉了下來。
——
自從有了淮序的籠窗采戶之後,顏月歌待在院子都安靜了許多,試圖往外跑的頻率直線下降,拿起書本的頻率倒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因為根本沒有。
即便是籠窗采戶,顏月歌的嘴巴依然不得停,喋喋不休向淮序發去信息,詢問著他們在做什麼,他二哥有沒有刁難他一類。
淮序似乎很忙,總是在某個時間裡突然回應他的一大堆信息,都是簡簡單單的回應,一如之前他們麵對麵時那樣,不讓他的每一句話落空。
這其中的大部分回應都沒有問題,像是平淡的日常,唯獨他問他們在做什麼的那條,淮序回說【打架】。
顏月歌又跑去問他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二哥隻回道【散漫】。
這讓顏月歌徹底看不懂了,他感覺他二哥一定是在帶著淮序乾些什麼大事,隻是完全沒有打算帶著他參與。
一連三天,顏月歌吃飽睡,睡飽吃,清醒時就抱著籠窗采戶不撒手,等不到淮序和他二哥的回應,便就轉戰他的狐朋狗友。
從他們那裡,顏月歌才知道彆法失蹤了,沒有任何痕跡的失蹤了。
顏月歌這些天也沒忘扒拉四海密卷,絲毫沒看到丁點兒關於彆法的消息,倒是看到他帶著人魚回到顏家的信息鋪天蓋地,說什麼的都有。
也是,畢竟他二哥當初就絲毫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外麵果真也是越來越亂,就連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事也包不住被透露了出來,以三宗四家為首的各大陣營開始了拉幫結派針鋒相對,局勢瞬息萬變,鬨得不可開交。
卻沒有絲毫泄露在四海密卷。
也是,沒有記錄就是最好的記錄,修仙界在這種事上一向如此。
顏月歌隻能從胡苟三人聽來的小道消息中感受一下外麵的混亂,但是看著那些人鬨鬨哄哄間分散了許多針對顏家的注意力,莫名感覺好像也還不錯。
就是這三天裡他感覺自己都被小穀養水靈了,守在門外的燕遂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架勢。
總歸是出不去,顏月歌乾脆搬了躺椅坐到院子裡,一邊嗑瓜子,一邊在籠窗采戶上刷刷跟胡苟三人聊,聊著聊著又停下來翻一會兒四海密卷,再興衝衝回到籠窗采戶。
一整個就是瓜田裡亂竄的猹。
但凡手中有一把鋼叉,小穀都得捏著直接刺過去。
然而小穀隻能把被顏月歌拋之腦後的作業放到他跟前,期望著他竄累了能想著看兩眼書。
可能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想看的,畢竟小穀這才放把書卷放到顏月歌手邊,顏月歌就非常迅速地翻過了身,留給作業一個後背。
小穀不死心,拿起書放到另一側的小案,卻又讓顏月歌再次翻了個麵。
小穀也不惱,再次拿起了書卷,哪怕院門突然吱呀一聲響起,也沒能打斷他們的下一個循環。
立在門口的燕遂見怪不怪看向院中轉來轉去和翻來翻去的兩人,直言道:“寶少爺,隨我走一趟吧。”
聞言,顏月歌噌地就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滿臉寫著激動,下意識問道:“去哪兒?”
循環終於被打破,小穀也是停下來茫然看向了燕遂。
燕遂回道:“見彆法。”
顏月歌眼睛刷就睜大了,甚至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還完好,“誰?”
燕遂重複了一遍,“彆法。”
顏月歌依然感覺不可置信,手上已經開始了胡亂比劃,“不是說彆法失蹤了嗎?叛變了?”
燕遂否認了這一說法,隻道:“彆法並非失蹤了,是玉英將其關了起來。”
顏月歌怔愣一瞬,飛快放下手中的瓜子皮,大笑著朝燕遂跑過去,“不愧是顏玉英,我就知道顏玉英一定是個辦大事的!”
聽著他的話,燕遂眼皮不由稍稍跳了一下。
如果沒有記錯,顏月歌一向都沒叫過顏玉英全名的吧,莫非隻是單純太過激動了?
但看著幾步蹦躂過來朝他搖尾巴的顏月歌,燕遂到底還是直接轉過了身。
顏月歌趕忙跟上,激動之餘也不忘確定道:“所以我的禁閉結束了嗎?”
