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寶還貼心的隔一段就燒著一個火把,微乎其微的照亮了幽暗的地宮。
不過,在地宮的最深處,鎮守著神器的房間之外, 過道中卻是顯眼的明亮。
重物拋砸聲仍在不斷響起,儘數無視了遍布房間的重重陣法與結界, 一塊又一塊落入其中。
房間之內,於市場上不常見到的巨大靈石已是幾乎堆滿了這個並不能說是多大的房間, 隻留一條從門口正正通向石台的道路,以及邊上尚未觸頂的一小截。
越是如此, 就越是難以準確將靈石丟入空隙,可幾乎是純靠手力,顏月歌也是將其一塊一塊丟得準確, 一點兒沒有浪費空間。
他的身後, 將手肘搭在池壁支著臉的淮序突然道:“小寶準頭也好。”
瞬間,那道本就洋溢著快樂的背影瞬間又是更加快樂了幾分,都要看到搖出殘影的小狗尾巴了。
顏月歌當即轉過頭來,一張漂亮的小臉笑得明媚, 又掏出一大塊靈石舉起來道:“那我得給淮序看點高難度的。”
淮序直接點下了頭。
顏月歌的小狗尾巴搖得愈歡, 帶著更深的笑容回過頭去, 讓開一步留給淮序更多的視野範圍,猛地一個用力就將手中的靈石扔了出去。
砰的一聲, 本已經快與房頂嚴絲合縫的靈石堆上,硬生生被他丟出的靈石往裡砸了進去, 徹徹底底與房頂嚴絲合縫,再不留任何空隙。
淮序看得認真,當場對著已是在翹鼻子的顏月歌誇道:“確實厲害。”
顏月歌努力繃了半天的笑容當場破功,身後那著實令人懷疑是否存在的尾巴都轉成了螺旋狀,馬上就要帶著顏月歌升空。
但哪裡還需要一根螺旋的尾巴,他的心早就飛到了天上去,飄得不行。
截止目前,他已經聽淮序誇了他好多條,每一條都格外懇切,讓本就對淮序毫無抵抗力的顏月歌更是深陷得明明白白。
當然,一切的起因還得是顏月歌問向淮序的那句“能不能再誇一句”,淮序也是一點兒沒含糊,劈裡啪啦就開始細數他的優點,很是讓他受寵若驚。
他確實沒想到,那個總是懶散倚在他肩頭的淮序,那個總是隨性躺在水中的淮序,那個極儘美麗的淮序會將自己,深深看入眼中。
在淮序的口中,他鼻尖的淺痣笑起來會更好看,他睡覺時閉起的眼睫看起來很乖,他力氣很大,他性情直爽……他、他準頭很好。
天知道顏月歌一句接著一句的聽到現在,內心是多麼的羞澀又是多麼的開心。
他並未扭捏否認任何一條,他隻是在淮序淺淡也慵懶的嗓音中,帶著更加絢爛的笑容肯定了一次又一次。
他說:“是嗎?我都不知道。”
他說:“我好開心。”
他也說:“能夠從淮序眼中看到我自己,我真的好開心。”
這個時候,他心頭那份獨獨因為自己被淮序誇了而產生的歡喜與羞澀已是被擠到了後頭,隻讓他留下了對現狀的欣喜。
這真的會讓他覺得,淮序一點兒不像是麵上那般的冷漠與淡然,那顆包裹在淡漠之下的心,分明已是隨著他一路走來,走向了人間。
從此,淮序不再是世間最後的一條人魚,他成為了芸芸眾生的一份子。
所以即使此刻淮序明明誇的是他,聽在顏月歌的耳中,那也都是淮序對自身的肯定,足夠讓他產生超出正常範圍的快樂。
顏月歌飛快在淮序“確實厲害”的誇讚聲中又扔出幾塊靈石,徹底將原本空空蕩蕩的房間填滿擠實,便就急急拍拍手,轉身朝著淮序走去。
淮序這會兒正看著被顏月歌堆得擁擠的房間,突然想起了自己被顏月歌劫走時那個法寶製成的水球,那其中也是被顏月歌飛快堆滿了靈石,同樣毫無空隙。
或許顏月歌早已在淮序的麵前展露出了異於常人的投擲天賦與堆砌天賦,隻是那時的淮序不曾注意。
不過,如果沒有顏月歌突然亮著一雙眼睛求誇誇,淮序或許也不會想到,對麵前這個莽撞也意氣風發的少年,自己居然能數出這麼多優點吧。
赤色的眸底攪得很深,似是有什麼東西開始漸起波瀾,任由淮序壓製數次也未能成功壓製。
淮序到底眨下了眼睫,抬眸看向了已是幾步走到自己身前的顏月歌。
顏月歌的眼睛仍是亮晶晶的,他迎上了淮序的視線,飛快道:“我也可以誇淮序嗎?”
尖尖的小虎牙怎麼也藏不住,和著淺淺的梨渦,是帶著略顯羞澀也激動不已的明朗笑容。
卻在強烈也清晰的,攪動著淮序的心底的波瀾。
下意識的,淮序搖了搖頭。
淮序的反應實在太過乾脆也太過突兀,可以說是顏月歌在淮序身上看到過的最不留情的拒絕,身後螺旋槳般的小狗尾巴都一下子停止了搖動,整個人都懵了。
在感到失落之前,他的腦子卡了殼,瞬間好像連怎麼說話都忘記了。
莫非,前麵他的感知都是錯誤的?
莫非淮序並沒有走入人間,仍是那條世間僅存的人魚嗎?
