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權看著躺在遮陽傘下的曹瑞奄奄一息的模樣,保鏢和助理一左一右用小型風扇給他扇風,身邊還用大桶盛放冰塊降溫, 又心疼又自責。
他怎麼就沒想到,曹瑞其實不耐熱呢?
衛朝時期整個中原地區的氣候比現在要涼爽許多,甚至有點偏冷。而現在不僅整體氣溫升高,曹瑞又是出生之後從未剪過的超長發,在南洋的海灘上簡直要熱暈了。
好在, 今天的拍攝計劃已經完成,之後兩個半天的拍攝計劃在都市中取景, 不會像海灘這麼曬。
趙舒權讓馮楓去對接後續的拍攝,拿了一瓶冰水邊走邊喝走到曹瑞麵前。
少年努力睜開眼皮看了看他, 聲音虛弱得像貓叫:“舒權,抱歉……”
趙舒權趕緊用冰涼的手去摸人頭頂, 提供物理降溫:“沒事沒事,抱歉什麼呀?你拍得夠好了, 一點也沒耽擱進度。”
薑小芬幫腔:“是啊曹老師,剛才那個夕陽剪影的鏡頭真漂亮!看得我都想買車了!”
保鏢大劉幽幽地說:“難道不是看得你都想結婚了?這車型你買不起。”
趙舒權覺得大劉是有點子幽默在身上的。
曹瑞被兩人逗笑了,露出淺淺的笑容,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被三個人聯手摁倒。
趙舒權:“再躺一會,不著急回去, 等你休息好。”
薑小芬:“曹老師你要吃點什麼嗎?我看那邊有賣甜品的, 我去給你買好麼?你喜歡吃芒果嗎?”
趙舒權:“芒果可以, 他挺喜歡的。要熟一點軟一點的芒果, 攤子看起來要乾淨。”
薑小芬:“趙總你要吃什麼?”
趙舒權索性讓薑小芬多買幾份甜品,大家一起吃。薑小芬拉著大劉走了, 留下趙舒權接過迷你風扇。
“這小東西真的管用麼?”趙舒權邊扇風邊吐槽,“還不如以前的手搖扇好用。”
曹瑞忽然看著他笑起來,輕聲說:“我想起,以前夏夜,我最喜歡枕在你腿上,讓你給我扇風……就那樣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跟你一直那樣下去……”
“那時宮裡還能見到螢火蟲,聽到鳥叫蟲鳴。現在夏天想要見到一隻螢火蟲,得開車跑到很偏僻的郊外才行。”趙舒權輕笑,“人類社會確實在進步,但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曹瑞沉默片刻,莞爾一笑:“至少後世子孫的生活比我們從前富足許多。在從前,再怎樣,我們也不可能在天上飛,又不是得道的神仙。”
少年忽然眨了眨眼睛:“對了,那豈不是說,這世上根本沒有神仙?沒有人能夠得道飛升、步入仙班?”
趙舒權笑著摸摸曹瑞的腦袋:“對,沒有。”
曹瑞不悅地瞪他:“這樣回想起來,前世我做的許多事情,在你看來不是可笑荒唐?而你……就那麼默默在心裡嘲笑我?”
趙舒權無比尷尬,張著嘴不敢回答。事實確實如此。衛朝的人們尤其喜愛黃老之術,追求道法自然,修仙之術也初具門法。而衛景帝在接連經曆後妃小產、子嗣早夭之後,人也變得迷信又偏執,自然有人投其所好,為他引薦巫醫神婆。
曹瑞用力“哼”了一聲:“彆絞儘腦汁了。你反正說不出誇我的話。”
趙舒權趕緊咧嘴陪笑:“我沒有嘲笑你,真的。那時候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我要是跟你說這世上沒有神仙鬼怪、告訴你兩千年後我們能坐著鐵皮在天上飛、海裡遊、地上跑,你也不會相信呀。”
他撫摸曹瑞的長發像是在撫弄貓毛:“我隻是心疼你,瑞兒。我心疼你吃了那麼多苦頭,遭受那麼多磨難……”
曹瑞沉默許久,小聲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趙舒權“啊?”了一聲:“你……真的知道?”
曹瑞長長地歎息著:“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子嗣這種事,不是我努力就能實現的。再說我也沒少努力……”
趙舒權:“……”
曹瑞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愧色:“對不起。”
趙舒權摸摸人腦袋:“都過去了。這輩子不許再努力了。”
曹瑞微微揚起腦袋往他手心裡湊,更像一隻貓了:“當然不會。我終於不再為子嗣所困,被人欺騙,遭人算計,還讓心悅之人傷心難受了。”
他看著趙舒權眨了眨眼睛;“你確定你也不需要?”
趙舒權用力捏他鼻子:“你又來了。早晚我去克隆一個,跟彆人說你雌雄同體、是你給我生的!”