“禁閉”二字在燕遂腦子裡轉了個圈,卻沒能將其與這些天的防守對應。
顏月灼是讓燕遂守在顏月歌門前不讓其亂跑沒錯,但並非是帶有懲戒意味的“禁閉”,完全是怕顏月歌太護著淮序以至於讓顏月灼沒法好好跟淮序說話的事先準備。
順便讓在外奔波了數月的顏月歌可以安心休息。
不過拖了這樣幾天也並非是顏月灼的本意,在淮序不樂意的狀況下,任誰也彆想好好跟其溝通,就算是隻需要一方主動就可以挑起的打架。
燕遂跟在顏月灼身邊的時間遠比顏月歌的年齡要長得多,無需明說也多少能猜出其想法。
於是在顏月歌急切的再次詢問過後,燕遂打了個馬虎眼道:“或許,如果寶少爺表現得好的話。”
本以為會收獲自家小少爺撇起的嘴,卻不想顏月歌一整個就是自信滿滿,當即轉過身朝小穀揮舞著手臂,“我的禁閉結束啦,小穀回見!”
小穀捧著書卷無奈歎口氣,到底應道:“少爺回見。”
顏月歌這才乖乖轉過身,興衝衝追到燕遂邊上問道:“燕大哥,淮序現在在哪裡呀,見彆法之前我可以先去跟淮序說兩句話嗎?”
燕遂側眸看他一眼,終於還是如實道:“不能。”
顏月歌頓在了原地,又見燕遂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趕忙再追上去問道:“為什麼啊?”
可話是怎麼說,在跟著燕遂走入陰森森的地牢後,顏月歌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與周遭肅殺格格不入的雪發美人。
顏月歌眼前一亮,當即就衝了過去。
第 78 章
本以為會是感人至極的重逢場麵, 卻不想還不等顏月歌近了淮序的身,就讓聽得動靜回身的淮序一指頭點在了眉心,將他隔在了一臂之外。
顏月歌都快冒出嗓子眼兒的“老婆”物理意義上被噎了一下, 就讓淮序的聲音搶了先道:“彆靠太近。”
淮序身側,顏月灼見狀不由眉心微蹙,“你怎麼進來的?”
顏月歌被他們的反應整懵了,才剛要得寸進尺蹭到淮序手下的腦袋都後撤了出來, 回頭指向身後的燕遂道:“燕大哥帶我過來的啊。”
動作間,顏月歌這才看到被攔在外麵麵露急色的燕遂。
顏月歌恍然大悟, “這裡有結界?”
他二哥麵色仍不太好,淮序卻是微一頷首應下了他的疑惑。
顏月歌麵上笑容重現, 一手叉腰一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二哥, 其實我超厲害的。”
眼見著他二哥眉眼間神色更顯犀利,顏月歌不敢再造次,趕忙將他能無視結界禁製的事說了出來, 末了還添了一句“能發現這一點可是多虧了淮序敏銳又細心呢”。
顏月灼都不想說他, 在淮序實在不想他靠太近而主動拉過他他後退幾步的過程中,先將仍在外麵的燕遂放了進來。
結界隔絕了這裡的一切影像與聲音,燕遂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是清晰看到顏月歌露出了甜甜的梨渦和小虎牙。
小虎牙興致勃勃發問道:“所以彆法在裡麵嗎?”
他所說的裡麵, 是更加靠裡的一扇漆黑的石門, 也是在他衝進來時他二哥和淮序正在看著的方向。
因為有著石門這一切實的物理遮擋, 饒是顏月歌技能逆天,也沒法窺得內裡分毫。
顏月灼隻是點了點頭, 抬手間月輪脫離蒼白的腕,飛向了漆黑的石門, 緩慢旋轉放大,猶如視窗般將內裡景象映照。
一片漆黑之中,顆粒狀的黑霧無序擴張著,每每觸及到牆壁就會亮起短暫的明光,灼燙得黑霧瞬間發出無聲的尖嘯。
而在間或亮起的明光之中,在重重黑霧包裹的中央,一團血腥的碎肉影影綽綽間蠕動起伏,猶如呼吸也猶如心跳,卻唯獨沒有形狀。
那是生理與心理的雙重駭然,隻一眼就讓顏月歌不由皺起了眉。
顏月歌強忍著惡心看向他二哥,不可置信道:“這是彆法?”