挫敗感摻著憐惜當即襲來,顏月歌現在是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能這樣,眼下的局麵並非意味著終結,他還有機會的。
他的眼神瞬間裡幾度的變化,卻最終繞過空白慌張挫敗憐惜,定格在了堅定。
淮序的視線並未有一刻離開過顏月歌,心底愈發翻湧的情緒莫名在此刻跟著定格,他不由眨下了眼睛,終是先一步開口道:“小寶平日已經誇得夠多了,無需重複。”
聞言,顏月歌麵上才跟著眼神都堅定起來的神情都一下子僵住,片刻才多少緩過勁來,飛快眨了眨眼,麵上笑容都重新輕快了起來。
原來是誤會,他看淮序那麼堅決,還以為這件事是徹底涼了呢。
不過既然是誤會的話,那他可就要放鬆了。
顏月歌搗蒜似的點了點頭,當即回到了平日裡的樣子順口道:“有淮序在我身邊,我真的很安心。”
片刻的停頓之後,淮序點下了頭,他的心也終於在數次的壓製之後,漸漸歸於了平靜。
沒錯,就像平日裡那樣……
——
雖地底世界沒有日月,看不出時間的流逝,可因為有聚星鐲在手,顏月歌愣是掐著秒數到了第二日正午十二點。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帶著身周儘數充能完畢隨時可以發動的數個法寶,抱著跟他一起防護做全的淮序,提步就衝入了堆滿靈石的房間。
目不斜視衝到房間正中的石台,毫不猶豫一把掀開台上的寶盒,便再乾脆利落轉身,打開了儲物袋將早已轉移好的靈石不要錢似的往外撒。
果然不出所料,久經封存的殘缺魅陣圖一經現世,便就不要命的瘋狂汲取周圍的靈力,滿屋的靈石登時乾涸,瞬間攪起了有形的靈力漩渦。
更是帶著要將世間萬物都一並吸入碾碎的氣勢,駭人景象直接衝出地宮衝出斷情闕,於絕日宗上空形成了恐怖的靈力風暴。
風暴範圍波及甚廣,內城瞬間全部淪陷,修為稍有不精的修士轉眼就被卷走,就連距離潛和城近百裡的城鎮都似是能感受到靈力抽離的罡風。
這種情況之下,就算提前鋪就的靈石給顏月歌爭取了一瞬的空白,也是讓他才剛轉身就再邁不動一步。
若非他提前準備的重重法寶頑強將他釘死在原地,這種距離之下,他絕無可能挺住一秒。
手中儲物袋的靈石甚至不及倒出就被吸走,眨眼間幾乎已經要清空近半。
顏月歌完全無力顧及,他連眼睛都睜不開,隻是拚命將淮序抱得更緊,將姿態伏得更低,不斷催促著自身的靈力沒入淮序體內,儘可能為其構架出一個更加安全的防護。
可在愈顯狂暴的靈力漩渦之下,數道法寶再難護得周全,強橫的風隻瞬間便擊向了顏月歌,扯下了顏月歌耳上剛剛結痂的小小疤痕,逼得血液滲出。
淮序卻並未閉上眼睛,他看著少年人咬牙堅持而不由皺起的臉,心底又一次泛起了漣漪。
他轉目,看向了少年滲血的耳。
明明,他都已經將血止住了的。
淮序不由啟唇呼出了一團淡淡的氣息,化為護盾,落在了少年的耳。
而後,淮序視線再轉,落向了後方的石台。
顏月歌快撐不下去了,不管是靈力也好,靈石也罷,他會被那方卷軸撕碎的。
環在顏月歌頸間的鋒利指爪緩緩抬起,淮序已是決定動作。
可就在此時,顏月歌突然向前走出了一步。
他開口,聲音卻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往外漏,他說:“快結束了,老婆再忍忍。”
與此同時,無相沙隨心而動,順著洶湧的靈力漩渦侵入到魅陣圖圖麵,一顆顆細細的沙粒沿著魅陣圖那轉瞬縮小至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缺損處,飛快進行了補足。
最後一粒沙填補融入魅陣圖的一瞬,顏月歌脫力向後墜去,但同時,靈力的漩渦與風暴停止了。
顏月歌瞬間撞在身後的石台,但大抵是靈力漩渦的風尚未完全消散,本以為會狠狠撞上去,卻不想幾乎是軟軟撞上去的。
但這並不重要,就算狠狠撞上一下也不當緊,隻要他沒有在風暴中被卷入魅陣圖就沒事。
他剛才脫力後仰的那一下才真真是讓人心如死灰,再差一點他就要把懷中的淮序扔出去了。
這種時候拚的就是時間,能晚一秒結果都可能完全不同。
還好,他們趕上了最後的時刻。
他抱著淮序的手收得更緊,已完全是失而複得的心態,眼眶都不由紅了幾分,一時卻沒敢看向淮序。
淮序此刻已是收手撤走了墊在顏月歌身後的靈力,靜靜將手攬在了他的頸間,好整以暇看向了他,等待著他的焦急確認。
但沒想到率先等來了顏月歌逃出生天後的怔忪與害怕。
長長的眼睫起落間,赤色的眸底閃過了一絲彆樣的情愫。
他不禁收緊了胳膊,攬著顏月歌的脖頸靠向自己,將顏月歌的腦袋連帶著泛紅的眼圈擁入胸膛。
他抬手,輕輕撫在顏月歌的頭頂,輕聲道:“沒事了,你沒事,我也沒事,神器、神器應該也沒事。”
顏月歌本還因為突然被淮序抱住有些不知所措,現下聽到了淮序的聲音,聽到了淮序的話語,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沉重的心情當即煙消雲散。
他伸手回抱在淮序的腰,感受著懷抱中微涼的氣息,嗅著淮序身上淡淡的清香,聽著耳畔強勁有力的心跳,不覺開口道:“嗯,都沒事。”
耳畔嘈雜聲愈發明顯,晴朗的陽光卻是穿過深深的坑道,落在了緊緊相擁的兩人。
溫暖分明。
舒服得讓人想要當場睡過去。
不對!
顏月歌猛地一個驚醒,趕忙從淮序的懷裡掙脫出來,抬頭一看,果然魅陣圖卷起的風暴已是打通地宮打通斷情闕,就連潛和城上空濃鬱的鬼氣與陰雲都被打通。
視線中隻剩清濯映著刺目陽光的天空,四麵八方趕來的修士氣息已是分明。
顏月歌都不需要去確認聚星鐲,他猛地扛著淮序站起,伸手就抓起寶盒中歸於平靜的神器魅陣圖,急匆匆道:“看來我們又要走了。”
靈石耗空,靈力耗空,他們的處境不容樂觀。
但,神器此刻完全是飽足的狀態,他們又怎會不樂觀呢?
在顏月歌的堅定視線中,淮序點下了頭。
第 57 章
世間共存九大神器, 但細細劃分,其實是三大神器六大秘寶,紫虛蓮花魅陣圖便是六大秘寶之一。
可即使是稍稍遜色於三大神器, 秘寶的強大依然不容小覷。
神器無限度補足自己而產生的靈力風暴已是在潛和城中掀起了巨大的風浪,內城包括絕日宗舊址在內,儘是被清掃一空。
厲鬼隻對生人反應,幾乎是任由靈力的風暴將他們卷起撕碎, 亦或隨之風暴進入魅陣圖,成為魅陣圖的一份子。
而進入潛和城的修士就沒一個是反應遲鈍的, 他們的強大足以讓他們瞬間察覺不對開始閃避,但前提是可以避開。
一場風暴下來, 修士殞命數餘,損耗無數, 越是靠近絕日宗就越是損耗嚴重,甚至無力再戰的都有不少。
可即便是這種情況,風暴驟停後, 圍攏而來的修士也並不會減少絲毫。
風暴的席卷確實駭然, 但也確實更多地清掃了密密麻麻又棘手的厲鬼鬼患,而且那風暴的氣息,絕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寶物出世了。
眾人進入潛和城的目的都是為了那件可能存在於絕日宗的神器,這種時候就不可能退縮。
修士們蜂擁而至, 轉眼便就看到了絕日宗後山處深深的大坑, 以及坑底避無可避, 迎著日光抱著人魚警惕望向四周的顏月歌。
他們的靈力已是消耗殆儘,再無一點兒餘量去隱藏他們的身份, 包括他們身後卷軸半開明顯已是認主的神器紫虛蓮花魅陣圖。
任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裡讓他們看到人魚與神器與顏家人的組合,一雙雙貪婪的眼睛緊緊盯來, 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神器製造的動靜太大,各個勢力的強者皆是瞬間襲至,眨眼間在場已有不下於十個勢力。
顏月歌雖弱,手中的神器卻是傳說中最強的九大神器之一,不是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中的幾個人可以對付的。
率先上手爭搶,大概率是在給後來者做嫁衣。
即使沒有任何一人動作,各個勢力的修士視線流轉間,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無聲的戰火迅速蔓延,最先沉不住氣的,卻是最早進入潛和城,便也是風暴發生時距離絕日宗最近的破地宗。
他們因此減員最多,此刻隻餘一位長老和一位大弟子尚有戰力。
現今的局麵不可避免會發展成混戰,屆時他們便幾乎再無機會,隻能在此時拚上一把。
那位看著賊眉鼠眼的長老當即開口道:“原是顏家的十四公子,你小時候伯伯還抱過你呢,你二人此刻形勢危急,不如跟伯伯走,伯伯保護你們。”
然而,甚至不等顏月歌忒出一口,就另有一女子大笑一聲道:“哈,臭不要臉,少跟人家套近乎,誰不知道你破地宗在顏十四周歲誕辰當眾甩臉子,顏家人真是瘋了才敢把人給你們抱。”
這事兒並非什麼秘密,甚至當初鬨得還挺大,在場勢力沒一個不知道的。
那位長老臉色驟變,惡毒的視線當即就掃向了那女子,卻見其是玄冥府的人,有足夠實力與資本與他破地宗叫板。
那位長老並未放棄,玄冥府惹不起便就刷地掃向四周,意欲將麵帶嘲笑之意的勢力一一記下,卻看跟著嘲笑的沒幾個,大都是神色陰沉的。
隻一眼,那位長老就看出其中要麼是在當初站隊了破地宗,要麼是同樣做過明明白白和顏家作對的事。
不愧是老狐狸,這話一出,誰還敢光明正大的跟顏月歌套近乎。
無聲的視線戰場再度掃過一輪,最終如數落向了坑底的顏月歌。
顏月歌就好像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般,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圓,要多警惕有多警惕。
這裡沒有負責追捕他的那些熟麵孔,論實力卻個個堪比那些熟麵孔,這麼多人的情況下,他根本跑不掉一點兒。
但顏月歌也仍是沒有動作。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動用魅陣圖,畢竟他此刻靈力全無,根本無法控製魅陣圖的攻擊範圍。
外人看著以為是魅陣圖對他認了主,可他知道,若非有著他身上全部的靈石以及無相沙對神器的修補,多少引得了魅陣圖的青睞,毫無靈力的他此刻恐怕就連魅陣圖的卷軸都打不開。
他怕他一聲令下,魅陣圖連帶著他與淮序都卷入攻擊的陣營。
所以,他此刻正在與眾多勢力的對峙中瘋狂補足體內的靈力。
在發展到一擁而上的混戰前,這些勢力尚還會在狀似平靜的眼神戰中相互拉攏分配利益,隻要他體內的靈力能在這段時間裡多上一分,他對魅陣圖的控製便就能更有把握一分。
饒是說得輕鬆,顏月歌此刻的壓力也是格外的大,就算用魅陣圖將眾人的攻擊擋下,他也得動用千裡珠才有可能帶著淮序徹底逃離。
沒有餘量去發動影日密抄的情況下,注入到千裡珠中的靈力一定得足夠多才行,怎麼看都不像是這短短片刻的喘息可以讓他做到的。
眼神的戰爭並不花費時間,各個勢力轉眼就開始第一輪談判,可就在這時,又有大批勢力從外城趕來,當即加入了這場結盟與否的爭奪戰中。
下一瞬,卻是飛來數個顏家人落在了大坑邊緣。
為首之人朝坑中一看,當場就懵了一瞬,眉宇登時蹙起道:“小寶,你怎在此地?”