曹瑞輕聲笑起來:“若我雌雄同體,定然會給你生兒育女。”
他抬起胳膊抱住趙舒權的脖子:“前世謝謝你。我那麼背叛你,你還為了我的子嗣一事想方設法。我那時不懂,現在才知道,你心裡有多疼……”
趙舒權忍不住喉頭發緊,低聲說:“前世若是我能生育,定要為你生個皇子。”
“真的?”曹瑞趴在他耳邊用氣聲說:“那你今夜讓我在上,如何?”
趙舒權身子一僵:“啊這……這個……”
曹瑞大笑著放開他,美目流轉,在他衣著清涼的身體上打轉:“前世你的武將之軀粗糙僵硬,我沒什麼興趣。今生雖然也是高大健壯,卻比前世清秀許多,身上也無疤痕,我挺滿意的,想要試試。不知你肯不肯給我?”
趙舒權思索了不到一分鐘就想通了:“都是男子,沒道理一直讓你承受。前世你不曾提起,也就算了。既然你說了,那我沒什麼不願意的。就是……你輕點……”
曹瑞笑得在躺椅上翻來覆去,眼淚都出來了,弄得趙舒權又尷尬又羞恥,俊臉漲得通紅:“很、很好笑?”
曹瑞笑得收斂了些,笑著看了他一陣,忽然欺身上前吻了他:“不僅好笑,還很討人喜歡。舒權,我覺得我現在比以前還要喜歡你,你說怎麼辦才好?”
趙舒權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又好像被試探了,並且自己的表現讓對方非常滿意。
他辯解道:“我是說真的。我不是為了哄你開心敷衍你。你要是真想……”
“我知道。”曹瑞打斷他,雙手抱住了他:“我知道你的心意,舒權。就算我問你要心頭血、肋間骨,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奉給我,何況床榻之上那點事?”
少年笑著捧起他的臉又親了一下:“托你的福,我現在好得很,我們下海遊泳好麼?”
趙舒權大驚:“可是你不會遊泳啊!”
曹瑞甩手拍打他:“所以不是讓你教我嗎?”
端著五人份甜品的薑小芬和保鏢大劉還有處理完工作的馮楓,三個人結伴在太陽底下站了好一會,等待總裁和藝人膩歪結束之後再進入畫麵,沒想到總裁忽然衝著他們招手,揚聲叫他們去借充氣船和救生衣。
馮楓:“不是吧,總裁要帶人下水?都這個時間了。拍了一天廣告還不累?”
薑小芬:“曹老師沒事了?那甜品是不吃了嗎?”
大劉:“趙總和曹少爺高興就好。”
夕陽下的海灘上遊人已經不多,租賃遊泳器材的攤位也開始陸續收攤。三個人張羅著借來三件救生衣和一個充氣船,留下兩個女生在沙灘上,三個男人套上救生衣,推著充氣船下了水。
初次接觸大海讓曹瑞非常興奮。雖說一下午都在海邊拍攝,他那時候以工作為主,也不想在拍攝團隊麵前表現得過於興奮,一直克製著。現在隻有自己人,少年再無顧慮,穿著救生衣在水裡撲騰得像個孩子。
“哇!好涼爽,好舒服!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水裡這麼舒服?隻會叫我在岸上曬著!”
趙舒權解釋:“我以為你沒興趣。咱們剛才拍攝的時候,你不是表現得很平靜嗎?”
曹瑞捧起水往趙舒權身上潑:“那不是在工作麼?工作要有工作的樣子。”
趙舒權回擊:“好好好,是我不好。那咱們多玩一會,累了就上船,我跟大劉推著你。不過,太陽下山後海裡會很冷,你要是覺得冷了早點跟我說,彆貪玩。”
曹瑞繼續潑他:“誰貪玩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趙舒權看著興奮得小臉都紅了的曹瑞,默默吐糟“三歲不能更多”,嘴上卻不能說,隻好說:“晚上回去要好好洗頭發。海水的鹽分太高,洗不乾淨會損傷發質。”
“是啊,海水真的好鹹呢!”曹瑞抓起自己濕漉漉的長發,低下頭輕輕舔了一口:“頭發也都是海水的味道。”
趙舒權笑著說:“沒事,回去我幫你洗。來,我教你怎麼遊泳……”
一旁負責看守充氣船的大劉覺得自己很多餘,但為了安全又不能離開,隻好儘量降低存在感,默默理解了薑小芬的日常磕糖。
沙灘上,吃著甜品的馮楓問薑小芬:“所以趙總如果想帶小曹來海邊玩,為什麼不另外挑一天?”
薑小芬:“馮姐,磕就好了,不要問為什麼。”
187、溫柔鄉
曹瑞猛然驚醒過來, 入眼是燈光暗淡、高樓林立的深夜景象。落地窗外,即便是南洋獅城也早已陷入沉睡之中。
他呆了片刻,滿身的疲憊和酸痛喧囂塵上淹沒了他, 他才回想起來,自己又被趙舒權整暈過去了。
可惡啊,儘管回到了十八歲時年輕健康的身體,還是扛不住那人的禽|獸|行徑是麼?就這樣還好意思說,他願意讓自己在上?誰信啊?
