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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他們這一走就走了一個多月, 時間這便來到了十二月。

形影不離的兩人這會兒正停在一處山林,進入了一處略顯破敗的山神廟中,打算暫且在這裡歇個腳。

夜已經深了, 他們意欲尋找的地方應該就在附近不遠,等到天亮再去也不遲,不值得大半夜辛苦去找。

十二月的氣候本就比十月多更冷,他們這一路還是愈發往北, 饒是顏月歌堅信自己並不怕凍,也還是早早跟著淮序一同更換了裝備。

所以這會兒進入廟門的兩人皆是清一色的厚實氅衣, 裹得嚴嚴實實,襟前還綴著一層精致的毛領小邊。

其實感覺是不太夠的, 顏月歌自個兒倒是沒所謂,他一裹就能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給裹緊了去。

主要是淮序。

他早已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做出了嘗試, 可不管再怎樣去將淮序的身體包裹,總會有一截尾巴沒法被保暖物覆蓋。

而且要是把尾巴裹得多了,還會影響淮序活動的靈活性, 一旦讓淮序感到了不便, 那就是一尾巴將附著物全部甩開的情況。

他捧著衣物蹲到淮序身邊勸說“換一個”“隻一件”都沒用。

倒是淮序直言說自己並不需要那些外物,拒絕了任何可能的束縛。

顏月歌為此還頭痛得不行,最後乾脆每天給淮序塞一張能夠保暖的符紙去替代那些落不到尾巴上的衣物。

但人魚到底是變溫動物,就算已經在各種方麵解決了淮序的保暖問題, 淮序的身體也仍是冰冰涼涼的。

看得顏月歌心疼的不行, 明明淮序都已經可以自行浮空隻需要他牽著就能跟著走, 卻還是在陰天雪天各種不好的天氣裡將淮序扛到了肩上。

怎麼說那樣的姿態確切能讓他將淮序的尾巴抱在懷裡,多少為其帶去一些體溫。

此刻也是如此。

山林風雪呼嘯, 順著大開的廟門忽就灌了進來,冷得人都要打起哆嗦來。

顏月歌扛著淮序一進門就趕忙回身先將廟門關上, 又費勁勾著手將門栓扣上,風雪頓消,暖意回攏,顏月歌這才鬆了一口氣。

懷中淮序的尾巴卻沒有絲毫的暖意,仍跟冰塊兒似的冷得厲害。

廟中不大,顏月歌趕忙上前兩步,伸手從方川芥子中摸出了水池,將其放到了空處。

隻是一拿出來,就見淡淡的熱氣自池水中縹緲升起,顯然比周遭環境的溫度高上許多。

因著越往北走氣溫越低,直接將水池拿出來給淮序用已經太過寒冷不適用,畢竟稍稍放上一會兒就結冰的水池,那都不能叫做水池,得叫做冰櫃。

所以為了淮序能夠安心待在水池,顏月歌乾脆往水池底下扔了個火係法寶,始終讓池水保持在溫溫的狀態。

顏月歌先是伸手進去試了一下水溫,確定隻是微微帶著溫氣並不冷也並沒有多熱,才努力踮了下腳將淮序整個放入了水中。

淮序對此已是習慣,乾脆鬆了攏在顏月歌頸間的胳膊落在水中,任由微暖的池水將冰冷的身體包裹。

但淮序並未將整個身體沒入其中,腰上部分幾乎全都在水上,沒有一下子就將那毛領的氅衣打濕。

落水的一瞬,碩大的尾鰭一甩,淮序便就回過身來,懶散的眸直直向顏月歌看去。

顏月歌瞬間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淮序先緩緩,我看看廟裡的情況。”

淮序靜靜看著他,輕輕點下了頭。

確實他們進來的匆忙,甚至都不知道這廟裡供奉著哪路的神仙。

既然都決定要借用人家的地方,不得幫人家打掃打掃上柱香什麼的。

啊,他們身上好像也並沒有能夠算得上是香火的東西,那磕兩個頭也行。

顏月歌這樣想著,便將提步走向了案前。

這廟就跟尋常山神廟似的,內裡小小擠擠的,沒多大的地方,光那方水池就已是占據了大半的空處。

供人祭拜的空處上首,則是立著一處香案與一座石刻的雕像。

看著香燭貢品的狀態,隔上一段時間還會有人來清掃整理的樣子,就是可能最近天寒地凍大雪封山沒人能來,才讓外麵被風雪侵蝕得看著有些破敗了。

顏月歌心下琢磨著,一抬頭看到那雕塑,整個人都懵了。

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分明是他大姐顏月青。

顏月歌不由笑了起來,沒想到他月青姐姐的影響範圍如此之廣,這地方距離沽永城可是遠得不在一點兒上。

可是笑過,他的心底又有些發苦。

眼下就連山神的職務都讓他月青姐姐代了,未免一點兒清閒都不給他月青姐姐留。

他登時掐出一道淨術,仔仔細細將雕像與廟中的陳設清掃乾淨,這才重又抬頭看向了那雙石刻的眼。

即便是石刻的眼睛,那雙眼睛也是極儘溫柔,似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開口,輕聲道:“月青姐姐好久不見。”

他靜了片刻,像是在等雕像的回應。

又好像當真等到了一般收回視線,扭頭對著淮序笑道:“淮序,這是月青姐姐的廟,我們這是進了自家地方了。”

淮序聞言向雕像瞥了一眼,而後在他的視線中點下了頭。

“月青”這個名字淮序並不陌生,或者說根本沒法陌生,到處都有人提起不說,顏月歌有事沒事嘴巴裡也會冒出個“月青姐姐保佑”來。

就算以前再沒聽過的人,都會在潛移默化中對這個名字熟悉起來。

顏月歌笑了笑,直接回到了水池邊。

本來的話,他是打算找點乾柴生堆火的,但廟裡情況一覽無餘什麼都沒有,外麵又是風雪交加能不能找到柴也是運氣。

再說了,這裡怎麼都是他月青姐姐的廟,找了濕柴反而會熏起許多的煙霧,會把這裡弄得烏煙瘴氣。

就算之後能用淨術清理乾淨,他也並不想給他月青姐姐造成什麼負擔。

就算他月青姐姐根本不會感覺得到。

可即便小巧的廟宇隔絕了外界呼嘯的風雪,這種氣溫之下該冷還是會冷的。

顏月歌想了想,還是拿出個火係法寶,從他秋叔給他的那些西瓜大的靈石堆裡敲出一小塊填入了法寶中。

緊接著心念一動,被他支起放到一邊的法寶便就呼呼吹出了熱風。

很快便溫暖了這處並不多大的小廟。

顏月歌又從芥子中搬出來一把椅子,就是最為普通的木質椅子,坐到了水池邊上,趴在池壁上跟靠在不遠處的淮序絮絮叨叨說著話。

他們一路走來花的時間確實是久了些,今天已是十二月初三了,這馬上淩晨一過,就要是初四了。

這一個月來他們幾乎就隻是在趕路,距離絕日宗卻還是有數百裡。

除卻起初離開秋叔那邊的頭幾日他們是借助了千裡珠去行動,主要是儘可能抹去他們的行蹤,後來的這一個月來他們就全部是靠著腳程和禦劍了。

但他們的時間尚且充裕,一邊躲避追兵一邊到處遊走為淮序物色喜歡的環境,能在這個時間就走到這裡,倒也並不能說是多麼緩慢。

得益於方川芥子的修複以及秋叔讚助的大把靈石,他們這一路上也並非沒有遭遇到追兵,卻完全沒有被認出來過,甚至最近都跟他們搭上了話。

緊張嗎?