顏月歌的視線尚在另一處,聞言隻覺聽著熟悉趕忙轉過來一看,也是當場就懵了,“大、大伯?”
這個可不是破地宗那個所謂的“伯伯”,切實是顏月歌的親大伯,看著三四十歲的青年樣貌,劍眉星目,樣貌堂堂。
再往後看,個個都是熟悉麵孔,儘是他顏家有名有姓的大能。
他知道提醒過後,他二哥會對顏家的未來更加上心,當初在城外時也想到了飛舟之中恐怕儘是些厲害人物,但是著實沒想到,居然厲害到這種程度了啊。
這讓他不及慌張縮脖子,就率先笑出了聲,有這隊人馬幫他,他還怕跑不掉?
可與他的開心不同,顏家眾人轉眼就看到了顏月歌身後的神器與肩上的人魚,頓時隻覺一陣頭大。
他們小寶還真是、能耐啊。
被他顏家人拿到了是好事沒錯,可這麼大張旗鼓的情況下,要想在這麼多勢力的眼皮子底下周全離開恐怕絕非易事。
這不眾多勢力才不希望顏家幾人護到顏月歌身前,瞬間重重圍了上來,顏家幾人也都沒有猶豫沒有廢話,儘數舉起了武器。
顏家大伯出口道:“小寶躲好,彆讓人鑽了空子,大伯馬上來。”
前時湧動的眼神戰爭一瞬間的停滯,寧家一人出口道:“何必如此防人,大家都知道顏十四是你顏家最後的子嗣,多重要啊,我們不會傷害他的。”
顏家大伯也不慣著,當即懟道:“是不是最後不勞諸位費心,但想打我顏家神器的主意,不如擔心一下自個兒的脖子。”
顏月歌承認,這話帥到他了。
但這話同時也引發了眾人的不滿,不知從何而起一聲“好大的口氣”,混戰便就開始了。
在場幾個顏家人皆是實力強橫,就算一時半刻被纏住沒法來支援顏月歌也用不著擔心,可即使他們甚至一並攔住了諸多向坑中衝去的修士,數人也難擋數百人。
空隙之中,轉眼就衝出十餘人殺向顏月歌。
顏月歌眼睜睜看著修士未至殺招已來,隻能扛著肩頭的淮序咬牙就往邊上跑。
淮序的視線落向身後,緊隨的術法登時偏移,眼瞧著就要平白撞向一側,上首顏家大伯毫不知情,急急在眾多修士的攻擊空隙中出手阻攔,砰一聲將其徹底炸在了顏月歌的身後。
衝擊波推著顏月歌跑得更快,身後的攻擊卻是愈密,也是愈發近了身。
長劍破空聲突然傳來,顏月歌腳步一轉趕忙衝向一側,就見鋒利的劍刃自身側劃出,一擊不成又去挑他背後的魅陣圖。
顏月歌驚慌躲過,渾然不知淮序的視線已如出鞘的劍,在他的拚命狂奔中數次擋下了密如雨點的攻擊。
但,顏月歌以為是天上的大伯等人出手,攻擊的修士也以為是天上的顏家人出手,竟都沒能懷疑到柔弱被扛在肩頭的人魚淮序身上。
這樣的情況並沒能持續多久,顏月歌緊接著一個轉身就發現自己已是被徹底包圍,連頭頂都守著數個修士。
顏月歌當即刹住腳步,不由將懷中的魚尾抱得更緊,視線一掃就開始挑撥離間道:“你們都不是一家的,拿到神器又該如何分配?”
一人年輕,口快道:“用不著你管,把神器和人魚都交出來。”
顏月歌在重重圍堵中努力周旋,借著空中顏家一眾間或的支援在無法徹底圍嚴的包圍圈中強撐,嘴皮子卻是快道:“看來你們隻是為了圍住我才姑且達成了合作,都不敢上前來拿神器和人魚,是怕轉瞬變成眾矢之的?”
無人應他,但視線都凶狠,更有人直接戳出一劍道:“閉嘴。”
顏月歌才不閉嘴,他拚命扭身躲過,繼續道:“所以你們也都知道能不能在最終拿到全憑實力,可是實力的強弱你們都各自清楚。
尤其是你,你比他們都弱吧,你家宗門也沒多強,想必是被許諾了什麼好處,可是那些好處,當真能比得上一件神器嗎?若是有神器在手,破地宗就得給你家讓位置,日後你我勢力平起平坐,才不需要再看誰家臉色。
還是你想看到哪家甚至不如你們的勢力拿到神器,搖身一變成為三宗之一或是四家之一,繼續壓你們一頭,日後再有什麼好東西也通過什麼好處讓你家自願放棄,永遠不讓你們翻身?”