曹瑞咬著牙, 為自己這具身體的脆弱無力感到憤憤不平,也生氣怎麼那人本體是富家公子, 身體素質卻一點不輸給前世戎馬半生的夏侯成?
上天著實不公。
他趴在酒店的躺椅上,身下墊著大浴巾, 身上蓋著浴袍,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身上該疼的不該疼的地方都在疼, 還粘糊糊的沒有清洗,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始作俑者去了哪裡呢?就算那人體力好、還沒睡下, 做完之後不給自己清理還是挺少見的。
他張開嘴想叫人,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喊啞了,隻能發出一些沙啞破碎的聲音,根本叫不出來。想到那人把自己欺負成這樣卻放任不管,他更氣了。
不過他覺得這不太像是趙舒權的作風。難道是有什麼急事需要他臨時處理?可是現在……怎麼說也是淩晨兩三點了吧?
他積攢了一點體力,艱難地把自己撐起來, 慢慢從躺椅上起身, 用浴袍包住自己, 扶著家具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身體。落地窗映出他狼狽的身影, 披散的長發和蒼白的臉讓他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個女gui一樣。
客廳門沒關,能看到隔壁有光亮透進來。他艱難地挪了過去, 扶著門框看到趙舒權坐在書桌前,同樣也隻披了一件浴袍,敞開的衣袍下連內衣都沒穿,聚精會神地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曹瑞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男人全神貫注的模樣。他其實很喜歡趙舒權認真起來的樣子。那人在他麵像個傻狗一樣,但在其他人麵前就完全不是這樣。
他還記得夏侯成和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在一起時,豪情萬丈光芒四射,仿佛天地間無人可擋。他也記得那男人在戰場上揮刀殺敵、縱馬馳騁,哪一次不是親自上陣、身先士卒?
回到原本的時代、原本的身份,不需要再上陣殺敵了,男人的氣勢依然讓人無法直視。這人無論在什麼場合都是人群的焦點,即便他的公司不是最大的、唯一的,業界也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裡。
見對方一直沉浸在工作中,曹瑞終於忍不住輕輕敲了敲門。趙舒權立刻抬頭,隨即從椅子上跳起來迎向他:“你怎麼起來了?慢點、慢點。”
曹瑞瞪了趙舒權一眼,抖著手抓住對方攙扶自己的手腕,將身體靠在對方懷裡,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身上的浴袍滑下一半,露出痕跡斑駁的肌膚,儘數落入男人眼中,讓他又羞又氣。
說出口的話像是怨婦,可他忍不住:“你還好意思問。所以是什麼重要工作讓你半夜非要處理?”
趙舒權摟著他,尷尬地笑:“我想你應該沒有那麼快醒,先前你都暈過去了……”
話沒說完,曹瑞就忍不住一拳打在人臉上:“閉嘴!不許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趙舒權從善如流,卻忽然彎腰將他打橫抱起,驚得曹瑞叫了一聲,雙手本能地纏上男人的脖子。
男人眉眼淩厲,目光中流露出戲謔和邪佞,嗓音也低沉下來:“瑞兒還有力氣打我,看來很有精神呐。不如繼續?火氣這麼大,是沒有儘興之故吧?”
曹瑞紅著臉,卻不敢放開摟著男人脖子的手:“你胡說!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放開我,我要沐浴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再弄要誤事的……”
趙舒權湊近了輕吻他的臉頰,腳步不停,徑直將他帶進了浴室。他驚訝地發現浴缸中已經放好了熱水和沐浴劑,滿滿一缸的牛奶色,散發出氤氳的玫瑰香氣。
趙舒權把他放了下來,扶著他的腰:“我就是看兩封郵件的功夫,你就醒了。本來想著水放好了就去帶你洗澡。也好,既然你醒了,自己洗?”
曹瑞看了看浴缸,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輕輕靠在男人肩膀上,仰起頭看著男人溫柔如水的目光:“一起洗?”
趙舒權咧嘴苦笑:“一起,你確定能洗?”
曹瑞冷不防伸手狠狠掐了一把男人要害:“這位小兄弟就不能消停片刻?”
趙舒權嗷一嗓子慘叫:“廢了!你下半輩子是想守活寡?”
