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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從彆法手中得來的邀帖上詳細記載著聞壽山莊的位置坐標, 果不其然時時刻刻處於變化的狀態。

要知道拍賣會這種東西顯然不會日日舉辦,越是大型的拍賣會,舉辦的間隔就越是長久。

好在聞壽山莊近年來也已經在外圍開放了商業街與小型拍賣會的權限, 雖然沒有大型拍賣會就無法憑借邀帖深入中心,但是想要據此進入聞壽山莊還是不成問題的。

顏月歌便是將邀帖中時刻變化的坐標與腕上的聚星鐲關聯,準確無誤引領著他們的方向。

三日之後,他們終於在幾次與聞壽山莊失之交臂之後確切抵達了坐標附近。

顏月歌將視線從聚星鐲上抬起, 直言道:“就在前麵了。”

然而預想中默契拉滿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淮序隻是淺淺一應, 絲毫沒有丁點兒停留的意思,甚至扶在他腰間的手也是穩穩當當。

顏月歌都已經準備好從淮序肩頭跳下去了, 見狀登時一急,麵上興衝衝的笑容飛快轉移, 化作了急切拍打在淮序另一側肩頭的小手。

“誒誒誒,說好了到這裡就把我放下的!”

他也不知道淮序從哪裡生出的癮,這三天裡一直是將他扛在肩頭的。

初時的那份新鮮感很快褪去, 彆扭的羞恥感湧上心頭, 顏月歌一點兒沒猶豫就要從淮序肩頭往下跳,卻都被淮序那雙完全沒有隨之化為人形的鋒利指爪牢牢按住腰間,阻止了他的跳車。

淮序還說些什麼如此甚是有趣,讓他不要打攪, 安心指路之類的話語。

平心而論, 他也覺得扛著淮序挺有趣的, 隻是這扛與被扛對調,還真是讓人難以適從啊。

尤其是那之後便大多時候都落在他腰間的大手, 雖然他也知道淮序是怕他掉下去也防止他跳車,可是鋒利指爪略顯粗糙的觸感隔著衣料摩擦在他的腰腹, 實在是難以忽略。

天知道顏月歌一天天的去努力克製守宮砂有多艱難。

實在是淮序不肯鬆口鬆手,他動之以情,淮序說自己已經被扛了數月,他曉之以理,淮序說自己腳程更快。

顏月歌被說服了。

畢竟淮序那麼快的腳程都讓他們三天裡三次眼睜睜看著聞壽山莊近在眼前卻瞬間移轉了坐標,這要是靠他去走,指不定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追上聞壽山莊。

無奈之下,顏月歌隻好跟淮序做出約定,扛就扛,但是到了聞壽山莊邊上,進去之前可得把他給放下來。

畢竟顏月歌要找什麼淮序也不清楚,淮序便答應了下來。

這怎麼都到了門口了,還不放人呢?

顏月歌拍得快速,許是太過著急,心跳都怦怦加速起來。

等下,不太對。

顏月歌直覺不妙,趕忙一個出溜繞過淮序卡在他腰間的手滑了下去,拉住淮序的手就趕忙往聞壽山莊走去。

他們早前已經披上了影日密抄,徹底被隱去隔絕的身影並不會被任何人看到。

但顏月歌就是莫名生出一種被未知寒意盯上了的恐怖感覺。

這讓他片刻不敢耽擱,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的淮序已經側目看向了某個方向,微眯了眯赤色的眸。

——

他們並沒有走正門,或者說從一開始的打算中就率先剔除了正門這一選擇。

先不說目前他二哥已經完全得知了他要前來聞壽山莊的事,派人過來堵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況且眼下這顏家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引來大批的視線,就算避開了外麵那些大小勢力,這聞壽山莊也到底是扶柳宮的地盤,往日裡中立的陣營不一定還在保持中立。

淮序的那一擊卻是完全擊碎了各個勢力認為人魚溫順好欺負的幻想,就算各類消息都如數被攔截,原本不打算針對顏家的勢力恐怕也都得倒戈。

畢竟兩件神器再加一個強大堪比神器的人魚,足夠顏家將修仙界的上位者們大洗牌了。

再說了,顏月歌當初說的飛霜宗宗主意欲動用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事也不是什麼小事。

甚至眼下看來,顏家反而成了更有可能湊齊那邪陣所需材料的一方,加之顏家愈發子嗣凋零,誰知道會不會直接上頭乾脆獻祭整個修仙界去保留一個子嗣飛升啊。

所以這短短的三天裡,修仙界已然在波瀾不驚的外表下亂成了一鍋粥。

顏月歌倒是對這鍋粥的情況並無多少了解,他甚至在強烈的心虛之下幾天來完全沒敢看四海密卷,一路走來也都是挑著深山老林去走,生怕多聽到半句傳聞。

怎麼說他都是那捆燒得粥沸的柴,多少還是對自己的處境有著自知之明的。

而且他已經得知自己擁有著世間難得的粗壯金手指,哪還會傻乎乎走正門被人堵,當然得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找個不會有人察覺到的地方直接鑽進去啊。

就是方才那突如其來的寒意屬實令人感到不詳。

拉著淮序順利進入聞壽山莊這座巨大的法器中後,顏月歌匆匆將淮序拉至遮蔽物後,一邊張望判斷著自己的身處,一邊默念著“月青姐姐保佑”,試圖抹消掉那股不詳之感。

聞壽山莊內部看著倒是與外頭那些尋常街道並無不同,隻是外頭方才二月打頭,春花堪堪次序開放,這裡卻已是花團錦簇,滿街飄香了。

顏月歌莫名緊張得厲害,看了半晌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身後,淮序突然俯身向他壓來,低聲在他耳邊道:“來了。”

顏月歌驚了一跳,險些就直接拉著淮序的手跑了,好在淮序的手一直在他手中,拉扯了一下感到阻力後才稍稍冷靜。

不待問淮序什麼來了,餘光裡就見小片揚起的塵土,塵土之中似乎還有一個人影。

顏月歌下意識看回去,眯起眼睛仔細盯著塵土中的人影試圖看出個人形來。

已經是認定塵土和那其中的人影就是淮序口中的“來了”。

可在看清塵土中那張臉的同時,顏月歌就當場張大了嘴巴。

啊?

