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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他的“為什麼”並沒有得到回應, 隻是在淮序眸底那漆黑的晦澀中感到一陣茫然。

顏月歌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的院子,又是怎樣告訴小穀淮序要跟自己住,再是怎樣讓小穀幫忙收拾間屋子, 還是自己邊上的那間,最後又是怎樣帶著淮序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然後他看到淮序褪去人類的雙腿,換回了自己那條碩大頎長也無儘美麗的漆色魚尾,陽光照耀下紅紋淺淺, 反射出綺麗的光,讓他看得入了迷。

他的腦海中兜兜轉轉全是淮序那個至輕的吻, 以及那之後仿若歎息的一聲“小騙子”。

便也不知道因何而起,就又帶著淮序走到了院中的泉池。

漂亮的魚尾倏然入水, 淮序再看他一眼,就在他仍顯呆滯的怔愣中自顧沉底。

良久, 夕陽西斜,小穀來到池邊喚他,顏月歌才帶著曬得暈暈乎乎的大腦伸手入池攪動了水麵。

不等他呼喚出聲, 鋒利的指爪便已帶著泉池的溫度握住了他的手, 極儘的美色躍出水麵,魚尾掀起的水珠零星落在他的臉上,是與淮序體溫同頻的涼意。

他好像終於在此刻反應過來,終於在夕陽映照下對著那雙美麗的赤眸開口, 他說:“我不會騙你。”

他隻看到淮序微挑了挑眉, 應道:“好。”

然後好像一切都恢複了平常, 淮序住進了他邊上的房間,也當真做起了他的老師, 從隔音結界開始,像是曾經幫助他維護守宮砂般, 一點一點引導著他。

但是淮序卻變忙了。

或者說,整個顏家都變忙了。

長老們的例會變成一天一開,淮序日日早上跟著過去跟著回來,也日日在回來後告訴他一切無事。

可是又怎會無事呢?

因著九元混一飛升陣引起的混亂非但沒有在這些天裡結束,反而愈演愈烈,將整個修仙界都攪入了奇怪的漩渦。

外麵的各大勢力都在不斷為開戰做著準備,就連胡苟兩家也都被陷害陷入了被動的局麵。

他每每走到隔壁去找淮序,總能看到美麗的人魚沉在法寶構建的水池池底,麵前攤開著數本卷軸。

待他在一旁自己練習時,淮序也會抽空將其拿起,淡然的神情中都多了幾分凝重,愈發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這般狀況之下,每日裡除了跟著淮序學習一會兒就再無事可做的顏月歌反而成為了顏家上下最閒的一個。

饒是心大如顏月歌,也在這種氛圍中漸漸感到了焦躁。

即便如此,努力去試圖找點事情做的顏月歌也依然沒能找到什麼自己可以做的事。

直到三日之後的大早,淮序走到他的床邊,輕輕將他喚醒,告訴他說今日出門,晚點回來,讓他不用過去了。

顏月歌迷迷糊糊間見淮序在他額間落下一個吻,緊接著轉身就要離去。

顏月歌猛地清醒,急忙伸手拽住了淮序的衣袖,眨巴著一雙仍顯迷糊的大眼睛說道:“我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淮序將他睡歪的裡衣拉回肩頭,應道:“好。”

顏月歌飛快彈起,興衝衝就撲向了自己的衣服,嚷道:“我馬上,等我!”

——

隻是顏月歌也沒想到,他們這一出門,居然是來到了沽永城。

城外,數月未見的神女像靜靜浮空,與他當初離開時沒有分毫的差彆。

顏月歌激動頓生,拉著淮序就指著神女像亂嚷:“淮序淮序,那是我月青姐姐。”

淮序隻是淺淺點下了頭,“我知道。”

顏月歌隱隱升起自豪感,卻在愈發靠近神女像後皺起了眉頭。

不對勁,他大姐的結界鬆動了。

也是在這時,顏玉英飛身而下,直直落在了他的麵前,行禮道:“十四叔祖你怎也來了?”

顏月歌打個哈哈轉移了話題,問說:“怎麼回事?月青姐姐的結界不應該這麼快鬆動啊。”

顏玉英卻抬眸瞥了淮序一眼,深吸一口氣回答道:“飛霜宗與魔族勾結,秘密入侵各地,意欲破壞神女像。”

“破壞?”顏月歌一急,抬頭就欲禦劍升空去查看,不想卻被淮序給按了下來。

顏玉英急忙解釋道:“無事無事,結界被撼動的時候我們就趕來了,來犯魔族一十二人,已儘數伏誅,沒有傷到神女像。”

顏月歌這才鬆下一口氣,“那……”

顏玉英了然繼續道:“為首之人已確認是彆法,並由二叔祖確認是半魔之身。”

顏月歌的腦子突然打了個結,“不是,彆法?”

彆法不是早早就被顏玉英抓住帶回了顏家嗎?半魔身份不也早就確定,還硬生生把人從徹底的魔化中拉了回來,怎麼跟顏玉英的說法完全對不上呢?

難道這就是他二哥說的“彆法另有他用”?

陷害?

眼見著他的想法越跑越偏,顏玉英突然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十四叔祖莫要多想,隻是魔族狡猾,坦蕩承認了與飛霜宗的聯係後就都自毀完全,還要給顏家潑臟水的架勢,二叔祖就乾脆直接拿出了‘證據’而已。”

說完又歎道:“十四叔祖,要開戰了。”

顏月歌不由打了個寒戰,一旁的淮序瞬間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他轉頭看看淮序,再抬頭看看頭頂巨大的顏月青石像,有種一切都不太真實的感覺。

但是轉念,顏月歌又想起什麼,重新看向了淮序,不解道:“那淮序來這裡是做什麼?”

淮序側目看向他,語氣淡淡道:“我來抹消神器。”

顏月歌愣在了原地,脫口道:“抹消什麼?”

淮序繼續道:“神器。”

顏月歌張大了嘴巴。

淮序卻繼續道:“我來此,是為了將紫虛蓮花魅陣圖抹消於世,從此隻剩神女結界護佑一方。”

顏月歌感覺自己的大腦都要停擺,格外艱難的理解道:“所以是要把神器化為一個大陣結界?然後直接滅絕掉九元混一飛升陣的可能性?”

淮序點下了頭。

顏月歌帶著滿目的茫然看向了顏玉英,“我二哥的主意?”