當然緊張,但是也讓顏月歌打探到了不少信息。

關於那個什麼什麼飛升陣的事,似乎就連飛霜宗的人也全都被蒙在鼓裡。

所以目前參與進來的所有人,三宗四家就不用說了,各種小門小派也都是,他們或暗戳戳或光明正大的尋找著他們的蹤跡,目的全都是拿人魚煉製法寶這一類。

據說已經列出來一個長長的名單私下裡到處流通,上麵全是必須以人魚的某些部件加入進去才能煉製成功的法寶、丹藥與符文,還全是最高品階的。

這誰能不眼饞,拿到人魚可就相當於將這些已經失傳的東西拿到手了啊。

甚至就連稍次一等的都沒往上放,被認為說這麼珍貴的人魚拿去煉製那些低品階的東西就是暴殄天物。

也因為這份名單的出現,讓人魚的價值上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那些人才愈發追得凶。

顏月歌很難不懷疑這份名單的流通中有沒有他二哥的促成,反正眼下這局麵,隻要他走到人堆裡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在狂熱的參與著追捕人魚這件事。

總之怪嚇人的。

不過那些都不是顏月歌需要擔心的事,這些事態該怎麼升級還是怎麼升級,他隻需要管好他和他老婆不被人追上就是了。

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東西額外需要顏月歌的關切與擔心,那就隻能是守宮砂了。

當初淮序問他守宮砂是不是失控他還否認了,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真的是隔三差五就要將其觸動一下,頻率簡直不要太高。

還都是將他心口紋樣點亮的那種觸發,亮得顏月歌都要懷疑起自己來。

這可不比前兩次確實是事出有因,這後麵幾次他沒乾嘛淮序也沒乾嘛,每次都是他才要臉紅心跳就發作,敏感度絕對是已經降了級。

或許確實是一種失控也說不定。

不過該說不說,雖然這亮了又亮著實令人尷尬,但在它每天都亮的情況下,這亮起來就跟沒亮也沒什麼差彆了。

而且在守宮砂的強力作用下,他現在已經能夠平心靜氣的與淮序保持在一個較近的距離裡臉對臉聊天了。

唔,或許還有他最近喝起了靈草茶的原因。

倒也間接達成了顏月歌說一定得習慣淮序美貌的目標。

當然,習慣並不意味著顏月歌有對淮序的美貌減少一絲一毫的心動與狂熱,單純就是能夠將自己的心跳頻率控製在不觸發守宮砂的範圍了而已。

挺好的,顏月歌這般安慰自己道。

不過關於守宮砂的失控,顏月歌卻是想著一定得找個機會再跟他二哥聯係一下的。

怎麼說守宮砂這塊兒他二哥比他熟悉得多,相信一定能夠給他調整好,不然失控什麼的未免也太影響人了。

尤其每每見著胸口那道亮起的紋樣,他都想問淮序一句“你相信光嗎”。

然而,說什麼來什麼。

顏月歌這邊將腦袋枕在胳膊上,才跟淮序聊到這法器吹出的暖風效果不錯,問淮序有沒有感覺到暖和,淮序也是才點下頭,似是想讓他直觀感受般將手背貼在了他的臉頰。

他本就體熱,同樣的溫度下可比淮序升溫快多了,這會兒也隻覺得淮序的手仍是微涼,又在意識到他們的姿態時猛地紅了臉。

卻是努力回道:“好像、確實是不冰了。”

然後下一刻,他心口的守宮砂就亮了,將他才要發熱的腦袋硬生生按涼了下去。

顏月歌當即就懵了,一雙大眼睛不由瞪圓看向淮序,仍保持著先前的動作,良久才委屈道:“淮序,我覺得可能真是失控了。”

淮序此時已是抽手離開,聞言隻淡淡應了聲“嗯”。

但其實,哪來的什麼失控,完全就是淮序當初當著顏月灼的麵化為人形讓其產生了危機感,過後就想方設法遠程降低了守宮砂的閾值而已。

這就切實是在提防著淮序了。

淮序本也以為是失控,可第一次能說是失控,第二次第三次還能這樣說嗎?

顯然不能。

淮序對此已是門清兒,就是顏月歌這小東西始終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源。

不過也無所謂了,那烙在顏月歌心口的紋樣亮歸亮,卻並未如同第一次亮起時造成顏月歌的昏睡不醒。

隻要不會對顏月歌造成什麼負麵的影響,淮序沒必要出手去破除那道禁製。

不然淮序會讓顏月歌的二哥知道,僅憑守宮砂是防不住他的。

第 42 章

得益於法寶源源不斷吹出的暖風, 小廟中已經完全可以說是暖烘烘的,可是暖烘烘的環境中,顏月歌的心卻瞬間涼了半截。

也是這時, 顏月歌才恍然反應過來,淮序打從一開始就認識這道堪稱罕見的禁製,所以、所以淮序口中的那個“嗯”,或許是真的。

其實吧, 他說出“守宮砂失控”這一可能性,更多的還是想向淮序表達自己的無奈, 並不是想從淮序口中證實這件事的啊。

顏月歌傷心了。

他將腦袋轉了個方向,用額頭抵著趴在池壁的胳膊, 木然看著池壁的紋樣,半晌, 突然發出了嚶地一聲。

“嗚,二哥騙我。”

淮序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並未出聲去問他這不清不楚的一句是什麼意思。

或許也並不需要淮序開口去問, 顏月歌已是吐魂一樣碎碎念道:“不是說再沒有比這更穩定的禁製了嗎?這算什麼穩定呀, 再來幾次我都能出家了。”

大概不是玩笑,光是這些話就已經足夠體現他的傷心與絕望,可現實卻是,守宮砂影響下的顏月歌就連這些話也都說得平靜。

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

很難懷疑這般心境下說出這話又被迫聽了自己毫無語氣的顏月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應該是沒多麼美麗的。

但或許是因為太過平靜與冷靜, 顏月歌又將腦袋轉了過來, 巴巴望著淮序道:“淮序, 我不想出家。”

淮序的視線從未離開,他一直認為顏月歌是一個有趣的小東西, 儘管他有時候奇怪有時候又滿是麻煩。

但顏月歌從未讓他失望,包括此刻。

淮序很喜歡顏月歌的一些反應, 也想看到他的更多反應,便就故意道:“是嗎?”

顏月歌的嘴巴當即就癟了起來,就算在守宮砂的作用下沒法流露出真切的悲傷,麵上功夫卻一點兒沒少。

他飛快點了點頭,“是呀是呀,那麼清心寡欲索然無味的生活不適合我,我吃不了素,也不喜歡光頭,那些灰撲撲的僧袍也不襯我。”

頓了一瞬,又道:“淮序你也不想我出家的對吧。”

說話間那雙晶亮的桃花眼又是轉變了神色,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拚命在試圖打動淮序的心了。

偏生淮序當真在那副神情中心尖微動,當即轉過了視線,指尖點水道:“未見如此嚴重,小寶不應太過擔心才是。”

顏月歌眨了眨眼,突然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飛快應道:“好。”

倒似是早就在等著淮序的一聲安慰了般。

淮序不覺有些無奈,為顏月歌那些毫不掩飾的小心機。

可顏月歌的擔心到底是真實存在的,跟他二哥的下一次聯係還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這不,他乾脆將主意打到了淮序身上。

但不管有沒有失控,每次守宮砂起反應都確實是他在為淮序的種種舉動而臉紅心跳,當真提起還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嘞。

顏月歌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建設,才終於開口道:“淮序,你對守宮砂了解多少?”

