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下(1 / 2)

將軍辭 在下本無良 15067 字 2024-06-21

《將軍辭》全本免費閱讀

皇城九門號角一齊吹響,帝王出行的鑾駕在武神街上行進,禁衛軍開道,百官隨行,隊伍足有幾裡長,聲勢浩大。

與此同時,皇城外一處河道上,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正緩慢行駛,後麵跟著幾艘護衛的船,禁衛軍統領嚴遲一身便衣嚴謹巡察了船上各處。

嚴遲:“啟稟主子,傍晚時分大約能抵達烏水鎮。”

船艙中,一襲玄衣的北燕帝端坐在棋盤前,少了幾分往日的冰冷,但帝王內斂的霸氣和威儀依舊壓得人死死的。

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是個十分沒有規矩的人,正蹬鼻子上臉地和皇上下棋,不知死活道:“主子,你不能這麼下……給我留條活路……完了,又死了……”

想他江晚寒在棋場上也是殺遍天下無敵手的,可北燕帝的棋藝實在是變態,片甲不留,像他這個人一樣。

左相謝春秋在一旁邊喝茶,邊觀棋,終究是三朝老臣,骨子裡透著老謀深算的沉穩,一副儒雅長者的模樣不留痕跡地誇讚著北燕帝。

蘇辭對艙內的動靜充耳不聞,抱著折兮劍,倚在船艙門框上,閉目養神,渾身上下透著生人勿進的寒氣,儘職儘責地充當起了門神。

一隻手突然伸向她的臉,被她一把抓住,“做什麼?”

褚慎微也不顧手腕上的疼痛,嬉皮笑臉地將手裡的糕點繼續往蘇辭嘴邊送,“我看你晨起沒怎麼吃東西,栗子糕嘗嘗,沒放糖。”

蘇辭這人沒福氣得很,從不喜歡吃糖,嘗的儘是人間苦楚,鎏金麵具下的眸子淡淡地看著他,“不吃。”

褚慎微可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趁她張嘴說話的功夫,將栗子糕塞進她嘴裡。

蘇辭:“你……”

褚慎微:“好吃吧,我親手做的,怕吃了拉稀,先讓你嘗嘗。”

蘇辭:“……”

她就知道這混賬玩意不安好心。

江晚寒突然大叫,差點笑抽過去,“主子,你也有落錯子的時候,看我將你一軍。”

北燕帝眼睛多尖,打從褚慎微出現就一直盯著門口,一旁伺候的劉瑾都感覺到帝王的不悅,奈何江晚寒一心撲在棋局上,也不怕觸了帝王的黴頭。

北燕帝:“褚先生既然來了,不妨進來下盤棋。”

褚慎微朝北燕帝躬身行禮,欣然一笑,走了進去。

原本慵懶倚在門框上的蘇辭忽然直起了身子,倒不為彆的,北燕帝太反常了,這次微服私訪讓她貼身保護還說得過去,讓褚南也跟著就沒道理了,她依稀能感覺到北燕帝對褚南的那股子不待見,那為何還非要他伴駕?

北燕帝看到蘇辭緊張了起來,更加不悅,讓江晚寒挪開地方,和褚慎微下了半日的棋,直到抵達烏水鎮才歇。

褚慎微那身子骨本就不好,怕冷得很,船艙不算太暖和,凍得麵無血色。

北燕帝出去一睹烏水鎮風光時,幾名隨行的大臣一湧而出,褚慎微本應起身跟隨,奈何腿麻了,站不起來。

“坐著吧,少你一個看不出來,”蘇辭一把扶住他,將事先準備好的暖爐塞到他手裡。

褚慎微摸著暖爐一笑,在她耳邊低語,“和皇上下棋真累,太霸道了。”

說著,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幾枚栗子糕安靜躺在他手上,“還吃不吃?”

蘇辭瞪了他一眼,沒個正經的時候。

褚慎微興許是肚子餓了,將幾塊栗子糕都塞到自己嘴裡,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奈何一時不慎吃噎了。

蘇辭急忙給他倒水順氣,活脫脫像伺候祖宗。

鎮中在舉辦一年一度的射日節,不管男女老少都拿起弓箭上街,家家戶戶高掛彩球,射中誰家的彩球就去誰家領獎賞,也有不少未出閣的姑娘借此機會挑選如意郎君,好不熱鬨。

謝春秋在北燕帝麵前賣弄道:“相傳後羿射日射下九隻金烏,這鎮子便是後羿子孫的居住地,因此每年才會舉辦射日節。”

江晚寒聽了,捧腹大笑,險些笑岔氣,“我說謝左相,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胡說八道都不帶臉紅的,什麼後羿射日,烏水鎮是西北高越族人的聚居地,百年前遷居中原,他們民風彪悍,擅長射箭,一直保留著高原遊牧民族的風俗,和後羿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謝春秋是當朝左相,謝家的掌舵人,往日在朝堂上即便說錯話,也無人敢指正,冷不丁蹦出個江晚寒,什麼話都敢說。

“你……”

江晚寒打掉他指著自己的手,“你什麼你?不知道就彆瞎說,欺君之罪你擔當得起嗎?”