曹瑞翻了個白眼。他才不信那麼容易就能廢了。
趙舒權不是第一次幫他沐浴,早已輕車熟路。加上從海灘回來之後已經洗過澡洗過頭發,事後澡並不需要費什麼功夫。兩個人很快清洗了身體,一起泡在浴缸裡放鬆。
曹瑞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趙舒權胸口潑水,笑著說:“你這皮糙肉厚的,泡了牛奶浴也挺滑的麼。”
“喜歡?喜歡你多摸摸?”男人笑得嬉皮笑臉沒正經。
曹瑞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自己不喜歡。不過他也不想撩撥得太過分,否則吃苦頭的還是自己。
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趙舒權單手撩著他的頭發:“明天要早期拍晨景,辛苦你了。下午我要去跟合作方開會,商議有關公司海外拓展的事。今年如果能讓這一塊走上軌道,加上《曇華戀》項目的預期,公司上市應該就沒問題了。”
曹瑞沒有回應。“上市”是什麼,他到現在也沒太弄明白,不過這個詞從去年開始他就頻繁聽說,多少能明白這件事沒有成功並非趙舒權所願。
“是不是《曇華戀》項目不順利,所以去年才沒能上市?”他問。
趙舒權挑眉看他;“你知道什麼是上市?”
曹瑞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這不重要。我知道這是你想做的事,但是因為《曇華戀》拖了後腿……”
趙舒權摸著他的後腦,輕輕搖頭:“不完全是因為《曇華戀》,還有很多彆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可能是我的副總裁出了問題。”
“你說唐楊?”曹瑞微微蹙眉,“那人給我的感覺一直都不太好。”
“你的直覺是準確的。”趙舒權輕輕吻了他的眉心,“最近半年來,唐楊跟曾東亮過從甚密,頻繁出入娛樂場所和賭場,還欠了不少外債。我大概能猜到他們在謀劃什麼。所以我這次沒帶李鑒一起來,就是需要他留在公司幫我盯著。”
曹瑞隱隱感到有些擔心:“沒事嗎?唐楊是你公司的第二把交椅,那位曾老板又是你的對頭,他們兩個聯手……”
趙舒權笑意更深,雙手捏他的臉:“瑞兒擔心我?擔心我被他們兩個算計?”
曹瑞不滿地打開男人的手:“你彆太懈怠了。那個曾老板比唐楊給我的感覺更不好,惡心又陰險。你前世的那些政敵,畢竟個個都是名門世家,要名聲要麵子,即便陷害你也是光明正大的。”
趙舒權笑著把人擁進懷裡:“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大意的。我也有我的布置。你再等一等,不出半年,我有把握讓曾東亮離開內娛!”
曹瑞哼了一聲:“那你最好確定人家能等你半年。”
趙舒權出聲笑了起來。曹瑞覺得男人沒有把自己的擔憂真正聽進去,可他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現在已經不是衛景帝的時代了。他不再是皇帝,他無法幫助趙舒權對付他的敵人。
聽著男人火熱胸腔中傳來的有力心跳聲,曹瑞忽然覺得,倘若自己仍然是皇帝,可能也挺好的?
第二天的拍攝在上午十點就全部結束了。淩晨三點上|床、早上五點半起床的曹瑞困得東倒西歪,拍完最後一個鏡頭覺得自己頭都要疼死了。
他沒好氣地小聲罵趙舒權:“禽獸!今晚我要跟你分開睡,給我再開一間房!”
趙舒權擁著他,笑得討好又得意,小聲哄他的同時還在不停地偷親占便宜:“我知道你辛苦了。下午沒有安排,你在房間裡好好補眠等我回來。晚上我帶你去新加坡位置最高的餐廳吃晚飯。”
曹瑞推人:“彆親了,光天化日!你要去吃飯還是談生意趕緊走吧。”
趙舒權笑著放開他,叮囑馮楓和薑小芬照顧好他,叫上大劉跟自己一起去赴合作方的午餐邀約。
“午飯吃點清淡的,不許不吃飯。晚上等我。”
曹瑞聽著男人的嘮叨,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人趕緊滾,腹誹這男人跟自己睡眠時間一樣,怎麼就一點看不出疲憊?他是鐵人麼?
獅城的陽光落在趙舒權彎腰上車的身影上,刹那間讓曹瑞的心弦狠狠地波動,腦中掠過一絲銳利的痛楚。
為什麼……他不太想讓趙舒權走呢……
沒等他弄明白那抹莫名情緒的來源,趙舒權和大劉已經坐進車裡,發動了引擎。於是他也就失去了開口的機會,強撐著微笑揮手送彆。
188、變生肘腋
曹瑞是在熟睡中被薑小芬急切的聲音叫醒的。
在新加坡這兩天, 他的神經一直處在亢奮中,身體的疲勞也到了極致。跟趙舒權分彆回到酒店後,他草草吃了兩口早午餐, 吩咐薑小芬有事來叫自己,給了對方自己的房卡,便回房間睡了個昏天黑地。
他連夢都沒做一個,睡得很香很沉。被連推帶搖叫醒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盯著薑小芬一開一合的嘴唇,聽對方帶著哭腔說:“曹老師不好了, 趙總出事了!你又叫不醒,真嚇死我了!”