淮序瞬間聽出他的意思,轉目看回來,一眼就見著了他臉上趴出的紅印,視線都不由被粘了過去。

認真掃了一眼才移走看向顏月歌的眼睛,隻緩緩道:“並非不可解。”

——

顏月歌的快樂回來了。

果然如他所料,淮序既然能認識這麼個偏門的禁製,就能了解到其的一些解法。

而就在昨夜,淮序已是將守宮砂的解法儘數說給了他聽,最簡單一條就是解鈴還須係鈴人,誰給他下的就去找誰。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容易達成的條件,反正那些人都在顏家,他回不去就不可能有辦法用這一條。

然後其他的條件也都各有各的苛刻,但是如果不是解除,而是針對失控這點來說,隻需要通過足夠強大的修士或是法寶做些什麼,就有可能穩定。

足夠強大的法寶,那神器肯定能算啊!

而等他們在附近這處洞府找到必備的東西,他們就能去絕日宗找神器了。

完全與他們的目標重合,而且也近在眼前,顏月歌很有信心。

這不心情都變好了的顏月歌一早起來,跟淮序道早,跟月青姐姐道早,又坐到了窗前跟樹梢的小鳥道早。

風雪尚在呼嘯,樹梢那個灰撲撲的小鳥卻是站得安穩,聽得他的聲音轉過頭來,突然就重複道:“早上好啊。”

顏月歌本來都打算走了,聽見這話登時嚇了一跳,趕忙回頭問淮序道:“淮序你聽到了嗎?這鳥會說話。”

大抵是並未遠離窗邊,仍在小鳥的耳力範圍內,小鳥繼續跟著道:“這鳥會說話。”

顏月歌嚇了一跳,趕忙撤離了窗前,回到了水池邊上,一邊警惕盯著飛來落到外邊窗台的小鳥,一邊胳膊已是夠向了水池中的淮序。

他已是在猶豫著該不該走。

這鳥給他的感覺很是奇怪,有一種深深的違和感。

應該是妖獸無疑,但是已經能夠口吐人言的妖獸,氣息怎麼都不應該是如此淺淡才是。

怎麼回事?

莫非是哪個大能放出來尋人的法寶?還是偽裝了氣息的可怖妖獸?

就在顏月歌緊張兮兮探著手尋找淮序時,淮序突然甩動尾巴遊到了他的旁側,淡淡道:“彆怕,是學舌鳥。”

顏月歌一愣,正要向突然靠近的淮序看去,耳邊就傳來一聲:“是學舌鳥。”

恰在此時,顏月歌已是與淮序對視,這才注意到學舌鳥並非是簡單的重複,甚至就連音色語氣都能模仿個七七八八。

他麵上的神情一下子隻剩驚歎,片刻才扭過頭重新看向窗邊,低聲道:“哇,原來真有這東西。”

他的聲音已經壓低到幾乎隻剩氣音,多少有點避著學舌鳥的意思,卻不想話音剛落,那邊學舌鳥就已是學著他的語氣重複了出來。

顏月歌瞬間屏住了呼吸,急急看向了淮序。

淮序被他滿是疑惑的視線盯上,不覺稍稍後退半分,抬手指了指他的耳朵道:“它們的聽力很是敏銳。”

在那邊學舌鳥的重複中,顏月歌點點頭,又連氣音都完全掐滅了道:“那這樣呢?”

淮序隻是稍稍側目瞥向了窗邊。

顏月歌急忙看過去,卻見學舌鳥的鳥喙開開合合,發出了他不曾發出的輕微聲響,顯然已是完全學了去。

驚得顏月歌後背都毛毛的。

突然,他想起了非常嚴重的一個問題,重新看向淮序道:“那要是遠處有人說話,豈不是也能讓它聽去,然後再複述出來。”

淮序靜靜看著他,並未做出回答。

顏月歌隻當是淮序也不確定,飛快摸出四海密卷就開始查學舌鳥的信息。

倒是一點兒不難查,答案是肯定的。

學舌鳥確實是妖獸沒錯,而且大都不開靈智無法溝通,學舌也不過是天性使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學著說些什麼。

但在這種前提下,它們甚至還可以記住曾經聽到的話語,在沒有其他聲音可以供它們學舌的時候,就會拿出來說上兩句。

若是一些沒營養的閒話也就罷了,要是涉及到一些比較重要的或是完全沒法拿出來跟彆人說的話,那可就是切實的禍端了。

因為沒法從根源上解決其危險性,所以他這一查,出來的全是各種關於學舌鳥的圍剿任務。

也就到了近幾年,因為學舌鳥的身體材料也有其他用處,於是現在已是取締了捕殺,隻將它們控製在了固定的區域裡。

這裡並非那些固定區域的其中之一,莫非隻是他們運氣好遇到了?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他趕忙從芥子中摸出了一件法寶,心念一動將其向著窗邊丟了過去。

瞬間,法寶越過窗欞,隻一下就將學舌鳥捕獲。

顏月歌這才敢動,快步衝過去將窗欞打開,將學舌鳥小心捧到了手心。

他也不知道學舌鳥到底聽到了多少,反正來到這裡後他也沒少叫淮序的名字,也沒少跟淮序說話,萬一讓學舌鳥記住了什麼,又飛到追兵身邊說出來,他們的行蹤那可就暴露了。

至於學舌鳥的處置,他還沒想好。

如果可以,他也並不想取其性命,但若是帶在身邊,有可能作為他的“耳朵”為他順來一些附近的情報嗎?

顏月歌有些發懵,抓倒是非常迅速的抓了,之後呢?

回頭,淮序一雙赤色的眸淡淡落在他的手心,見他回頭施施然抬起,似是等著他說話般。

顏月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捧著手心溫順不知發生了什麼的小鳥湊近過去,醞釀道:“它好像會記住我們說的話,有點危險。”

掌心的小鳥當即道:“我們說的話,有點危險。”

顏月歌聽著聲音低頭看去,瞬間發起愁來。

也聽了有好幾句了,這學舌鳥一次性能夠直接跟著重複的字數不是太多,但也完全沒法影響顏月歌對其的判斷,對他們的威脅性依然拉滿。

淮序也在其學舌期間將其瞥過,低垂的眸底不知想了些什麼,再抬頭卻對著顏月歌直言道:“要殺掉嗎?”

語氣平淡,雖出口是疑問句,聽在顏月歌耳朵裡卻像是一句果斷的提議。

果斷到比他更像是一個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摸爬滾打的人。

說實話,雖然按照他們正在逃命的思路來看,確實應該將其殺掉以絕後患。

但是因其特性倒黴落到他手中的學舌鳥又和因其特性倒黴落到修士手中的人魚有多少差彆呢?

麵對著淮序,顏月歌實在沒法狠下那個心,頓時也更加感到心疼,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平靜說出“殺掉”這一字眼的。

他急忙將手中已經開始了學舌的學舌鳥往自己這邊拉了拉,“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那雙好似看透一切的赤眸中,顏月歌指了指學舌鳥的脖子,“沒必要取它性命,我是說,要不把它弄啞?”

