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為輕(2 / 2)

將軍辭 在下本無良 14085 字 2024-06-21

一個老嬤嬤提著食盒走了進來,見到屋裡突然多了兩個人,明顯一驚,不過好歹是宮裡的老人,又淡定地開始把飯菜都擺在桌子上。

這破院子裡三層外三層都是北燕帝的禁衛軍,屋裡連個能做的板凳都沒有,飯菜卻是極好的,有魚有肉有湯。

言簡盯著桌子上的飯菜,眉頭擰到了一起,但還是走過去,拿起筷子準備吃。

蘇辭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請我一起吃嗎?”

老嬤嬤嚇得一愣,“將軍,這……”

言簡趕緊攔道:“小阿辭,這菜不好吃,你還是回將軍府吃吧。”

蘇辭深深看著言簡,心疼道:“明明知道,還要吃?”

言簡低下頭,不吃行嗎?不吃,活得下來嗎?

他掙脫開蘇辭的手,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蘇辭終究不忍,怒然上前一把掀了桌子,東苑裡唯一張桌子和飯菜一起摔得粉碎。

劉瑾剛氣喘籲籲地走到東苑門口,自從將軍回朝,他就還沒閒著呢,到處宣旨,可憐他這一身肉,是真的走不動。他剛歇了口氣,準備進去,蘇辭已經走了出來,直奔禦書房。

北燕帝知道她會來,早已屏退左右等著,帝王眉目冷俊,不動聲色地坐在禦案後。

蘇辭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開口第一句便是,“為何?”

北燕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冷聲道:“為何?機關城有多重要,不需朕再與你講。老城主的長子雖然不成器,但至少聽話,你覺得言簡會聽話嗎?當年言夫人和言簡想趁著諸皇子奪位逃回機關城,雖然下令射殺的是前太子,但見死不救的是朕。”

蘇辭難以置信地皺眉,“言夫人曾在祭天大典時幫過陛下,而言簡還是個孩子,稚子無辜……”

北燕帝:“朕從未求過言夫人幫朕,至於言簡,你覺得他是個孩子,朕可不覺得,孩子能掙脫開玄鐵手銬嗎?能逃出禁衛軍層層包圍的東苑嗎?你就沒想過,他怎麼就知道你今日會進宮,又剛好等在你出宮的路上?他千方百計地引你入東苑,故意讓你發現飯菜中有毒,這些是一個孩子能做出來的嗎?他若老實地做一個牽製機關城的棋子,朕還會留他,但他若不聽話,便是個無用的棄子。棄子,當殺!”

蘇辭怒目而視,“在陛下眼裡,這世上的人是不是隻分有用與無用?有用可留,無用則殺。”

禦書房陷入一陣沉默,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似乎怎麼也不能回到過去,隻有無儘的分歧和爭吵。

北燕帝:“是。”

蘇辭像是突然脫了力,站在原地一抹苦笑。

北燕帝起身,袖中大拳緊握,發狠道:“朕早該殺了他,劉瑾……”

蘇辭跪在地上,“之前的事情臣答應陛下。”

劉瑾前腳剛踏進門,後腳就退了出去,心道:所有人都在算計,言簡在算計,帝王又何嘗不是在將計就計,也不知道是誰利用了誰,不過最後倒黴的似乎都是將軍。

將軍府。

蘇辭回來時,還領回了一個瘦弱的小少年。

黎清見了,差點哭出來,“少城主,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我該怎麼和師傅交代啊?”

這事還要從蘇辭十四歲從軍說起,那時她什麼都沒帶,隻求北燕帝讓她把黎清帶走,不然黎清早晚會被打死在浣衣局,後來還多虧了言簡,是他最先發現黎清有做機關師的天賦,讓言夫人給了蘇辭一封信,可以將黎清送到機關城去學藝。

蘇辭南下從軍時,將黎清送去了機關城,言老城主十分中意黎清這個關門弟子,幾乎是傾囊相授,黎清更是史無前例地將火器和機關術融合,製作出火琉璃,這些年幫蘇辭掃平南北。

再說徐可風,他這幾日直接住到了將軍府,親爹逼他成親,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他躲到了將軍府,正好方便給言簡治病。

蘇辭將言簡交給黎清和徐可風,就進了書房,半夜都沒出來。

旁人不敢進,褚慎微可不管,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奈何剛走了兩步,就發現沒個落腳的地方,而蘇辭坐在一堆圖紙中間,皺眉不展。

褚慎微撿起一張火琉璃的圖紙,悠哉道:“能將機關城的少城主安然帶回來,將軍怕是答應了陛下不少事情吧。”

蘇辭:“是。”

褚慎微:“答應了什麼?”

蘇辭:“創辦千機院,招攬天下機關師,批量生產火琉璃,並不斷完善,陛下想要威力更大的火器。”

褚慎微眉頭一皺,放下圖紙,坐到她身邊,“但將軍也曾經答應過褚某,火琉璃的製作工藝不能再提高,更不能大規模用於戰爭。”

火琉璃意味著一個時代,一個擺脫冷兵器的時代,一個更加殘酷、死傷更加慘重的時代。

北燕是第一個發明火琉璃的國家,而火琉璃隻有蘇家軍才有,製作工藝完全掌握在黎清手中,但黎清隻聽蘇辭的話,所以北燕帝就算和黎清說再多,哪怕斬了黎清,沒有蘇辭的同意,火琉璃依舊隻能是個秘密。

蘇辭低眉,“對不起,我食言了。”

褚慎微一笑,“將軍不必自責,火器進一步的推廣和完善是早晚的事情。皇上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與其由彆人來做,不如掌握在將軍手裡,這樣至少是百姓之福,還能為這天下多帶來幾年安穩。”

他站起身來,朝蘇辭一拜,“在下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其實,這天下最懂蘇辭心思的人是褚南,不言知其意,不動知其行,如同知音般心意相通,無關風月。

清晨時分,蘇辭才從書房出來,直接去找了徐可風,這位大醫癡一個晚上也沒閒著,通宵鑽研醫書。

蘇辭進他屋子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的書房也沒那麼亂。

蘇辭:“如何?”