他的語速太快,身法也意外靈活,逼至眼前的數道攻擊都沒能攔住,一圈人神色都不好看。
尤其被顏月歌指名點出的那人,麵上神色更是產生了動搖。
幾人的視線瞬間開始了變化與流轉,顯然都有著各自的盤算與算計,指向他的攻擊卻並未退出一毫。
顏月歌不敢造次,匆匆抬頭向上看了一眼,揪鬥在顏家幾人身周的修士仍在找準機會往他這邊衝,沒有一個願意纏在顏家人身邊,與神器失之交臂的。
甚至已經有人衝過了防線,提劍就往圍在他周邊的修士身上砍,十足的野心勃勃。
混戰打響也不過是幾個呼吸前的事情,可是顏月歌已經沒法再支撐,趁著突然的變動,顏月歌刷地扯開魅陣圖,催動著體內微末聚起的丁點兒靈力,將魅陣圖對準了身前的修士。
他特意避開了顏家幾人的所在,飛快轉了個圈又將魅陣圖舉到頭頂一掃。
下一瞬,靈力耗儘,但被掃到的修士也是儘數僵直原地,神魂已入魅陣圖陷入了強力的幻境。
顏月歌看著身周再沒一個能動的,再一看顏家幾人身邊已經有人察覺,大喊一聲登時就帶幾人又要衝來。
再被圍一次那還得了,顏月歌趕忙卷吧卷吧把魅陣圖收入芥子,又摸出影日密抄和千裡珠兩件套,飛快抱著淮序擠出眾多修士的包圍圈,朝著瞬間拖住了來人的顏家一行嚷道:“大伯——借點靈石——”
顏月歌喊得大聲,眼睛緊緊盯著上方,生怕錯過一點情況。
可饒是如此,他也沒看到怎麼突然了一下,就一齊從各處飛出了數個儲物袋。
又有修士欲攔,被顏家幾人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眼睜睜看著數個儲物袋一個不落落在了顏月歌手中。
顏月歌也不遲疑,趕忙打開一個抓起靈石就用,一邊躲著追來的修士,一邊往千裡珠中可勁兒注入靈力。
很快,他停下了動作,借著千裡珠發動產生的屏障抬頭,再大聲嚷道:“神器在我手上,有本事就來追我——”
眾多修士齊齊向他看來,他甚至看到了混在人群中戴著麵具幫顏家人攔修士的周城。
他並未停留,收回視線看向淮序,淺淺露出了笑容。
淮序隻是將他攬緊,眨下了赤眸。
第 58 章
四季江山千裡意動珠曾一度被稱為最無用的高階法寶。
它的傳送位置隨機, 消耗靈力巨大,在當今飛行法術法寶、傳送符陣無比成熟的前提下,當真可以說是沒什麼作用。
但, 正因為千裡珠傳送位置隨機,傳送點位無法被預知被破解,甚至在發動過程中形成的靈力壁障同樣至今無法被人突破。
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千裡珠就是一件極其好用的逃命法寶。
再配合影日密抄的話, 那就更是來無影去無蹤了。
顏月歌便就是反複這般操作,支撐他數次躲過危機, 一路逃到了如今。
可就在今天,千裡珠的缺陷終於還是化為實物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甫一落地, 洶湧的海水便就四麵八方裹挾而來,狠狠灌入了他的鼻腔口齒。
窒息隻在一瞬間, 沉重的記憶登時突破枷鎖,將顏月歌整個淹沒。
寒冷、恐懼、痛苦一並襲來,理智也在瞬間潰散。
懷中緊抱的魚尾當即脫手, 他徒勞睜大眼睛, 卻怎麼也尋不到一絲的光明。
可下一瞬,脫手的魚尾倏地擺動轉向,在海水中劃了個圈遊至他的眼前,雪色的長發亮眼如光, 幽深的赤眸對上了他的眼睛。
纖長的手臂攬在他的腰身, 強勁的尾猛地甩動, 迅速帶著他向上遊去。
海水太深太廣,饒是無形的靈力瞬間隔去湧入口鼻的海水, 阻去極速上升帶來的壓力,顏月歌仍是幾度昏沉, 卻始終睜大眼睛緊緊盯著淮序的臉,不曾移開一瞬。
他好像是清醒的,可那雙總是亮晶晶的桃花眼,此刻卻並無一絲光亮。
他的意識似乎沉入了海底。
淮序並未有片刻的停歇,漆黑的長尾奮力擺動,不斷向上、向上、再向上。
直到突破水麵,熾熱的陽光瞬間灑落身周,努力驅散海水的寒。
淮序這才趕忙看向顏月歌,不由急切喚道:“小寶……”
顏月歌此刻仍是呆滯,眸中卻終於聚起星點的亮意,不及在淮序麵上聚焦,便已是起了猛烈的咳,當即捂著嘴朝向了一旁。
少年人單薄的身子在咳聲中抖得像篩,即便是淮序也無法控製,隻能將懷中的顏月歌稍稍帶離,留給了他喘息的餘地,卻將他攬得更緊。
他們被千裡珠傳送到了廣闊的深海,舉目絲毫沒有陸地的痕跡,簡直就是獨屬於顏月歌的地獄。
很快,顏月歌咳聲漸淺,卻是瞬間抬頭看向了淮序,抑著嗓間的癢意與發脹的大腦,掙紮出聲道:“海、海水……”
說著,已是反手去抱淮序的腰,綿軟無力的手努力要將淮序推到水麵上去。
明明自己都不會遊泳,還那麼畏水。
已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淮序眸底思緒紛亂,攬在顏月歌腰間的手卻是將他扣得更近更緊,絲毫沒有留出顏月歌施力的空間,他說:“不要緊,隻這一會兒,不要緊的。”
顏月歌此時的大腦完全不當事,儘管身體的記憶仍在堅持不肯鬆手,卻因為同樣下意識對淮序的信任,一點點鬆懈了氣力。
“你、是不是曾救過我?”
突然的,顏月歌這樣發問。
因為前時的落水與咳,顏月歌的臉看起來微有些紅,尤其眼圈,尚還泛著淺淺的淚花,和著他此刻的忐忑與茫然,一張小臉看起來屬實是我見猶憐。
即便擁有著絕對樂觀的強大心臟與為人稱道的絕世勇氣,顏月歌到底是一個小小、小小的少年啊。
可淮序還沒有回答,顏月歌眼中就已是蓄起了一滴淚,將落未落,綴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綴在那雙纖長的濃密眼睫。
顏月歌揚起了笑容,“我早該想到的,夢中那無數次將我救出水麵的光,分明就是你呀。”
豆大的淚珠終於滑落,他歡喜,他慶幸,他終於明白,淮序是真的一次又一次,踐行了保護他的承諾。
從長樂水境最初的落水,到之後每一次的近水,直到現在,將他帶離深深的海底,一同他封存心底的恐懼。
或許他早已不是那個在遺產紛爭中獨自殞命的孩子,在這個世界,即便他帶走了世間僅存的唯一一條人魚,並且意欲將其放歸,顏家所有人也還是會堅定站在他的身後,作為他的後盾。
而那讓他永彆熟悉世界的一推,淮序一次次將他拉起來了。
赤色的眸緊緊注視著他,淮序並未否認,隻道:“沒事了。”
顏月歌瞬間鼻頭一酸,強忍著淚意脫口道:“謝謝你。”
他眼中的情緒太過複雜,笑容不是笑容,泛紅的眼圈也並無淚花。
他像是一隻被人摔落,馬上就要跌至地麵的琉璃花瓶,距離破碎僅僅一步之遙。
但他迫使花瓶停在了接觸地麵前的一瞬,那個讓他不願去提不願去想,久壓心底,隻能在水潮漫灌的窒息感中掙紮與痛苦的記憶,無聲地釋放了出來。
並非釋懷,卻終於,與過往和解。
顏月歌看著淮序的眼睛,不由再道:“謝謝。”
混沌感漸漸褪去,少年眼中的清明一點點重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回到了往日裡總是亮晶晶的模樣。
花瓶大抵是不會碎了,可卻有一道厚厚、厚厚的屏障,無形擋在了淮序的麵前,隨著顏月歌注視著他的那雙顫動的睫愈發深厚。
似乎絲毫沒有留給淮序打破的機會與可能。
這讓淮序愈發煩躁,明明在廣闊的海麵之上,他與他的距離是世間最為貼近的距離,顏月歌溫熱的體溫也被他牢牢鎖死在臂彎。
可為什麼,淮序就是覺得顏月歌在離他而去,甚至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是他們的關係,還不夠近嗎?