畢竟學舌鳥最具威脅性的就是它們那副嗓子,沒法發出聲音的情況下,對他們的威脅性也會隨之消失,或者說,消失大半。

他也觀察過了,鳥喙不比人嘴還能看出口型的變化,學舌鳥學著他們發出的聲音也與口型完全沒有聯係,若是沒有專門的研究,恐怕是看不出來什麼的。

如果控製得當,讓這學舌鳥啞上一年半載的,屆時他們應該也早就遠離了此地,就算學舌鳥恢複了聲音說出什麼,也不會再怕被誰聽到了言語。

淮序仍在靜靜看著他,看得他無端有些緊張,尤其那雙赤色的眼眸不起一絲波瀾,就像是一塊光滑到了極點的鏡麵。

最終,淮序點下了頭,應道:“好。”

顏月歌瞬間起了笑意,興衝衝道:“那我試試。”

說完就跑去了一邊,從方川芥子中好一陣的翻找,尋找著可用之物。

功夫不負有心人,顏月歌很快便在數個法寶的組合搭配下達成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過他實在是吃不準這份啞恢複的時間,所以乾脆下手重了點。

大不了長一點三五年,也總比短短幾天就恢複的好。

外麵風雪仍在,他將掌心小鳥放至窗邊,學舌鳥也沒有其他去處,便就展翅飛回了前時的樹梢,在他的再見聲中張了張小巧的喙,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顏月歌心底稍安,轉頭從水池中抱起了淮序準備出發。

將一切痕跡收拾妥帖,顏月歌扛著淮序站在石像前,鄭重道:“月青姐姐再見。”

說罷轉身就走,行得乾脆。

可在他將將帶著淮序升空之際,肩頭的淮序卻是回頭看向了學舌鳥所在的樹梢。

下一瞬,略顯黏稠的紅綃於虛空中浮現,突然纏繞在學舌鳥的身體,徑自發力收緊。

而後,隻留僵直的學舌鳥站在原地,片刻才恍然驚醒,扇動翅膀離去。

不過學舌鳥大抵會萬分疑惑,這裡是哪裡?它怎麼會在這裡?

第 43 章

顏月歌對法寶離火曾在他身後現身, 又善後般抹去了學舌鳥部分記憶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已是帶著淮序行出好大一段距離,終於眼前一亮降落了下去。

風雪不消,天地皆白, 可就在廣闊無垠的白色世界中央,正綴著一方形狀規整的圓形大池,其間水色多彩,氤氳冒著蒸騰水汽。

是一處溫泉, 名曰固蒙。

顏月歌此刻正繞著固蒙池來來回回的走,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裡正是他來這附近的目的地, 想要拿到絕日宗那件神器還得先拿到一樣東西,那東西就在這處。

倒不是說是在水底, 而是說這地方邊上有一個小小的洞府夾層,他們得先找到入口。

可這一圈圈繞下來, 顏月歌都被這溫泉熱氣蒸得出了層薄汗,彆說找到那洞府入口,溫泉周邊平整到連塊凸出的石頭都看不到。

莫非是他找錯地方了?

可是不管怎麼看, 這池子的外觀完全就是書中描述的固蒙池, 甚至就連他腕上的聚星鐲也顯示的是固蒙池這一名稱。

不應該有錯才對。

還是說時間不對,或者是因為沒有主角受在場?

畢竟這在書中完全就是屬於主角受的機緣,也是主角受途徑此地落腳歇息才意外進入的洞府。

想著,顏月歌不覺停下了腳步, 望著氤氳的霧氣發愣。

突然, 他抬頭看向肩頭的淮序, 出聲道:“這一下子好像還真找不著,不過既然我們都來到溫泉邊上了, 要不要先去泡一下?”

溫泉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充斥鼻腔,熱氣也是不住往他們身上撲, 無不將要化為一雙勾動的手將他們勾到溫泉池水中去。

這要是不去泡一泡著實有些浪費。

淮序聞言低頭向他看來,並沒有異議地點下了頭。

顏月歌唇角登時不受控彎起,調轉了方向就朝著溫泉走去,臨到近前還是先鬆開了淮序讓他自行浮空,蹲下身子去試了試水溫。

按理說書中說主角受也有泡過,應該是可以泡的,他這摸起來也沒有將他腐蝕,就是溫度有些偏高,不知道淮序能不能接受。

想著,顏月歌抬頭正欲去問,就見淮序已是直接遊了進去,漆黑也反射著綺麗光彩的鱗片在同樣多彩的水中劃過,竟是好似墨跡暈染。

很是漂亮。

顏月歌看著不覺有些發懵,一時竟是忘了自己還要問淮序水溫的事。

不過就算他不問,也不難通過淮序的舉動看出,淮序對這水溫接受良好。

反而,因著他突然的發愣,使得一雙視線直勾勾落在淮序身後,很快便引來了淮序的注意。

淮序停下動作回頭,狹長的赤眸靜靜將顏月歌的全部姿態印烙,在其注意到之前,忽就向著顏月歌遊了回去。

待到顏月歌注意到時,淮序已是在其身前半尺遊出了水麵,蒸騰的熱氣瞬間撲了他滿麵。

顏月歌受驚,不自覺向後仰了幾分,眨巴眨巴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這才蹙眉對上了淮序的視線,“這水不合適嗎?讓你哪裡不舒服了?”

顯然,顏月歌隻當是淮序的身體與這溫泉池水相性不合,亦或是有其他什麼傷害。

說著更是直接伸出手去,要將淮序抱出來的架勢。

淮序卻是單手掬起小小的一捧水,輕輕放在了顏月歌伸來的掌心。

溫泉池水溫熱微燙,落在他的掌心又順著指縫滴落,卻好似在他心間輕輕撓了一下,顏月歌心底突然就有些癢。

他看到淮序搖了搖頭,又對他輕聲道:“並無不適,小寶也來,此處水位尚淺,有我在,不會有事。”

顏月歌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是在說他怕水這件事了。

如果會因為水位太深而感到恐慌,那麼即使是遊出三米有餘也淺淺沒不過腰際的水位總會多少心安。

況且,還有淮序在。

顏月歌一點兒沒想到淮序入水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他確定水位的深淺,一時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神情麵對淮序。

說不感動是假的,被人時刻記掛著的感覺實在太好,好得他連笑容都忘記了該怎樣展開。

他的眼睛卻是亮亮的,望著縹緲霧氣中絕美好似仙人的淮序,終於得以控製自己出聲道:“謝謝你,淮序。”

赤色的瞳隻是望著他,並未給予回應。

顏月歌心頭一熱,趕忙移開了視線。

對視這東西本就容易放大情緒,更何況此時的他若是與淮序那雙美極的雙目對視,恐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守宮砂就能亮起來。

冷靜了片刻之後,顏月歌還是沒有選擇下水。

並非是不相信淮序沒法將他護好,或是仍然無法克服自己的恐懼,怎麼說在他準備充分的情況下,他也不會還沒入水就已經畏懼得不行。

實在是他這要是當真下去了,那可就是和淮序共浴啊。

而為了實現諾言,淮序大抵還會一直待在他身邊,隻要想想那場麵他就覺得自己控製不住那顆頑強的心臟與更加頑強的守宮砂。

不行不行,這事兒絕對不能乾。

或許是他的猶豫惹得了淮序的注意,淮序盯他看了一陣,突然就一甩尾巴遊到了他的身側,以手支撐將身體抬出水麵,坐到了他的身側。

顏月歌跟著看過去,簡直是大驚失色。

要知道人魚人魚,尾部可是完完全全的魚尾形容,淮序這一坐,乾脆是將自己的背鰭折疊壓在了身下。

雖說魚尾柔軟好似無骨,肆意彎折也不會傷害到淮序的身體,不管是他去扛去抱都沒多大的問題。

可這樣與人類坐下無異的姿勢,當真不會把背鰭壓疼嗎?