周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沒錯,正是自絕日宗一彆後久久沒有再露麵的、聯姻到飛霜宗的羽族、原文中的正統主角受、現在卻完全沒有按照原文發展走劇情的周城。

甚至此刻的周城正在被狼狽追趕,眉間那一點亮眼的藍都蒙上了塵,灰撲撲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而遙遙認出周城的下一刻,街道的拐角處就飛速衝出來一大幫人,各種招式不要錢似的密集向周城砸去。

顏月歌的腦子嗡嗡作響。

不是,原文中沒這段啊!

周城怎麼能在這個時間段來到聞壽山莊呢?又怎麼能在聞壽山莊裡被人狼狽追殺呢?

跑偏了吧,跑太偏了吧。

顏月歌愣神之際,周城已經躲逃至距離他不過數百米的距離了。

突然放大的臉驚回了他的神,腦海中卻是瞬間裡想著周城怎麼這種時候了都還不現原形飛啊。

然後轉眼,他就看到了周城血淋淋的左臂,甚至還是羽翅的形態。

顏月歌心頭一跳,握住淮序的手便下意識收緊幾分,引得淮序垂眸。

而在下一瞬,緊握的小手便就轉向,飛速出手拉過逃至身側的周城,影日密抄瞬息覆蓋,顏月歌一手一個拉著兩人掉頭就跑。

周城一驚,下意識攻擊而去,卻被淮序輕易擋住,平靜的赤色眼瞳中都帶上了不滿。

顏月歌的聲音緊隨而至,“是我,先跑。”

周城這才恍然意識到眼前之人是顏月歌,可是眼前之人是顏月歌的話,那這人又是誰?

疑惑的視線偷偷瞥向淮序,卻在那張艶麗臉龐上明晃晃的不滿中恍然大悟,心虛看向了自己的腕。

好在,顏月歌拉著的隻是袖子。

這讓周城莫名鬆下了一口氣。

因著影日密抄的隱蔽性,那批追殺周城的人並沒能找到他們的所在,顏月歌很快甩開他們停下腳步,鬆開了周城。

片刻不停的,顏月歌找向了自己的芥子,從中摸出傷藥遞給周城,恰打斷了周城的一聲謝。

顏月歌乾脆打開藥瓶衝周城勾勾手,示意他把受傷的胳膊遞過來點,“謝什麼,我還沒謝你在絕日宗幫我呢。”

周城哪敢讓顏月歌幫他上藥,連連擺手拒絕,從顏月歌手中將藥瓶搶過來就往血淋淋的翅膀上灑,聞言一愣,“你看到了?”

顏月歌還欲再搶,卻被手中的淮序握緊了手,還是放棄了這一想法,應道:“是啊,多危險,你都不知道躲遠點。”

周城搖了搖頭,“我們說好了各憑本事的,我也是憑本事幫你的。”

顏月歌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轉移了話題道:“那些人為什麼追你?”

周城尷尬笑笑,隻說:“或許是仇家吧。”

這是事實,但事實也並非完全如此,周城確實是在那場神器爭奪戰中憑借本事去幫助的顏月歌,卻也因此暴露了他羽族的身份,被一批人盯上了而已。

周城對此並不知情,所以也就毫無防備的繼續用著先前的偽裝,沒想到會在這裡被認出來還被追殺了。

但也不全是壞事,這不還讓他又遇到顏月歌他們了嗎?

於是在顏月歌繼續追問之前,周城率先問道:“彆光說我了,你們又怎會在這裡?”

顏月歌“啊”了一聲,還沒想好怎麼編,就聽遙遙傳來一聲溫柔微涼的喚。

“小寶。”

顏月歌整個僵住,回過頭撲通一下滑跪當場。

一旁的淮序和周城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就見顏月歌已然夾出一副諂媚的甜膩嗓音應道:“誒,二哥。”

第 72 章

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到了一旁的周城和、好吧, 就周城自己。

周城一時被顏月歌絲滑的小連招驚得頭腦發暈,下意識想去扶人,手都伸到一半又覺不對, 畢竟顏月歌叫的是“二哥”,他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摻和顏月歌的家務事。

可是……

不過瞬息的工夫,周城的手已經伸伸停停倒騰了數次。

周城的實力尚不足以他察覺到來人是誰又身在何方,隻是顏月歌在他的眼中向來是“勇氣”的代表, 這般反常卻好像並無危險的情形下,他也莫名變得反常了。

與周城明顯的無措相比, 淮序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視線也並未落在好似突然變了個人的顏月歌身上, 反而帶著微妙的寒意看向了與之相反的方向。

而緊跟著,清晰的車轍聲響起, 輪椅上白衣的青年就正正與淮序對視。

青年容貌俊朗卻病弱蒼白,明明看著麵上笑意溫和,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 更是在與淮序對視的瞬間將笑容收斂, 隻留微蹙的眉。

在淮序親手撕去了麵上禁製後的當下,被拱了小白菜的顏家二哥終於是知道小白菜為什麼要上趕著為那頭豬拚命了。

美貌是罪,饒是此時此刻,顏月灼也無法否認自家小白菜的審美, 卻也因此麵色更沉。

無形的硝煙在二人間彌漫, 似乎一點就燃。

可在那之前, 聽得輪椅聲響的顏月歌已是飛快響應,回頭看了過去。

這一看正撞上他二哥的變臉現場, 本就涼了半截的心直接就埋進了土裡。

好嘛,上當了。

他二哥出現的方向完全跟方才喚他那聲的方向不同, 不然憑借著他那已經被捶打曆練了數月的警惕性,根本就不會認錯方向的。

他就說嘛,又不是身在顏家,影日密抄又怎麼會輕易暴露他的位置,分明就是他二哥不知怎地察覺到他在附近,設計讓他主動暴露的。

要知道他的寶貝們都是當初從自家藏寶閣裡拿的,他也沒敢直接刻印認主,雖然差使起來毫無差彆,可若是麵對麵讓這些法寶們去論優先級,還得是他二哥的優先級更高。

所以顏月灼一露臉,他身上的法寶們皆是細微顫動了起來,顏月灼叫一聲就能飛走的架勢。

這不就算給麵子沒有直接飛走,也乾脆將他們的身形暴露在了顏月灼與燕遂麵前,一點兒沒保留。

顏月歌腦子轉得前所未有的快,當場在那變臉中串聯起一切,立馬就跳了起來,氣哼哼在兩人間的火藥點燃之前先把自己炸了。

“二哥又誆我!”