下一刻,淮序的手落在了顏月歌的腦後,將他按向了自己。
那是一個、吻。
凶猛落下,咬上顏月歌的唇,帶著難明的情緒研磨撕咬,像是要將他吞吃入腹。
脆弱的唇哪能經得起這樣摧殘,顏月歌當即吃痛,可還不等他有所表露,那個吻複又變得溫柔。
輕輕撬開他的牙齒,勾起綿軟的舌,繾綣不已。
顏月歌心口的守宮砂早已亮起,大亮特亮,強力的禁製掀起巨大的風意欲將淮序推離,卻似是投石入海,不起波瀾。
淮序隻會將他抱得更緊。
至於顏月歌,他的呼吸已經停滯,他的大腦再一次陷入混沌,蒸騰的熱意與狂暴的心跳在守宮砂的作用下一波又一波偃旗息鼓,卻也一波又一波重新升起。
守宮砂真正來到了失控邊緣。
海風很輕,陽光很好,遠洋的海鳥掠過頭頂,和著風、和著海浪,卷起了世間最為動聽的安寧與祥和。
卻抵不過顏月歌耳膜間澎湃的心跳與空白的世界。
良久,在他失去意識的前夕,淮序終於放開了他。
赤色的眸淺淺擦過滿是晶亮水痕與紅腫咬痕的唇,最終對上了那雙不知所措的眼。
短暫的缺氧引起了顏月歌不受控的喘息,濕漉漉的眼睛飛快眨下,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可他們尚在海麵,無論他如何躲避,他此刻仍被攬在淮序的懷。
艱難存活的守宮砂卻再頑強亮了一瞬,迅速壓下了他那幾欲爆炸的心跳。
頭腦與心臟的冷靜已不足以帶給他一份平常心,他很快認命,又將視線轉回,艱難發問道:“你、你在親我?”
赤色的眸底晦暗不明,淮序應道:“是。”
顏月歌的腦子早就已經跟不上現在的狀況,此刻也隻是機械問道:“為什麼?”
淮序垂下了眼睛,眼尾仍是微微上挑的形狀,愈發顯現出他的眼睛狹長艶麗,儘管在這種時候,也在吸引著顏月歌的注意力。
終於,淮序複又抬眸,應道:“我發現,我也不喜歡聽你說‘謝謝’。”
顏月歌本還在努力恢複運轉的大腦徹底陷入了空白,完全的空白。
守宮砂的強力作用早該讓他陷入昏迷,可如此強力的守宮砂都沒能奈何淮序分毫,淮序又怎會任由守宮砂奈何顏月歌分毫呢?
說實話,如果這會兒能夠昏迷過去或許能夠更加幸福,可現實卻並不會對他產生絲毫的憐憫。
空白的大腦之下,徒勞接受著信息的眼睛讓他看到淮序拈起了掛在他脖子上的千裡珠,又舉到他的麵前,說了些什麼。
淮序說:“先換個地方吧,把避水符拿出來。”
顏月歌崩潰的身體係統沒一個能正常運行的,這會兒也是呆呆看著淮序的口型變化,卻怎麼也沒有反應。
淮序見狀,又再次靠近過去,將額頭抵在了他的額頭上,鼻尖幾欲相觸,再道:“要再來一次嗎?”
說著,淮序的視線再次下垂,看向了顏月歌的唇。
那張平日裡總是不停的嘴巴此刻閉得緊緊的,在短短一會兒工夫的發酵下,愈發腫得分明,卻更顯誘人。
曖昧的吐息交纏縈繞,燥熱感再次升騰,顏月歌心頭突然一跳,驚慌的身體下意識就避了開去,卻誠實的整個紅透。
淮序並沒有追上去,適可而止對顏月歌對他都好。
顏月歌倒是在避了那一下之後,身體的反應多少回歸,順著淮序的話翻向了芥子和儲物袋。
靈力的來源依然是前時顏家眾人給他丟下來的靈石,將大把的避水符啟用之後,顏月歌正要把它們都按到衣裳裡,卻是突然頓了一下。
而後,顏月歌抽出一半塞到了淮序衣間。
動作小心卻也快速,幾乎沒能沾到淮序的身體。
淮序沒有阻攔,隻看著他動作結束又轉手把另一半塞到自己的懷裡,這才出言問道:“我是水族,為何給我?”
顏月歌沒有抬頭,手上繼續拿靈石給千裡珠和影日密抄充能,聞言直接道:“這是海水。”
淮序不由微怔,沒想到在頭腦與身體的反應大都消失的此刻,顏月歌依然牢牢記著他的習性,並且肌肉記憶般做出了反應。
淮序表麵平靜的眸底,終於將驚濤壓下的眸底,瞬間再起波瀾。
這一次,直白分明。
淮序沒有再去壓製,他隻是靜靜感受著這份波瀾帶起的心動,體會著他的變化。
靈石的充能完成了。
結合聚星鐲顯示的位置關係,顏月歌並沒有一舉充入太多的靈力,以免越跑越遠後靈力不夠都回不來。
靈力的波紋淺淺蕩漾之時,顏月歌再一個下意識抱緊了淮序。
他的靈魂已然飄走,嘴巴卻選擇了留在原地,他突然開口,說道:“在我們那兒,接吻是愛意的體現。”
淮序怔了一瞬,轉目對上了他的視線,望著他那明顯空洞的眼睛,心臟卻重重跳了一拍。
顏月歌沒停,他隻是繼續道:“我可以認為,你已經喜歡上我了嗎?”
麵對著平靜也空白的顏月歌,淮序的心跳開始了加速。
可還不等淮序的心跳明顯有了變化,也不等淮序做出回答,千裡珠就已是瞬間將他們帶到了千裡之外的一處無人小島。
倏然落地,熾熱的白沙裹上綺麗的魚尾,裹上顏月歌散落的發。
顏月歌終於如願陷入了昏迷。
淮序稍稍將手鬆開坐起,卻見顏月歌仍將他抱得極緊,就像是“這是海水”般,將他的一切放在了潛意識之中。
鋒利的指爪輕輕落在了緊緊環起的小手,任由泡過海水也如舊溫暖的體溫將他浸染。
他的心跳歸於平靜,他俯身湊近顏月歌的耳,低聲道:“沒事了,小寶,可以鬆手了。”
很快,顏月歌當真將手鬆了開來。
淮序打橫將他抱起,化為人身走向了遍布椰子樹的島嶼正中。
湧起的浪卷走他們躺過的痕跡,白沙上潮濕的腳印卻順著地麵延續。
第 59 章
時間的流逝對於一個昏睡之人而言, 從根本上就不會有可以判斷的依據。
尤其顏月歌在正午時分失去的意識,再醒時,時間依然是正午時分。
耗儘的靈力此刻已是補足完全, 顏月歌卻並沒有像是以前那般感到精力充沛渾身輕鬆,反而感覺身體沉重得像是在地麵紮了根。
也是,他陷入昏迷前的情形就不同往日,分明就是靈力枯竭與守宮砂混亂狀態的雙重消耗, 此刻隻是昏沉了些已經很不錯了。
身體的沉重同樣影響了他的大腦,讓他瞬間產生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乾什麼”的靈魂三連。
朦朧的記憶晃了半天,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愣是沒能讓顏月歌想起昏迷前發生了什麼。
那個吻對顏月歌造成的衝擊確實很大, 可瘋狂的守宮砂瀕臨失控的強橫作用或許影響更大,甚至讓顏月歌一時都沒能想起淮序來。
還是顏月歌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坐起身, 讓熾熱的陽光一下子晃到了他的眼睛,下意識扭頭去避時將堆滿身周的椰子看了去,才驚覺手中並沒有抱著一個淮序。
在大腦察覺之前, 他的身體已是飛快做出反應, 刷就掃向了四周,卻在慌張升起之前率先恢複了平靜。
無他,椰子堆成的圍欄之外,雪發的美人靜靜坐在一旁, 色彩綺麗的魚尾輕輕搭在潺潺溪水中, 鋒利的指爪間還捧著一枚已經打開的椰子。
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而就算沒有在聚星鐲確認他們的位置, 滿目的蔥綠景象與濃烈的海風氣味已經足夠他理解現狀,他們絕對是移動到了一個極遠的位置, 離海極近。
恰似是聽得動靜,淮序回頭, 絕美的麵龐之上,艶麗的赤眸緩緩對上了他的視線,濃睫起落間,淮序已是伸手向他遞來,“冰過了,要喝嗎?”