謝春秋差點當場給北燕帝跪下,“陛下,老臣絕對沒有欺君之意。”

北燕帝眉目一冷,“謝老先生,這是在外麵,注意你的言辭,哪裡來的陛下?”

謝春秋吃了癟,江晚寒樂得合不攏嘴。

不遠處,一座建在水上的閣樓前聚集了不少烏篷船,閣樓頂高掛了一枚鵪鶉蛋大小的彩球,那小東西掛得高,質地又輕,隨風飄動,再加上射箭人隻有乘船才能靠近閣樓,烏篷船在水中又晃得厲害,根本無人射中。

烏篷船上一名射了十幾箭的男子不滿道:“郝員外,你這破玩意也太小了,哪裡有人能射中?”

身為烏水鎮第一富商的郝員外站在閣樓上,不緩不慢道:“此次射中的禮品是老朽珍藏多年的寶貝,若是那麼輕易送人,老朽還不如直接扔河裡呢!”

聚集的十幾條烏篷船瞬間躁動了,有人問道:“郝員外,什麼寶貝啊?”

郝員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令人呈上一個長木盒,下人輕手輕腳地打開那精雕細刻的木盒,一把比白玉還無瑕的劍躺在裡麵,劍身篆刻著如浮雲流水的紋路,劍柄以寶石鑲嵌,那劍一眼望去隻剩下一個“美”字,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江晚寒私下收藏了不少當世名劍,見了此劍更是兩眼放光,“美人劍,主子,這可是吳道子一生鍛造的最後一把劍,是為了悼念亡妻虞美人,古語有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劍如美人,美人如劍,舉世無雙啊!”

說話這會兒功夫,已經有好幾位武林高手上前一試,不過都射空了。

北燕帝並不關心劍,方才無意間瞥見船中蘇辭給吃噎的褚慎微拍背順氣,也不知哪來的怒火,半分也消不下去。

“蘇辭。”

“臣在。”

船中的一襲紅衣飛身而出,接過嚴遲準備好的箭弓和箭袋,足尖輕點,身輕如燕,踏過一個個烏篷船頂,立在較近的一艘船頂上。

紅衣拂風,彎弓一射,不知讓世間多少兒郎妒忌。

那還沒有箭寬的小彩球被一箭射爆,在場的人頓時鴉雀無聲,齊齊看向烏篷船頂上的人,有些人即便什麼都不做,單單往那裡一站就足以驚豔世人。

就連一直和蘇辭不對盤的謝春秋眸中都一抹讚歎,世間哪個男兒不希望自己有一箭定河山的魄力?尤其是暮秋之年的老人,草草地數過一生,壯心不已,怎會不想重回當年再金戈鐵馬一回?

郝員外怕是也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射中那鵪鶉蛋大小的彩球,含著淚將美人劍送到了船上,依依不舍地目送一眾人。

接下來幾日還算安生,商船順著河道南下,北燕帝每到一處都會下船查探當地的民生,一群大臣跟在後麵溜須拍馬。

北燕帝聽著煩,乾脆讓左相一乾人都待在船上,出門隻帶江晚寒和褚慎微兩人,嚴遲和蘇辭在暗處保護。

褚慎微這人雖不招人待見,但確實有真才實學,隻要不對著蘇辭,那就是一個舉止儒雅、通古博今的謙謙公子,幾日相處下來,江晚寒對他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北燕帝對他也多了幾分讚賞。

除了蘇辭,“你離我遠點。”

褚慎微得空便在街邊買個小吃,往蘇辭嘴裡塞,“嘗嘗,冰糖葫蘆可好吃了。”

嚴遲一臉崇拜地看著他,心道:褚先生真夠膽子,這要是換了彆人,早被將軍踢飛了吧。

北燕帝和江晚寒本來在和一位賣菜的長者閒聊,被身後的動靜吸引。

江晚寒見蘇辭被欺負得直躲的模樣,心裡彆提多爽了,幸災樂禍道:“褚先生和將軍的感情真好。”

北燕帝目光一暗,以蘇辭的武功,隻要她不願意,褚南根本靠近不了她三步以內,江晚寒突然感到帝王一股莫名的寒意,凍得他一哆嗦,都傻眼了。

傍晚時分,幾人在一家茶舍歇腳,店中有不少走遍南北的商人在閒聊,北燕帝與眾人侃侃而談,全無往日那份高高在上的清冷,顯得平易近人多了,商人們見他儀表堂堂、談吐不凡,也打開了話匣子,對朝廷重農抑商的政策大加批判。

蘇辭見北燕帝虛心受教的模樣,心裡替百姓高興,至少他真的是個好皇帝。

褚慎微捧著盞河燈擋住她的視線,笑道:“將軍,要不要放盞河燈許願?”