霎時間,周城伸到一半的手徹底收了回去,淮序與顏月灼天雷地火劈裡啪啦打架的視線也都收了回去,四雙視線一齊落向了那個突然滑跪又突然跳起的小白菜身上。

啊呸,什麼小白菜。

顏月歌氣得快慫得也快,與他二哥對視的瞬間氣勢就消了大半,更是在他二哥鼻間淺淺哼出的一聲“嗯?”中耷拉下了並不存在的耳朵與尾巴。

顏月歌心虛錯開了視線,狀似哼哼般打招呼道:“二、二哥,燕大哥,好久不見。”

燕遂打一露麵就在直勾勾看著他,像是在仔細確認他的現狀般,聞言微怔片刻,不喜言笑的高壯青年麵上都浮現出幾分喜色,欣慰點了點頭。

而那個平日裡至少表麵上總是春風般和煦的顏月灼卻毫不留情直言道:“確實好久,小寶怕不是已經忘記了回家的路。”

顏月歌聞言,腦袋當即就搖成了撥浪鼓,堅定反駁道:“沒有沒有,記得的記得的。”

顏月灼眼睫微眯,當即道:“好,那回。”

顏月歌忙不迭點頭應道:“回回回。”

應完才意識到不對,腦袋一頓看向顏月灼正要狡辯,就見他二哥正噙著一抹寒意滿滿的笑看著他,莫名陰森。

顏月歌打了個哆嗦,遞到嘴邊的話就順著哆嗦滑了回去。

他二哥似乎對他的乖巧很是滿意,側首偏向燕遂,燕遂了然,當即推動輪椅向他們走來。

看著他二哥越來越近,顏月歌不由吞了吞口水,沒來由很是緊張,如臨大敵的模樣。

淮序尚且曾在顏家分家時與顏月灼有過視訊,並不覺得其是個多麼有記憶點的人物,隻是內心深處漸起的煩躁難辨情緒,讓他無意識睨看了一眼。

周城卻是完全沒有見過的,他這數月來接觸間也對陸上陣營有了大概的了解,聽了許久也認出了對麵輪椅上的人物,但是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太一樣。

所以表麵看來,這一左一右兩個人一個懶散無所謂,一個茫然無適從,看著顏月灼靠近都沒多大的反應。

但他二哥似乎並不為他而來,也不為站在他身側的兩人而來。

在燕遂推著輪椅上的顏月灼就要經過三人之時,顏月灼突然道:“跟上。”

在顏月灼麵前調動了乖寶基因的顏月歌飛快應了聲“誒”,下意識拉起淮序的手欲走,卻在瞥到另一側的周城時猛然頓住。

“等下!”

輪椅停滯,顏月灼隨即抬頭向他看來,目光冷炬。

顏月歌掖了掖惶恐的心,到底沒有鬆開淮序的手,用另一隻手指著淮序介紹道:“這是淮序,上次見過的。”

顏月灼的視線沒有絲毫的移轉,直白將不待見淮序寫在了臉上。

顏月歌頓覺壓力倍增,抬頭看淮序一眼,正見那雙赤色的眼眸為他垂下,輕輕將他的視線包裹其中,給予他一切的包容與肯定。

無需多言。

顏月歌扭頭回去,認真看著顏月灼道:“他超厲害的,一揮手就把幾百修士都打趴下了,他們都沒反應過來,彆法他們也在其中……”

顏月歌越說越激動,差點就要變身為誇誇機模式,卻見他二哥的目光並沒有因此而和緩,反而愈發冷峻。

那夜景象如何顏月灼又怎會不知,甚至可以說顏月歌能撿回一條命都多虧淮序的強大,可是如此強大卻如此隱瞞,顏月歌那無數次的陷入險境又是什麼?

自家弟弟好騙又好欺負,獨有一顆善心被不斷利用,沒有當場跟淮序打起來已經是顧及了顏月歌的結果,眼下再從顏月歌口中聽到那晚的情形,又怎會不生氣呢?

顏月歌卡巴了一下,雖沒能意識到他二哥神情變化的原因,到底還是冷靜下來,乾巴巴繼續道:“所以我向他求學了,他也答應了。”

話到這裡,顏月灼眼中才見緩色,小紈絝主動求學可不常見,而且有一個強大的戰力留在顏月歌身邊保護他確實會令顏月灼安心許多。

尤其是在小紈絝捅出了一堆簍子被無數人所記恨之後。

而緊跟著顏月灼神色變化的,便就是顏月歌的表情了。

他總是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眼下高興就將高興寫在臉上,還想再介紹點淮序的什麼,就見顏月灼的視線已經移到了周城麵上。

顏月歌瞬間把淮序甩到腦後,舉在淮序身前的手當即轉向,指向周城道:“這位是周……”

說到一半,顏月歌就閉上了嘴,他好像沒問周城說能不能介紹來著。

但顯然周城並不介意,因為左臂受傷並不方便行禮,他便隻是頷首道:“見過前輩,我是周城,羽族人。”

當今陸上名為“周城”的羽族人隻有與飛霜宗聯姻的那一個,名氣不比現今唯一的一條人魚低多少。

顏月灼已是從那斷翅中猜測出一二,可聽周城親自確認後又不由瞥了眼他家小白菜。

視線中的意思很明確,類似於“不愧是你個顏控頭子,隻要見人好看,跟誰都能混在一起”。

那是略帶無奈與發愁的視線,落在傻乎乎笑著說“對對對”的顏月歌身上,就好似投石入海,沒能激起丁點兒浪花。

顏月灼無聲歎口氣,總感覺頭在隱隱作痛。

這不果然,顏月歌想起什麼,鬆開淮序的手就要去拉周城,卻還不等完全鬆開又被淮序握緊,隻能拉著淮序把周城拖到了一邊。

顏月歌也不拐彎抹角,壓低聲音直接對周城道:“你跟我一起回顏家吧。”

周城顯然愣了一瞬,就連淮序的視線都在瞬間裡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些紮人。

但是身後卻有一道視線消失了,無他,顏月灼閉上了眼睛。

顏月歌多少有所察覺,此刻卻顧不上安撫,趕忙繼續道:“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事你知道了吧,外麵現在肯定已經亂得不行了,你在飛霜宗不安全,在外麵也有剛剛那批人追殺你,先來顏家躲躲風頭嘛。”

周城依然在發懵。

他現今的處境確實說不上好,甚至他總是不在飛霜宗的事也已經暴露給了他的那位夫君,彆說回去不安全,他都根本不想回去麵對那個固執又涼薄的人。

但他也不能徹底消失,不然那些貪得無厭的修士就會找上避世的雲中城。

那麼、要跟隨顏月歌去往顏家嗎?

