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慎微見了,微微搖了搖頭,掏出懷裡的方巾幫小黑貓將左腿綁起來,“骨頭斷成這樣,估計長不好了。”
北燕帝走上前來,見不慣氣氛融洽的二人,對蘇辭冷聲道:“一隻黑貓而已,你若喜歡,我讓人給你尋隻新的,何必要一隻斷腿的?”
在世人眼中,隻要有一點殘缺,就是可以拋棄的殘次品、不被世俗容忍的廢物,可以隨心所欲地拋棄,反正還有更好的。
蘇辭的聲音除了冰冷,多了一分自嘲和絕望,“主子,我的左手也是廢的。”
北燕帝一愣,不願看她的目光,轉身離去。
他不想動搖,蘇辭斷手那日,他做的決定沒有錯。
他是帝王,何錯之有?
幾人一回船上,劉瑾就察覺北燕帝一股壓人的陰沉,不由地看向蘇辭。
蘇辭則一門心思放在懷中的小黑貓身上,上船後直接去找太醫,那一輩子隻給皇上看病的金貴老頭兒,第一次被人一把劍抵在脖子上,給一隻貓看病,大將軍不講理的時候,實在是讓人想哭爹喊娘。
太醫:“將……將軍,這貓的腿應該是被人用剪刀之類的剪過,骨頭已經齊齊地斷了,最好是將剩下連著的皮肉一起剪斷,保住上半條腿……”
太醫小心翼翼看著蘇辭,生怕大將軍一個不留神,手上的劍一偏,就要了他的老命。
蘇辭看著奄奄一息的小黑貓,收起了劍,“我來,你去準備藥。”
她下手將剩下的皮肉剪斷時,小黑貓一點感覺都沒有,大抵是太疼了,已經麻木無感了,隻是上藥時,疼得整隻貓都抽搐。
就這樣,蘇辭臨走時,席卷了太醫珍藏的極品上好金瘡藥,老太醫心疼得差點一腳進了祖墳。
她抱著小黑貓回船艙時,褚慎微已經準備好了一盆乾淨的溫水,擼起袖子,一副準備給貓洗澡的樣子,“放進來洗洗吧,要是將軍願意讓我一起洗,我也不介意,就是要換一個大一點的盆。”
蘇辭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扶著小黑貓斷掉的左腿,將下半個身子放進溫水裡,溫柔地給它洗起澡來。
褚慎微這人仔細做起事來,絕不含糊,就是彆張嘴。
“將軍,你覺得我們現在像不像養了孩子?頗有父母給孩子洗澡的感覺。”
“……”
“將軍,要不咱兩領養一個如何?你看,你一輩子不打算娶妻,褚某體弱多病,也不打算禍害彆人,咱兩湊合過一輩子如何?”
“……”
“待你解甲歸田,我尋處世外桃林,你們相伴一生,可好?”
“褚慎微,你給滾出去。”
“將軍,彆打……”
“兩個大男人談什麼相伴一生,你惡不惡心?”
“將軍,男人怎麼不能談情說愛了?你若是不懂,我教你,不必害羞。”
“……”
蘇辭恨不得將他拉出去鞭屍,這缺德玩意純碎是吃飽了撐得存心膈應她。
劉瑾過來找蘇辭,本欲問問皇上為何不悅,聽到這麼一番驚天動地的對話,連忙跑了,忒勁爆了。
主子不高興,劉瑾這個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過,江晚寒那個沒眼力見的,大晚上沒事乾拉著北燕帝把酒言歡,直接被北燕帝轟了出來。
劉瑾扶著喝醉的江晚寒,“江大人啊,咱家就沒見過你這麼缺心少肺的,看不出來陛下不高興嗎?”
江晚寒打著酒隔,說話都咬舌頭,“就是看出來了,才找陛下喝酒啊,誰知道陛下千杯不醉……”
他也是好意為皇上分憂,就是都打了水漂,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屋中的帝王突然喊道:“劉瑾……”
劉瑾急忙把江晚寒扔給下人,自己小跑了回去,喘著粗氣道:“陛下,奴才在。”
北燕帝坐在酒桌前,一直手撐著額頭,眼眸深深閉著,疲倦道:“伺候朕更衣。”
“是。”
江晚寒都喝成了那副鬼模樣,北燕帝縱然沒大醉,也有幾分醉意,不過是多年習慣,強撐著神誌罷了。
劉瑾小心侍奉著,突然帝王冷冷地問道:“蘇辭呢?”
“回陛下,今晚是嚴統領當值,蘇將軍不在。”
“朕問你蘇辭呢?”
帝王的寒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劉瑾嚇了一腦門汗,有些結巴道:“回……回陛下,褚先生回來後身體不適,將軍去照看了。”
這不是正撞槍口上嗎?
“把她給朕找回來!”
縱使是微服出巡,除了帝王乘的商船,後麵還跟著不少暗中保護的船,天子的龍舟隻可天子一人居住,大臣們都住在其他船上,蘇辭自願和褚慎微住在最簡陋的一艘小船上。
劉瑾那肥碩的身子踏上小船就是一陣晃悠,“將軍、將軍……”
蘇辭從船艙中走了出來,輕聲輕腳放下門簾,“彆叫,他染了風寒,剛睡下。”
褚慎微這人身子骨實在弱得很,傍晚在河邊多吹了會兒風,就病倒了。
劉瑾方才偷瞄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不得不說將軍對這人太好了,“將軍,陛下要見你,您趕緊去吧。”
蘇辭:“等一下,我再幫他拿床被褥。”
劉瑾急得心肝都要跳出來了,一把抓住蘇辭的手腕,“將軍,十萬火急啊,耽誤不得。”
蘇辭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一把揪住劉瑾的衣領,飛身一躍,上了北燕帝所乘的船。
劉瑾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將……將軍……”
蘇辭淡淡道:“你不是說很急嗎?”
