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風起(1 / 2)

將軍辭 在下本無良 13915 字 2024-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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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辭下朝一回府,便看到荀子深那孩子堵在她屋門口,徘徊跺腳。初春的雨還是極寒的,少年一身煙雲紫的勁裝濕了一半。

荀子深見到來人,喜道:“將軍你回來了?”

蘇辭微微頷首,領他進屋,倒了杯熱茶水給他,“可是想好了?”

荀子深接過茶水,正色道:“是,我想好了。子深從未後悔跟隨將軍,日後亦想常伴將軍左右,隻求將軍莫要再將我當孩子看,子深也想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想像將軍一般馳騁疆場。”

蘇辭低眉凝視著茶杯,並未立即回應。

她鎏金麵具下的眸色淡淡的,像寒玉一般冷淡,似乎怎麼也暖不過來,不似荀子深這般十五六歲的少年,眸子裡總是閃著希翼的光。

“荀老將軍可同意?”

良久後,蘇辭問道。

荀子深:“我與爹說過了,他說但憑將軍做主。”

屋簷下的雨滴滴答答的,蘇辭看向窗外搖搖欲墜的雨珠,“子深,你可想過以後?自古為將者,多難有善終。即便是我,今日掌兵十萬,一呼百應,他日是死於沙場敵手,還是死於朝堂詭謀,都不得而知。你戰勝,功高震主,你戰敗,山河破碎。這是死局,荀老將軍知,我知,你知嗎?”

荀子深神色鄭重起來,單膝跪在蘇辭麵前,雙手抱拳,“我知,可子深心甘情願,將軍和爹不也是心甘情願嗎?子深最慶幸的事就是十四歲便被爹扔進軍營裡,不會像皇城裡那些世家公子一樣,不知何為血流成河,不知何為民生疾苦。我願效仿將軍,隻求沙場為國死,不求馬革裹屍還。”

蘇辭垂眸,似乎並不高興。

效仿她?是啊,世上有多少有誌之士想效仿蘇辭,覺得她忠肝義膽,為北燕江山鞠躬儘瘁,嚇得敵國聞風喪膽,何其風光,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戰場和朝堂上的陰謀暗箭有多讓人疲倦。

蘇辭歎了口氣,“起來吧,我可以讓你留下,但有一點你要記住,日後不管你做什麼,首先要保住一條命,不然其他一切大話都是白搭。”

她並未怪他私自去追魏忠北,隻是這孩子終究涉世尚淺,若那日魏忠北隨便下個套,來個誘敵深入,他連高呼冤枉的機會都沒有。

荀子深得到了蘇辭的同意,高興了還沒半刻,宮裡就來人了。

劉瑾公公親自帶人登門,這位五十歲出頭的老太監可是北燕帝麵前的紅人,昔年伺候過北燕帝的生母,有點功勞。

不過,這老家夥近年來越發圓潤,走起路來一身肥膘直晃,臉上的肉把眼睛都擠沒了,眯成了一條縫,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心裡笑不笑就不知道了,大家私下裡都叫他“笑麵虎”。

劉瑾翹著蘭花指就走了過來,“喲,蘇將軍原來在這裡,可讓咱家好找。”

蘇辭後退了一步,疏遠道:“劉公公前來所為何事?”

劉瑾也不惱,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陛下心疼將軍多年駐守南境,特讓咱家給將軍帶來一份禮物,還不快呈上來。”

他尖細的嗓音一吼,小太監趕緊奉上一個紫檀木的禮盒。

小不點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蹦出來,一聲狼吼嚇癱了一眾太監,叼起那木盒就朝牆扔去。

哐當一聲,木盒被摔開,裡麵的兩隻手臂滾落出來。

荀子深見狀,當即寒劍出鞘。

小不點對血腥味極其敏感,渾身的白毛豎起,凶神惡煞地盯著一眾太監,恨不得將來人拆入腹中。

這些年來刺殺蘇辭的刺客大多連她的營帳都沒靠近,隻因身上血腥味太重,躲不過雪戮狼的鼻子。

蘇辭的手落在小不點的頭上,“放心,他們沒有惡意。”