他二哥再點下了頭,“玉英肯定他關起來的是彆法,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放出來後會是這樣的東西。”
顏月歌眨了眨眼,“所以?”
他二哥直接指著那漆黑的石門道:“罵他兩句,看看反應。”
顏月歌倒是成了沒反應過來的那個,茫然回頭看了眼淮序。
絕對的美麗瞬間蕩滌了他的心靈,儘管是在陰森可怖的地牢,淮序的雪發淮序緩慢眨下了眼睛,微微俯身向他靠近幾分,應和道:“小寶,試試。”
瞬間,顏月歌隻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被激發,將視線扭向了月輪,緊跟著再將腦袋也跟著轉過去,深吸一口氣直接嚷出了聲。
“老變態,追不到我們吧,這就歇了?身體是不是不太好啊,你家宗主知道嗎?還是他就喜歡撿破爛……”
顏月歌一張嘴就是叭叭的一串,大抵是因為莫名其妙要在淮序和他二哥麵前罵人有些緊張,語速都比平素快了不止一星半點。
可還不等他暈暈乎乎理解現狀,就見厚重石門內不明物體起伏的幅度陡然增大。
濃重的黑霧瘋狂擴張,不顧一切襲向牆壁,襲向石門,符文紛紛亮起,劈裡啪啦好似渡劫時天空上密布的雷雲,亦或冬夜裡起伏的靜電。
連成片的可怖聲響不間斷自月輪中傳來,音量甚至蓋過了顏月歌的罵聲。
顏月歌頓了一瞬,正要換口氣加大音量,就聽內裡蠕動的血肉中央,突兀傳來了一聲嘶啞的怒斥。
“顏……狗……”
顏月歌一口氣沒能換完,不由咽了口唾沫,轉頭就朝著他二哥道:“二哥他罵你。”
旋即收獲了他二哥一個珍貴的眼刀。
顏月歌縮了縮脖子,視線的餘光中,那堆扭曲的肉團已經逐步伸展出四肢的形狀,模糊的血肉間也開始生出森森白骨,含糊不清的怒音接連於白骨中生發,每一聲都直指向他。
這場麵又詭異又恐怖,他沒敢細看,趕忙牽起淮序的手就拉著人轉過了身。
“不看了不看了,怪嚇人的。”
話音落下,石門中的聲響同步消失,一隻微涼的手也落在了他的頭頂。
那隻手指骨纖長,指尖鋒利,落在他的頭頂卻極近溫柔,像是安撫小動物般輕輕揉了揉。
顏月歌下意識抬頭看去,正見淮序漂亮的唇開合間低聲道:“不怕。”
心臟似乎漏掉了一拍,他卻在一瞬的怔忪過後,於那淡聲中重重點下了頭,“嗯,不怕。”
身後,輪椅滾動聲已是響起,聞言就是一頓,格外有存在感的咳了一聲。
顏月歌感覺身體似乎是僵了僵,這才在一片寂靜中意識到什麼,回頭一看,果然他二哥的輪椅已是朝著他的方向走來,更是見他回頭直接道:“出去說吧。”
——
一走出那陰森可怖的地牢,新鮮的空氣就撲麵而來,和著明媚的陽光落了幾人滿身。
燕遂倒是暫時被留在了裡頭,似乎是他二哥想要確認些什麼。
到底是遠離了陰暗的地方和陰暗的人,顏月歌一整個心情舒暢,一邊推著他二哥一邊又試圖去拉淮序,被他二哥乾脆拍掉了推在輪椅上的手,自己去搖動手輪了。
顏月歌猶豫了一瞬,還是狗腿子的重新將手搭在了輪椅的推手上,在他二哥有所反應之前趕忙將其推向了另一個方向。
看架勢他二哥一定是打算回到書房去的,可是比起他二哥的書房,他還是更想在一個開闊些的地方將內心的疑問先問個遍。
或者說,比起他二哥的書房,他的疑問還是在一個開闊些的地方更容易取得回答。
眼見著他二哥要開口,顏月歌飛快打斷道:“二哥,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走走了呢。”
他二哥想說的話明顯因此打了個岔,最終隻是應道:“嗯。”
顏月歌的小心思得逞,麵上笑容當即就展露了出來,側首看向淮序招了招手,讓淮序跟上不要走丟,就自然推著他二哥走上了一條小道。
錦城坊的氣候總體來說更加溫暖,雖不如聞壽山莊裡頭那般百花盛開,卻也先後錯落開出了不少,馥鬱的芬芳充斥著整個顏家,走在這樣的小路上更是香氣撲鼻。
顏月歌吸吸鼻子嗅了嗅,隨手掐了枝開得明豔的桃花彆到他二哥的輪椅上,不禁感慨一聲“真好看”,瞬間就得了旁側兩人的側目。
顏月歌卻是大條條抓住兩人的視線,將其引向輪椅上粉潤的桃花,直白道:“有沒有有沒有?”