“趙總出事了”幾個字刺激了曹瑞的大腦皮層。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泉水直接灌入腦殼, 瞬間清醒過來,追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眼角餘光撇了一眼窗外,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大地,燈火璀璨的新加坡比白天更絢爛更奢靡。
曹瑞在薑小芬略有些混亂並且喘不過氣的敘述中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趙舒權這次來新加坡, 談業務並不是主要行程。他的私心是借著拍廣告的機會帶曹瑞出國度個新年假,所以僅僅帶了最低限度的人手。
不過既然來了,趙舒權想著順便跟海外合作方見個麵、吃個飯、聊一聊業務進度,便讓李鑒跟對方約了見麵時間,並且商定共進午餐。
薑小芬和馮楓傍晚的時候忽然發現聯係不上趙舒權了。
她們知道總裁下午的行程,沒有急事的話當然也不會胡亂打擾。不過原本說好, 趙舒權下午談完正事之後就回到酒店接曹瑞一塊出去吃晚飯。眼看時間超過六點, 馮楓便發消息問趙舒權什麼時候回來, 薑小芬則是向大劉詢問。
結果不管是趙舒權還是大劉都沒有回應。她們兩人經過各種合理的等待和反複詢問, 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之後,采取了直接撥打電話的方式。
趙舒權的手機提示已關機, 大劉的手機在打了三次之後終於被接通,傳來的是說著英語的陌生口音。對方告訴薑小芬,手機的主人發生車禍,目前仍在急救,告知了醫院的名稱和地址。
“……馮姐現在已經過去了,她讓我先叫醒你。醫生在電話裡說,救護車送到他們醫院的隻有一個人,不知、不知是怎麼回事……”
薑小芬哆哆嗦嗦地帶著哭腔,整個人瀕臨崩潰。小姑娘顯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明顯六神無主。
曹瑞反而迅速地冷靜下來,在腦海中迅速整合了信息,問薑小芬:“馮姐什麼時候離開的?那家醫院遠麼?”
薑小芬敲了敲腦殼:“好像、好像是十五分鐘前。醫院的話,打車大概需要二十分鐘左右吧……”
“那我們也去醫院。”曹瑞從床上彈起來,“我去洗把臉。你馬上叫車。”
嘩嘩的水流聲和冷水潑在臉上的觸感讓曹瑞拚命壓抑住內心的混亂和緊張。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不住地寬慰自己“沒事”“應該不會有事”“小薑隻是太緊張”……
前世那人那麼多次出生入死地上戰場,哪一次不是好端端回來的?一定不會有事。不管怎麼說,不能自己嚇自己,先去醫院看看再說。
前往醫院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說,聽薑小芬跟馮楓通話的結果,對方剛到醫院,已經確認躺在急救室的人是保鏢大劉。接診的醫生說,沒聽說車禍現場有其他的傷者。
薑小芬更慌了:“怎、怎麼會這樣啊曹老師?趙總去哪了呀?他不是應該跟大劉在一起嗎……”
曹瑞也很想問。不管是微信消息、語音通話、電話,他全都試過,依然聯係不上。薑小芬和馮楓並非沒有努力過。
他忍不住緊咬嘴唇,借以緩解內心的壓力。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手機漆黑的屏幕映照出來,他憤然覺得這東西真要遇到什麼事的時候,依然是排不上用場的。
從前車馬慢,人們習慣了許久才能聯係一次。如今科技過於發達,回複消息慢了幾分鐘就會被人詬病腹誹、讓人擔驚受怕,還真不如從前呢!
先前與趙舒權分彆時那抹不好的預感再度掠過心間。他覺得頭又在疼,不由地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吩咐薑小芬:“打電話給李秘書,問問他在這邊有沒有認知的人可以幫忙。”
而他自己,則是發了一條微信給趙欣:大哥,您現在在忙麼?方便的時候,麻煩回複我一下。
在醫院和馮楓彙合時,曹瑞發現平常總是遊刃有餘、波瀾不驚的經紀人,少見地流露出慌亂的神情,說話也有點語序錯亂,並且語速比平常快了一倍。
他拍了拍馮楓的肩:“冷靜點,馮姐。趙舒權不會有事的。大劉醒了嗎?你有得到什麼進一步的信息?”
馮楓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答道:“大劉還在手術室,頭部重傷,醫生說情況比較危險。我找到了送大劉過來的救援隊,得知下午17點05分,趙總他們的車輛在中央高速公路發生了單車車禍,原因不明地側翻。大劉坐在駕駛席,可以確定為駕駛者。”
曹瑞冷著臉問:“那趙舒權呢?”
馮楓的臉色更加蒼白:“警方告訴我,他們從報警的目擊者口中得知,事故發生後有一輛黑色的廂型車迅速靠近,幾名黑衣男子一度靠近事故車輛,似乎……從副駕駛席上帶走了什麼人……”
薑小芬捂住了嘴。曹瑞倏地瞪大了眼睛盯著馮楓:“什麼意思?”
