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隻是依言上前為她梳妝打扮。
篦子將雲喬被沈夫人拽亂的頭發寸寸疏通,一根根被扯斷的發絲墜落在地。
鏡子青絲披散,美人楚楚可憐。
雲喬並未讓丫鬟將發絲盤起,隻是散在肩頭。
她吩咐丫鬟備上桶水,解開臟汙染血的衣裙,踏了進去。
溫熱的水貼在血痕傷口上,跑的那藤鞭打出的傷口,陣陣發疼。
雲喬疼得眉心微蹙,伏在木桶邊沿,咬唇捧起水,洗在自己身上。
將身子洗淨後,踏出浴桶。
一旁的丫鬟早被雲喬身上的血痕嚇得臉色慘白,一邊抹淚,一邊不敢多問。
雲喬緩步走向銅鏡前,身上未著寸縷,扭過身子,側首看著鏡子裡,滿是藤鞭傷痕的後背。
背上傷口此時微微結痂,她抬手伸在後背,咬緊了唇,猛然動作,將那結了的血痂生生扣落。
小丫鬟驚呼一聲,忙要上前去攔。
“我無事,不必近前。”
她話落,自己取了桌上口脂抿在唇上,瞧著唇色紅豔遮去蒼白,方才滿意。
雲喬生得本就美豔,便是不點妝,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此刻稍稍妝點,更是讓人瞧了就移不開眼。
小丫鬟瞧著鏡子的雲喬,既為她美色驚豔,又被她方才的動作嚇得厲害。
雲喬卻瞧著鏡子的自己淡聲問“漂亮嗎?”
丫鬟紅了紅臉,慌忙點頭。
雲喬笑了笑,輕聲道“漂亮就好。”
是啊,漂亮就好。
身為一個女子,萬事不由自主。
無法同男人一般讀書求學建功立業,隻能一輩子攀附在男人身上求活。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美色,是仰賴男人為生的女子,唯一的砝碼。
生得美,才能嫁入高門,才能為娘家兄弟謀利。
善於利用自己的美,才能被夫君疼愛,才能在後宅立足。
依稀記得,十二三歲時,便聽得家中人說,她生得絕色,日後定能高嫁,便是不能明媒正娶做妻,就是送入高門權貴處為妾,也可得男君寵愛,給家中兄弟添份助力,叮囑她,待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定不能忘了父母兄弟。
修成玉顏色,換得好價錢。
她和柳姨娘,並無二致。
雲喬指尖微微發抖,勉強笑了笑,吩咐小丫鬟道“退下吧,夜深時,記得來看著孩子。”
往日夜裡都是雲喬親自照料孩子,極少假手於人。
丫鬟聽了雲喬這話,心下納悶。
可想著雲喬今日這奇怪的樣子,丫鬟也沒敢多言,還是依著雲喬吩咐退了出去。
臨出門時,雲喬又低聲交代她道“若是夜裡來看孩子,沒瞧見我,不必驚惶,也不要走漏消息。”
丫鬟吃了一驚,到底是沒敢多嘴,乖乖退下。
奴婢退下後,內室隻剩雲喬和睡著的女兒兩人。
屋內靜寂的很,隻偶爾響起孩子睡熟時的鼾聲。
雲喬一直瞧著銅鏡中自己的身子,直到夜風吹進內室,凍得一陣打顫。
才垂下眼眸,在衣櫃裡,挑了一件,為數不多的輕薄衣裙。
她往日行事刻板,穿衣裳也是力求老成嚴肅。
這一件,還是懷上女兒那回,沈夫人吩咐她去給夫君送湯藥時讓下人拿來的。
隻是那時雲喬見了這衣裙並不喜歡,所以從未穿過。
隻壓在了衣櫃中。
其實這身裙子,很漂亮。
雲喬換上衣裙,立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
方領低胸的衣裙,露出白淨的渾圓,上頭還有蕭璟留下的青紫紅痕。
雲喬身段原是極好的,生了女兒後更甚。
她散著頭發,未曾盤起,更是將容貌裡的媚色,暈得更重。
夜風一陣陣的吹,雲喬身子微微有些顫。
也許是被夏夜涼風吹得發冷,又或者,是要去做有違禮教之事,還是讓她心底畏懼。
雲喬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回首看向搖籃裡的女兒,微微低垂眼簾,拿過一旁的帷帽戴上。
帷帽的輕紗將她身子罩著大半,自然也遮下了,原本並未被衣衫遮掩的青紫痕跡。
雲喬理了理帷帽邊沿,抿了抿唇,抬步踏出了內室。
深夜寂靜無聲,她沒有提燈,隻在夜幕中走著。
避開夜裡巡院的家丁,往隱蔽角落走,貼著院牆,推開了沈府後門。
往一牆之隔的另一處院落走去。
*
另一邊的院落裡。
蕭璟閒閒倚在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卷書隨意瞧著。
榻邊雜亂放著一堆書卷。
桌案上是散亂放著折子和卷宗,他瞧了有大半日,實在頭疼,索性倚在軟榻上歇了會兒。
蕭璟手上的書,乍一看寫著《詩文集》,實則內裡卻是一幅幅春宮畫像。
這還是沈硯書房的那本,蕭璟特意讓人暗中帶出送了來。
當日同雲喬在書房,他隻瞧了第一頁,眼下,這卷春宮圖,已然翻過大半。
外頭響起侍衛叩門求見的動靜。
沈硯抬眼看向門口,瞧見是安插在沈府盯著雲喬的人後,頷首示意人進來。
這侍衛往日來稟告,也是這個時間點。
在入夜時分,稟告白日之事。
也是,尋常深閨夫人,也就是白日外出或有旁的事處置,深夜自然都是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宅院中。
入內後恭敬跪在地上,開口稟告今日沈府裡雲喬的事。
“主子,今日一大早,沈夫人得知沈硯身子廢了,遷怒沈家少夫人,將人打了一頓,自挨了打後,沈少夫人回到院中,再未出來過,隻和一個陪嫁婢女及沈家小小姐在屋內呆著,到屬下離開稟告之時,也未見人出來,隻是傳了婢女送水去沐浴,如今想是已經歇了下來。”
這侍衛雖是盯著雲喬,卻畢竟是個男子。
又知曉沈家少夫人和自己主子不清不楚,夜裡自然不敢冒犯,聽了雲喬傳下人沐浴後,忙就遠遠避開,回來稟告蕭璟。
自然,也不知道,眼下雲喬在深夜出了門。
蕭璟聽得侍衛稟告,臉色微微陰沉。
想到前幾日也曾聽景慧提過,那沈家的仆婦嬤嬤曾在寺廟門前當眾抽打雲喬。
那女子說是沈家的少奶奶,卻過得跟同任人打打罵的奴仆無二。
蕭璟如此想著,嗤道“這沈家,當真是家風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