周城並不打算那樣做。

他對顏月歌抱有的信任源自於危急時刻也絲毫不減的善良與勇敢,並不代表他同樣信任顏月歌背後的顏家。

於是周城搖了搖頭,在顏月歌急迫的目光中沉聲道:“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決心已定。

顏月歌知道勸無可勸,卻突然靈光一閃,將聲音壓得更低道:“你相信我嗎?”

周城點了點頭。

顏月歌飛快湊到周城耳邊嘀咕一陣,又飛快拉著臉色愈發陰沉的淮序跑向了他二哥,二話不說就推著燕遂和他二哥往前跑。

“快走快走,不能讓他追上。”

第 73 章

雖然嘴巴裡說著快走快走, 一副唯恐周城反悔追上來的架勢,可顏月歌拖家帶口跑出幾步,笑容就再擋不住, 瞬間拖慢了他的腳步。

顏月歌卻不急,乾脆回過頭看向徹底石化的周城,嚷道:“加油啊,早點回家!”

午後陽光正好, 錦簇的百花好似化為夢境的鋪底,靜靜將顏月歌的身形與笑顏襯托成極為不真實的樣子, 美好得令人心底發空。

空白一片的周城怔怔望著那張明媚的臉,望著那人身邊無奈的白衣, 生笑的黑衣,以及被那人牽在手中慵懶間透露著淡淡不悅的雪發美人, 不覺唇齒微動。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難抑的啞,他說:“多謝……”

在那片刻的耳語中,顏月歌一聲“正好”, 便就將下一件神器的線索與位置儘數告知給了他, 讓他找到神器後帶著羽族有多遠躲多遠。

周城並不認為顏月歌是在開玩笑,早在絕日宗斷情闕時,顏月歌就肯定了神器的存在並且最終將其拿到了手。

他相信顏月歌一定是有著特殊的情報渠道,所以他相信顏月歌此刻告訴他的神器信息一定是真的。

他知道顏月歌選擇將神器讓給他絕非沒有任何的考量, 可單單就將神器讓與他一點, 就足以周城立誓此生一定會不顧一切站隊顏月歌。

良久, 久到顏月歌一行再看不到片衣半影,周城才緩緩收回視線, 落在已然止住血開始一點點恢複的羽翅。

他稍加施力,被血色浸染的湛藍翅尖便不受控微微顫抖。

下一瞬, 周城緊緊握住另一隻完好的拳,深吸一口氣轉身,尋向了顏月歌所說的物件所在。

他一定要儘快找到神器的線索與神器,儘快將自己與羽族帶離爭端的中心,絕不能辜負顏月歌的囑托。

在這邊周城已經確立好目標燃起鬥誌的時刻,那邊顏月歌已經又恢複了乖巧形容,靜靜聽著他二哥念他。

“回去先把隔音法術學了,我親自盯著。”

顏月歌縮縮脖子,自知他跟周城的那點兒悄悄話在他二哥耳中一點兒都不悄悄。

可儘管事關修仙界無人不為之向往的神器,他二哥的第一反應也並非是他將如此珍貴的情報遞給了一個異族,還試圖隻遞給這個異族。

但不等顏月歌生出感慨,身側陰沉了好一會兒的淮序卻是突然道:“不勞費心,他是我的。”

他二哥蒼白的指骨登時就按在了輪椅搖輪上,偌大的力道使得車輪瞬間卡住,其後推動的燕遂也是被迫停了下來,神色略帶些緊張。

果不其然,顏月灼那雙與顏月歌五分像的眼睛立馬就帶著顏月歌絕不可能會帶有的怒氣與寒意朝著淮序紮了過去。

淮序顯然不為所動,反而嚇了顏月歌一跳,趕忙側過來一步擋在兩人中間,對著他二哥抬手虛壓道:“徒弟、徒弟!”

然而,顏月歌難得的迅速反應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他二哥的神色並沒有因此好上半點兒,反而將那份針對淮序的寒都挪到了他身上。

冷冰冰的視線與他相撞,激得顏月歌差點沒當場打個哆嗦。

可這個哆嗦他到底還是打了出來,因為他身後的淮序也因為他那多餘的解釋將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並無多少寒意,隻是莫名有些陰惻惻的。

顏月歌瞬間有種腹背受敵的慌亂感,強撐著一股子信念又道:“二哥放心,等我學成一定找二哥檢驗成果。”

已經是擺了明打算去找淮序學的架勢。

弟大不由兄,顏月灼盯著顏月歌看了半晌,突然移走了視線,冷冰冰道:“好好學。”

說著,已是將落在搖輪上的手收回扶手。

燕遂旋即繼續推動輪椅前行,眼睜睜看著一旁的顏月歌瞬間裡笑得歡快,連連應聲間,小狗的螺旋槳尾巴又藏不住了。

或許是燕遂的視線太過慈愛,顏月歌身後的淮序也是不由瞥他一眼,本是慵懶的視線登時就犀利了幾分。

燕遂並未理會,落在顏月歌身上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憐惜。

美人多醋性,一堆醋壇子放在一塊兒指不定會怎麼折騰,他家寶少爺日後少不得要多受累了。

但在眼下,得了顏月灼默許的顏月歌已是一點兒不裝的回頭看向了淮序,笑容愈深間,握著淮序的手也是愈發收緊。

畢竟仍在他二哥眼皮子底下,顏月歌不敢太過造次,隻是無聲用口型對淮序道:“淮序老師可要好好教我啊。”

狹長的赤色眼眸微眯了眯,顏月歌的眼睛卻是當場笑得再看不見了。

他的心情極好,好的不得了。

雖然因為周城和他二哥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也因為周城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他選擇尋找神器的原因打從一開始就是自保,保住他、保住淮序、保住顏家。