眼見兩人分明都點下了頭,卻都似有無奈的樣子,顏月歌這才趕忙正色起來。
閒話還是留到之後再說吧,正事要緊。
畢竟來時就從燕遂那裡聽來了自己解除禁閉的條件,所以即使很想先問問淮序跟他二哥這幾天到底在乾嘛,顏月歌還是強行忍住先問了彆法的情況。
雖然早前就從燕遂那裡得知是顏玉英將彆法抓起來的,可是這兩人的實力他都是知道的,顏玉英或許比他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兒,麵對彆法也依然是不夠看的。
“二哥,你知道顏玉英是怎麼抓住彆法的嗎?”
雖然有著為後續問題打掩護的嫌疑,但顏月歌也確實是好奇的。
然而聞言,他二哥卻是側目先看了一眼淮序。
顏月歌注意到,跟過去同樣看了一眼,隻見淮序仍是一副慵懶姿態,沒有因為他二哥的視線生出半點兒的關心,反倒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赤色的眸美得驚人。
見淮序沒有絲毫想要解釋的意思,顏月灼乾脆收回了視線。
顏月歌卻被他們這來回的一眼整懵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確實,在那個被淮序初次扛到肩頭的夜晚,顏月歌並沒有看到淮序從彆法懷裡拿出的儲物袋裡有些什麼,也同樣沒有看到在他們離去的路上,彆法險些被淮序殺死。
而這一切,正是顏玉英活捉彆法的前提。
顏月灼倒是在找來顏月歌之前,已經從淮序口中得知了這一前因,總歸是顏月歌不知道,便隻道:“玉英發現時,彆法已是重傷昏迷。”
又在顏月歌繼續發問之前,直接預判道:“但彆法是半魔,在彆法失去意識的時間裡,屬於魔的部分幾乎已經他的人性侵蝕殆儘。”
顏月灼稍稍側首,“多虧了小寶,彆法的魔化終止了。”
顏月歌依然有些懵,所以專門找顏月歌過來罵彆法兩句,不過是因為彆法對他執念頗深,給彆法點動力恢複人身?
畢竟彆法是人是魔不重要,但在他們這裡化魔可就難說了。
好消息是,他二哥肯定了他這一想法,壞消息是,他好像愈發被彆法記恨上了。
在他撇嘴之前,淮序抬手按在了他扶在輪椅推手上的手,微涼的體溫當即傳來,他聽到淮序說:“無事,有我。”
顏月歌差點當場頓住腳步,卻聽他坐在輪椅上的二哥輕哼一聲,毫無情緒道:“如他所言,淮序已是顏家的客卿長老,專保護你。”
顏月歌這下是真的頓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看著淮序,驚喜道:“真的嗎?”
他二哥頷首回道:“不可否認,淮序確實很強。”
第 79 章
見話題終於是扯到了淮序身上, 顏月歌那是一點兒不裝了,直接將話題引了過去,最先問出口的便是這兩人幾天裡到底在乾嘛。
然而顏月歌興衝衝在這邊期待著回答, 那邊兩人卻又是一個“打架”和一個“散漫”就結束了。
他的視線從淮序臉上看到他二哥臉上,原本閃閃發光的興奮都急成了麵紅耳赤。
“不是,就不能詳細些嗎?誰跟誰打,怎麼打起來的, 又是什麼結果,‘散漫’體現在哪裡, 倒是都講一講啊。”
奈何,淮序本身話就不多, 並且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詳說,並沒有去圓他的夢。
至於他二哥, 他二哥倒並不能簡單歸結為話多或是話少,但是也同樣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將過程與結果透露。
偏生兩人見著他那副抓耳撓腮的急切模樣,竟是詭異的同步看了對方一眼, 兩雙各異的眸底卻泛起相似的波。
打架的自然是他二人, 原因也自然是顏月歌,至於結果,淮序成為了顏家的客卿長老還不能稱之為結果嗎?