顏玉英也點下了頭。

顏月歌垂下了視線,努力思考了一下其中的關係。

九元混一飛升陣需要五族神魂九大神器缺一不可,五族神魂目前隻有人魚是唯一的,但是他不可能會讓任何人動淮序。

那麼如果是因為神女像受到了襲擊而險些被破壞的這個時候,顏家為了防止神女像在某一天被切實破壞,為了防止作惡之人突破神女結界進入城內濫殺無辜。

因此選擇舍棄神器,將其與顏月青隕落後留下的石像肉身結合,將其與顏月青留下的護佑結界結合,將其從一件人人可用的神器轉變為一個牢不可摧的大陣結界。

合情,合理,能被所有人看到,能切實解決顏家才是那個想用九元混一飛升陣的傳言,能徹底根絕飛霜宗或是其他勢力想要使用九元混一飛升陣的想法。

不愧是他二哥。

可是神器的抹消真的會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顏月歌抬頭看向了淮序,因著這半月來時常要在各處走動,淮序已經習慣了離開房間就化為人形,高挑的身姿站在哪裡都是風景。

雖雪色的發與赤色的瞳仍不似常人,但是淮序何曾在乎過這個,任憑惑人的美貌引來視線與讚歎。

可唯獨,隻有在顏月歌的視線落向之時,淮序會看回來,此刻也是如此。

這讓顏月歌不由露出了笑容,心間的疑慮頓時消散,化為對淮序切實的信任與認可。

是啊,若非如此,他二哥又為何會將這一任務交給淮序呢?

於是他說:“我來幫忙。”

陽光和煦,神女石像投下的巨大陰影中,淮序淺淺搖了搖頭,屈起的指節輕輕點在顏月歌的麵前。

“我,來幫你。”

然後,淮序清晰看到顏月歌麵上閃過錯愕,卻最終凝為洶湧的鬥誌。

在過去的很多日子裡,淮序總能從顏月歌口中聽到“月青姐姐保佑”一類的話來,在他們離開沽永城開始逃亡之際,在他們遇到危險驚慌之際,在他們於風雪中尋得廟宇庇護之際,等等等等。

淮序清楚知道顏月歌對於“月青姐姐”的敬慕,便就無法在顏月灼說出小寶若是看到石像被毀會哭時,放任這座石像被損毀被破壞。

儘管如此,看到顏月歌眸中閃爍的淚光時,淮序仍是片刻的慌神。

他抬手欲去觸碰顏月歌的臉,卻被顏月歌飛快抓住了手,帶著滿目的激動道:“謝謝淮序,我會努力的!”

倒是毫不客氣的應承了下來。

淮序不由有些失笑,在那雙晶亮的目光中點下了頭。

第 82 章

神器並不在顏玉英手中, 也不在現場任何一人的手中,所以儘管信心滿滿鬥誌昂揚,一時半會兒間當真是無事可做。

這倒並非有意, 他二哥是早有想法將神器轉化為陣法沒錯,但是沒有合適的時機,所以也並沒有決定好在什麼時間施行。

飛霜宗與魔族突然搞的這一檔子事反倒成了絕好的機會,所以即使事發突然, 昨天夜裡時他二哥帶著彆法前往飛霜宗的同時,也一並約好了讓淮序早時來這裡等。

要的就是雷厲風行的態度。

隻是或許飛霜宗難纏的緊, 或許路途中又出現了什麼其他的意外,才讓他一貫守時的二哥比淮序還來得晚了。

總歸無事, 顏玉英便乾脆帶著兩人上了城門,這裡已經有數隊顏家修士在此巡邏駐守, 一並還有一些檢查維護結界的人員在四處忙碌著。

雖然沽永城並不屬於顏家的勢力範圍,甚至從根本上就不屬於任何一家,但是因為神女月青的緣故, 顏家總歸比其他勢力對沽永城更加上心, 而沽永城中世代生存的百姓也對顏家更加信任。

所以儘管城中也有其他勢力駐守,甚至也是針對顏家的一員,卻都沒有辦法在此刻跟顏家搶奪沽永城城牆與城門的駐守權,尤其在襲擊沽永城的是魔族的情況下。

話雖如此, 饒是顏月歌也沒有登上過沽永城的城牆, 拉著淮序站到了高處還頗有些興奮, 指著繁華的沽永城各處念叨著這處的點心好吃,那處的串串更香。

反倒是打算跟新任的淮序長老介紹一下沽永城情況的顏玉英實在插不上嘴, 便就在顏月歌拉著淮序說一定要帶人去嘗嘗某家酥點的話音中,選擇了悄然退場。

也是, 以顏月歌對於沽永城的熟悉程度,根本用不著顏玉英多嘴。

沽永城到底是一座極為繁華的城市,儘管短短一段城牆能夠看到的地方屬實不算多,顏月歌也是嘰嘰喳喳講了好一會兒。

等到目之所及確實沒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了,還不等他換口氣,身後就傳來了他二哥的聲音。

“小寶要是讀書有這麼用心就好了。”

顏月歌對他二哥的到來絲毫沒有察覺,聞言頓時一個激靈,卻更多是被他二哥口中的“讀書”二字給嚇的。

身為一個學渣型紈絝,還是被顏家徹底放任過的紈絝,這句話從他二哥口中說出來實在是過於嚇人了。

但是嚇到歸嚇到,顏月歌卻是利落轉身看向了輪椅上的顏月灼,打著哈哈道:“各有所長嘛各有所長。”

不知是不是認可了他的說法,他二哥並沒有對此提出異議,反而道:“聽玉英說,你打算接手神器的轉化?”