可因為他的慌不擇路,九元混一飛升陣的事已經不再是寥寥幾人知道的絕密,湊成其結陣的材料就更不是什麼秘密了。

現在因著他送回去的那件神器,顏家已然有兩件神器和世間僅存的人魚,方才要是周城答應下來,那麼周城和下一件神器的線索也要被他帶回去了。

甚至比起飛霜宗更像是要動用九元混一飛升陣的架勢。

細細想來,周城也不會沒想到這一點,能答應跟著他們走才有鬼了。

但換一個思路,周城才是原文中的主角受啊,這數件的神器都是書中的周城一點一點找到的線索將其挖掘出來的。

而周城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找到足夠支撐雲中城繼續升空的神器或法寶,然後帶著羽族繼續避世啊。

隻要他將神器的信息告知給周城提前讓周城拿到,然後周城帶著神器和雲中城上的羽族跑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麼湊成九元混一飛升陣的材料就至少會有兩道空缺。

這一下子能讓他們的壓力小上很多不說,還能多少轉移一點顏家拉來的仇恨值,三全其美啊。

雖然照這樣發展下去,原文的劇情絕對會跑偏十萬八千裡,但是看他這哪哪兒都能碰上周城的樣子,劇情本來也沒順溜到哪裡去。

至少按照時間線的壓縮快進程度來看,周城是完全沒機會跟他飛霜宗那個便宜夫君發展感情了,便也應該不會像是原文結局那般為了那個便宜夫君留在陸上了吧。

顏月歌對此倒並不可惜,他看書的時候可沒少罵周城那個便宜夫君,不聽人話也不說人話的,能跟周城HE全靠劇情綁定了屬於是。

所以在顏月歌看來,那位便宜夫君其實是配不上周城的,能不跟其發展感情線也是省了對周城的虐身虐心。

總之顏月歌對自己的決策十分的滿意,看他二哥的樣子,想來也是認可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神器固然好,也固然值得他們去推崇去收集,但就顏家已經完全被架在了明麵上的現狀來看,過於突出的強大也未見有益。

然而顏月歌的情緒很快由歡喜轉變為忐忑再轉變為惶恐,最後更是直接抓著他二哥的輪椅扶手,就差直接跳到他二哥的輪椅上去了。

跟周城在一處時尚是為了躲避追殺之人挑的無人地處,這聞壽山莊近來也並無什麼大型的拍賣會,也確實是沒多少人。

所以跟周城分開後好一會兒他們都沒遇到什麼人,顏月歌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是這怎麼他二哥越是帶著他們去走,周圍的人就越多啊。

也不是偽裝得嚴嚴實實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看到的那種,而是大搖大擺走在街上閒逛般,仿佛他們身後並沒有背著如山的追殺令與打壓暗令。

第一個人帶著疑惑朝他們看來時顏月歌尚還能騙自己說是沒有在看他們,可一路迎接了無數視線之後,顏月歌真的很難再騙自己了啊。

自此,顏月歌的心情還隻是忐忑,一邊將淮序拉得更近,一邊也更靠近了他二哥。

可很快就有人通知了聞壽山莊的管事,帶著嘩啦啦一片全副武裝的修士圍過來,卻是畢恭畢敬向他二哥行禮道:“顏少主,十四少爺,我家宮主特意吩咐,請二位隨意差遣。”

看起來不卑不亢,真誠如見故友般。

聞壽山莊背靠扶柳宮,那個據說無論何時都保持著絕對中立的組織,顏月歌甚至設想過其的兵刃相向,都沒想過扶柳宮居然站隊了顏家。

這讓他倍感惶恐,不僅是自己完全貼到了他二哥的輪椅邊上,更是拉著淮序都快跟他擠壓成一體了。

顏月灼對此沒有半分驚訝,似是早有預料般,隻道:“不勞應管事費心,今日貿然來此隻為接小弟回府,日後定然準備周全再來打擾,也勞煩致謝柳宮主。”

管事了然應下,又道:“既如此,還請諸位隨我前來。”

顏月歌猶豫了一瞬,卻見燕遂沒有絲毫猶豫的推著他二哥跟了過去,回頭看淮序一眼,便就趕忙跟上。

管事隻是將他們引到了出口處,待到與管事告彆,踏出聞壽山莊的一瞬,顏月歌突然問道:“二哥,扶柳宮怎麼會……”

不等他說完,顏月灼已是回道:“之後再遇到你七姐,記得好好謝謝她,這世間也隻有她能搞得定那位柳宮主了。”

顏月歌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可是扶柳宮不是號稱絕對中立嗎?”

顏月灼側眸向他看來,答說:“這種情況下,中立早就已經是站好了隊的結果。”

顏月歌微怔,抬眼卻看到了熟悉的城門。

他下意識扭頭,對淮序道:“我們到家了。”

第 74 章

聽他語畢, 淮序一雙赤色的眸靜靜將他看了一陣,略顯粗糙的鋒利指爪便在緊握的手指之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算是回應。

顏月歌不由勾唇, 卻聽一旁的燕遂非常突兀的清了下嗓子。

扭頭一看,他二哥那溫柔平和、好似總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已經快要化作白眼剜到他身上了。

與之對視的一瞬,顏月歌當即傻乎乎露出了笑容,又道:“到家了。”

他二哥的白眼到底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隻從鼻間淺淺哼出一聲應,又側首對燕遂道:“怎還不走?”

燕遂並未應聲, 直接推著輪椅向著城門處走去。

顏月歌隨後跟上,卻頗為好奇的四處觀望著。

聞壽山莊到底是一座巨大的移動法器, 雖大多時候其位置變動是無序的隨機狀態,但同時, 聞壽山莊也可以控製其走向與目的地。

那位管事便是聽到顏月灼說要接他回府之後,直接在帶他們走向出口時將聞壽山莊轉移到了錦城坊附近。

聞壽山莊既然能被喚作“山莊”,其占地自然不會小到哪裡去, 因此並沒有直接越過錦城坊的城牆將他們帶到顏家主家門外, 而是深藏功與名的,將人放下就走了。

他也是方才一眼認出這地方是錦城坊,此刻細看才見已經是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錦城坊。

籠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陰鬱氛圍、守在城牆上格外密集的修士駐兵、還有那牢牢緊閉的城門,儘是與過去不同的景象。

他跑到外麵風風雨雨了數月, 唯一一次跟他二哥的通訊也是隻說讓他二哥小心不要走了絕日宗滅宗的老路, 戒嚴至此似乎並不應該感到意外才是。

可他卻沒來由感到了害怕。

一種或許應該稱之為近鄉情怯的的情緒。

這一情緒更是在他們走到城門處, 由守備的顏家修士打開城門放他們入城,那位不甚臉熟的顏家修士衝他笑了笑, 轉身將蹲守在城門內的數人暴露在他的視線中時到達了頂峰。

“顏十四!”