但他們的對視顯然並不是因為這其中的任何一點,而是因為“散漫”。
麵對著淮序已經撤去禁製而露出的原本容貌, 那份無雙的艶麗絲毫沒有乾擾到顏月灼, 反而愈發讓顏月灼堅定是這家夥憑借美□□惑了顏月歌。
也並非是不信任顏月歌, 隻是從各個方麵的表現來看,顏月歌的舉動都太像是被蒙蔽後一時衝動下的莽撞。
所以, 與其去詢問已經上了頭的顏月歌這數月來發生了什麼,不如去問看上去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的淮序。
但如果當真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 淮序壓根就不會隻因為一句“關於小寶”,便跟著顏月灼離開了顏月歌的視線。
那時,顏月灼清晰看到淮序那張充滿淡漠的臉上凝起了淺淺的笑意,他聽到淮序微涼的嗓音間滿是自豪,回道:“一段有趣的旅程。”
說實話,不管是那份笑意還是那份自豪,看在顏月灼的眼中都隻覺刺眼。
他最小的弟弟明明拚儘全力不顧性命,付出一切的去試圖拯救這世間的最後一條人魚,這條人魚卻隱藏實力作壁上觀,事到如今竟隻是對那些付出做出“有趣”的定義。
於是顏月灼出手了,向來以脾性溫和著稱的顏二公子叱罵出聲,厲聲指責淮序的所作所為,讓其再不要招惹單純的顏月歌。
淮序不閃不躲,隻任由進入錦城坊後便主動從顏月歌腕間回到自己體內的法寶斷水與離火擋去攻擊,卻在顏月灼攻擊間隙漏出的責罵間,一點點顯露出不解。
“為何要說我傷了小寶的心?他明明因為我在他身邊而感到高興。”
淮序的話音到底淹沒在月輪的攻擊之下,卻在顏月灼說著顏月歌的弱小與無力時,猛然出手掰過遮擋視線的月輪。
那雙上挑的赤眸間隱隱帶有怒色,就連素來淡然的聲線都染上幾分寒,冷聲道:“不,他很強大,他比你更加強大,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
顏月灼密集的攻擊不由滯了一瞬,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在一個冷血動物口中聽到了何為驕傲,何為人類的驕傲。
而在這一瞬中,淮序順手將手中的月輪丟到一邊,落地發出了略顯沉悶的重音。
第一輪的打架也就由此落下了帷幕。
也是將那不似自己的激烈情緒徹底平複之後,顏月灼看到了顏月歌用籠窗采戶發來的諸多訊息。
顏月灼盯著那些字看了許久,這才再次抬頭努力心平氣和的與淮序對話。
畢竟就算他再是排斥淮序,也無法不為顏月歌那過分的擔憂與在意,以及淮序對顏月歌真實的尊重與維護重新思考。
他問淮序為何上岸,問淮序被當做賀禮時為何不逃,又問淮序為何願意跟著他平平無奇的弟弟奔波數月……問淮序是不是當真在意顏月歌。
淮序隻回答了最後一條,“我答應過會保護他,正如他保護我那樣。”
後來,顏月灼將顏月歌發給他的內容複述給淮序,在淮序理所當然的請求之中,拿出一個全新的籠窗采戶交給了淮序。
再後來,在顏月歌看到淮序消息後興衝衝對兩人的回信中,得知了顏月歌回給顏月灼的內容後,淮序生氣了。
表麵如舊平靜,仍是一副對一切事務無所謂的懶散模樣,長長的雪發卻幾乎要在那份怒意中飄然豎起,赤色的眸底更是攪得漆黑。
那目光落在顏月灼的身上,都似是黏稠的沼澤,無聲要把人拖入地獄似的。
這下,顏月灼才徹底相信淮序對顏月歌是認真的。
隻是真歸真,那份無視了顏月灼兄長身份的敵意卻到底是為他後續的詢問造成了數不清的困難。
這份敵意一直到顏月灼提出讓淮序作為客卿長老留在顏月歌身邊時才有所減淡,但顏月灼也無法不向其發出警告道:“要不是小寶我根本不會在這裡跟你對話,他背後始終有我,有整個顏家。”
隻是這份警告對於生活在水底對陸上勢力毫無概念的淮序來說,就顯得太沒威懾力了些。
反倒是淮序的身周突然爆發出駭人的威壓,“但他身側隻會是我。”
顏月灼無聲歎口氣道:“決定權並不在你,當然也不在我。”
淮序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愈發放空自己,幾乎再不回應顏月灼的任何問題,散漫得厲害。
鬥法間或再起,反倒是帶了絲溝通意味。
然後就是顏玉英帶回了魔化的彆法,再就是前時將顏月歌帶來刺激彆法了。
獨有顏月歌一人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在另兩人詭異的對視中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發出強烈的怨念道:“你們居然這就有事瞞著我了?”