涉及神器,顏月歌不由正色,點了點頭道:“二哥,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無視一切禁製。”

雖然他對神器的製作工藝與作用機理不是很了解,但是如果和尋常法寶相似,同樣是依靠難解的符文與咒術作為底基,他是不是可以卡bug從中做點什麼。

他想,或許這也是淮序否認了他是幫助者,而說他是主導者的原因。

畢竟就算強如他二哥可以隨手為他種下另一道守宮砂,就算強如淮序可以隨手破除掉那枚守宮砂,也無法做到像他一樣,在無視禁製的同時不被其察覺到分毫。

當然,能被種上守宮砂而不是穿體而過這一點值得研究。

但在此時此刻,他二哥卻是因他的話語切實陷入了沉思。

他能夠無視禁製一類的事早已在他二哥眼前得到了證實,這會兒的沉思難免有些莫名。

好在片刻之後,他二哥還是答應了下來,囑托一句“切莫逞能”,便就將視線落向了淮序。

本以為空氣中的火星馬上就要點燃,顏月歌都已經下意識要去擋一下,卻見他二哥心平氣和道:“交給你了。”

顏月歌愣了一瞬,扭頭見淮序也是心平氣和的點下了頭,不覺有些驚訝。

所以這半個月裡,淮序已經成功進化到可以被他二哥所信任了嗎?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但也似乎僅限於某一類事。

總歸已經確定是他要去對神器的轉化進行實操,那麼準備事宜就不得不開始了。

當然也絕非今天,如此倉促的情況下難說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於是趁著時間還早,他二哥帶著他與淮序上了一架小小的飛舟,懸在了神女像身周。

即便已經曆經數百年風雨的洗刷,石像依然沒有絲毫經受過腐蝕的痕跡,顏月青的麵孔也依然是顏月灼記憶中的模樣,隻是唯獨失了那份鮮活。

可在觸碰到那為了抵禦外敵而伸出的巨大手指,顏月歌還是感覺到了胸腔內傳出的強烈震撼。

那種感覺,比拿在手中的神器更重,比觸及到的神器核心更為複雜。

沒錯,在淮序的指導下,他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般,避開了一切禁製與符文,將神器的組成全部臨摹。

現在,他們隻需等待他二哥準備的其他東西備齊,就可以開始進行這世上最不可能也是唯一有可能的儀式,從此在曆史上留下痕跡,功過儘由他人訴說。

回程之時,天色已是漸暗,過分的專注讓顏月歌疲憊不堪,坐在飛舟上也是懵懵的毫無生氣,就連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架勢。

見他這般狀態,他二哥不由歎出一口氣,直言道:“困了就先睡罷,後麵有榻。”

然而顏月歌隻是頑強搖了搖頭,卻到底在身側淮序的牽引中乖乖靠在了淮序肩上,心滿意足笑了笑,眼看著就要閉上眼睛,又突然醒悟道:“不對,我還有問題呢。”

說完又努力睜大眼睛看向他二哥,繼續道:“二哥,真的要開戰了嗎?”

“開戰”。

自從顏玉英口中聽到這一字眼後,顏月歌就總感覺有些恍惚。

戰爭這種東西離他實在太過遙遠,就算可以接受修仙界的弱肉強食,可是提及戰爭,就依然是無端令人生畏。

雖然好像在明確戰爭這一概念之前,顏家就已經處於修仙界眾多勢力不甚明顯的圍剿之中。

但是暗的總歸是暗的,一旦拿到明麵上,狀況就再無法混為一談。

尤其是顏家並沒有占據主動地位,即使先一步來犯的是魔族是飛霜宗是其他大小宗門勢力。

他的擔憂並非沒有來源,他二哥理解,但他二哥否認,“對於修仙界而言,或許是的,但是對於顏家而言,我們隻是在防守。”

顏月歌皺了皺鼻子,仍帶著那努力維持的清醒,問道:“那二哥你今天帶著彆法,是去宣戰了嗎?”

他二哥繼續選擇了否認,“正如我前時所說,我們隻是在防守,所以外麵並未在宣戰,隻是在等他們等不及。”

顏月歌思索了一陣,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懂了,二哥你讓他們破防了。”

這話倒是沒什麼問題,他二哥點下了頭。

顏月歌卻是沒有了回應,或者說,他連他二哥的回應都沒看到。

淮序肩頭的高度對他來說正合適不過,淮序身體的溫度對他而言更是舒適,在困頓與放鬆的雙重作用下,他真的很難不睡過去。

強撐的清醒並沒能支撐他問完他二哥帶著彆法在飛霜宗具體發生了什麼,卻是帶著朦朦朧朧的滿意答案進入了夢鄉。

淮序已是將他看了一時,此刻見著他那濃密的烏睫終於合上,竟是不由生出幾分欣慰。

就算因著角度的問題,淮序無法將他的臉徹底看清,隻能清晰看到他挺翹的鼻子以及鼻尖上淺淺的小痣,這份安寧也是深深烙在了淮序的眼底。

而後,淮序轉頭,看向了同樣帶著慈愛神色注視著顏月歌的另一人。

不比顏月歌這數月來日夜與淮序待在一起,不管是睡顏也好,其他也罷,對於淮序而言都已經是習以為常。

顏月灼是第一次見到顏月歌的這般模樣,充滿信任,乖巧安然。

儘管顏月歌一走到他的麵前,就會隱去那張揚的活潑與跳脫,表現出一副乖巧的形容,卻遠遠不及此刻的萬分之一。

這讓顏月灼不由有些怔愣,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卻不想隻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引來了旁側一道犀利的視線。

然而視線的主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此刻有多麼的駭人,隻是言辭鑿鑿道:“你是他兄長。”

明明是陳述一件事實,語氣卻幾乎無異於放狠話。

飛舟於此刻下落,已經是進入了顏家的範圍。

顏月灼思索片刻,眉眼間流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溫和笑意,溫聲應道:“嗯,我是。”

兩雙全然不同的視線對視了許久,無形的火花劈裡啪啦到處亂點,終於還是點在了顏月歌的身上,引得他沒來由一哆嗦。

淮序與顏月灼的視線這才錯開,卻見顏月歌的眉頭已是蹙了起來,似乎是嫌睡得不舒服,扯著淮序的袖子亂拽,試圖將其鋪好般。

顏月灼當即笑出了聲,“他倒是睡得香。”

淮序卻稍稍俯身將顏月歌抱起,沒有理會顏月灼的笑語,轉身朝著依然停穩的飛舟外走去。

在下船的前一刻,淮序突然道:“所以他說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他兄長。”

說罷,便大踏步抱著酣睡的顏月歌走向了屬於他們的院子。

隻留下顏月灼望著他們的背影,笑意更深。

他確實是沒想到,當初顏月歌那順手發來的幾個文字,居然能讓淮序惦記這麼久,至今仍在跟他吃醋。

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第 83 章

即便顏月歌前時信誓旦旦認為自己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 可當飛舟切實行在沽永城城牆上空,行在神女石像前時,他也依然是被凝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