“顏小寶。”

“寶少爺——”

……

數道各異的喚一齊響起,顏月歌狠狠打了個哆嗦, 卻是瞬間紅了眼眶。

他的手緊跟著收緊,拉扯著手中的淮序就丟下他二哥,向著被顏家修士攔下的數十人跑去。

為首正是胡奉與苟家雙子,他的狐朋狗友們帶著以朱藍詞為代表的學院數人,和小穀一起,飛快迎上來將他二人團團圍住。

噓寒問暖聲接連不斷,攪在一起誰也聽不清誰,但是那份實打實的關心與擔憂卻是絲毫不減的,落入顏月歌的耳朵,落入顏月歌的心。

他的身後,燕遂緊跟著將顏月灼推至他們近前,乾脆停了下來。

他二哥卻是直接抬手揮了下,示意燕遂繼續走便是,隻留下溫和間不減威懾的聲音遞到顏月歌耳邊道:“結束後來書房找我。”

顏月歌不由回過頭看去,他二哥就已經是留給他一個背影了。

雖然這話聽起來涼颼颼不像是什麼好事,他二哥卻是實打實將這段時間留給了他的朋友們。

顏月歌心底生出幾分暖意,正欲答話,就被身邊愈發密集的問題打斷,而視線中的二哥與燕大哥已經是走得愈發遠了。

算了,總歸會回去找他二哥的。

於是顏月歌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近前的朋友們身上,他有很多話想說,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眨巴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著搖頭道:“沒事沒事,我沒事,好著呢。”

周旋間,顏月歌的視線落在了人群中唯獨一言不發,隻是含淚望著他的小穀。

小穀是他穿過來後不久撿來的可憐小孩,那之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侍候,是個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他當初跑去搶走人魚時一點兒招呼沒跟小穀打,說沒讓孩子傷心那是不可能的,偏偏小穀此刻還是這樣一副神情看著他,更是讓顏月歌感到了淡淡的心虛。

已經對上了視線,顏月歌沒法在這種時候狠心移開,便乾脆道:“小穀彆哭啊,我這不回來了?”

哪知聞言,原還在小穀眼眶打轉的淚刷就流了下來,小穀抑不住的哭腔濃重,“少爺,你怎瘦成這樣了啊……”

聞言,顏月歌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由抬手摸了摸臉頰,又感覺摸著不準確改為捏了捏,在厚實的肉感中狐疑道:“沒有啊。”

見小穀哭聲愈大,甚至帶得麵前眾人中當場哭了一多半,顏月歌一急,扭頭就看向淮序,“沒有吧。”

當了好一會兒背景板的淮序這才將神遊的視線收回,僅是瞥了他一眼就看向了他們身側越哭越凶的小穀,淡聲問道:“你叫什麼?”

慵懶的聲線在紛雜的環境中卻是異常的清晰,瞬間將眾人一心撲在顏月歌身上的視線帶離,卻又在瞬間齊齊僵在了原地。

隻因聲線的主人高挑挺拔,一頭雪發襯著絕色的眉眼,抬眸間赤色如火燎原,讓人心跳都莫名空出一拍。

艶麗、美貌、天姿,等等形容在眾人腦海中閃過,帶來了一瞬間的齊齊怔忪。

但在下一瞬,這些怔忪的視線便就又齊齊落向了顏月歌。

還是最先回神的胡奉率先叫道:“等下,這位不會就是那誰吧?”

顏月歌聽得此言,久彆重逢的喜悅和不辭而彆的心虛登時後退,腰杆子都一下子挺直了,驕傲感刷刷上漲道:“都忘了介紹,這位是淮序,就是我帶走的人魚,他來跟我回家了。”

一瞬的寂靜,眾人麵上卻都毫不遮掩的流露出震驚,皆是彆彆扭扭跟淮序打了個招呼。

而後,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有一肚子問題,卻沒有人開頭。

仍是胡奉率先嚷出聲:“啊?這就把人拐回家了?”

人群之中,顏月歌刷就紅了臉,低著頭咬著嘴唇笑,半晌才應出一聲“嗯”,酸得胡奉心頭因著顏月歌平安歸來的感動都掉沒了大半。

有了胡奉開頭,眾人再度嘰嘰喳喳開始了新一輪的問題轟炸,似乎是因為顏月歌的親口承認,眾人很快就將問題轉移到了關於人魚的傳聞上。

人魚是不是當真滅族了?人魚都這麼好看嗎?人魚真的嗜血又強大嗎?前幾日一招打倒眾多修士的當真是這位人魚嗎?等等等等。

雖然大部分都是一胡二苟問的,但是看著其他人好奇的視線以及偶爾的附和,便就知道他們確實是好奇的。

因著強烈的八卦氣息,空氣中的哭腔和悲情味都在瞬間裡衝淡許多,讓顏月歌在熟悉中感到了心安。

但顏月歌隻是在成串的問題中保持著神秘兮兮的笑容,一句也沒有回應。

反而是在問題的間隙,趕忙拉著淮序介紹道:“這是小穀,跟我弟弟差不多,但是非常可靠哦。”

仍在格格不入抽噎著的小穀頷首應下,看向淮序的視線中卻帶著強烈的不滿,顯然已經把淮序當做了造成他家少爺辛苦奔逃憔悴枯瘦至此的元凶。

狹長的赤眸將小穀看過,卻並未看至眼底般淡淡略過,跟著顏月歌的介紹再看向了其他人。

“這是胡奉,朱藍詞和連和景,我們前幾天見過的。”

“這是苟正浩和苟正信,他們是雙生子,分不清的話二狗會笑,但是大狗會生氣哦。”

