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靠在樹下,晚風挾著涼意拂過,一樹的銀杏葉洋洋灑灑,飄落在前窗玻璃上。
沒人欣賞這幅煽情的好風景,江知羽的手指原先在絞弄安全帶,這下鬆開了垂在身側,又掐起外套的衣擺。
他的心緒尚且千絲萬縷無法理清,又被戚述的三言兩語添了把火。
要是喜歡誰,就會認定他,江知羽回想耳邊的話語,清楚戚述說到就會做到。
原來戚述對待心上人是這樣的,他想著,會恪守不渝,也會一往而深。
之前紛雜的想法成了滿城秋葉,霎時被燃燒成雪亮一片。
內心尚在兵荒馬亂,江知羽開口“我沒懷疑你是玩咖,反正你也遵守規則就好,”
戚述在他眼裡有不少暗昧之處,說到底,彼此身體可以親密無間,兩顆心的距離卻無法用眼睛估量。
所以自己一旦感到不安,就企圖規避風險,為此準備許多塗料,想擬出各種可能。
江知羽挑了最黑的顏色,去做最壞的打算,就在胡亂比劃的時候,戚述直接往裡麵填滿了正確答案,讓他不用懵懂下筆。
而這個答案……
自己很中意,默念了一遍又滋生惶恐。
因為戚述解釋得太認真了,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讓他很難招架。
江知羽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僵持“戚述,你在煩惱,我剛才說的是不是讓你介意了?”
聽完那通電話,他有片刻心不在蔫,發散著兩人以後會怎樣,走到哪一步,走向哪一方。
如果把他們過往的狀態比作水,把試探的言語比作石頭,那麼這片湖麵被維護得太平靜,江知羽在岸邊看不出深淺。
如今他偏偏為此鬱悶,於是扔了塊石頭進去。
講的那些東西非常直白,是好心提醒,也是無措鋪墊,這行為略微草率,但本意不是作惡。
現在石頭輕輕扔完了,被水花迎麵地濺滿身。
江知羽想到這裡,使用了誇張手法徑自回答“你一定在介意,剛才你就差瞪我了,說的話也像恐嚇。”
戚述怎麼可能眼神藏刀,沒遞出花來都算他能忍“你先預設我想結束,又假想我會遮掩,我不著急點澄清,兩盆臟水就要沾上來了。”
江知羽深深吸氣“我是想攤牌自己的態度,讓你不要有多餘負擔,沒打草稿讓你弄偏了重點,不過現在你明白嗎?”
兩人不禁扭頭對視,戚述望著那雙桃花眼,清澈,澄亮,像純淨的浮冰,折射出來的細碎光芒都耀眼。
而自己被襯得如同沼澤,表麵平靜無波,顏色混濁晦澀,在沒有日光的地方滋生和翻湧。
他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就在江知羽以為他被噎住的時候,戚述淡聲地接話。
“我不想被你誤會,你覺得我很風流,這才會是我的負擔。”戚述道,“你聽完可以理解麼?”
本來江知羽做好了鬥嘴的打算,平時他們出現摩擦總會嘰嘰喳喳,自己早已有充分準備。
此刻話音落下,卻實在出其不意,他不由地陷入了茫然。
啊?
江知羽習慣和戚述作對,差點脫口而出說“不理解”,然而他的嘴唇動了動,又無措地閉上了。
像戚述這類在業內有名有姓的人物,位置受到太多矚目,行高於人眾必非之,謠言和傳說都不止一樁兩樁。
以這人的鮮明個性,又冷淡又自我,根本不稀罕去辯解,哪怕他當麵聽到了都不會在乎。
可是戚述現在說,
不想被他誤會。
江知羽登時支支吾吾,渾身都感到不適應,甚至懷疑對方在做什麼脫敏測試,把自己泡在溫水裡往下慢慢加柴火。
“唔,我也討厭有曲解。”被注視著,江知羽硬著頭皮講。
他睜眼說瞎話,儘管自己感覺哪裡都不對勁“你的訴求很正常。”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遊刃有餘,他想朝戚述笑一笑,但他實在太緊張了,為了能夠不露怯,必須咬緊牙齒。
表麵看著挺理性,腦袋裡全然是一團漿糊,從那通電話開始,江知羽懷疑自己智商下線。
趁著他逐漸鬆動,戚述開始盤問“你突然說我可能談戀愛,到時候要和我斷開,是因為那通電話麼?它讓你沒有安全感了?”
江知羽如果是機器的話,這時候已經短路,沒有辦法回答,而作為聰明的人類,他在說繞口令。
“我們這種關係追求安全感麼?不涉及安全詞就夠安全了吧。”他乾巴巴地講。
聞言,戚述算是真的明白了,江知羽看著肆意妄為,實際上他有條警戒線,一隻腳都不肯踏過,自己要是伸手去撈,還能被這人虛晃兩招。
但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他們互相都是第一次,江知羽麵對各種未知數,當然有意識去保護自身,涇渭分明就是他的防範措施之一,頭腦清醒並沒有錯。
即便戚述是在告白,江知羽也有權力警惕和質疑,他的說辭究竟有幾分可信,他到底是享受快感還是真心實意。
麵對自己的時候,江知羽會擔心受到傷害,戚述心說。
而他沒有道理去責怪,世間的戀愛都講究循序漸進,從認識到告白再到牽手,可他給了江知羽什麼呢?
哪怕他們是在工作場合見了第一麵,江知羽都不可能對他這樣設防,合作方轉為朋友,朋友過渡成伴侶,總比情人打破界限變成戀人來得溫和。
想完這些,野獸般躁動的心思被用力壓下,戚述克製地朝江知羽附和。
“你想要安全詞也可以。”戚述說,“省得你每次要喊停,我也不配合。”
江知羽心眼很小,超乎戚述的想象“我下次喊相親你就打住可以嗎?”
戚述豈止是打住“我聽完可以回公司好好加班了。”
他願意當紳士,沒打算做懦夫“所以你就是很在意,顧慮我這次心如止水,以後也可能波動,你嘴上說得輕飄飄,實際在抵觸這種情況。”
對此,江知羽嗤笑了聲“你波動啊,彎成這樣了你如果敢去約會,我絕對第一時間砸場子。”
戚述服了,自己看上的什麼人啊,霸王花嗎?
“我為什麼感覺你有脾氣?”他撩起眼簾。
“少汙蔑人,我還發現你捉摸不透呢。”江知羽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