小不點不情願地拱了拱蘇辭的手,舔了她手心幾下,這才三步兩回頭地離開,似乎隻要這群太監裡有心懷不軌的人,它一個回頭猛撲,就能咬得人頭破血流。

劉瑾嚇得癱坐在地上,滾了半天都沒爬起來,肉太多也是一種負擔,小太監哪裡扶得起來他,還是蘇辭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蘇辭緩緩道:“雪戮狼無禮,望劉公公莫要怪罪。日後這種小事,劉公公還是讓手下的人來吧。”

即便嚇得臉色蒼白,劉瑾還是笑的,“怎麼會?將軍養得這狼極好,護主得很,至……至於這禮盒,陛下說此乃關內侯欠將軍的。”

荀子深一驚,看了眼牆角血淋淋的手臂,“這是關內侯的手臂?”

劉瑾微笑著低下頭,表示默認,這雙手臂可是禁軍剛從關內侯身上砍下來的,直接將人疼暈了過去。

荀子深心中疑惑,為何是欠將軍的?

蘇辭低眉未言,看不出喜怒。

小不點原本躲在院門後麵偷窺,這家夥似乎知道蘇辭不開心,心疼地看了她幾眼,一下子又撲了出來,一聲巨吼將劉瑾等人嚇得如驚弓之鳥,二話不說往外跑。

一旁的走廊裡,褚慎微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小童站在他身後,正捧著碗麵條狼吞虎咽。

褚慎微手裡捧著暖爐,公子如玉立在屋簷下,雅致得很,“我們的人還是查不到嗎?”

小童嘴裡嚼著的麵條,含糊不清道:“將軍從軍以前的經曆完全如一張白紙,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父母為何人,就像是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軍中,所有人都說她是上蒼派來解救北燕的,命中注定要橫掃諸國。”

她是北燕的守護神,卻是諸國的災難。

褚慎微望著牆角的血跡,“也許我們應該從關內侯的手臂查起,從宮裡查起,畢竟在北燕能將一個人的前塵過往抹殺得一乾二淨的,隻有那個人。”

小童吞下最後一口麵條,眸深似海,一點也不像個十歲的孩子,“對了,宮中的線人來報,皇宮最西處有一座倚梅園,一直由北燕帝的親衛把手,我們的人滲透不進去,不過似乎和將軍有關。”

……

次日,蘇辭遞的折子再次被北燕帝駁了回去。

劉瑾也不知蘇辭的折子裡寫了什麼,北燕帝看了之後勃然大怒,他著實佩服這位年輕的將軍。

北燕帝是什麼樣的人物,叛軍打到跟前,連眉毛都沒動一根,卻被蘇辭的折子氣得掀了書案。

朝堂上下誰不知道,北燕這位年輕帝王和初生牛犢的將軍不對盤,皇上對蘇辭的厭惡簡直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不過這次著實奇怪,北燕帝生氣歸生氣,除了將折子給蘇辭扔回去,什麼都沒說,當真是稀奇了。

皇宮西處,倚梅園。

今日蘇辭出門特意換了一身乾淨的紅衣,收拾了一番。

褚慎微瞧見了,驚奇地看了她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蘇辭是什麼人?活得糙得很,隻有上朝的時候,才肯梳個像樣的發髻,平時就把頭發往後麵一紮,還一直嫌麻煩,恨不得剃個禿頭。

倚梅園的守衛見到來人,立即打開了門。

這園子大得很,說是叫倚梅園,裡麵一棵梅花樹都沒有,隻因住在這兒的人是個大俗人,把滿院梅樹都砍了,全種了大白菜。

蘇辭還沒進屋,就聽見沈涵在屋中嚷嚷,“屋後那塊空地要種白菜,你種什麼大蒜?”

一個女人與他對吼,“多吃點大蒜好,包治百病,天天吃大白菜,你咋不膩啊?”

蘇辭剛推開門,女人的鞋就朝她迎麵撲來,被她一手接住,本來是打沈涵的,可惜打偏了。

女人見自己的繡鞋在蘇辭手裡,麵子掛不住了,鬨了個大紅臉,“阿辭,你回來了?溫姨不是故意的,都怪你師傅……”

沈涵拄著雙拐,一身粗布破衣都掩蓋不住那身風華傲骨,見到來人,三分驚訝,七分欣喜,卻被他隱藏得極好,瞬間板起張臉,“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邊關?”