重重結界已是將外界的一切混雜聲響隔絕, 可是目光所及,大小戰火早已四處蔓延。

以飛霜宗為首的神器派堅決不允許顏家將神器抹消,已是乾脆撕破臉集結起大批修士,不顧一切攻向了顏家與神女石像。

而因著他二哥對彆法的極致利用, 當前也同樣有大批修士站在了顏家這邊,他們或實力不足或絕不認同九元混一飛升陣或是其他什麼緣由, 總歸是支持著神器的抹消。

寧正平甚至因為實在與寧家理念不合,出人意料的帶著幾十同樣想法的寧家人站在了沽永城前, 在一聲聲“叛徒”的斥責聲中擋下了大批修士。

能做到如此地步,或許寧正平對於那所謂的“平等世界”, 當真是抱有了極高的理想態度。

若換做平常,顏月歌大抵會對其此般作為產生幾絲敬佩,可身處戰場, 位於戰爭的中央, 他的心中生不出任何想法。

即使什麼也聽不到,可是術法轟然的對擊,刀劍淩厲的光影,鮮紅的血與嘶吼的獸, 已是明明白白告訴著他傷亡正在發生。

他隻想儘快結束這一切。

身側, 魚尾的淮序飄然牽起了他的手, 將他手心的炙熱緊緊握住,那雙總是淡然的赤眸向他遞來平靜, 隻道:“走罷。”

顏月歌在那雙視線中聽到了自己回落的心跳,他放下飛舟窗前的簾, 鄭重點下了頭。

取出收於芥子中的神器,紫虛蓮花魅陣圖的寬幅卷軸緩緩展開,懸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走出飛舟,自行升空,在飛舟撤去之時將身形徹底暴露。

霎時間,神器的招搖氣息與人魚的惹眼外形吸引了無數視線,戰況頓時愈發激烈。

但他們無需顧及張揚行徑帶來的傷亡,他們隻需要在眾人的眼前,將眾人心中的神器與那虛妄的飛升幻想一同毀滅。

強力的結界依然在阻擋著外界的聲音,被隔絕在身後的戰爭卻頻閃得愈發明顯。

淮序身形微轉,以身軀擋在了他的身後,擋住了已然連天的刺目爆炸。

他聽到淮序的聲音淡淡落在他的耳邊,安定得讓人晃神。

淮序說:“交給我。”

下一刻,顏月歌在那份獨屬於他的陰影中重重點下了頭。

他鬆開淮序的手,將身後惹眼的卷軸移到身前,便就伸手探入了魅陣圖內部。

緊跟著前時試驗的摸索與淮序的引導,一點點撥開重重的符文,直直尋向神器的核心。

在他神奇體質的加持下,這一過程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真正的難題是將核心與顏月青的石像連接,與石像上留下的結界連接。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良久也沒能移動那構成神器核心的符文與構件分毫。

也是,神器之所以無法複刻,倚靠著的當然是無法被轉移無法被解析的核心。

他們的想法當真是理想又充滿不確定性。

但是戰爭已然因此而起,他們就不能失敗。

為了能夠更加專注於神器的抹消,顏月歌咬牙屏蔽了自己的五感,隻留一道神識跟隨著手心中龐大也浩瀚的符文尋求著解決的辦法。

細密的汗珠很快便沁出鼻尖,映照得身後接連的轟擊,亮得像是鍍了光。

而在他的身後,甚至得到他二哥的認可成為了專為保護他一人的顏家長老淮序,此刻也已是放出法寶離火與斷水,進入到了備戰狀態。

不管是顏月青的結界,還是顏家後續布置下的陣法與結界,皆是在他二人出現後集中起來的猛烈攻勢中,出現了鬆動,搖搖欲墜。

很快,在顏月歌額角一滴汗順著發絲滴落之際,最外層的一道結界轟然倒塌。

維持結界的顏家人顧不得緊迫間強行支撐反噬的大小傷痕,當即轉頭沒入負責攻防的隊列之後,轉移到下一道結界的維持中去。

距離城門稍遠的另一處防線,顏玉英聽得動靜回頭,到底忍下放棄這處防線回去幫忙的衝動,趕忙調整身形繼續阻擋蜂擁的修士與魔族。

是了,他每在這裡阻擋下來一個,不也是讓那處少一道威脅嗎?

而在更遠之外的顏家本家,顏月灼同樣帶領著眾多顏家人阻擋在了錦城坊外。

顏家現今擁有著兩件神器,其一在沽永城外正在做法的顏月歌手中,而顏家本身擁有的另一件,卻還尚未現身。

以飛霜宗為首的神器派不可能盲目猜測兩件神器都在顏月歌手中,便就不會盲目放棄錦城坊的顏家本家。

況且,就算兩件神器都在顏月歌手中,能夠以襲擊顏家本家阻下顏月灼一眾強大的顏家人,也同樣是為沽永城的神器爭奪戰謀求機會。

不巧,顏月灼故意隱瞞第二件神器的去向也是如此打算。

巨大化的月輪遮擋了錦城坊外近百裡的天空,無儘的重力死死壓製著城外密密麻麻的修士與魔族,使得來犯修為儘數降階,反而比沽永城的戰況更顯輕鬆。

可在沽永城外,顏月歌已是整個被汗水浸泡,眉頭緊緊蹙起,卻仍是沒有絲毫的進展。

守在他身後的淮序幾次意欲伸手為他擦汗,到底還是沒有選擇打擾。

結界轉眼已是被破到了最後一層,一旦失守,那麼就隻剩顏月青的結界了。

而那也正是淮序出手的時機。

他們抹消神器要達到的最終結果,是將顏月青的石像與結界轉化為堅不可摧的大陣,提前讓顏月青的結界被破了可不行。

各色的光影落在淮序眼中,落在他漆黑的尾,折射出詭異的鮮豔色彩,讓那張仍顯隨性的臉愈顯割裂。

但,似乎有什麼似曾相識的既視感自潛意識裡生發,引得淮序不由蹙眉。

不等他去細究那份怪異來自何處,最後一層結界破了。

久候的離火與斷水登時衝出,極致的配合間轉眼就掃倒了大片修士,不由分說緩解了攻防隊伍的壓力。

這本應是足以引來歡呼的戰力碾壓,卻因為戰況所迫,隻收獲了零星震驚的視線。

倒是兩大法寶遊刃有餘穿梭在戰場中,很快收到了來自敵人的咬牙切齒。

而在一片混亂之中,淮序卻沒有挪動分毫,依然緊緊守在顏月歌身邊,為其擋去刺目的光與亮。

為了切實保護顏月歌也為了助力顏月歌的成功,隔音的結界設置在了神女結界之內,所以他們的身周仍顯靜謐。

隻是在這份靜謐之中,顏月歌與魅陣圖那微弱的對抗聲響就顯得清晰多了。

他側目,視線中的顏月歌依然汗如雨下,瘦削的身影甚至已經開始了微微發顫,可是那張漂亮的小臉仍是倔強不減。

儘管如此,他也依然能看得出來,顏月歌就要堅持不住了。

如果是他呢?