顏月歌瞬間產生了懷疑,看著淮序甚至堪稱隨意的坐姿差點沒原地蹦起,卻到底在淮序冷靜到淡漠的視線中將自己釘在了原地。

也結結巴巴道:“這這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盯向了淮序被壓折的背鰭,看得淮序都不由順著他的視線掃過一眼,這才重又抬起看向顏月歌道:“無事,莫要小看人魚的尾巴。”

顏月歌登時噎了一下,不過既然淮序都如此說了,想來確實是沒事,終於一點點將自己險些跳出嗓子眼的心按了回去,輕輕點了點頭。

但緊跟著,淮序就伸出那尖利的指爪,指向了他的腿。

顏月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倒是淮序已是開口道:“既不下水,不妨泡泡腳。”

說著,淮序甩動著那碩大的漂亮尾鰭,將尾下溫泉池水嘩啦一聲揚出去許多。

顏月歌愣了愣,所以淮序遊坐到岸邊隻泡了魚尾,是打算陪著不敢整個將身體下水的他一起泡腳?

為了陪著他?

怎、怎會有如此體貼的人。

顏月歌麵上神情登時就變了樣,若非淮序已是移走視線,整個人透露著一股子懶懶散散的冷淡氣質,光是寒意就已是將他的話堵回來,他一定會心動不已大言感動。

眼看著心跳就要超頻,顏月歌猛地想起那失了控敏感到極致的守宮砂,趕忙深吸兩口氣靜了靜心。

不過淮序都已經為了陪他從池中移動坐到他邊上了,他這要是還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

顏月歌定了定心,飛快脫掉鞋襪,入水前又慢下動作,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腳丫伸進了水中。

不要問為什麼這麼小心翼翼,問就是淮序在他邊上。

隻瞬間,舒適的暖意自下而上,登時便浸潤了他的心,又似是有源源不斷的靈力洶湧而來,再增幾分愜意。

顏月歌也沒將視線往淮序身上落,遠遠看著自空中飄落的雪花不及觸碰池水就已是融化,蒸得池麵愈發霧氣分明。

天空陰沉沉不見陽光,可是池水繽紛多彩,仍是極好的美景。

突然,顏月歌問道:“淮序覺得這裡怎麼樣?”

地處偏僻,景色絕美,除卻這池水是溫泉水外,其他儘可以是理想之處。

而且固蒙池池水確實是獨一份的五彩與漂亮,很襯淮序。

淮序又甩了下尾鰭,卻並未將尾鰭甩出水麵,隻將近前池水攪起了波,應道:“不可。”

沒有解釋。

顏月歌沒多意外,或者說他也是問完就後悔了,就算淮序可以整個遊入溫泉或是跟他在這裡泡尾巴,池水的溫度到底是高了些。

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那可能就是低溫慢煮了。

放到他身上也是同樣,偶而在這樣的溫度中泡泡腳是舒爽,可要是一直泡在裡麵,溫度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降低,那可就有點磨人了,甚至是越來越磨人。

於是顏月歌隻是點點頭,“也是,那就……”

正在此時,顏月歌腕上聚星鐲突然亮了一下,還不等他反應,他已是眼前一花,身體驟然傾倒。

待他眼前再恢複清明,便已是以一種艱難的姿勢將自己折在了粗糙堅硬的石頭地麵,類似於數字“4”。

就像是方才在他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巨陡無比的下坡,讓他一個沒察覺直接失了平衡滾下來一般。

所以才會造成他如今這樣的局麵,身體的重心全壓在他接觸在地麵的腦袋脖子和一小截肩膀,甚至他的膝蓋都在他腦袋頂上,可以說是要多不穩當有多不穩當。

這樣的姿勢屬實磨煉腦殼與脖子,隻瞬間就讓他感到了壓力,分明的擠壓感頓時讓他的身體不由得一抖,倒是成功將他身體的平衡打破,當即歪向了一側。

微弱的砰咚聲響起,顏月歌莫名生起一種解脫感,趁著這會兒急忙坐起看向四周,整個人都懵了。

到處都是嶙峋的奇怪紅石,不見雪也不見固蒙池,分明就是固蒙池附近的夾層洞府。

他們這是進來了?

但是淮序不在,剛剛還在他身側的淮序並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顏月歌瞬間從地上彈起,不想直接讓他撞到了低矮的紅石岩壁,痛得他條件反射縮了縮身體,將自己矮了下來。

然後也顧不得自己光著一雙泡得紅彤彤的腳踩在疙疙瘩瘩的石頭上,急忙就找向了四周,“淮序,淮序你能聽到嗎?”

四周隻是靜謐。

顏月歌的心率迅速上升,耳畔都似是起了嗡鳴,慌張得厲害。

他幾乎是哆哆嗦嗦看向手腕的,他記得這處洞府中無法動用靈力,便也就意味著符紙法寶一類完全無法使用。

他倒是想過以防萬一設置了保險,可若是保險無用,他該怎麼確定淮序的位置?

好在,大抵是早已設定好的感應類法寶並不在需要調用靈力才能去使用的範疇,聚星鐲尚在起著作用。

地形分明的小小洞府中,在他之外,另外閃爍著一個與他同源的光點,來自他們頭上的那一對簪子。

除此之外,整個洞府再無第三個人。

顏月歌瞬間鬆了口氣,淮序的位置距他並不多遠,頂多兩三公裡的架勢,就算沒法動用法寶,都能讓他以極快的速度找到淮序。

隻、隻要不是被人擄走,那一切都還不算太壞。

畢竟在他進入這洞府之前,腕上的聚星鐲突然亮了起來。

那是秋叔指點下讓他發現的功用,是一種預警模式,隻要附近出現了設定範圍內的靈力光點,就會發出光亮來提醒他。

而他設定的範圍,自然就是修士。

他剛剛仔細看過,洞府之中除了他與淮序外並無其他人,也就是說那道靈力光點代表著的修士並未跟著他們一同進入洞府。

雖然隻有一瞬,但他記得那道光的強度並不算低,也就是說那位修士實力絕對不弱。

他們現在最不能遇到大能,所以他們進入洞府的時機也能說的上及時。

即便莫名讓他和淮序分了開來。

總歸已經被迫分開,顏月歌確認過聚星鐲的情況後便飛快朝著淮序的方向走去。

不管那位大能有沒有發現他們的突然消失並追來,他們的處境都好不到哪裡去,還是趕緊找到淮序找到他們需要的那個東西離開再說。

希望不會再出什麼狀況。

然而,狀況已是自己送到了他的麵前。

這不顏月歌很快走出低矮處來到了寬敞地方,還不等他站直腰板,眼前就直直墜下來一道人影,連同長劍一起重重砸在地麵,發出哐當、砰叮兩聲響。

當場嚇了顏月歌一跳不說,那人更是在落地的瞬間就摔暈了去,看著好不淒慘。

不等顏月歌反應,他腕上的聚星鐲就發出了與前時如出一轍的白光,但顏月歌並未看向聚星鐲,他的眼睛已是被牢牢粘在那人身上。

他的心臟狂跳不已。

那個人摔落的地方距他尚有近百米的距離,可儘管已是摔得滿身塵灰,衣服都不知怎地被摔得扯爛幾分,但那張幾乎毫無遮擋出現在他麵前的臉,他又怎會不熟悉?

那眉間一點藍清麗亮眼,又膚白若雪貌美如花,分明是他念叨了四十多章的主角受周城啊!

第一章他還親眼見過的,錯不了。

所以其實不是他們找了半天終於在泡入池水的時候意外打開了這洞府,而是因為周城出現在了固蒙池附近,在劇情作用下乾脆打開了洞府?