隨著聲音的發出,兩人的視線又一齊落在了他的身上,異口同聲道:“那不重要。”
說得認真也嚴肅,聽在顏月歌耳朵裡卻更顯致命。
“這就連默契都有了?”
見兩人沒有一個有所回應,皆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顏月歌懵了一瞬,下意識鬆開輪椅的推手,反手抓住淮序落在他手上的手就擠在了兩人中間。
他看著輪椅上神色淡然溫和的二哥,直言道:“二哥,你知道我不會允許的。”
在他二哥微微挑眉的動作間,顏月歌又卡著縫隙轉過身麵向淮序,因著距離極近,衝擊性的美貌一下子就占滿了他的全部視野,氣勢陡然都弱了下來。
“你、你要是有什麼想法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啊。”
身後,因著推擠輪椅而被迫遠離許多的顏月灼漏出了一聲笑,卻在顏月歌紅著臉轉過來抱怨之前出聲道:“放心,這裡沒誰對你有異心。”
這話說得著實很容易產生歧義,顏月歌理了理,還是覺得不太能確定,又要再問他二哥,轉身間卻見一個人影匆匆走來,看到他們幾人後明顯怔愣一瞬,才重又啟步走到幾人近前。
“見過二叔祖、十四叔祖、淮序長老。”
數月來頭一回近距離見著了人,顏月歌轉了一半的身子當即卡住,麵對著來人驚喜道:“呀,玉、顏玉英啊。”
突然的改口與略顯距離感的稱呼引來了顏玉英和顏月灼的意外之色,可在他們之外,顏月歌手中緊緊牽著的淮序卻是挑眉顯露出幾分饜足。
而在幾人察覺到之前,顏月歌就已經看到了顏玉英纏滿繃帶吊在肩頭的胳膊,又是一聲驚呼道:“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顏玉英才剛從顏月歌對他那陌生的稱呼中強擠出笑意應聲,此刻不由得反應慢了半拍,跟著顏月歌看向自己的胳膊,才恍然搖了搖頭道:“沒事,不嚴重的。”
可是在顏月歌接連的追問與顏月灼、淮序的無視縱容之下,顏玉英還是詳細做出了解釋。
“怪我太不小心了,以為彆法在昏迷狀態會比較安全,沒想到彆法會突然暴起,多虧二叔祖和淮序長老瞬間將其製服,我才沒事。”
“真的,隻是骨折而已,都已經愈合了七七八八,根本用不著包紮,完全就是儀長老大題小做。”
“我?我過來是儀長老說這會兒刺激彆法的話可能會被記恨……啊,已經、做完了嗎?”
顏玉英的聲音漸低,垂下眸沉思片刻,突然抬頭看向他二哥道:“二叔祖,要不……”
說著,直接用手比著抹了下脖子。
顏月歌清楚看到他二哥眉梢眼角噙著笑,溫和間不帶一點兒他色,狀似欣慰。
但他二哥還是毫不留情否決了顏玉英的提議,“無妨,彆法另有他用。”
顏月歌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卻聽他二哥側眸瞥向他又道:“至於小寶,玉英無需擔心……”
在他二哥未儘的話音中,顏玉英的視線已經轉向了顏月歌,在與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對視一瞬之後,又轉移到了顏月歌與淮序相牽的手,微不可見的點下了頭。
顏月歌又莫名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不自覺挺起胸膛附和他二哥仍沒能說完的話道:“對啊,這麼久了彆法都沒能把我怎樣,明顯是我更厲害。”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無言的沉默之中,顏月歌不忿開口,氣鼓鼓道:“乾嘛,難道不是嗎?”