依然是記憶中熟悉的淡淡音色,卻似是摻雜了幾分彆樣的情緒,聽起來帶幾分謹慎與淡漠。
顏月歌大腦混沌,一下子也沒聽出來,甚至下意識覺得淮序的反應恰恰證明他隻是稍微的暈了一小會兒。
可當顏月歌眨巴眨巴眼睛從淮序手中將椰子接過,咬著草杆吸管嘬著冰冰涼涼的清爽椰汁時,他才恍然覺得哪裡不對。
如果他隻是昏了一小會兒的話,他身邊的椰子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而且極南海域的溫度高得不像話,彆說哪裡像是森森寒冬,熱意簡直要直逼夏季。
他躺著昏沉時讓旁側凸起的岩石與頭頂的椰樹擋住了太陽,一點兒沒覺得熱,這才坐起來多大一會兒,就感覺鼻尖要滲出汗珠。
縱使他們身邊就是靜靜流淌的溪水,可要將一個在高溫下曬得滾燙的椰子冰到這種程度,恐怕也不是那麼快的。
而且,而且他總覺得,他在下意識躲避淮序的視線。
雖然偶爾他被淮序的美貌衝擊到也會做出類似的舉動,可這一次,他在那份躲避中感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心虛與無措。
這不正常。
按理來說,他們好容易拿到了神器魅陣圖,好容易在那樣的包圍圈中逃出了生天,就算他此刻頭腦昏沉,也得先衝過去抱起淮序激動慶賀才對啊。
怎會是這樣遮遮掩掩呢?
然而,他腦海中才剛剛浮現出正常來說他抱著淮序轉圈圈的景象,他的心口就清晰刺了一下。
低頭一看,心口處的守宮砂正無端亮起,硬是讓他從那淡淡透出衣衫的光亮中看出了一股子倔強意味。
顏月歌原還覺得奇怪,可看著看著,顏月歌就默默抱緊了手中的椰子,耳尖倏地通紅。
他想、想起來了。
不管是水底驅散黑暗的光,還是平靜海麵繾綣的吻。
轉瞬,顏月歌整個紅透,恨不得當場打暈自己再將自己埋到土裡去。
昏沉的頭腦愈發沉重,就算是亮起的守宮砂也沒能為他消去這份不適,反而是燥熱翻湧,讓他愈發像是煮熟的蟹殼。
可偏偏淮序時刻關注著他的動向,此刻更是察覺到什麼般直接開口道:“想起來了?小寶。”
一聲“小寶”還喚得十分親昵,尾音輕飄飄落下,卻反而給顏月歌遞了個大的。
雖然將自己埋到土裡去不太現實,顏月歌還是當場把腦袋埋進了臂彎,一雙小手將椰子舉到本是腦袋的位置,試圖充當稻草人。
良久,顏月歌才終於鼓起勇氣,從鼻間淡淡哼出來一聲應。
“嗯。”
聞言,淮序卻似是終於放下心來,淺淺呼出了一口氣。
顏月歌並非一個內斂沉靜的人,當初在海麵上時他心口的守宮砂亮成那樣,就足以說明顏月歌內心的起伏與動蕩。
那絕不是顏月歌睡上一覺就能輕鬆消化的激烈情緒,如今若當真對那件事沒有絲毫的反應,可能才真正是出了問題。
而既然不是顏月歌出了問題,那麼淮序就該去解決顏月歌此刻的問題了。
總該麵對的不是嗎?
顏月歌手中不會永遠舉著一枚椰子,也不能永遠這般紅下去。
念及此,碩大的尾鰭輕輕揚起拍下,濺起溪中清冽的水花,他懸空而起,甩動著尾巴遊到了顏月歌麵前。
即使沒有抬頭,即使有手中椰子的遮擋,顏月歌還是察覺到了淮序的靠近,不受控的,他的手微微發起了抖。
旋即,淮序的指尖落在了椰子上,輕輕抵住了那份顫抖。
淮序出聲,音色如舊淡淡道:“小寶,你在怕什麼?”
顏月歌深埋的耳尖紅得滴血,半晌,他飛快搖了搖頭,卻沒有出聲。
淮序眸底愈深,又道:“那、小寶為何不看我?”
顏月歌心頭一跳,愧疚感瞬間襲來,咬緊牙關又打算搖頭,卻聽淮序直接繼續道:“小寶以後都不會看我了嗎?”
那淡聲之中,似是摻雜了濃鬱的失望,帶著清晰的冷。
顏月歌沒來由打了個哆嗦,卻是再顧不得那份羞澀,刷地抬起頭來,急急道:“不是的!”
瞬間,他與椰子正上方那雙赤色的眸撞了個正著,漂亮的眼眸低垂著向他看來,上挑的眼尾卻不似平素張揚美豔,多了幾分冷漠的平靜。
顏月歌一下子慌了神,趕忙將手中的椰子撤下來,“不是的,我怎麼會不看老婆了呢?我就是、就是……”
依然是一著急就禿嚕出來的一聲“老婆”,淮序也依然沒有打斷,隻是靜靜聽著。
可不想顏月歌自個兒先卡了殼。
他的臉蛋整個紅撲撲的,一雙桃花眼已是寫滿了急切,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的架勢。
又似是怕淮序失去耐心不願再等,捧著椰子的雙手飛快空出一隻拉住了淮序的腕。
“我、我就是第一次遇到……”
他急切拉人時尚還氣勢十足,話音出口卻是細如蚊呐,嘟嘟囔囔的念叨著,不像是在向淮序解釋,反而像是在給自己解釋了。
看著他的樣子,淮序直言道:“討厭?”
顏月歌猛地一驚,飛快搖了搖頭趕忙道:“沒、沒有,就是、很意外,也、很害羞。”
說到最後,顏月歌的視線已是徹底溜走,也悄悄鬆開了淮序的腕,倒是切實將那份害羞體現得淋漓儘致,像極了膽怯的小兔子。
小兔子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坐立難安的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淮序的回應,又惴惴不安偷眼看來,正對上了淮序幽深的赤色眼眸。
淮序似乎在想些什麼,視線明顯躍動了一下才將他納入眼底。
顏月歌愣了一瞬,下意識彎起唇角揚起了笑容,淺淺的梨渦當即生出,好似一杯甜酒。
甜酒帶出微醺,淮序突然道:“下次不會了。”
說完,顏月歌僵住了,淮序也僵住了。
對視的兩雙眼眸間,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又在下一刻雙雙避開了視線。
兩人間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燥熱,就連淮序那雙猶如墨跡暈入水跡的鰭狀耳耳尖,都似是沾染了紅痕。
顏月歌更是愈發紅得自然,腦袋裡思緒紛亂不堪,不受控製的來來回回倒騰著淮序方才的話音。
不是不會有下一次,而是下一次不會了。
不會什麼呢?
不會讓他害羞,還是不會讓他意外?