要知道,原文中的周城一進洞府就是處在一處窄道,後來也是在窄道裡七拐八拐走了許久終於找到那件法寶,一下子就離開了這地方。

根本就沒有在這種寬敞處現身過。

甚至在顏月歌走到這處寬敞地方之前,他都以為這處洞府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低矮迷宮,內裡儘是窄窄的甬道。

畢竟他進來的地方也是一處窄道。

地形與他認知中有所偏差也就算了,這怎麼就連周城的落處都不同了啊。

等等,真要說偏差的話,按照書中的時間線,周城這會兒應該連飛霜宗都還沒離開,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啊!

第 44 章

顏月歌也是沒想到, 自己第二次見到原文中的主角受,竟是主角受如此狼狽昏迷的時候。

而他來此還是為了去搶主角受的機緣。

按理說這種時候他應該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遠跑多遠才是。

主角受怎麼都有“主角”二字加身, 光環作用下,彆說是單純的摔昏過去,就算這一下直接摔到油鍋裡去,都未見會有什麼事。

至於主角受行動的時間線錯亂到什麼程度, 完全不是現在的他有力氣去想東想西的時候。

於是避著周城摔昏的位置,顏月歌猶如螃蟹一般橫著向一側移去。

雖然周城出現在空曠地帶確實是偏移了書中的描寫, 不過看起來可能是因為他們先一步來到這裡,讓他先進了窄道, 而周城禦劍才行到附近就被強行拉了進來,落處才與書中完全不同。

顏月歌倒是能這樣說服自己, 可要是這樣說的話,周城此刻摔昏過去其實也有他的原因。

顏月歌心底瞬間生出幾分歉意,螃蟹腳卻是走得愈歡, 生怕慢了一時半刻讓周城醒來抓包似的。

淮序還在遠處孤零零等著他呢, 他不能再拖遝下去了。

然而,就在顏月歌距離目標甬道愈發接近時,周城突然就睜開了眼睛,更是瞬間朝著他的方向轉來, 神色鋒利。

顏月歌驚了一跳, 當場慘叫一聲撒丫子就跑。

跟一下子撞見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惡鬼似的, 儘管不過是周城的反應迅速了一些。

他這跑得迅速,幾乎是下意識逮住最近的甬道就往裡鑽, 倒是恰避開了直接衝向淮序的方向。

顏月歌也是鑽到甬道裡跑出一截才想起這事,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淮序的位置就在那條甬道後不遠, 就算無法動用靈力去感知,周城要是好奇跟來,他能不能把人甩開是一回事,讓其遇到淮序的概率也屬實是太大了點。

這邊甬道的走向一進來就跟淮序所在的方向岔了開來,至少能吸引一下周城的注意力。

可他在這邊心驚肉跳跑得迅速,想到這裡突然一個回頭,就見了他最不想見到的景象。

甬道的儘頭,周城已是追在了他的身後。

此刻也是正陰沉著一雙眼睛狠狠瞪著他,原本姣好的麵容這會兒簡直勝似鬼魅,嚇得顏月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厥過去。

也是嚇得他趕忙轉回了腦袋,一下子跑得更快了。

他在內心哀嚎不已肆意尖叫,麵上卻絲毫不敢漏出一絲一毫,甚至生怕自己的呼吸過重讓周城聽了去,那叫一個沒做虧心事卻怕鬼敲門。

不怪他啊,誰讓周城這樣真的很嚇人啊!

突然睜眼,那眼珠子還歘就轉向了他,他都被嚇跑了還一聲不吭惡狠狠追在他的身後,不嚇人嗎?不嚇人嘛!

尤其顏月歌每每跑出一大截回頭一看,發現周城居然還緊緊追在他的身後。

人在過度驚慌的時候就會無暇顧及體力的分配,又無法動用靈力法寶協助他跑路,這不在錯綜複雜的甬道間亂竄一通,已是氣喘籲籲疲累不已。

就這還是顏月歌本身體力不差的結果。

好在,在他體力徹底耗儘之前,他這再次回頭看去,長直的窄道間並無周城的身影。

終、終於讓他甩開了。

顏月歌登時都感覺氣順了幾分,腳下卻突然感到了麻麻的微弱痛感。

飛快低頭瞥了一眼,這才想起自己在外頭時已是脫了鞋襪,進來後這著急忙慌一通跑走,竟是都光著腳的。

紅石嶙峋尖銳,若是單純光腳跑走,他的腳早該血肉模糊了,還好他已是個築基圓滿的修士,身體的強健程度足以抵禦這種程度的摩擦。

顏月歌沒多在意就抬起了眼,心中更是擔心起淮序來。

這地方沒法動用靈力,也不知那保給淮序身周水環境與讓淮序得以浮空的法寶們是否還可以使用。

他提前在那些法寶內部儲存了一些靈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是聚星鐲一般可以避開限製。

如果不能,淮序的處境就未免太過危險了些。

而他跑出這一通也沒來得及看看淮序的位置有沒有發生變動,對淮序的現狀可謂是毫不知情。

再次回頭,確定周城並沒有追來,顏月歌慢下了腳步,扶著牆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將混亂的呼吸喘勻些。

這給他一頓繞,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跑到了哪裡,當務之急還是確定一下淮序的位置趕緊過去才是。

但,不等他抬腕看向聚星鐲上,一道人影風馳電掣就衝了出來,瞬間重重將他咚在了牆上。

“你跑什麼?”

兩隻手,一左一右抵在他的耳畔,一點兒沒留給他逃跑的空隙。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顏月歌被嚇了個哆嗦,沒忍住一聲尖叫當場就自嗓間奔湧而出,那叫一個淒厲。

高亢的嗓音瞬間回蕩在四通八達的低矮甬道,回音嘹亮。

他的嗓音本就清亮,這一嚎更是尖銳刺耳,周城離得又近,瞬間猶如魔音貫耳,不由得蹙起了眉,眉間那抹透藍的靈印都似是被波及。

但很快,顏月歌便從周城的語氣間聽出什麼,嘹亮一聲嚎當即就止了聲。

周城的聲音也是抑著喘,語氣聽起來卻並不包含絲毫的質問,隻是切實的疑惑,不像是要把他怎麼樣的架勢。

而且還有些怪,好似說出這句話讓其很是費力般。

顏月歌茫然眨下眼睛,不等腦子裡反應就已是脫口道:“那你追什麼?”

似是終於停下來有了片刻的休整,周城麵上神色稍緩,疑惑卻更深,“你跑我才追的。”

顏月歌腦子裡正在反應的部分都在瞬間裡嗡了一聲,當即回道:“你追我才跑的。”

現場瞬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因為周城兩條胳膊分彆支在了顏月歌耳畔兩側,所以他們的距離除了近還是一個近。

何況周城身量與他相差並不太多,隻比他高出一點點的樣子,此刻幾乎就是完全的平視。

那份無語中很快便生出了些許的尷尬,就連顏月歌都無心去欣賞周城近在咫尺也絲毫不加掩飾的美貌。

看神情周城應該還想說些什麼,顏月歌趕忙伸出一根謹慎的手指頭指向周城仍支在他耳畔的手,率先打斷道:“那啥,能不能先換個姿勢。”

瞬間,周城將要脫口的話被堵了回應,飛快道:“抱歉。”