沒人回應,隻顏玉英打了個哈哈,生硬轉移話題道:“對了,儀長老說已經為淮序長老準備好了住處,就在……”
“等等,”顏月歌麵上瞬間流露出不解,打斷道:“住處?”
他側首看向淮序,委屈儘顯。
“你不跟我住嗎?”
第 80 章
顏月歌的委屈與疑惑來得太過理所應當, 就連顏玉英也是不由噤聲,偷偷瞥向了顏月灼。
卻見顏月灼已是看向了顏月歌,而另一旁, 淮序的視線同樣落在了顏月歌身上。
儘管是人類的形態,淮序的發仍是雪色,瞳也仍是赤色,妖冶的美麗牢牢吸引著顏月歌的視線, 就連話音都好似模糊了起來。
那是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淡然嗓音,明明是疑問句, 出口卻更像是陳述。
“你想和我住?”
這下,就連顏玉英的視線也落在了顏月歌身上。
三道各異的視線注視中, 顏月歌隻感覺大腦似是空白了一瞬,下意識脫口道:“不是, 我就是、就是……”
他的視線正中,赤色的眸底獨他一人,帶著沉靜也安寧的氣息將他靜靜包裹, 任由他慌亂解釋也已經認定了事實般。
顏月歌到底在那份注視中認命, 卻沒法忽略另兩道視線強行解釋道:“你不是要保護我嗎?要是離得遠了……”
顏玉英又看向了顏月灼。
顯然,顏月歌拙劣的辯解甚至就連顏玉英都沒能說服。
也是,再怎麼說這裡都是顏家的主家,要是在家裡都保證不了顏月歌的安全, 還需要專門設立一個外人長老去保護他, 顏家或許也再用不著去努力堅持些什麼了。
然而顏月灼也仍是那副溫和神情, 並沒有因為顏月歌那仿佛不過腦子的強行辯解而顯露出任何彆樣的情緒。
反而是顏月歌說著說著意識到什麼,麵上的擔憂當即變得真切, “而且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擔心。”
並非是他不信任他背後的整個顏家, 畢竟就連他祖母嵐夫人都特意出關告訴他說支持著他,可是就是因為這份家族凝聚力,他害怕在某些逼不得已的時刻,顏家會選擇舍棄淮序來保護顏家人。
“所以、真的不能跟我一起住嗎?我那院子很大的。”
少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滿是清晰的希冀,混亂的狡辯過後,已是分明的真心與懇切。
在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中,一旁的顏月灼突然開口打破了那愈發微妙的氛圍,“不妨先聽玉英說完。”
淮序抬眸睨向了顏月灼,眸底似是略帶幾分不滿。
顏月歌怔愣一瞬,轉頭就看到顏玉英尷尬笑笑,繼續了先前被他打斷的話道:“就在十四叔祖邊上。”
顏月歌回憶了一下自己院子的邊上,恍然道:“啊,那個啊。”
見狀,顏玉英本還以為顏月歌這就算是應了下來,點點頭道:“儀長老也有考慮到淮序長老的情況,說是一定要離你近一些。”
然而,顏月歌還是搖了搖頭,擰著眉頭一副思考著自己為什麼不願意的模樣。
淮序更是當場道:“我和小寶住。”
眾人的視線一齊轉了過來,淮序隻是握緊手中熱乎乎的小手,轉目看向顏月歌繼續道:“我想和小寶住。”
顏月歌的臉迅速漲紅,笑容卻先一步揚起,飛快點頭道:“好,我這就回去收拾屋子。”
說著,已經是拉著淮序就要往外走的架勢。
他二哥實在是看不下去,抬手攔住他道:“慢著。”
顏月歌被迫頓住,茫然看過去,就見他二哥又對顏玉英道:“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這就已經是擺明了清場,顏玉英再看顏月歌一眼,隨即應了聲是行禮告退。
而後,顏月灼轉目看向顏月歌,對著其朝著顏玉英飛快揮手道彆的明媚笑容直接道:“小寶,你過來。”
說完,顏月灼自顧轉動輪椅向一邊走去。
顏月歌聞言,自然拉著淮序就要跟著走,卻見他二哥頭也沒回的預判道:“就你自己。”
這讓他不由愣了一瞬,內心頃刻間產生了掙紮,抬頭看向淮序,淮序倒是毫不在意的帶著他的手向前推了推。
顏月歌隻好鬆開淮序跟過去,剛一站定還不等開口,他二哥突然抬手拉住他的腕,將他拖向自己,另一隻手瞬間就伸向了他衣裳的領口。
這怎麼看怎麼不是個事兒,尤其這大庭廣眾的,還有淮序在一旁看著,顏月歌下意識就捂住自己的頸口後退,嘴巴裡更是急出了一串顫音。
“乾乾乾、乾嘛?”