溫姨脫下另一隻繡鞋,準確無誤地糊向他後腦勺,“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往日天天千思萬想,好不容易見了麵,非要咒人家死才甘心嗎?這要是真出點什麼事,有你後悔的!”

女子名喚溫音書,本是個嫻靜溫婉的女子,相貌也是清麗端莊,就是和沈涵住了這麼多年,脾氣都被帶偏了。

沈涵捂著後腦勺,矢口否認,“誰千思萬想了?你彆胡說。”

溫姨懶得理他,趕緊將蘇辭迎進屋,“彆理你師傅,誰胡說誰心裡清楚。”

蘇辭剛坐到桌邊,沈涵便厚著臉皮,將雙拐一放,坐到了對麵,一手敲著茶杯,示意某人給他倒茶。

蘇辭動作熟練地為他斟了一杯茶,沒有半分怒色,恭敬得很。

沈涵瞧她這模樣就來氣,“混賬東西,年紀見長,話不見多,跟塊鐵疙瘩一樣。”

他嘴上罵著,眼睛卻舍不得從對麵人身上移開,心道:四年沒見了吧,個頭長了,瘦了,渾身能有二兩肉嗎?一天到晚戴著那破麵具不嫌捂得慌嗎?

溫姨自告奮勇去端糕點,好讓師徒二人敘敘舊。

可蘇辭也不說話,一味地給沈涵斟茶,直到逼得沈涵快發火了,才緩緩開口,“陛下來過?”

表麵上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桌子上多出的那半杯剩茶還沒來得及撤下,而這倚梅園除了蘇辭,隻有北燕帝能進。

沈涵也不藏著掖著,師徒這麼些年,他對麵坐著的人有多聰明,他心裡清楚,“來過,跟我抱怨了一通,說你三天遞了九份折子,一門心思地想回南境戍守,連在皇城多待半個時辰都不願。”

蘇辭:“確實不願,皇城之中爾虞我詐沒有戰場來得痛快……”

皇宮九門那高不可攀的城牆除了豢養欲望,還能有什麼用處?

滿朝文武皆是家財萬貫,除了酒池肉林,可願施舍半個銅板給百姓?多在這皇城待一日,她都覺得窒息,她怕她一個忍不住,屠了滿朝文武。

沈涵:“可陛下需要你,這些年來他在帝王之位上看似風光,但謝王兩家把持朝政,滿庭酸儒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文臣武將政見不合,越演越烈,你就算遠在邊關,也難以置身事外。”

蘇辭不動聲色地飲著茶,依舊一副涼薄的模樣,“是陛下想讓我留下,還是師傅想?”

沈涵差點把茶杯糊她臉上,這孩子到底在計較什麼,“這有什麼區彆嗎?皇帝下旨讓你留下,你還會抗旨不成?”

蘇辭:“不會,但我未必會儘力幫他。”

沈涵一直想留兩撇胡子,但溫姨不讓,說醜,這要是留了,估計這會兒胡子都氣飛了,“你個混賬玩意,非逼著師傅求你留下是嗎?滾,現在就滾,彆來老子的倚梅園,你都侮辱了這滿園的大白菜。”

溫姨一進屋就看到沈涵朝蘇辭大呼小叫,“姓沈的,讓誰滾呢?你給我滾去廚房做飯,立刻、馬上。”

都說發飆的女人是母老虎,沈涵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不顧性命和老虎對著乾呢?當即拄著雙拐,屁顛屁顛地奔了廚房。

蘇辭嘴角彎起一抹很淺的弧度,淺得讓人都察覺不到,望著沈涵的背影,擔憂道:“他雙腿不便,能做得了飯嗎?”

溫姨:“放心吧,以前把我惹急了,三天不給他做飯,我看他拄著拐杖在廚房炒菜也挺利索的,就是慣的臭毛病。”

沈涵被北燕帝囚禁在倚梅園有六年了,他雙腿儘斷,一直都是溫姨照顧他。

四年前蘇辭見溫姨的時候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子,如今添了幾分歲月的痕跡,沉穩了不少,不管她是出於何種目的留在沈涵身旁,蘇辭打心底裡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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