馮楓指了指聞訊走來的新加坡警官:“警方還在調取監控錄像進行確認。他們本來懷疑目擊者是不是看錯了,聽我們說車上應該有兩個人,他們現在也很重視。”
曹瑞的目光移向警官。對方自我介紹姓林,表示警方會全力進行調查,並詢問曹瑞與失蹤者的關係。
曹瑞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感情很好,他不會無緣無故失蹤。麻煩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到他。”
林警官明顯因為他的坦率而驚訝,鄭重表態:“假如真的發生了我們預想的事件,那是非常嚴重而令人震驚的罪行。警方一定會儘全力。”
曹瑞淺淺點了下頭,暗中握緊了拳頭,又問:“那你們什麼時候能查出結果?”
林警官神情嚴肅:“我理解您的心情,不過請您相信警方。調取監控以及分析追蹤需要一點時間,我們會儘快查出趙舒權先生的行蹤。”
曹瑞知道不能再追問下去,隻好暫時接受了這個答複。林警官隨即離開他們身邊。薑小芬戰戰兢兢地小聲說:“馮姐、曹老師,總裁他……不會有事吧?警方預想的事件……是什麼意思?”
曹瑞看向馮楓:“我也想問。警方是有什麼預期嗎?”
馮楓在兩人的目光下艱難開口:“我猜測,最壞的情況,可能警方也已經想到的……或許是綁票!林警官剛才問過我,趙總的身份和身家。”
薑小芬低聲驚叫:“不是吧?新加坡治安不是很好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隻是猜測。”馮楓低聲強調,“但以我們趙總的性格,怎麼可能對我們、對小曹都不辭而彆?”
曹瑞深吸了一口氣,問馮楓:“綁票,是什麼意思?”
馮楓&薑小芬:“……”
曹瑞:“我不是故意要在這個時候問。我真的不知道。”
二十分鐘之後,曹瑞弄清楚了綁票的意思,並且被科普了一些富豪遭遇綁架的案例,幾方麵的反饋也幾乎同時到達。
先是趙欣回了電話,問曹瑞找自己有什麼事。曹瑞在了解到趙欣目前已經回國之後,將趙舒權下落不明、保鏢車禍受傷的事告訴了對方,趙欣當即表示自己會立刻安排私人飛機趕過來。
“私人飛機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在這期間如果有什麼進展,一定要馬上告訴我。”趙欣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告誡曹瑞,“還有,不許擅自告訴我爸媽。事情我來處理。”
即便是這麼糟心的時候,曹瑞也覺得有點想吐糟:“大哥,我並沒有伯父和伯母的聯係方式。您的飛機如果確定了抵達時間,也請您告知我,方便與您確認彙合地點。”
“我知道。彆緊張,小曹。趙樂不會有事的。等我。”
趙欣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比平常低沉很多,讓曹瑞聽出了一絲與趙舒權的相似之處。他忍不住分神想,這兩人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親兄弟。
但他也同樣聽出了緊張。趙欣的語氣之中流露出緊張,這是曹瑞從未見過的。
彆說趙舒權現在下落不明,哪怕是車禍擦破一塊皮,可能都夠趙欣內耗許久。
隨後,警方的反饋也通過李警官傳遞給他們。警方從監控中確認,在車禍發生前,就有一輛黑色廂型車尾隨他們,在車禍後立刻加速衝上去停在翻倒的車輛旁,將副駕駛席上的趙舒權拖進了黑色廂型車。
更糟糕的是,警方試圖追蹤那輛車,卻發現車輛使用的是偽造拍照,並且下了高速之後進入沒有監控的小路,消失了蹤影。
曹瑞還沒有完全消化這些信息,趙欣再一次打給他,低沉的語調中壓抑著隱隱的怒火:“不用等保鏢醒來和警方調查了。綁架趙樂的人聯係我,提供了視頻證據,索要贖金一億美元!”
189、綁架
像素低劣的視頻中, 一個頭戴黑色頭套、隻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男子對著鏡頭用英語說:“一億美元。現金、黃金、鑽石都可以。給你24小時籌款。交易地點我會再聯係你。”
男子身後,趙舒權低垂著頭,雙手反剪, 被另外兩個戴頭套的男人一左一右看守著,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視頻畫麵隻有不到一分鐘。播放完畢後,圍在一起的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曹瑞和趙舒權住的酒店套房被警方用作大本營。案件定性之後,新加坡警方立刻出動了專業偵辦綁架案件的團隊,帶來最先進的各類儀器。
在趙欣趕來之前, 曹瑞作為“受害者關係人”,接受了警方的詳細詢問。他對這種場麵有點不知所措, 也為自己提供不了太多線索感到懊惱。
不僅是曹瑞,就連馮楓也想不出, 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現如今這個時代,公共監控係統和追蹤手段高度發達, 綁架勒索這種案子已經不常見了。
人手不足的缺陷在這種時候被無限放大。馮楓自己留在醫院等待大劉的手術結束、安排後續事宜,薑小芬和曹瑞在酒店度秒如年。
曹瑞知道自己在薑小芬麵前隻是裝出來的鎮定。實際上他既害怕又生氣, 卻不知道該去埋怨誰。
埋怨新加坡的治安狀況?還是怨懟趙舒權的大意?或是悔恨自己沒有攔住趙舒權不讓他前去赴約?