明明氣息都差不多喘勻了,聲音聽著仍顯艱澀。

就連收手間都好似體力不支要撐不住了似的,麵上都漏出了明顯的難色。

顏月歌瞬間感覺很是奇怪,畢竟周城身為羽族,即使化為人形,身體也能比他一個徹底的人類更為輕巧,不然也不會在絲毫沒法動用靈力的情況下突然一個閃現把他堵在這裡。

這是身體本身明明白白的差異,就算顏月歌突破到結丹或者更高一層都未見能比得過。

而前時摔暈的周城看著狼狽歸狼狽,看著也並不見有體力耗儘的情況。

所以按理來說,周城就算再喘也不應該比他這又驚又慌跑了一通還喘得厲害啊。

可眼前的周城彆說看著比他更虛弱了,方才重重咚在他耳畔的手,分明早從堵他退路變成了強撐身體。

此刻麵色也是愈發的不好看,尤其這會兒才將手從他的耳畔挪開,就已是向後將身體倚到了另一側的石壁。

可儘管臉色都在泛白,周城仍在意欲說些什麼的模樣。

顏月歌再次先發製人搶先道:“你也真是的,光追人也不說話,我還當什麼時候招惹你了呢,多嚇人啊。”

語氣中分明帶著不滿與怨懟,但也確實是實話沒錯了。

不過這話也是在試探周城能不能認出自己,更是先將自己拔高到道德的製高點,方便他等下跑路。

周城果然入套,眉眼間都染上幾分愧意,“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嚇你,隻是我突然摔落此地,見此地與我摔落前的景象相差甚遠,便就想追上你問問情況。”

頓了一瞬又繼續道:“我前時磕到了下巴,方才確實是難以開口,這才造成了誤會,實在抱歉。”

顏月歌聞言視線下移去看,果然見周城下巴底下已經泛起了腫,他剛剛光顧著慌亂都沒注意到。

下巴遭到重擊確實並非小事,也難怪周城摔下來就直直暈了過去,所以那會兒臉色陰沉目光凶狠的追著他,其實是因為磕得太狠尚未緩過來?

顏月歌重又抬眸對上了周城的視線,感覺周城並未說謊,而且看起來也確實認不出他。

不管是單純不認識他這號人物,還是因為頭頂發簪的效用讓周城看不到他的真實樣貌,都算得上是好事。

前時發現淮序不在身側,他實在是太過著急,不僅沒顧得上穿沒穿鞋這件事,也沒顧得上確認發簪有沒有繼續發揮作用。

但他二哥找他的尋人帖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而他的事兒也多少能與周城扯上關聯,不應該沒在尋人帖上見過他才對。

所以,是不是可以說發簪仍在遮掩著他本身的樣貌與氣息,也就是說先前儲備了靈力的法寶們仍在發揮著作用。

那是不是說,淮序的處境或許也沒有那麼糟糕?

想到淮序,顏月歌心底的急切又加重幾分,隻想趕緊甩掉周城去到淮序身旁,便飛快搖了搖頭道:“我也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跟你一樣不太清楚這裡的情況。”

然而在顏月歌說出告辭的話語之前,被堵了幾次話頭的周城急忙趁著空檔開口道:“既你我都不清楚,不如同行,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可好?”

顏月歌腦子裡此刻隻剩孤零零身處陌生石窟的淮序,聞言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在周城麵上稍顯的慌亂中,顏月歌隻是搖了搖頭道:“你我互不相識,你身上還有傷,就算你不怕我趁人之危,我也怕你另有圖謀,還是各自前行的好。”

雖然看過原文,知道作為主角受的周城是個果斷的性子,也在很多時候十分的理想,但是帶傷理想到他一個陌生人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周城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不等開口,遠處竟是傳來了滲人的轟隆碾磨聲。

兩人下意識回頭看去,隻見遠處狹窄的甬道好似化身為猙獰的大口,吞吃間摩擦著石壁飛快衝來,帶著勢要碾碎一切的氣勢,眨眼間便已前進了一大截。

兩人猛地一驚,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這段甬道並無岔路,他們隻能在身後大口的追攆下一路向前逃竄。

因著前時片刻的喘息,他二人都多少恢複了體力,此刻一個輕巧一個靈活,跑得一會兒周城在前一會兒顏月歌在前,速度倒是不相上下。

可身後大口實在追得太過靠近,饒是他們跑得迅速也仍是被緊追著,頭發絲都不知道被那大口咬斷了多少根。

顏月歌跑得肺都要炸了,心臟更是早在見到這生變的甬道時慌成一團。

他都忘記了還有這東西的威脅存在,淮序、淮序,要是淮序也遇到了該怎麼辦?淮序能躲得過去嗎?

要甩開甬道的碾壓,要甩開身側的周城,要去找淮序,要去找淮序……

身後,狂暴的風卷起砂石打在身體,痛感分明,恐怖的氣息已是近在咫尺,很快就要將他們吞沒。

電光火石之間,顏月歌餘光裡黑影閃過,隻片刻的猶豫,他咬牙,猛地伸手向周城推去。

可就在他推出的瞬間,周城也是抬手向他推來。

轟——

駭人的餘波一刻不留向前駛去,顏月歌茫然從地上爬起,一抬頭就見對麵甬道裡的周城也正向他看來,顯然也是劫後餘生的茫然神色。

下一瞬,他們相視而笑。

在他們沒有顧及自己的性命也要將另一人推向“唯一”出現的岔路也是生路之時,他們的友誼便就誕生了。

第 45 章

那猙獰碾過的甬道大口屬於一種機關, 隻是在這錯綜複雜的迷宮洞府裡沿著固定的甬道路線巡邏,並沒有高級到可以自動追蹤誰的程度。

所以他們這一左一右將對方推入了岔路的甬道,那大口也沒有拐入他們所在的任意一方, 便就算是徹底擺脫了那張大口的威脅。

儘管友誼的建立曲折也順遂,此時劫後餘生冷靜下來的顏月歌卻瞬間感到了頭痛。

本來還想著將周城推入甬道後,他要是還能活著,就再向前跑上一段路找找另外的甬道衝進去躲避, 不想他推上周城的瞬間,非但不是他甩開周城的瞬間, 反而加深了他與周城的聯係。

雖說能在書中的世界和世界的主角建立友誼確實是值得激動,但再怎麼看現在都不是與周城維係這份莫名的友誼的時候。

他甚至不知道淮序現在身處何地, 那張大口的巡邏路徑又會不會移動到淮序所在的甬道,根本一點兒沒法放下心來。

於是在聽著那張大口愈發行遠, 也沒有回頭的跡象之時,顏月歌飛快從地上爬起就衝向了對麵。

周城竟也是如此做法,默契使得兩人在中間那條甬道相遇, 對視的雙眼看著都亮晶晶的。

“謝謝你。”

“謝謝你。”

異口同聲的道謝再次引得兩人彎了彎眉眼, 而在那之後,顏月歌生怕戰線繼續拖長,趕忙道:“等離開這地方,有機會我們一定得一起吃個飯, 我……”

“小寶。”

慵懶帶著冷意的聲線自身後響起, 顏月歌一下子懵了個徹底, 剩下的話語卡在嗓間咕咚咽了下去,他回頭, 正見已是化為人身的淮序自身後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並非是淮序原本的氣息,那發簪確實仍在起著作用。

顏月歌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隻瞬間便泛起了一層水霧, 驚喜又惶恐的模樣。

下意識的,顏月歌轉身衝向了淮序,他站定在淮序身前,急急將淮序的身周掃過,確定淮序的完好後才終於仰頭,看向了淮序的眼睛。

他的唇幾次開合,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他太高興了,高興淮序能在裸岩遍布的石窟迷宮中化為人形避免了受困,高興淮序沒有遇到那恐怖的大口而平安無事。

但他也太過驚慌,他怎麼能和周城一起跑到了淮序附近呢?

這下,他是怎麼也無法向周城隱瞞淮序的存在了。

要怎麼向淮序解釋現在的狀況,又該怎麼向周城解釋他其實不是一個人呢?