蘇辭:“滾。”

他就沒有個閒著的時候嗎?

夜幕降臨,夕陽最後的餘暉散落在河道上,波光粼粼,宛如暈開的水墨畫,幾十盞河燈飄在水麵上,搖搖晃晃地前行,燈芯的火光時明時暗,像場太平盛世的夢。

片刻後,兩人站在茶舍對麵的岸邊,褚慎微手中還拿著一盞河燈,心中覺得好笑。

他家將軍心太軟了,被他硬拉到賣河燈的小攤前,見衣衫襤褸的攤主領著個小姑娘,就將河燈都買下來了。

他將最後一盞河燈遞給她,“將軍,你一盞都沒放,一個願望都沒有嗎?”

前麵幾十盞河燈都是褚慎微放的,滿河裡都是他的願望,什麼吃飽、穿暖、睡好諸如此類的廢話。

蘇辭接過河燈,低眉深深看著,“有。”

“什麼?”

“千裡同風,四海升平。”

蘇辭將河燈放入水中,隨波搖遠,她十四歲從軍,鎮守邊關六年,踏著淋漓的鮮血去守一個海晏河清,身上未有一塊未斷過的骨頭,隻望日後天下再無戰事,百姓再不用流離失所,國家再不需要將軍。

褚慎微一笑,似有深意道:“願將軍心想事成。”

兩人並肩而立站在河邊,竟是這黃昏最美的風景。

北燕帝望向窗外,一紅一白,實在顯眼,不穿金甲的蘇辭身子單薄得很,再加上越往南走,天氣越熱,褚慎微都不裹著雪貂了,蘇辭更隻穿了一件單衣,看著更瘦,惹得北燕帝直皺眉,她腰身也太細了,比那岸邊的柳樹還細,怕是雙手就能握住,讓人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是怎樣穿上重甲、手持長劍的。

江晚寒:“主子,人家在和你說話。”

北燕帝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想法時,嚇得一愣,沒說兩句就走出了茶舍。

他在想什麼,肖想自己的將軍嗎?關鍵是這個將軍還是自幼伺候在他身旁的小太監。

不過轉眼他這種想法就被拋之腦後了,因為站在岸邊的褚慎微不知在蘇辭耳畔說了什麼,惹得她一笑,卻又一腳踹在褚慎微的小腿上,那被踢的人依舊沒皮沒臉地朝她笑。

江晚寒都看呆了,“褚先生果然厲害,居然能讓將軍笑出來。”

蘇辭是什麼人?勇冠三軍的北燕殺神,可江晚寒知道那人再風光,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但他自從認識這根木頭以來,就沒見她笑過,怕是過往太沉重、心事太多,難得有個人能讓她開懷。

北燕帝看著她嘴邊的那抹笑,隻覺得格外刺眼,袖中的大拳漸漸握緊。

恰巧此時,路邊幾個小男孩兒追著一隻小黑貓又踢又摔,那小黑貓也就巴掌大小,左腿似乎斷了,隻能靠其他三隻爪子撐地,一瘸一拐地想跑,卻被幾個小男孩兒圍得死死的,不斷喵喵地叫著。

蘇辭出現在一群小男孩兒身後,一手撈起飽受摧殘的小黑貓,鎏金麵具下的眸子冷冷地望著一眾熊孩子,“我若將你們的左手打斷,對你們又踢又打,你們說滋味如何?”

將軍身上自帶殺伐之氣,如地獄般的目光更是嚇得一眾孩童嚎啕大哭。

蘇辭冷冷道:“來人。”

幾名暗衛出現在身後,俯首聽命。

“將他們送回家,養不教父之過,告訴他們的父母,下次再犯,斷手以還。”

“是。”

那小黑貓渾身儘是泥漿,毛都粘在了一起,蹭了蘇辭一身,她也不嫌棄,溫和地撫摸著它,隻是望著它那隻唯剩皮肉連在一起的左腿,眉頭一皺。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