起初,顏月灼提議讓他去解構神器重新組成,也不過是以他的戰力為前提作為考慮,屬於就算是重組不成,大抵也能達到破壞神器的結果。

他甚至對此並不抱有自信。

可是顏月歌來了,僅僅憑借著小小結丹的修為,以及那確實無人能及的超凡能力,就想硬抗神器。

這或許是比起讓他來操作更加希望渺茫的提案,但直到此刻,顏月歌就快要徹底卸力的此刻,他依然覺得顏月歌能夠成功。

顏月歌就是這樣,隻要是他本人所希望的,就一定會拚儘全力達成。

淮序相信著他。

可就算再怎麼相信,力竭就是力竭,神仙來了也難救。

但好的是,這裡是修仙界,雖然多少有些難以定性淮序的修為水平,但是其強大毋庸置疑。

正是迫不得已之際,淮序也再無法說不去乾涉一絲一毫以免打擾了顏月歌的專注,不然恐怕要不了多久,顏月歌就會因為控製不住的肌肉顫抖從神器的核心中脫離出來。

總歸有了離火與斷水的相助,戰場上的顏家隊伍有了些許緩和,已經有餘力稍稍反撲回去,儘數被破除的結界也已重新凝結起一道,並非是需要他親自加入戰鬥的態勢。

於是淮序便回過身,剛想將手掌覆在顏月歌後心,頓了一瞬還是一甩尾巴將整個人都靠了過去。

對比起隻有手掌接觸的傳輸速度,顯然更大的接觸麵會更加迅速。

所以淮序便毫無預兆的,自背後抱住了顏月歌的肩。

頎長碩大的魚尾緩緩靠近,勾成圈纏繞在了顏月歌的腿,扇狀的巨大尾鰭更是穿過縫隙,單獨繞過一隻纖細的踝,搭在了顏月歌腳下的劍。

顏月歌的體溫本就高於常人,此刻更是燙得驚人,隻一瞬的接觸就迅速掠奪了淮序微涼的體溫。

這讓淮序不由轉目瞥向顏月歌的臉,卻在那雙濕漉漉掛滿汗水的濃睫上,看到了緊閉雙眸的些許微顫。

很可愛。

淮序不由心情大好,接觸間傳送的靈力也是愈發迅速,倒是很快便迎來了顏月歌的展眉。

大抵是得到了充足的靈力供應,亦或淮序的摟抱起到了支撐作用,總歸不消片刻,顏月歌身體上的發顫也止住了。

與此同時,淮序清晰看到顏月歌的手直直自魅陣圖卷軸中穿出,按向了其後的石像眉心。

很快金光乍現,無儘的符文溝通結合,貫穿整個石像構建出無與倫比的強大陣法。

魅陣圖碎作飛灰,他們成功了。

隔音結界之外,打得慘烈的眾多修士都不由片刻怔愣,在久久不消的金光中感受著神跡的誕生。

而在內,淮序懷中的顏月歌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 84 章

雖然不知道淮序在何時將他抱在了懷裡, 顏月歌卻是放心將自己倚靠了過去。

他現在當真是沒有一點兒力氣,自是毫不客氣的享受著身後寬厚的懷。

身體的觸感後知後覺交代著淮序此刻環抱著他的姿勢,但在一切變得清晰之前, 他扭頭蹭在了淮序頸間。

“我們成功了,對嗎?”

金色的光芒盛大而持久,此刻也仍在分毫不減的落入顏月歌的眼,刺目也絢爛, 逼得他不得不將視線垂落,語氣間卻笑意盈盈。

他的心中早已是有了肯定的答案。

淮序也隻是側目看向那個毛茸茸蹭在自己頸間的發頂, 在他幾乎壓抑不住的笑意中應和道:“嗯,成功了。”

果然, 顏月歌的笑聲下一刻就溢出嗓間,帶著切實的歡喜, 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當然要笑了,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隻是身體的觸感終於在這時加載完畢,瞬間讓他理解到淮序此刻並非是簡單將他環抱, 那特征性的長長魚尾也正與他交織。

略顯熟悉卻怎麼也無法習慣的微妙感覺引得他不由微怔, 倒是非常是時候的打斷了他的張揚笑容。

神女石像上的金光符文一點點褪去,來自他們身後那接連亮起的可怖爆炸卻是愈發清晰映入了他眼角的餘光。

顏月歌趁機離開了淮序的頸,一並掙出了淮序的懷,解開了那過於糾纏的曖昧相擁, 歪著身子繞過淮序挺闊的身形看向了結界之外。

大陣金光徹底落成的一刻, 罡風呼嘯而起, 強大的結界裹挾著完全無法阻擋的威壓自神女石像生發,瞬間向外擴大。

威壓所過之處, 無數修士被卷起帶離,硬生生被逼退至數百裡開外, 異族更是在過程中便死傷大半。

戰局倏然被徹底打亂,顏家的修士們打著打著對手突然被迫消失,也是不由產生幾分茫然,而後,便是遲來的歡呼。

顏月歌卻是在前時被罡風迷了眼,一時半會兒揉著眼睛看不到風過的景象,而且因為隔音結界仍在持續運轉,也聽不到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難免有些著急。

似是察覺到他的情緒,淮序輕輕按住了他揉得飛快的手,低聲道:“都紅了。”

顏月歌的手頓了一瞬,抬頭朝向了聲音的方向,眼睛卻依然有些睜不開,半眯半睜間搖了搖頭道:“沒事的,外麵……”