他的思緒太過混亂,一時完全沒法理清,更完全沒法開口,整個人都好似愣在了原地,望著淮序完好的形容怔怔笑著。

而在顏月歌著急忙慌查看淮序情況的同時,淮序也在悄無聲息查看他的情況,畢竟前時的兩聲慘叫著實是令人在意。

然而,在顏月歌略顯心安又滿是憂慮的笑容中,淮序卻是微微蹙起了眉心,“怎不穿鞋?”

顏月歌眨眨眼順著淮序的視線看去,隻見一雙同樣偏小的腳光條條踩在疙疙瘩瘩的紅石,前時溫泉泡出的紅已是儘數褪去,隻剩兩輪拚命的狂奔之後留在足底的清晰紅腫。

現下注意到後都感覺隱隱泛起了疼。

看來,饒是身為修士的強健身體也沒能抗住兩輪的拚命狂奔。

這要是再來一波恐怕就得是血肉模糊了。

顏月歌愣了一下,倒也不是他不穿,實在是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他前時的鞋靴應該都被落在了外頭固蒙池邊上,反正他沒在他的落處看到,沒想到便就乾脆一直延誤到這會兒。

不過淮序都已經在擔心他了,他又怎能繼續光腳下去。

抑著心底泛起的濃濃感動,他趕忙從芥子中摸出一雙靴子,在這裡無法動用淨術,他便很是隨意地抹了一把臟兮兮的腳底就拿靴子往腳上套,邊套邊道:“在穿了在穿了。”

淮序垂眼看著他將靴子穿好,便就抬眸睨向了他的身後。

靜靜看著顏月歌動作的周城有所察覺,飛快抬頭看了回去,麵上還不等掛上笑意,那道視線就已是收回。

淮序重新看向了顏月歌,神色冷漠道:“他是誰?”

聲音比之前時更冷,明顯的質問語氣,冷得顏月歌都不由打了個哆嗦。

得益於此,顏月歌混亂的大腦僵了片刻,仿若繁雜之事皆被凍住,讓他短暫恢複了清明。

是了,淮序被作為賀禮獻上的,就是周城與另一人的聯姻啊,怎麼說都應該是認識周城的。

他們現在有簪子掩蓋氣息讓周城認不出來,周城卻是完全的本來樣貌啊。

所以淮序是在提醒他?

他趕忙站起回頭,斟酌介紹道:“啊,這位是……”

顏月歌說到這裡便就卡住,前時太過混亂,周城並未和他做自我介紹,所以他應該是不知道周城姓名的。

此刻卡住間也抬眸看向了周城,麵上帶著不好意思的尷尬笑意。

周城與他對視一眼,當即反應過來開口道:“叫我周周就好,我也是意外來到了此地,與小寶剛剛才遇見。”

顏月歌的身體不由得僵了僵。

看來,周城是將淮序喚出的一聲“小寶”當做了他的名字。

雖然也不能說是有錯吧,就是突然被人喊了這個乳名還是覺得怪怪的。

而至於“周周”這一稱呼,顏月歌也並不意外,書中的周城在不便說出真名的時候就大都用的是這個。

既然周城也覺得一時沒法向他透露真實姓名,需要隱匿身份行事,那也說明周城這會兒出現在這裡與飛霜宗的乾係不大,至少不是代表著飛霜宗出來的。

那樣的話,怎麼說也應該將容貌遮掩改變一下啊,畢竟周城的容貌還是很有辨識度的,尤其那眉間的藍色靈印。

等等,不對。

或許不是一點兒沒有藏著掖著,可能就是單純沒想過會掉入這無法動用靈力的地方,易容的手段沒法維持了吧。

想著,顏月歌肯定般點了點頭。

他莫名有種書中的情節在自己眼前上演的感覺,不過反正大家都有秘密無法動用真名,就誰也沒法說誰。

書中的周城來到這處洞府的全部經曆並未有絲毫的規劃,拿到法寶無相沙也純屬意外,這會兒應該也是如此。

所以想通這點,顏月歌心底那丁點兒的愧意頓時便煙消雲散了,趕忙順著自己前時突兀的點頭道:“對對對,周周是個好人,他剛剛還救了我呢。”

淮序的視線靜靜落在他身上,莫名感覺涼颼颼的,看得顏月歌心底直發毛。

話說,好像自那聲“小寶”開始,淮序似乎就一直不太高興的樣子。

莫非是在不高興他誇周城?

怎麼說淮序身上都曾有個“周城賀禮”的身份在,就算再多不在意,恐怕也無法釋懷他跟周城關係變好吧。

顏月歌扯了扯嘴角,這倒是他的問題,這不剛才一下子見到了淮序太過慌張,都完全忘了這一茬。

於是,顏月歌飛快提氣迎上了淮序的視線,謹慎解釋道:“我和周周剛剛產生了點誤會又遇到了點意外,沒能及時找到你真的對不、不,謝謝你來找我。”

心底的感動再次盈起,他麵上的笑意這才分明,真切道:“你沒事也真的太好了。”

終於,這聲本該在他見到淮序第一眼說出的話,讓他在這時說出了口。

還不算晚。

淮序能夠輕易看出他有沒有在說謊,聞言又將他緊盯了一時,淺淺點下了頭。

身周的冷意也是登時收了一半,但仍有一半淡淡飄在空中。

如果真要說的話,淮序的不高興可並不全是因為顏月歌沒有及時找到他,甚至可以說這一點隻占了一小部分。

淮序掉入的地方可不在這附近,距離此地尚有一段距離。

因著上一次他二人在分開掉入洞府後發生過顏月歌溺水的事,所以這一次的淮序一進來就有在注意聽著洞府中的種種聲響。

畢竟顏月歌的“麻煩”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改善的,誰又能保證顏月歌除了怕水之外有沒有其他害怕的東西呢?

於是在聽到那前後的兩聲尖叫後,淮序便就朝著顏月歌找了過來。

隻是淮序沒想到這才一靠近過來,就聽到了顏月歌的“移情彆戀”現場。

說的就是顏月歌那劈裡啪啦對周城的約飯。

畢竟周城的樣貌擺在那裡,顏月歌看起來怎麼都像是被勾走了魂。

不過是區區一隻小鳥,淮序還不會放在心上,就是顏月歌吧,他的顏控程度實在是沒法說。

關於這點,可能得怪到淮序與人類接觸甚少,不知道這種口頭的約飯其實就是臨彆前的醞釀。

可到底淮序的不滿率先醞釀,這才有了現在這一係列狀況。

周城倒是身處事外察覺到什麼,開口問道:“對了小寶,這位是你的?”

這話問得實在太具有誘導性,顏月歌一顆不甚聰明的大腦尚在回憶還有哪裡引得淮序不高興,竟是讓淮序身周的寒意沒能褪儘。

眼下這一耳朵聽去,幾乎是想也不想脫口道:“我老婆。”

下一瞬,淮序身周那剩餘的冷意消散了。

顏月歌愣了愣,沒想明白這怎麼突然就好了,可也不等反應,就聽身側的周城聲音有些八卦道:“啊,原來你們是道侶啊。”

顏月歌這才反應過來,等下,周城說了什麼?他又說了什麼?

顏月歌一顆試圖多線並行的腦子咯嘣一下燒了去,隻留微弱一絲氣息供他尖叫與反應。

甚至就連尖叫都沒能出聲,在心底好一陣的肆意。

可就在他慌裡慌張看向淮序之時,卻見淮序非但沒有反駁,甚至神情都恢複到了往日的懶散模樣,一雙視線淡淡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種默認。

所以,淮序默認了周城的話?

也就是說,淮序默認了與他是道侶這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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