“這是……”

顏月歌一一介紹,對他們每個人都很是了解,言語間透露著明顯的喜愛與親近,是將他們認真當做了朋友對待的。

可是顏月歌不知道,淮序那雙低斂平靜的赤眸深處,已經緩慢卷起了陰沉的風暴。

在不自知的思緒末端,要更加、更加將顏月歌看緊看牢的執念生根發芽,以一種極為可怖的速度占據了淮序的心。

在顏月歌快速也全麵的介紹之中,淮序的視線已然在掠過眾人之後,落向了興衝衝的顏月歌。

畢竟是仔細向淮序介紹起自己的身邊人,顏月歌的興奮中摻雜了許許多多的私心與驕傲,一張臉整個紅撲撲的,明媚的笑容間淺淺的梨渦與尖尖的虎齒分外明顯。

晴好的陽光下,少年的臉仿佛都在發光,和著鼻尖上的淺痣,生動得虛無。

顏月歌一連串介紹完,刷就轉頭回來看向淮序,在淮序緊緊的注視著微怔一瞬,頓時笑容愈深,指著自己道:“這是顏月歌,即將在淮序的指導下成為最強。”

這個介紹倒是淮序沒有想到的,不覺眸底晦暗頓消,艶麗的眉眼間漸顯柔和,似是淺淺的笑意。

他點下了頭。

但顏月歌的損友們卻並不如此認為,一胡二苟當場就笑出了聲,瞬間收到了來自顏月歌的瞪視。

三人努力忍了笑,利落誇人有上進心,顯然已經是將顏月歌的脾性摸得熟悉。

果不其然顏月歌幾句就被哄好,哼唧幾聲扭頭又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我要回來了?還專門等在這裡?”

胡苟三人相互看看,仍是胡奉率先開口道:“還不是因為你瞎搞,本來那天你跟著藍詞一起回來多好,結果非要作妖讓我們回來了卻不見你人。”

顏月歌縮了縮脖子,倒是忘記還有這回事了。

二狗接著道:“然後我們著急啊,也沒見著藍詞,就想著去顏家找人,結果正撞見小穀和藍詞一塊兒出來,說是你二哥親自去抓你了,要來這裡等,這不一合計,我們就都來了。”

所以說來,這一幫人已經在這裡等了他將近三天了。

顏月歌心頭升起愧意,不覺眼熱道:“對不起哦。”

又說:“謝謝你們。”

氣氛好容易輕鬆起來,卻讓顏月歌這一句話攪合,當場又熱了幾人的眼。

眼見著顏月歌的眼眶愈發泛紅,胡苟三人中最是多愁善感的大狗最先繃不住,眼淚刷就流了下來。

這有了開頭,幾人也是再撐不住,一個接一個的開始掉眼淚,二狗、胡奉、最後是顏月歌。

胡苟三人更是圍上來拍拍他的肩道:“都是好兄弟,說些什麼話。”

語畢,顏月歌抬眼一看,四人就不由抱成了一團,一個比一個哭得大聲。

顏月歌卻在幾人哭泣的間隙突兀道:“你們哭得好醜啊。”

這讓氛圍瞬間變得滑稽,卻不妨礙胡苟三人一齊道:“閉嘴,你不也是。”

霎時,顏月歌笑出了聲,很快,笑聲連成了片,就連旁側再起的抽泣也是卡住,加入到了莫名的笑聲中。

哭哭笑笑的一群人中央,唯獨淮序低頭看著空落落的手一言不發,又在顏月歌突然噎了一下的笑聲閉上了眼睛,不自覺彎起了唇。

到底還是被同化了去。

第 75 章

若不是城門邊換班值守的顏家人過來, 見顏月歌居然還沒回家,一堆人堵在門邊又哭又笑一陣一陣,還是沒忍住上前將家中情況通了下氣, 這堆人不知道得圍到什麼時候才能散。

聽聞自家祖母嵐夫人都親自出山候著他了,顏月歌額頭瞬間就要冒出一層冷汗來,趕忙從眾人的圍堵中撤了出來,牽起淮序的手就匆匆往顏家趕去。

彆說顏月歌, 聽聞嵐夫人都專門從閉關中出來了,在場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再不敢耽擱顏月歌一點兒,儘是追在顏月歌身後催促著。

“你倒是再快點啊, 彆讓嵐夫人等急了。”

“天哪,我隻在傳聞中聽過嵐夫人的名號。”

“記著嵐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千萬彆做傻事啊。”

“……”

數不清的念叨追在他的身後,顏月歌本就茫然慌亂的大腦更覺慌亂。

不止他們沒有見過嵐夫人,這也即將是他第一次見嵐夫人啊。

書中並沒有涉及到顏家其他人的描寫, 他穿來後旁敲側擊的從其他人口中打探到一些, 說是這嵐夫人似乎已經靜養閉關數百年,隻在原主出生時特意去看過他一次,就再沒有出現過了。

此等大人物居然專門解除閉關出來等他,這可讓他該怎麼消受, 怎麼去應對啊。

據說嵐夫人性情溫和不喜紛爭, 所以或許可能大概, 應該不會刁難他吧。

顏月歌緊張得厲害,腳下步子越行越快, 不一會兒就無意間用上了身法。

他此番在外也並非一事無成,修為猛猛進階了不說, 本就靈活利落的身法更是被他練得出神入化。

隻不過片刻的工夫,除了胡苟三人尚且努力追在他身後,其他一眾的凡人已經是遠遠被落在了後頭,再追不上了。

又過一陣,就連胡苟三人也隻能看著顏月歌的背影,大喊放話道:“累死了,日後再聚!”

顏月歌甚至沒能聽到,被其牽在手中的淮序倒是回頭看了幾人一眼,目光淡淡略過,似是帶著炫耀與警告意味般,莫名讓人有些不爽。

片刻,大狗直接指著已經化為黑點的背影對另兩人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人魚其實是個黑的?”

胡奉“害”了一聲,“那可不,你們是不知道,之前我們遇到的時候,那家夥看我們的眼神那叫一個嚇人。”

二狗也是點點頭,“剛剛不也是嗎?我們一靠近十四,那人魚就盯過來了。”

“咦,真可怕。”

“不過可怕歸可怕,有他在十四身邊的話,應該也沒誰能傷到十四了吧。”

“反正我看十四挺樂在其中的,彆被人欺負了就好。”

“就十四那傻孩子,還真不好說。”

“你這話要是讓十四聽到了,彆怪人跟你急。”

“哈,不是人魚跟我急就行。”

“不行啊,你這就怕上了?”