可就在他朦朧難睜的視線正中,淮序卻是接住他的視線扭頭看向了身後。

下一瞬,破天的歡呼擠入耳膜,數位顏家修士飛身而來,守在了他們身周一圈,隻一人繼續上前,不由分說拉走了他抓在淮序袖間的手,利落為他把脈。

顏月歌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到,怔怔“看”向了為他把脈的人影,飛快眨了眨眼。

也正是這幾眨,終於是將他眼中的異物帶離,視線重新恢複了清明。

而正在為他把脈的,正是顏家那位總是過度反應過度擔憂的醫修儀長老。

似乎是震驚於顏月歌一通消耗之後的健康狀態,儀長老飛快便擰起了長長的白眉,懷疑的朝他看了過來。

顏月歌已是在這接連的動靜中徹底安下心來,不管後續還需要多久去處理,這場戰爭,他們都已經贏了。

所以此刻,他並沒有去著急忙慌確定外界的情況,反而是在儀長老看來的狐疑視線中,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朝著淮序的方向歪了歪腦袋。

儀長老犀利的眼睛順著他的指示自淮序身上掃過,便是肯定般揚了揚雪白的長眉,對淮序稍一頷首。

淮序隻是垂下了眼睛,看向了仍被儀長老拉著手中的小手。

儀長老險些嗤笑出聲,倒也不跟淮序計較,又將顏月歌的手原路放回到了淮序的袖上,轉頭迎上顏月歌疑惑的視線道:“這裡沒你們事了,後邊歇著去。”

顏月歌前時還因為儀長老的舉動摸不著頭腦,聞言倒是乾脆把頭腦丟了出去,下意識道:“不是還沒結束嗎?”

儀長老皺紋縱橫的麵上露出了幾分故作的嫌棄,“那也用不著你。”

而眾所周知,淮序是隻為顏月歌一人而存在的顏家長老,就自然也不會用得著淮序。

所以說完,儀長老絲毫不顧還欲爭取的顏月歌和已然阻止了顏月歌的淮序,自顧轉目看向了守在一旁的數人,伸出食指飛快比劃了一下。

顏月歌順著看過去,沽永城外焦土遍地血腥刺眼,但是目之所及已經無一外敵,或者說,無一外族。

結界初成的排他性太過分明,就連友方也被卷起推走,就算沒有想要傷害友方的意思,可是瞬息數百裡的急劇變化也是引起了低階修士的不適。

而能夠在大陣過境中依然存活的魔族與敵對修士,其因為神器抹消因為同伴傷亡而產生的癲狂情緒,對友方的威脅性不可估量。

於是歡呼很快消失,顏家人重整旗鼓,除過留守外,已是儘數又前往了前線。

戰事依然緊俏。

但不等顏月歌一聲“可是”出口,已是有一位青年人自另一側飛到了他們身前,直言道:“寶少爺,淮序長老,請跟我來。”

顏月歌拗不過,也確實是沒什麼力氣再去耍賴,見儀長老吩咐完便又帶著剩下的顏家人離開,隻好順從看向走在前麵的青年人,乖乖帶著淮序跟了上去。

大抵是他的頻頻回頭中仍帶著對戰場的不放心與不死心,落於沽永城內的後方後,帶路的青年人在離開前到底還是頓住。

顏月歌此刻已是被淮序按住肩頭半強迫地坐了下來,就連手邊也已經擺好了淮序從桌子中央挪來的糕點,微微泛紅的笑顏卻仍顯不安分。

青年人躊躇一瞬,終還是堅定出聲道:“寶少爺,不用擔心,多虧了你和淮序長老,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

顏月歌看著認真的青年人,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嗯,我知道。”

青年人也是跟著牽起笑意,“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之後的慶功宴,還請寶少爺與淮序長老好好休息。”

倒是極為樂觀的狀態。

顏月歌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惦念戰場,同樣認真的答應了下來。

可在青年人行禮走後,顏月歌卻是扭頭看向了身側的淮序,不確定道:“隻有我們在休息,真的可以嗎?”

淮序隻是抬手按在了他的頭頂,在他下意識的閉眼又睜眼後,用力揉搓了一陣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顏月歌被揉得暈暈乎乎,卻是不由笑出了聲。

而後,他被淮序的大手帶著,將腦袋抵在了淮序的懷。

他的臉頰隔著衣服貼在淮序結實的腹肌,熟悉的微涼與淡香沁入皮膚沒入鼻腔,讓他不禁伸手攬住了淮序的腰。

勁瘦的腰肢後方,人類的皮膚與人魚的鱗片接壤,微硬的觸感舒服得令人心安。

他閉上了眼睛,在那份安寧中低低出聲。

他說:“聽你的。”

——

隻是顏月歌也沒想到,他們這一休息,居然就直接休息到了戰爭的結束。

在這短短的幾天工夫裡,沽永城與錦城坊的魔族與來犯的修士被打得節節敗退,飛霜宗卻是趁著混亂偷了玄冥府的老家,將玄冥府神器搶到了手。

然後在無人預料的時刻,飛霜宗宗主發動了九元混一飛升陣,以一個無儘殘缺的形態。

不難理解,那位宗主在失去飛升的希望後,已經徹底瘋了。

事已至此,飛霜宗宗主的野心切實得到了證明,甚至原本就因為勾結魔族而對自家宗主失去了許多信任的飛霜宗本宗修士,都在事發後選擇了倒戈。

而在殘缺的九元混一飛升陣聚集起的靈力風暴中央,在眾多勢力的注視之下,飛霜宗的大弟子含淚斬殺了自己的宗主,已經失去意識扭曲成怪物的宗主。

經此一遭,又有兩件神器被毀,殘缺的法陣引發的惡劣後果同樣為人所知,甚至用不著再經過多久的沉澱,當場所有暗含心思意欲動用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修士們就安靜了。

所以即使前時還在打得不可開交,將整個修仙界都拖到不死不休的戰爭中去,這會兒卻已經坐在一起,商議著如何握手言和了。

而顏月歌從睡夢中醒來又一次性渡了三道雷劫,好容易清醒過來的當下,從守在他邊上幫他洗去指尖焦痕的淮序和小穀那裡聽到這一係列消息後,頓時都感覺心情複雜到了極致。

未免、也錯過太多了吧。

那時他被淮序摟著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就累得不行睡了過去,卻是怎麼也沒想到他這一覺居然能睡這麼久,醒來居然連天都快變完了。

倒是三宗四家的組成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就連失去了宗主的飛霜宗都有那位大弟子繼任。

說來,這位大弟子就是周城的聯姻道侶,原文中的主角攻來著。

雖然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跟原文沒半點兒關係了,但是屬於角色本身的狠戾與堅決倒是一點兒沒差。

不過根據小穀的描述,這位大弟子其實是在被那位宗主選做了人族的神魂,逃脫後才徹底死心選擇了斬殺宗主的。

顏月歌根據小穀的話盤了半天,也就是說除了兩大神器外,那位宗主一共還用上了人、獸、魔三族的神魂?