徐可風:“銀雀毒,長期服用會使人猝死,查不出病因,禦醫頂多給個體弱難醫的名頭。”

在蘇辭的預料之中,“可有解毒之法?”

徐可風伸出一根手指,自信滿滿道:“一年,給我一年時間,包少城主藥到病除。”

蘇辭低眉思索,“儘快吧,我怕我沒那多時間。”

徐可風撂下了醫書,抬頭看著那眼下烏青的紅衣少年,“將軍真的打算就這樣一輩子嗎?”

年紀輕輕卻活得像個遲暮之年的老人,心裡裝下太多事,連腳步都變得格外沉重,一雙本該清澈的眸子卻涼薄得像個將死之人,到底為什麼活成這樣呢?

蘇辭一笑,“你不如祈禱我戰死沙場,不然還指不定怎麼死的呢。”

作為一個將軍,馬革裹屍也許已經算是不錯的下場了,這波譎雲詭的皇城殺個人都要一刀刀淩遲,也不知到底是哪個地方更殘酷。

院中傳來少年的笑聲,還有兵器的聲音。每日清晨荀子深都會在院中練他的雙鐧,隻不過今日來了位不速之客。

荀子深看著麵前眉目比女子還好看的少年,驚豔道:“你就是將軍帶回來的小孩兒吧?我叫荀子深,是將軍的護衛,你叫什麼?”

言簡除了不愛搭理褚慎微,對將軍府的其他人還是很客氣的,“我叫言簡,字為輕。”

荀子深撓頭道:“男子不是二十歲才取字嗎?你這麼小,怎麼就有字了?”

言簡眸中一抹悲傷,“我娘親死得早,因此早早為我取了字。”

荀子深拍著他的肩膀,尷尬地笑道:“我說錯話了,你彆見怪。對了,我比你大,以後在將軍府,我罩著你。”

蘇辭緩步走了過來,“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罩著誰?”

荀子深看見蘇辭眼睛都亮了,“將軍你在府中啊,我以為你又睡在軍營了。”

他這幾日一直纏著蘇辭指點他武功,但蘇辭實在太忙了,根本找不到人影。

言簡眼巴巴地看著她,眸中滿是欣喜,蘇辭摸了摸他的頭,囑咐道:“到一邊去,莫要傷著。”

說完,她隨手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把劍,就朝子深攻去。

荀子深興奮地握緊雙鐧,將軍可不輕易指點彆人武功,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好好表現,隻是不過二十招,他就開始招架不住。

蘇辭一邊揮劍,一邊冷冷道:“下盤不穩,左手沒勁,速度太慢,白吃那麼多,糟踐大米飯。”

第二十一招,荀子深躲閃不及,被蘇辭卸了雙鐧,一屁股栽倒地上,“將軍,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嗎?”

蘇辭:“戰場上會有人給你留麵子嗎?”

荀子深忿忿不平,起身揉著屁股,不好意思再去看言簡,太丟人了。

言簡倒是格外懂事,安慰道:“子深哥哥年紀輕輕,卻身法輕盈,招式利落,在江湖上已經算是高手了。”

荀子深:“真的嗎?”

言簡:“當然是真的,而且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品行,我以前見過一個人,明明很厲害,卻要小阿辭給他當人肉墊子,替他挨打,品行差得很……”

蘇辭皺眉道:“為輕……”

荀子深二丈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將軍還至於那般卑微地護著彆人?

言簡深深地低下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過去抓蘇辭的衣角,“小阿辭,你彆生氣,我隻是難過,那個人那麼壞、那麼對你……彆不理我……”

蘇辭終究心軟,回頭看他時,心裡一驚,“為輕,你怎麼了?”

言簡的口鼻和耳朵都流出了黑血,徐可風聽到動靜,出門一看,嚇得扔了醫書,“他毒發了,將軍快把他抱進屋。”

蘇辭二話不說把他抱起來,言簡緊緊地抓著她的衣領,斷斷續續道:“小阿辭,彆……彆生氣……我那個時候不知道,隻是單純地以為他要送你出宮,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他要把你往火坑裡推……”

當年身為小太監的蘇辭能離宮從軍,言簡也是出過力的。

蘇辭焦急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柔和,“我沒生氣,從未生過你的氣。”

言簡終於鬆了口氣,迷迷糊糊道:“好想快點長大……想保護小阿辭……”

院中走廊裡,褚慎微遠遠地看著,乾站了半天。

小童端著藥,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先生,你不在屋子裡待著,出來吹什麼風?喝藥的時辰都找不到你人,又病了怎麼辦?”

褚慎微習慣了他的嘮叨,不慌不忙地拿起藥碗,一飲而儘,“你說,你十四歲的時候能有少城主這般聰明嗎?”

小童望了一眼蘇辭懷中的言簡,不鹹不淡道:“我沒他心狠。”

褚慎微一笑:“此話怎講?”

小童瞪了他一眼,“先生彆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可狠不下心吃四年有毒的飯菜,明明有辦法避開的。爺爺常說,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是對自己好,其他都是扯淡。”

褚慎微眸中映著蘇辭的背影,無奈道:“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將軍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小童突然賊兮兮地笑了,“先生你吃醋了?”

褚慎微將藥碗扔到小童手裡的托盤上,“吃什麼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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