一旁的淮序也在這顫音中上前一步,赤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已經是要起勢發出攻擊的狀態。
然而顏月灼壓根沒有理會顏月歌的慌亂,鉗住顏月歌手腕的手力道愈大,還是將他弱不禁風的弟弟拽了回來。
卻並非是要去抓顏月歌的領口,蒼白的手指堪堪落在他捂住頸口的手,食指一挑,就挑在了顏月歌的下巴上,瞬間迫使他揚起了頭。
顏月歌的腦子空白一片,剛才還吱哇亂叫的嘴被迫閉起,就察覺到他二哥的指節戳在了他下巴與脖頸的連接處。
微弱的熱氣隨之傳來,儘管姿勢所迫什麼都看不到,熟悉的亮光卻闖入了他眼角的餘光。
是守宮砂。
不等顏月歌震驚於守宮砂的突然亮起,下一瞬亮光就消失了。
而後,他二哥的指尖離開了他的皮膚,對著茫然捂著下巴看過來的顏月歌道:“看好他,管好你,不要做出格的事。”
說完,也不管他聽沒聽懂,轉身推著輪椅自行走了。
顏月歌目送他二哥走遠,才恍然回神般趕忙嚷道:“不是,二哥你對我做什麼了啊?!”
他二哥卻置若罔聞,顏月歌剛想追上去再問,他二哥突然抬了下手,回應道:“好好學習。”
不等話音落下,人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野。
這、這是什麼意思?
顏月歌頂著滿腦袋問號回頭,正打算問問淮序,沒想到差點撞到一個高大寬厚的懷裡去。
下意識後退半步,仰頭就見淮序已是走到了他的身後,微斂著一雙赤色的眸靜靜看著他。
更是見他回頭,視線再低掃過紅潤的唇瓣落向了他的下巴,很是不爽般眯了眯。
顏月歌不由順著淮序的視線再摸了摸下巴,不解道:“淮序你剛剛看到我二哥乾嘛了嗎?”
淮序點下了頭,不自覺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微涼的指腹在他的下巴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回道:“他在防我。”
顏月歌沒聽懂,疑惑出聲道:“啊?”
下一刻,淮序突然俯身而下,微涼的氣息撲麵而來,瞬息間就要落在他的唇。
顏月歌的眼睛都不由睜大,登時心跳如鼓,切實有被淮序突然的舉動驚到。
但在那個吻切實落下的前一瞬,淮序停下了動作。
或者說,被守宮砂亮起的光死死阻擋,以致停下了動作。
顏月歌懵了,因為那道光並不來自他的心口,而是來自他的下巴,剛剛他二哥觸碰到的位置。
又一道守宮砂?
他二哥居然又給他落了一道守宮砂?
震驚之餘,兩人間微妙的距離與交織的呼吸已是讓他漲紅了臉,感覺呼吸都不通暢了起來。
他不知道淮序打算保持這樣姿勢到什麼時候去,欲親不親屬實令人難以自處,他不由彆開了視線,又刻意嘟噥道:“我二哥好像有些太過操心了。”
淮序卻少見附和道:“是啊。”
顏月歌話頭被挑起,視線再轉回來,眉頭已是凝重幾分,正要大說特說的架勢。
卻意料之外的,被淮序吻在了唇上。
微涼的柔軟觸之即離,輕得像是一個飄忽的夢,切實阻斷了他的所有語言。
他看到淮序的眸赤豔如火,他聽到淮序的聲音淡淡。
他聽到淮序說:“你愛我嗎?”
又說:“隻愛我嗎?”
他的所有感官都仿若被抽離,木然點下了頭。
可在下一瞬,淮序鬆開了他的下巴。
“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