但是淮序卻否認了他,“是四族,還有羽族。”

顏月歌腦子嗡一下,脫口道:“周……”

淮序打斷道:“不是他,是被那人借他騙來的羽族人。”

顏月歌怔了怔,到底歎出了一口氣。

第 85 章

大抵是因為這一次的雷劫太過強悍給力, 淮序和小穀一齊上陣,抓著他的手搓了半天,都沒能將他指尖的焦黑搓下去。

若非焦黑擋著, 顏月歌有理由懷疑自己的手已經是通紅一片。

尤其是小穀,總歸是見著淮序用靈力沒有作用,便乾脆硬扛著淮序冷冰冰的視線用上了物理方法。

當然也沒什麼作用就是了。

本就偏小的手在指尖黑了一截之後愈發顯小,被搓了半天本就比他人更熱的掌心也是發燙, 燙意明顯到顏月歌本人都難以忽略。

就在顏月歌要受不住打算抽手的前一刻,院子之外, 顏玉英走到近前抬手敲了敲大開著的院門,便就在他們一同轉移過去的視線中進入了院子。

沒錯, 他們此刻是待在院子裡的。

聲勢浩大的雷劫將院子劈得亂七八糟,花圃、小道、房屋, 就沒有哪裡還是完好的,甚至顏月歌身下的軟塌都是缺了角的。

當然,缺了角的軟塌並不妨礙他斜斜倚靠, 就像缺了一半的院門仍能被顏玉英敲響般。

按理來說, 作為修仙世家,住著這麼多修仙之人,顏家的房屋建設定然是做了防雷處理的,像是顏月歌這種小等級的雷劫根本就進不來, 得引到練場去。

可大抵也是因為顏月歌自身能夠無視一切結界禁製的作用, 所以他的雷劫也同樣無視了顏家布下的結界。

這完全是屬於沒有預料的事, 畢竟往日的顏月歌那麼多年也沒見有所突破,更何況還是多階結伴落下的雷劫。

所以儘管隻是一個小小結丹的雷劫, 卻是切實驚動了此刻顏家的所有人。

顏玉英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直接走到他們麵前, 就要一並蹲到顏月歌邊上去,但這一左蹲著小穀,一右坐著淮序,並沒有留給他的位置。

顏玉英反應很快,轉而將手中的藥膏遞過來,在下意識遞給小穀前又慌忙轉手遞給了淮序。

“這是儀長老配置的藥膏,塗上一會兒就好了。”

顏月歌登時精神幾分,就連歪歪斜斜的坐直都在一瞬間裡端正許多,不由感慨道:“恩人啊。”

但是這話出口的瞬間,顏玉英卻是分明緊張了一瞬,似乎是聽到並非什麼虎狼之詞,才又放鬆下來。

顏月歌眼睜睜看著顏玉英不著痕跡的手忙腳亂,不由眨了眨眼睛,又靜靜看著淮序接過藥膏,打開盒蓋揩下一塊抹到另一手掌心,合掌細細研磨融化,再用手掌整個將他焦黑的手指包裹。

儘管已是在研磨過程中將手掌揉搓升溫,淮序的掌心依然是涼涼的溫度,包裹在他的指尖隻是舒適。

這場景多少有些眼熟,在一旁小穀與顏玉英說起修繕房屋的對話聲中,他突然看著淮序道:“淮序真的很溫柔呢。”

正如前時所說,這話說得著實是突兀了些,小穀與顏玉英的對話陡然噤聲,一同看了過來。

而在他的注視中,淮序低斂的眼睫緩緩抬起,赤色的眸逐漸與他對視,不管過去多久仍是會讓人一眼心動的絕色。

天是陰的,風是輕柔的,溫度是舒適的,顏月歌的笑容是突然而至的,而淮序的回應,是淺淡的笑意。

少年不禁眼前一亮,麵上梨渦愈深,“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淮序長睫微動,隻淡聲道:“不及你一分。”

自不必說,在場的某人快樂了。

倒也毫不客氣的應了淮序的誇,搖著藏不住的小尾巴笑嘻嘻問道:“淮序喜歡看我笑嗎?”

淮序卻是直白道:“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轟一聲,顏月歌的臉瞬間紅透,還欲說些什麼,卻在意識到邊上還有兩人後一下子就變成了小啞巴,帶著甜甜的笑容與無儘的羞澀眨了眨眼睛,便飛快垂了下去看向自己的手。

察覺到他的視線,淮序鬆開了掌心中包裹著的焦黑手指,而那份焦黑此刻已經褪去,露出了顏月歌手指的本來模樣。

見狀,顏月歌驚喜舉起了手,哇一聲讚歎道:“不愧是儀長老,這效果也太好了吧。”

事實如此,在場之人無不讚同。

終於是確定了顏月歌的手指無事,在一旁當了好一陣電燈泡的顏玉英趕忙借口說商議一下房屋的重建,拉著小穀離開了此地。

雖說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小穀對淮序的態度已然改觀不少,但是一堆麻煩事到底是因著淮序而起,所以小穀至今仍對他家少爺死心塌地喚著老婆的淮序有幾分不滿,或者說忌憚。

然而,此刻的顏月歌顯然並不需要這份擔憂,就還是不讓外因去打擾兩人的甜蜜了吧。

也果然,在目送顏玉英與小穀走遠之後,顏月歌又朝著淮序挪了挪,讓兩人間本就幾乎不存在的距離徹底消失。

矮矮的軟塌邊上,顏月歌將落於地麵腿伸直,不自覺晃了晃腳,才盯著自己的腳出聲道:“我也是。”

他轉頭,亮晶晶的桃花眼撞入赤色的眸,帶著彎彎的笑容繼續道:“老婆的全部我都喜歡。”

那雙赤眸的深處,有情緒陡然跳動,亦或是,心動。

淮序聽到自己的聲音脫口而出,帶著強烈而扭曲的占有,猙獰不似他本人。

“那就不許再喜歡彆人,不許對彆人說‘愛你’。”

