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姨將糕點硬塞到蘇辭手中,“嘗嘗這個,你也彆和你師傅計較,他就那驢脾氣,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和個孩子一樣小心眼,平常芝麻蒜皮的小事都能和我吵一天。偏偏是個心裡軟嘴又犟的人,時不時就坐在園子裡望著南麵發呆,我知道他是惦記你。阿辭,你……”
蘇辭:“我會留下。”
沈涵再大吵大鬨,終究會讓她自己拿主意,不會左右她的意願,表麵上把她往外轟,心底裡是不希望她趟皇城的渾水。但溫姨不一樣,她會順著她主子的意願勸蘇辭留下。
蘇辭攥著手裡的糕點,“師傅長白頭發了,明明上次回來的時候還沒有。我會留在皇城,哪怕為了多陪他幾天。”
打蛇打七寸,北燕帝抓住了她最大的弱點。
等到沈涵炒好菜,蘇辭真佩服溫姨能陪她師傅過六年,滿桌子清一色的大白菜,水煮大白菜、清蒸大白菜、紅燒大白菜、醬燜大白菜、醋溜大白菜,還有珍珠翡翠白菜湯。
大將軍險些給沈涵跪了,她壓製著抽搐的嘴角,剛準備下筷子嘗一嘗,侍衛卻突然進來,恭敬道:“將軍,陛下有口諭,您每次待在倚梅園不能超過半個時辰,時辰已經到了。”
沈涵的眉頭皺了皺,手裡還拿著蘇辭的碗,給她盛湯。
蘇辭未說什麼,起身朝沈涵行了一禮,又頷首示意溫姨,便匆匆離開了。
誰敢駁了帝王的旨意,那是天子,一言可伏屍百萬,一行可流血千裡。
沈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隨手拿起糕點盤裡一塊點心,囫圇嚼著,“做糕點彆放那麼多糖,她不愛吃甜的。”
溫姨心疼地看著沈涵有些落寞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桌子菜,怕是白做了。
……
皇宮的路九曲十八彎,倚梅園又在皇宮最西,偏僻得很,出宮都要走好久。但蘇辭從不需太監宮女帶路,因為這皇宮她比任何人都熟,而且也沒有哪個太監宮女願意靠近這位一身寒氣的將軍。
她選了條最近的路,穿林而過,剛走到半路,樹上一隻幼鳥掉了下來,被蘇辭穩穩接住,這片林子都是古樹,枝乾粗大,十分茂盛。
大將軍是個愛多管閒事的人,低眉瞧了瞧掌中稚鳥,一個飛身上樹,剛靠近鳥窩,樹下就走來兩個偷偷摸摸的人。
兩個宮女來到樹下,東張西望了半天,其中一個蘇辭看著麵熟,雖然穿著宮女服,但這不是那日宣政殿上的茗妃嗎?
宮女道:“娘娘放心,我已經收買了奶娘,她一會兒就會帶著小皇子來這邊,皇後絕對不會知道的。”
茗妃微微點頭,冷豔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但蘇辭看得出她眸子中有幾分焦慮。想來也正常,孩子剛生下來就被送去給皇後撫養,大殿上又差點被關內侯殺了,哪個母親放心得下?
宮女道:“來了來了。”
一個衣著華麗的奶娘抱著繈褓中的嬰兒,慌裡慌張地走了過來,“茗妃娘娘,您真是為難奴婢了,這要是被皇後娘娘知道了,非打斷奴婢的腿不成。”
茗妃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瞧了一眼貼身的宮女,宮女立即將一遝銀票遞給奶娘,奶娘哪裡還擔憂自己可能會斷的雙腿,樂得都不著北了。
茗妃抱著孩子,再冷豔的人眼角都泛了淚光,從懷中掏出一把長命鎖,想給小皇子戴上。
奶娘見了,立馬攔住,“娘娘不可啊,這回頭皇後娘娘看到了,不就露餡了嗎?”
宮女道:“你就說是你給小皇子求的,不就行了嗎?”
奶娘看了一眼那長命鎖的材質,“娘娘,奴婢可沒錢給小皇子求這麼好的東西?”
不遠處,突然傳來人聲,三人皆是一驚,茗妃手中的長命鎖掉落到草叢中。
奶娘立馬奪回孩子,急道:“娘娘,你們還不快走?”
走是來不及了,茗妃和宮女隻能暫時躲到樹後。
蘇辭今日這閒事管得真不巧,怕是被堵在樹上了。
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領人走了過來,興師問罪,“奶娘你不在宮中,怎麼帶著小皇子來這兒了?”
奶娘嚇得直哆嗦,“奴……奴婢怕小皇子在屋中悶得慌,就帶他出來走走。”
掌事宮女又不傻,身後帶著一眾侍衛,明顯是在捉人的,一把推開奶娘,朝樹後吼道:“還不給我滾出來。”
茗妃和宮女躲在樹後不敢動,掌事宮女一個眼神,示意侍衛去樹後抓人。
侍衛們剛走到樹跟前,一襲紅衣從樹上落下。
蘇辭淡漠而立,拍了拍身上的樹葉,心說:我今天定然因為見到了師傅,心裡高興,才願意管這一籮筐的破事。
“本將軍滾出來了,掌事姑姑有何賜教?”
掌事宮女見到蘇辭,膽子險些嚇破了,“將……將軍怎麼在這裡?”