但不管怎麼說,都足夠讓他確信,淮序的一時興起並不全是衝動之下的產物。
念及此,顏月歌不由得低聲笑了起來,又在淮序轉而看來的視線中愈發笑得張揚,一雙尖尖的小虎牙再藏不住,和著梨渦點綴在了少年人仍略顯稚嫩的臉上,漂亮非常。
在淮序逐漸顯露出狐疑的視線中,他重重點下了頭,“聽老婆的。”
這種時候的“老婆”,聽起來就不似尋常時候那般單純與乾脆了。
淮序心頭一跳,下意識垂下眼簾,複又抬起重新看向了笑得傻乎乎的顏月歌。
而後,轉身欲走。
顏月歌沒有去攔,他還記得他們轉移位置前,他對淮序發出的疑問。
關於那份“喜歡”與“愛意”,淮序並沒有對他做出回答,所以他也不能一廂情願將事情就此定性。
儘管那個吻並不清白。
目送淮序遊回溪水旁重新將尾巴泡回去,顏月歌收回視線低頭看向了手中的椰子,癡癡看了好一陣,突然就傻笑著伸出食指撫上了唇瓣。
雖、雖然確實是很害羞啦,但是那可是他老婆誒,誰會不喜歡和老婆貼貼呢?
克服了蒸騰的羞澀與激動之後,顏月歌繼續無視了閃亮的守宮砂,咕嚕嚕將手中的椰子喝完,這才抬腕看了眼聚星鐲。
他這才知道他們落在了一處小島上,小島的位置確實比他們起初落水的地方距離陸地更遠。
不過也因為足夠遠,反而提高了他們的安全性,至少不管是前頭為了人魚追他的,還是後頭為了人魚和神器追他的修士們一時半會應該找不過來。
按照顏月歌的預想,出逃隻是一個方麵,更重要的是一邊吸引火力一邊趕緊把神器秘密送回顏家去。
所以光是跑得遠並不算成功,他總得回去,更何況接下來陸地上還有個地方他想試著去闖闖。
在那之前……
顏月歌放下已經空了的椰子殼,小心活動著身體站了起來,將自己湊到了淮序身側。
他伸出手,刷地將已經合起卷成卷軸的紫虛蓮花魅陣圖遞給淮序,“給,摸摸看。”
淮序回頭,就見顏月歌蹲在邊上,顯露在外的肌膚仍是紅撲撲的,眼底卻是一片澄明。
在拿到魅陣圖之前,顏月歌確實說過在拿到神器後,要先給淮序摸摸看的。
顏月歌並沒有忘記,淮序也是。
靜靜將顏月歌看了一時,淮序才終於從即使強裝鎮定也不由得愈發紅潤的顏月歌手中拿過了卷軸,毫不客氣展開細看。
淮序體內,離火再次蠢蠢欲動,卻在叫囂之前察覺到了主人散發出的古怪氣息,愣是乖巧裝起了鵪鶉。
而那份古怪,看在顏月歌眼中,卻是一份沾染著歡喜的淺淺驕傲,為他驕傲。
無相沙修補過的魅陣圖完整如新,無數厲鬼的加入也使得魅陣圖圖麵更加複雜一分,自然也更強一分,顏月歌看得出,淮序在為他高興。
淡漠的眉眼間暈開幾分柔和,便已是淮序在他麵前表現出的最大限度的歡喜。
隻要是淮序高興,顏月歌就會比淮序更加高興,乾脆原地坐下,捧著臉看淮序。
然而,淮序隻是將魅陣圖整體瀏覽過一遍就將其收起遞回給他,並沒有多麼感興趣的樣子。
既然如此,顏月歌就乾脆接過,正要往芥子中收時,突然想起還有一事,又重新將魅陣圖遞向淮序,另一隻手飛快指向了自己心口仍在一閃一閃的守宮砂。
“這下是真失控了,老婆救救。”
第 60 章
穩定守宮砂這事兒比想象中來得簡單也比想象中來得複雜。
簡單是簡單在淮序身上, 隻三兩句就解釋完了一切,懶懶散散倚到一旁看流水去了。
複雜自然就是複雜在顏月歌身上,畢竟淮序又不修煉又沒有靈力, 操作什麼的都得靠他自己,可他自己從根本上就是個半吊子。
愣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究竟該如何去借助神器魅陣圖的力。
總歸最後靠著魅陣圖上那部分更加易於操控的無相沙勉強成功,卻不知道一旁的淮序無奈中遞出了多少道靈力去幫忙。
剩下的,就是靜靜等待著神器相助下守宮砂的加固與穩定了。
確實簡單。
隻是等待的過程屬實有些無聊, 既不能趁機打坐也不能亂動,顏月歌張了張嘴, 發現似乎不受影響,乾脆就跟淮序聊起天來。
內容自然無關一些容易令人尷尬的話題, 反而是冷靜的回到了現狀上。
顏月歌也是跟淮序聊起來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經昏睡了整整五天。
五天, 他老婆都是怎麼度過的啊。
顏月歌一時隻感覺心疼不已,尤其是側目瞥到淮序故意將他圍了一圈的椰子時。
這個時間其實已經幾乎找不到熟的剛剛好的椰子了,可他邊上這一堆椰子個個完好, 一看就花費了許多工夫。
可不等他感傷, 一旁的淮序看他一眼,就扭頭從溪水的上遊處拿出了一枚椰子,指尖一劃打開了口,再遞到了他的麵前。
顯然是將他那一眼當做是渴了想喝。
顏月歌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正要承了淮序的好意時, 淮序卻又將椰子放了下去, 淡聲道:“還是忍一下罷。”
唔,確實不能亂動來著。
顏月歌應了聲好, 心情卻多少輕鬆了起來,畢竟淮序並未有絲毫表現出需要他心疼的神情。
也是, 淮序獨處的時間可比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長多了,他應該想的或許是如何去避免自己長時間的昏迷,而不是無限製的自責。
不過在這種時候,五天能夠改變與影響的地方確實是多了點,他還是沒辦法不去心疼平白流逝的時間。
最終,他將這份心疼化為了對淮序的誇讚,誇淮序的不離不棄,誇淮序摘下的椰子香甜可口,誇淮序將他挪在陰影中的細心,等等等等。
若是按照以往、或者正常來說,這應該是顏月歌一件件向淮序道謝的事情,這不他尚且記得某件事發生時,淮序說也不喜歡他的“謝謝”。
或許有時候太過熱烈的心情在彆人看來會是一種負擔,從曾經的“對不起”到如今的“謝謝”,大抵對淮序而言皆是如此。
為了避免下一個會是他誠懇的誇讚,顏月歌很是識趣的控製自己見好就收,沒敢說太多,或者說誇太多。
眼見著淮序神情照舊,身周的慵懶感都溢出來順著溪水流走,顏月歌這才鬆下一口氣。
然而片刻之後,接連亮起的守宮砂趨於平靜,被借力穩定守宮砂禁製的魅陣圖斷開連接,晴空雷劫突至。
眼見雷霆醞釀,顏月歌不由得升起無奈,便就瞬間裡連滾帶爬衝出好大一截,生怕波及到淮序。
這一次的雷劫意味著他即將突破築基進入結丹,屬於是大境界的突破,雷霆的威力屬實不容小覷,嘩啦一道便染白了整座小島。
那是即便戴上墨鏡恐怕也嫌太亮的強光,淮序卻絲毫不避,直勾勾注視著他的方向,神情淡漠也懶散,似是早有預料般,靜靜欣賞著他的升階。
等雷霆儘數落下劈完,又等了片刻,精神飽滿的顏月歌才噠噠噠跑著衝了回來,麵上激動之色分明。
“老婆老婆,我這次突破了三階,比上次還多一階!”