然後,大步直奔北燕帝的臥房,所以說將軍的缺心眼由來已久。
與此同時,一襲黑衣潛入褚慎微的船艙,方才還滿麵病容的人如今靠坐在床榻上,邊抱著睡夢中的小黑貓,邊悠閒地喝著蘇辭提前給他準備的藥茶。
黑衣人單膝跪在地上,“拜見主上。”
褚慎微眸子都沒抬,將被子往小黑貓身上攏了攏,貓兒許是做噩夢了,直發抖,“不是讓你們彆跟著嗎?”
黑衣人低頭稟告道:“主上,虛陶先生說眼下是個好時機。”
褚慎微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人看不透的平靜,不悲不喜道:“好時機?你以為殺了北燕帝,就能傾覆整個北燕嗎?隻要有蘇辭在,有燕狼衛在,有南境的十萬蘇家軍在,北燕就固若金湯,連一磚一瓦都動不了。”
“可是虛陶先生說至少我們可以先殺了蘇辭,讓蘇家軍群龍無首。”
褚慎微是真的染了風寒,咳了幾聲,又被逗笑了,“知道蘇辭是個多聰明的人嗎?她從接手蘇家軍時,就從沒想過獨攬大權,蘇家軍有十二上將,分掌十二支軍隊,裡外團結,又有荀老將軍坐鎮,殺一個蘇辭,蘇家軍照樣堅不可摧。”
“難道我等就什麼都不做嗎?”
褚慎微拍著小黑貓的後背,像哄孩子睡覺,“放心吧,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北燕帝這趟南下也閒不了。”
……
另一邊,蘇辭剛走進屋,隻見侍女跪在地上收拾帝王摔碎的玉如意,北燕帝坐在床榻上,衣襟半開,之前劉瑾才剛幫他解了腰帶,就被轟了出去。
“臣蘇辭,拜見陛下。”
一屋子侍女急忙退了出去,屋門則被劉瑾關得死死的,似乎生怕人跑了。
北燕帝瞪著眼前的人,良久後才開口說話,“伺候朕更衣。”
蘇辭奇怪地看著北燕帝,這就是劉瑾說的十萬火急?他腦子進水了吧!好在她從小伺候北燕帝,這事經常做,也就什麼都沒說,幫帝王更衣。
北燕帝低頭看她,冷冷發問:“方才去哪兒了?”
蘇辭:“回船艙休息。”
今日本就不是她當值,回去休息很正常。
北燕帝眉頭一擰,“朕怎麼聽說,你是去照顧你那個謀士。”
蘇辭一愣,從善如流地回道:“臣和褚先生本就住在一條船上,他生病了,臣隻是順便照顧一二。”
褚慎微這人不喜歡旁人近身,小童這次又沒跟來,自然隻能蘇辭上了。
北燕帝目光一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蘇辭,朕讓你隨駕出行,是讓你貼身保護,不是讓你照顧彆人,貼身保護懂嗎?從現在開始寸步不離。”
蘇辭感覺到從手腕上傳來的疼痛,眉頭微皺,完全不懂北燕帝的火氣,“臣遵旨。”
北燕帝聽了,鬆了口氣,也鬆開了蘇辭的手腕,他也不知為何,隻要想起今日蘇辭與褚慎微親昵的舉動,心口就堵得慌。
好不容易給北燕帝更完衣,伺候他就寢,蘇辭熄了燈,剛邁開步子,就聽到床上人喊道:“你去哪兒?”
蘇辭本想去屋外站崗的,不過聽他這語氣,歎道:“陛下休息吧,臣就守在床邊。”
她堂堂一個大將軍跪在床頭侍候,把劉瑾一個太監的活兒都承包了,也是夠心塞的。
北燕帝見她真的跪在了床頭,心裡卻不忍,命令道:“上來。”
蘇辭反應了三秒,才明白過來“上來”是什麼意思,垂首道:“臣不敢,臣守在陛下床頭便可了,陛下有事,再喚……”
北燕帝知道她的倔脾氣,也懶得聽她廢話,一把將她拉上了床,撞了個滿懷。
蘇辭一驚,“陛下……”
北燕帝:“閉嘴,躺下睡覺。”
蘇辭哪裡肯乾,起身就要下床,卻被北燕帝重新壓回床上,鎏金麵具與北燕帝冷俊的臉近在咫尺,呼吸相錯,蘇辭明顯聞得到帝王身上的酒氣,“陛下,恕臣失禮。”
一來而去,兩人在床榻上動起了手,蘇辭一心想逃,更加不敢真的動手,被北燕帝壓製得死死的,故而一個分心就被北燕帝從背後緊緊抱住,兩人倒在床上。
蘇辭剛想掙脫,北燕帝卻將臉埋在她的後頸,柔聲道:“阿辭彆逃了,就這麼陪朕躺一會兒,像以前一樣好嗎?”
蘇辭一愣,僵硬的身子也漸漸卸下防備。
四歲的時候,蘇辭剛入東宮,每日都做噩夢,小太子心疼她,總讓她和自己一起睡,說他是未來的天子,有他在身旁,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自那以後,日子即便過得再苦,蘇辭也很少做噩夢。
她低眉,黑夜掩藏了眸中的悲傷,無奈一歎,不再掙紮。
北燕帝抱著她不撒手,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慢慢放軟,不再那麼警惕他,她的腰肢比他想象的還要細、還要軟,身上有股極淡的香味,若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到。
蘇辭突然察覺有什麼東西頂著她後腰,一個機靈,猛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