似乎都沒有道理,但又似乎所有方麵都沾了點邊。曹瑞看起來表麵平靜,實際上內心一直在翻滾煎熬。
天亮之前,趙欣就趕到了。
趙欣帶來了自己的貼身秘書,也帶了好幾個保鏢兼助理,解決了人手不足的困擾。曹瑞用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和同樣紅著眼的趙欣四目相對, 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
“對不起, 大哥。我沒能保護好舒權。”他低聲說著, 打從心底感到愧疚。他覺得自己應該跟趙舒權一起去, 那樣如果發生了什麼事,至少自己能夠第一時間知曉。
趙欣麵色肅然, 對他擺了擺手,語氣冷硬:“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照顧好你自己,不然的話他回來會不高興。”
曹瑞能感覺到對方內心壓抑的焦灼和擔憂絲毫不遜於自己 ,更清楚現在不是浪費時間客套的時候,便將注意力集中到綁架案件的分析上。
警方那邊經過一夜追查,也有了一些新的進展。
林警官告訴他們:“從車禍現場的調查和監控視頻綜合分析來看,綁架者計劃周全、動作迅速。檢驗人員在車輛底盤發現了爆|炸|痕跡,推測是裝有遙控裝置的微型炸|藥|爆|炸導致了車輛在行駛中突然騰空側翻。因而我們傾向於認為是專業人士所為,也就是說很可能是雇傭兵。”
趙欣皺了皺眉,追問:“我不在乎具體執行者,我想知道是誰雇傭了他們,以及他們帶走我弟弟之後的去向。警方有什麼頭緒嗎?”
林警官承認:“暫時還沒有頭緒。綁架者發送給您的視頻鏈接來自暗網,根本無法追蹤。我們的技術人員也試圖通過畫麵分析來尋找線索,不過這很難……”
趙欣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嘴上沒說,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的譴責意味。林警官隻能表態警方會全力以赴,請家屬保持耐心。
趙欣沉默地盯著投影在大屏幕上的視頻畫麵,定格在綁架者伸手關閉攝錄設備的那一刻。曹瑞看著趙欣藏在金色細框眼鏡後的雙眼半眯著,沉思許久後忽然出聲。
“一億美元……會不會太多了……”
曹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趙欣。他對“一億美元”其實沒有什麼概念,本能覺得應該是很多錢。但具體多到什麼程度,他其實想象不出來。
他活了兩世,都對錢沒有什麼太大的概念。
他試著開口詢問:“大哥,是……很難籌到這個數額嗎?”
趙欣看了他一眼:“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
曹瑞趕緊說自己不累、不需要休息。
趙欣的語氣明顯加重:“去隔壁房間休息吧。你和你的助理一起。你們也熬了一個通宵了,稍微休息一下補充體力是必要的。再說現在反正也沒有消息,隻是乾等著。”
曹瑞想說自己想留在現場等消息、想第一時間知道進展。可是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起身走了。薑小芬趕緊跟上了他。
趙欣雖然沒有明說,但曹瑞知道自己幫不上忙。無論是知識、技術、還是金錢,自己都幫不上任何一點。繼續留在那個房間裡,說不定隻會讓趙欣感到煩躁,還要麻煩警方向自己這個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做很多解釋。
所以自己對趙舒權到底有什麼用呢?
他擔心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馮楓和薑小芬給他講過的綁架案中,不是沒有贖金支付後卻沒有成功把人救回的慘事。更有甚者,綁匪甚至有可能在最初便殺死了受害人,後續隻是耍弄警方和家屬。
那麼趙舒權呢?他現在是死了還是活著?是不是交出贖金就一定能把人帶回來?而聽趙欣的意思,即便是趙家,要想一下子拿出這筆錢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曹瑞無意間發現自己嘴裡有濃鬱的血腥味,聽到薑小芬在身後叫自己,才恍然發現自己把嘴唇咬破了,並且沿著走廊快要走到頭了,再走幾步就要撞牆。
小助理站在他身後弱弱地說:“曹老師,咱們訂的房間在這裡……”
他看了一眼薑小芬,看到小助理哆嗦了一下,便問了句:“怎麼了,冷麼?”