“好意思說我,你們怕不怕就說吧。”

“……”

總歸也看不著顏月歌他們了,三人就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討論的內容也是越來越偏。

但他們最終還是達成了共識,即便人魚再可怕,顏家到底還有個顏月灼呢,相信顏十四吃不了虧。

——

另一邊的顏月歌很快就跑到顏家大門前,停下來與淮序對視一眼,再拉著人要往他二哥書房的方向衝,就聽他二哥的傳音落在了耳邊,讓他去祠堂。

到了祠堂還未進去,就讓守在門外的燕遂攔了下來,直接指了指與他相牽的淮序。

顏家規矩,外人不能進入祠堂。

顏月歌糾結一陣,還沒糾結出結果,就聽祠堂裡傳來了一道冷清的女聲。

“怎還不進?”

顏月歌心頭一跳,再抬頭看向淮序,淮序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慵懶神情,已經是主動鬆開了回握住他的手。

那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狹長赤眸朝著祠堂的方向瞥過一眼,似是示意讓他進去。

顏月歌定定心,用口型對淮序道:“等我。”

淮序點下了頭。

顏月歌這才鬆開淮序,深吸一口氣看向祠堂,應道:“來了。”

顏月歌過去進過一次祠堂,隻一進門,就被已然熄滅的無數魂燈震撼到說不出話,這一次也依然如此。

尚且長明的魂燈前,灰白發色的清瘦女子正背對而立,脊背挺拔,青鬆一般。

顏月歌微有些怔,腳步不由頓住一瞬,後知後覺趕忙行禮道:“祖母。”

又朝著女子的身後幾步之處的另一人道:“二哥。”

聽得他的聲音,靜立的女子緩緩轉身,抬手向他招了招,聲音和緩道:“來。”

顏月歌這才抬頭,小心翼翼看向了上首的女子。

除卻灰白的發絲之外,女子身上再無丁點兒歲月的痕跡,仍如正青年時般,麵容清麗,帶著隱隱顯露的威嚴神色。

顏月歌不敢造次,低聲應下趕忙走了過去,心中愈發忐忑,嵐夫人卻溫柔拉過了他的手,一如家中長輩般輕聲道:“小寶當真是長大了,都快要認不出了。”

顏月歌不由彎彎唇角,畢竟過去沒有見過也沒有過接觸,沒法說些什麼俏皮話來圓場,隻能乖巧的笑著。

嵐夫人見著他這樣子,不免生出幾分笑意,又道:“你在外麵的事我都從你二哥口中聽到了,這一路也是難為了你,總之平安回來就好。”

沒有絲毫責怪與訓斥的意思。

這讓顏月歌不由有些發懵,他這一路可是沒少惹麻煩,就算顏家自始至終都在儘全力支持著他,也很難說沒有半句怨言才是吧。

尤其他這位總是閉關不出的祖母大人都親自來見他了,卻隻是為了確認他的平安?

顏月歌早就做好了乖乖聽訓絕不反駁的準備,這輕飄飄給他揭過去,反而更是讓他本就發虛的心裡感覺毛毛的。

這讓顏月歌感覺很不自在,反而主動道:“可是我給顏家惹了許多麻煩。”

嵐夫人緩緩搖了搖頭,“不,你做得很好,這才是我們顏家應該做的事。”

顏月歌更是茫然,對上嵐夫人那雙恬靜溫柔的眼睛,不自覺眨了眨。

嵐夫人彎了彎唇角,放下了顏月歌的手,轉身看向了那一層層高聳排列的灰暗魂燈。

她抬手,細瘦的指尖撫上一盞熄滅已久的魂燈,“我們當年犯了很大的錯,害了許多無辜的性命,也害了諸多顏家子嗣,但我們沒有勇氣去贖罪,隻是被動的承受著天罰,可是天罰沒有止步在我們身上……”

顏月歌看到,那盞魂燈屬於顏月青,屬於他的大姐。

若是說屬於顏家的天罰,他能夠想到的,恐怕也隻有子嗣難繼隕落頻發的怪象了。

恰,顏月青是最先隕落的,也是最不應該隕落的,顏家曆來最具天賦的嬌子。

顏月歌想,這一定是那個錯誤造成的後果,可是對於那個錯誤,他在瞬間生出許多好奇,卻感覺此刻怎麼都不是合適的發問時機。

嵐夫人目光久久落在那盞魂燈上,逸散出分明的悲傷,卻在開口時多了幾分堅定道:“多虧了小寶,讓我回想起什麼是對的事,什麼是應該做的事。”

顏月歌愣了一瞬。

嵐夫人卻沒有停止,“人魚確實不應該被滅族,強大確實不應該被算計,顏家也應該在數百年後,堅定一回了。”

嵐夫人回過頭,“所以小寶,你就隻管去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隱隱的,顏月歌好像從嵐夫人的話中聽出了許多,卻紛亂不成形狀,讓他沒辦法理清。

但最終,他還是點下了頭。

就算沒有很懂內在的原因與邏輯,但是說到底,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不是嗎?

隻是嵐夫人的身體狀況似乎非常的糟糕,沒多跟他聊幾句便就打算離開祠堂,臨走前卻頓了片刻問道:“你可曾見過你祖父?”

顏月歌搖了搖頭,應道:“沒有,他不肯見我。”

與嵐夫人相似,顏月歌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那位顏家名義上的掌權人,顏家的當家家主。

但是祖父身體安康無恙,隻是沉悶的將自己鎖在院子裡,大都不肯見人罷了。

顏月歌也曾試著去敲過門,隻從中聽了一聲猶如歎息般的“小寶啊”,而後就任憑他怎麼敲門呼喊都沒有回應了。

修仙界奇怪的人多了,顏月歌便就隻能將他祖父也歸結到那一類人中,此後便再沒有去打擾過。

而在此時,他聽到嵐夫人歎了口氣,很輕很輕,片刻又對他道:“之後帶著淮序去見見他吧,他會很高興的。”

顏月歌眨眨眼,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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