好吧,或許也確實值得激動。
他們逃出沽永城也不過是兩個多月前發生的事,顏月歌卻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度過了三次雷劫,突破了六階。
這早已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情況,尤其還是放在一個生性頑劣不學無術的小紈絝身上。
果然修士的修行還是得靠重複不斷的曆練與危機。
顏月歌當然是不管這些,境界的提升精進了他的體能,跑起來愈發輕快靈巧,短短幾息就已經跑到了淮序麵前,興衝衝抱著膝蓋蹲了下來,嘰嘰喳喳就開始描述他的經曆。
眉飛色舞的,打從心底裡為自己的實力有所提升而感到高興。
隻是因著切實被雷劈了一道又一道,顏月歌的發絲淩亂許多,甚至還有一縷徹底炭化了的,身周多少帶些焦糊氣味。
一張小臉倒是一如往常歡歡喜喜笑得明媚,鼻尖的淺痣卻被沒入了不知何時蹭到的灰裡,有些看不真切了。
淮序一路看著他跑來,又一路聽他講述至此,心底一塊不曾留意的地方竟是柔軟了幾分,讓他不由抬手將顏月歌耳畔飛出的發絲理到耳後,又順手揩去了他臉頰鼻尖的灰。
在顏月歌一瞬間的怔愣之中,淮序出聲道:“小寶真棒。”
顏月歌眨了眨眼,突然就重重點下了頭,笑容更深。
——
顏月歌想要去闖闖的是陸上一處叫做聞壽山莊的地方,山莊並不特殊,重點是在聞壽山莊舉辦的拍賣會。
原文中的主角受周城在那裡拿到了幾件重要的法寶,卻也錯過了一件事關神器線索的物品,在劇情的後期可是多費了周城好些工夫。
顏月歌的目標便是這件周城錯過的東西,畢竟他光是知道神器的位置作用不大,還得有能夠帶走神器的鑰匙,或者說敲門磚。
雖然原文中周城前往聞壽山莊的時間距離這會兒還久遠的很,但那線索似乎一直存在與聞壽山莊內,並不受周城或是誰的影響。
想想顏家與他與淮序此刻的處境,他能在所有人之前拿到一個神器,便就理所當然會被認為手握其他神器的線索,他要是此刻就帶著淮序和神器回到顏家,再出來有所動作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再一件神器或許沒那麼著急需要他拿到手,可是至少線索要先在他們的行蹤尚且無法被判斷的時候拿到手才行。
隻是回到陸地的過程遠比顏月歌想得更加艱辛。
顏月歌本以為距離過年還有十幾天,年前他們怎麼也能摸到聞壽山莊去了,可彆說年前,這一眨眼就連正月都快過完了,他們甚至還沒能回到陸地上去。
針對他們的通緝早已不再是飛霜宗藏著掖著發出的通緝與眾多勢力的暗中追捕,早已是大小勢力光明正大聯合起來一樣以一種恐怖的姿態在追查他的去向。
顏家自不必說,早已落入了重重監視之中,更是百般針對圍堵,掐斷了他們回到顏家或是與顏家人彙合的可能性。
在此前提之下,這些勢力特彆針對他的隱匿逃竄套餐研究出了解決方案——以一種強大的定位陣法覆蓋各自的勢力範圍,標記了境內每一個人的動向。
隻要顏月歌帶著淮序進入其中解除影日密抄,這份突兀的靈力變化就會反饋給附近的修士,不管不顧向他們衝來。
雖然成功率有限,但是每每成功都有彆法和寧正平在場,簡直跟瘟神似的,次次都能讓他碰上,少則其中一個,多則兩個一起,攆得顏月歌乾脆都神經衰弱了起來。
就算顏家在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即在四海密卷上刊登了出來提醒他們,一次又一次帶著淮序逃回遠海小島的顏月歌也並沒有輕鬆上一星半點兒。
不管怎麼說,就算有神器的助力,陸上的情況也實在是太過危險,隻有身在遠海,他們才不會位於任何一個勢力的監測範圍內。
但眼看著再過兩天就是二月了,他們居然還停留在剛回到陸地向著目標所在走上一截,就被發現或是靈力耗儘回到小島重新開始的死循環上。
況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人將那定位陣法布置到小島不過是遲早的事。
顏月歌不覺愈發焦急,今日靈力耗儘回到小島後更是整個人都呆滯了起來。
他突然好想回家,不管不顧衝回家裡,然後把神器遞到他二哥手中,讓他二哥和整個顏家帶著兩個神器護送他去聞壽山莊,護送他去找下一個神器。
可惜他不能這樣做,也沒法憑借著自己那升階之後也依然弱小的實力做到。
但隻是放空的話,就讓他儘情吧。
他就那樣呆呆的站著不動,一點兒不似往常一樣一落地就把懷中的淮序放下,好讓在他肩上待了許久的淮序去放鬆一下身體。
顏月歌依然將懷裡的淮序攬得緊緊的,柔軟的魚尾貼近他的耳畔,微風一過,便帶起絲絲的涼意。
半晌,顏月歌才終於呼出一口氣來,心情已經調理完全,他正要抬頭去看淮序,卻不想淮序先一步伸出鋒利的指爪,輕輕捧住他的臉將他的視線掰了過去。
人魚的手指與人類的不同,指尖過渡到利爪間的地方覆蓋著細細的鱗片,接觸起來是一種微涼的彆樣觸感。
這份觸感便落在了顏月歌的臉頰處,溫柔也帶著淺淡的強硬。
這讓他在瞬間裡對上了淮序的眸,那雙赤瞳狹長、眼尾上挑的美麗眼睛。
顏月歌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好似停止了。
淮序捧在他臉頰的指尖卻忽地抬起,突兀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很輕很輕,像是一隻翩然落下的蝴蝶。
顏月歌下意識閉上了那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卻不肯閉起,睜得溜圓注視著淮序。
他聽到淮序說:“都有黑眼圈了。”
明明是一如往常毫無情緒的淡聲,他卻似乎是從其中聽出了一絲不滿。
是在為他擔心嗎?
顏月歌忽然間有些怔忪,絲毫沒有注意到淮序口中的“黑眼圈”。
嗯,是黑眼圈沒錯。
日子一天天過去,反複的被追攆,反複的靈力耗儘,反複的在小島補充靈力後繼續回到陸上,可以說是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加之對現狀的焦躁與不安,顏月歌便也再沒安穩睡過一覺,尤其是眼看著二月將近,這兩天在陸上時他都沒有合過眼。
黑眼圈的催生倒是並不意外。
淮序看起來卻很意外的樣子,落在他眼上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在他的怔忪中繼續道:“睡一會罷。”
顏月歌這才回神,忽地揚起笑容道:“不睡了,我打坐就行。”
說著,顏月歌帶淮序走到了小溪旁,拿出水池注滿水後,緩緩鬆開了肩頭的淮序,任由淮序去選擇想要待的地方。
“淮序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弄點吃的。”
淮序卻仍攬著他的頸沒有鬆手,一雙美豔至極的赤色眼瞳緊緊盯著他,雪色的發微微垂落,順著風拂過他的手背,帶起微弱的癢。
顏月歌向來對淮序的美色沒有什麼抵抗力,就這樣小小的僵持了片刻,還是妥協道:“我餓了,吃點東西就睡。”
似乎是確定了顏月歌的認真,淮序微一頷首,終於是鬆開手,自顧遊到溪水邊,將尾巴拍在了水中。
顏月歌的目光追過去無意識的看了一會兒,忽就抬手摸摸後腦勺轉過身走了,看起來仍有些呆呆的。
總歸已經是過了驚蟄,極南海島的氣候更是足以稱得上炎熱,能夠作為食物的東西可謂是物種豐富也齊全,不一會兒顏月歌就采回來一堆野菜,還套了個兔子。
熟練將這些東西都清理乾淨埋入土下再生起火來,顏月歌很快便吃到了噴香的叫花兔。
沒錯,依然是叫花做法,沒辦法,誰讓顏月歌隻有這樣才能做出來能吃的東西。
顏月歌卻很滿足,這一次淮序依然沒有拒絕他遞過去的兔腿,還誇了他味道不錯呢。
吃飽喝足,顏月歌心中的焦躁感都消散大半,便在淮序的注視中乖乖躺倒睡覺,可當他再次醒來時,狀況已然不同。
為、為什麼他會躺在淮序的懷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