宮裡的侍衛沒有不認識蘇辭的,畢竟那大殿之上生擒關內侯的金甲將軍太顯眼了,敬佩大於畏懼,皆是恭敬行禮。
蘇辭伸出手,一隻小鳥穩穩地蹲在她手心,“偷鳥。”
眾人一陣語噎,這名震天下的大將軍居然這麼沒品,跑到宮裡偷鳥。
蘇辭幽幽開口,“但掌事姑姑打擾到了本將軍偷鳥。”
這話一出嚇得掌事宮女渾身冷汗,都說蘇辭殺人不眨眼,她今日不會將命交代在這裡吧?
蘇辭一揮袖,“滾。”
掌事宮女縱然有心再搜搜樹後,可她沒那個膽子,趕緊帶著人溜了。
蘇辭沒有理會樹後人,再一個飛身,將鳥還回樹上,便瀟灑離開了。
她幫人從不圖什麼,宮人們都說茗妃是北燕帝最不受寵的妃子,但蘇辭心裡知道,不受寵能誕下龍子嗎?謝皇後和王貴妃入宮多年,可有過子嗣?
況且小皇子是那個人的孩子,剛才沒顧得上瞅一眼,也不知道長得和他小時候像不像。
將軍府。
蘇辭一回來就看見褚慎微在院裡戲耍小不點,雪戮狼通人性,賊得很,可它再賊也不比上褚慎微的心黑,那是狐狸的祖宗,若有人能生七竅玲瓏心,他非歹再多上一竅,八麵通透。
還有她院子裡那棵根正苗紅的柳樹到底是誰給揪禿了?
黎清看不過去了,拎起棍子追著褚狐狸就揍,“你彆欺負小不點了,屁股都被你打紅了。”
褚慎微:“它屁股上都是白毛,你還能看出紅來?”
彆看他體弱多病,跑起來可真不弱,黎清打了他半天都沒揍到,最後一溜煙地躲到蘇辭身後,叫囂道:“黎清你打吧,傷了將軍,可不賴褚某。”
黎清:“褚七,你就是個混蛋。”
褚七乃是褚慎微的小名,一般大家罵他的時候,總喜歡把這個名字拿出來遛一遛。
蘇辭一手攔著,“他身子骨不好,你就彆鬨騰他了。”
黎清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將軍!你被這狐狸精迷了心竅嗎?不然怎麼能每次都這麼偏護他呢?”
蘇辭:“……”
蘇辭:“咳咳,黎清,狐狸精是形容女子的……”
黎清:“你瞧他那張臉,那個弱兮兮的白蓮樣,哪裡不像個狐狸精?”
褚慎微從蘇辭身後探出頭,笑眯眯道:“小黎清承認吧,你就是嫉妒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嫉妒將軍更喜歡我。”
黎清急了,“嫉妒個屁,將軍才不喜歡你呢!你出來,看我不打死你!”
蘇辭伸手攔住了她,無奈道:“好了黎清,彆鬨了,去準備一輛大點的馬車。陛下昨日下旨,讓我將小不點送出城。”
黎清委屈極了,扔下棍子就跑了。
一炷香後,將軍府門口,一輛不大的馬車搖搖晃晃地啟程了。
小不點這體型實在是大得有些過分,一般的馬車根本放不下它,再加上褚慎微怕黎清再打他,硬要擠上馬車,一狼兩人格外擁擠。
蘇辭被擠到了馬車角落,“你給我滾下去。”
褚慎微嬉皮笑臉道:“將軍您平時和我睡一張床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蘇辭臉一黑,恨不得一巴掌糊過去,“是你非要和我擠一張床。”
褚慎微聳了聳肩,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沒辦法,在下/體寒,每個月初七格外怕冷,要不抱著個人睡,在下怕是熬不到初八的太陽。”
蘇辭無聲地瞪著他,他以為要不是他有病,她能容他這般放肆,可為何每次都要來找她睡?
褚慎微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軍中都是粗漢子,隻有將軍沒有狐臭,在下不找將軍,找誰?”
蘇辭:“徐大夫。”
褚慎微一臉嫌棄,“就他那身子骨,還不如褚某呢。”
蘇辭:“……”
你哪來的臉嫌棄徐大夫?
好在褚慎微每次找她睡覺時,都很規矩,沒生出什麼多餘的事端,似乎也沒發現她是女子。
蘇辭不想與如此厚顏無恥的人說話,遂而閉目養神。
褚慎微一路上嘴皮子就沒停過,從南方的水災聊到了軍中火器,東一句,西一句,漫天胡謅。
待馬車走到皇城最繁華的武神街,一直酣睡的小不點忽然醒了過來,鼻子動了動,目露凶光。
蘇辭也察覺街道人流的湧動,撩起車簾往外看。
不遠處的天香酒樓,一個衣裳不整、滿身鞭傷的女子披頭散發地站在二樓,縱身一躍,樓下圍了不少看熱鬨的百姓,見人跳了下來,紛紛閃躲,隻有一個臟兮兮的和尚衝了上去,給那女子當了人肉墊子。
與此同時,天香酒樓裡跑出六七個公子哥,清一色的道服,衣裳半掛在肩上,腰帶都沒來得係好。
帶頭的年輕人束著金鑲玉的發冠,一腳踢在女子的腹部上,“賤人,讓你跑,伺候本少爺是你的福分。”
被砸得七葷八素的臟和尚顧不上自己的一身痛,趕緊擋在女子身前,挨了好幾下爆踢,“施主,修道之人當以慈悲為懷……”
“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