——

顏月歌是在三月的第一天才從他二哥那裡得知了淮序那句話的真實含義,或者說,他曾經造下的因果。

彼時,他二哥剛剛短暫結束了第一階段的言和事宜,才一回到顏家,就被這些天來閒得到處晃蕩的顏月歌堵在了書房。

雖然修仙界的大局勢沒有因為這一波兩波的戰爭被影響改變,但到底有著魔族的參與也有著人員與神器的變動,如今大小勢力已經是在重新排名。

而在其中,尚且留有一件神器也留有了淮序這一強大戰力的顏家,自然是在三宗四家中靠前一大步,幾乎成為了領頭人。

領頭人卻依然被忌憚,更是被明裡暗裡要求顏家主動放棄神器或是人魚,可以說是頭疼至極。

所以儘管初步的議和已經有了結果,魔族繼續被鎮壓,各族各宗徹查有無被魔族滲透蠱惑,該賠償賠償,該道歉道歉,關於神器與九元混一飛升陣的安全協議卻在爭議中暫且被擱置了下來。

顏月灼先天體弱,數日的勞累歸來更是愈顯蒼白,透明得像是要從世界上消失了般。

這讓興衝衝跑來堵人的顏月歌瞬間變了臉,憂心忡忡看著他二哥逞能不肯吃藥,乾脆從燕遂手中奪了藥,軟磨硬泡讓人吃了下去。

又過了好一陣見他二哥麵色稍微好一些了,才鬆下一口氣,也不打算問些什麼了,轉身就要走人,卻不想被他二哥主動攔了下來,更是主動將議和的情況告訴給了他。

顏月歌差點沒反應過來,聽到寧正平被寧家嚴懲丟了半條命,卻最終與寧家一同推動了改善獸奴的生存環境時才趕忙正色。

又在聽到他二哥提起眾多勢力仍對人魚淮序持不友好態度時,不由蹙起了眉。

待到他二哥全部講完,包括彆法始終不肯相信自家宗主當真意欲獻祭整個修仙界,也接受不了斬殺自己宗主的人當上了新的宗主,最終鬨事被徹底關入了飛霜宗地牢之類。

顏月歌才理解他二哥為什麼會憔悴成這個樣子,趕忙又給他二哥端來了茶水。

隻是雖然一口氣從他二哥這裡了解了近來發生的全部大事,顏月歌卻是有些沒太理解他二哥為什麼會選擇全部告訴他的。

當然,顏月灼本來也並不打算這樣做,事態尚未結束,也確實沒多大必要從他口中告訴給顏月歌。

可是從人魚淮序的部分開始,顏月歌蹙起的眉就沒放下來過。

這也正是顏月灼真正想要告訴給他的部分。

如今,神器被毀已達三件,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使用方法也已隨著飛霜宗前宗主的死亡消失於世,而作為世間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條人魚,強大的淮序已經不需要顏家的庇護。

顏月灼需要他做出決定,是否要繼續留下淮序,也需要他向淮序做出轉達,是否要繼續作為長老留在他身邊。

隻是顏月歌確實不是多麼聰明的孩子,他沒能從他二哥的話語中聽出這些潛台詞,他隻是眼巴巴看著他二哥喝下他端來的茶水,又央求道:“二哥你一定要說服他們啊,淮序真的可好了。”

無奈,顏月灼放下茶杯,看向那雙抬起向他看來的,如同小狗一般的眼睛,出聲道:“我不重要,我們都不重要。”

他抬手點在顏月歌的眉心,繼續道:“你對他是何種感情,像是愛我一樣,還是愛胡奉一樣,亦或,都不是?”

顏月歌的嘴唇動了動,白皙的臉頰瞬間漲紅,卻沒能在他二哥麵前說出聲。

顏月灼看他一眼,便就拿出了自己的籠窗采戶,調出一頁讓他看。

他順著看過去,隻見上麵是前時他二哥在他的信息轟炸中如願給淮序辦上了籠窗采戶後,他向他二哥發去的信息。

【二哥真好,最愛你了】

他二哥蒼白的指尖點在“愛”上,繼續道:“生活在水底的人魚並不能理解人類的許多情緒,隻會將同一字眼歸結為同樣的情感……”

當初,他一前一後給兩人回信,給淮序那句【點心不錯】的回應卻是【我也覺得】。

顏月歌這才明白那時的“小騙子”,明白淮序為什麼問他是不是隻愛他,明白淮序為什麼讓他不要對彆人說“愛你”。

他登時起身,拋下他二哥飛奔而去。

第 86 章

修仙世界的房屋建造本就迅速, 即便考慮到顏月歌的下一次進階雷劫而融入了諸多法陣加固,也是在那天入夜前極為快速的施工完畢。

儘管已經是重新搭建的新房子,大體也跟先前沒多大的區彆, 他不在時總顯得空曠也寂靜。

當然,隻是因為他的院子太大,而院子中的人又太少。

在顏月歌穿來之前,這個院子中還是十足的熱鬨, 單是侍候的小廝就有數十人。

可在顏月歌穿來後,他才發現這些小廝已是隨著原主的紈絝的行徑愈發放肆, 甚至隱隱有欺壓原主的架勢。

加之他也確實不習慣有那麼多生人在他麵前晃,便在後來和小穀熟悉後乾脆將其他人都遣散了去。

所以在淮序住進來之前, 這偌大的院子中隻住了他與小穀二人,就算後來加上了淮序, 院子裡也是足夠寬敞夠住的。

但是淮序到底是一條人魚,擁有著碩大尾巴需要廣闊水域的人魚。

所以顏月歌在重建之時,還是要求將院子擴建了許多, 將大半區域擴充為了水域, 與淮序的房間相連,可以讓淮序想遊去哪裡就遊去哪裡。

這些天住下來效果也確實是不錯,就是尋找淮序的方式多少發生了改變,讓他養成了找人先喊人的習慣。

一如此時, 一路飛奔回來的顏月歌顧不上喘息, 就急急一聲“淮序”嚷出了聲。

他並未停留, 直直衝到淮序房間外敲響了門,帶著切實的急迫道:“淮序你在裡麵嗎?”

說完, 早已是將耳朵整個貼在了門上,奈何沒有從中聽到任何的聲響。

正要起身再去他處, 就聽遙遙傳來了淺淺的水聲,隨後便是淮序的淡聲道:“我在這兒。”

顏月歌循聲跑到房間後側,就見遠遠的,淮序正百無聊賴地側倚在那方水麵假山旁凸起的平滑石頭,陽光落在美人雪色的發間,落在美人絢麗的尾鰭,猶如世間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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