薑小芬低下頭:“不、不冷。就是……就是曹老師你這樣,好嚇人……”
曹瑞沉默片刻,緩緩放鬆了臉部的表情,低聲說了句“抱歉”。
薑小芬帶著哭腔說:“對不起曹老師!這個時候還讓你顧慮我的心情。我沒事的,你不用管我。對了,你應該餓了吧?我、我去叫客房服務。”
“小薑。”曹瑞淡淡地把人叫住,“沒事的。趙舒權會沒事的。彆害怕。”
薑小芬眨了眨紅腫的眼睛,用力點了下頭。
走進房間,曹瑞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胸口沉悶鬱結的情感像一坨粘稠的瀝青堵滿了整個胸腔。他覺得透不過氣,也克製不住地感到恐懼。
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警方帶來的那些器材他看都看不懂,專業術語聽起來也很費力,他甚至沒有能力為“一億美元”的贖金做一點貢獻。
他垂下頭將臉埋在手掌中。嘴裡的血腥味更濃。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去預測最壞的結果,在這種時候哭哭啼啼或者怨天尤人隻會給其他人添麻煩。
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忽然發出了持續的震動。他把手機拿出來,看到一個陌生而奇怪的號碼,明顯不是國內的手機號。
他猶豫了半分鐘,還是選擇接聽。手機另一端傳來一個帶有粵語口音的陌生中年男子的聲音:“是曹瑞先生吧?你現在是一個人嗎?方便說話麼?”
曹瑞立刻警覺起來:“你是誰?”
對方聲音很低:“你想見趙舒權麼?”
曹瑞心中一凜:“你!你是什麼人!?”
對方依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億美金很難一下子籌到吧?不過沒關係,隻要你願意一個人過來,我可以讓你們見麵。地址,我隨後發到你手機上。今天下午四點,你一個人來,不許告訴任何人。如果被我發現你不守約,一切交易作廢!”
“等等!”
曹瑞倏地站起身,對方卻已經掛斷了電話,手機裡隻剩下單調而茫然的電子音。曹瑞手裡拿著手機,與端著餐盤站在門口的薑小芬四目相對。
·
趙舒權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漆黑。
他愣了一下,試著活動身體,感到一陣尖銳的劇痛從肩膀傳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牢牢綁住,頭被罩在一個黑色的頭套裡,側身躺在某種晃動劇烈的交通工具中。
發生了什麼?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況?為什麼會是這個狀況?
記憶複蘇,趙舒權的腦海中回想起車禍發生的那個瞬間,汽車底部突然受到衝擊,緊接著被一股力量掀翻,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被摔得頭暈目眩,身體各處傳來沉悶的鈍痛,耳朵嗡嗡作響。還沒等他清醒過來,幾個戴著頭套的男人暴力拉開車門,割斷安全帶把他從座位上拖了出來。
隨後,一塊散發著濃鬱乙|醚|氣味的手帕被按在他臉上,趙舒權失去了意識。
所以,這是綁架?
趙舒權心中一陣焦灼。如果自己真的是被綁架了,綁匪應該會通知自己的家人吧?那曹瑞呢?曹瑞還好嗎?平安無事嗎?綁架是隻針對自己一個人的麼?
隻有自己被綁架的話,其實也沒那麼糟糕。趙欣總會有辦法的。他那個不正經的哥哥雖然平常看起來極度不正經並且欠揍,真要遇到大事還是足夠靠譜的。
他隻是放心不下曹瑞,不知道人怎麼樣了,肯定是茶飯不思,吃不下、睡不著吧?
不管怎麼說,隻要平安無事就好。
交通工具的劇烈顛簸將趙舒權一次次拋起又在重力的作用下跌落。趙舒權覺得自己的肩胛骨大概率是受了傷,被劇烈的顛簸弄得疼痛難忍,腦子也被顛得不管用了。
有規律的顛簸和鹹濕的海風氣息讓他確定自己是在一艘船上。對方到底要帶自己去哪裡呢?難道自己已經不在新加坡了?
倘若被帶去彆的什麼地方,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190、鋌而走險(上)
曹瑞看著薑小芬, 靜靜地思索片刻,覺得對方應該沒有聽到什麼。剛才的電話大部分都是對方在說,自己幾乎沒說幾句話, 即便薑小芬從頭開始聽也很難揣測出內容吧?
不過他還是試探對方:“怎麼站在那?等我打完電話?”
薑小芬小聲說:“怕打擾您。是馮姐的電話嗎?大劉的手術結束了嗎?”
曹瑞仔細觀察了薑小芬的表情,覺得對方確實沒聽到也沒猜到什麼,淡淡回答:“不是馮姐。你待會打電話問一下情況吧。我也想知道大劉怎麼樣了。”
薑小芬答應著,把手裡的托盤放在沙發旁的小桌子上,勸曹瑞喝點粥。
五星酒店廚房做的生滾牛肉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誘惑著曹瑞身心俱疲的身體。他上一次進餐還是昨天中午十一點前,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個小時, 不僅沒吃東西,連水都沒喝幾口。他確實感到很虛弱。
餓著肚子懲罰自己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式。曹瑞沒打算在彆人麵前表演苦情戲碼, 拿起勺子開始慢慢吃起來,並且催著薑小芬也去吃飯。
新鮮熱乎的食物溫暖了仿佛已經涼透的身心。曹瑞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冰冷到什麼程度。回想起來, 熬了一個通宵,他似乎一點都沒覺得冷。
明明昨天早上, 那個人還在自己身邊,用他滾燙得像火爐的身體覆蓋著自己。兩個人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你想見趙舒權嗎?
當然想。
——你一個人來,不要告訴任何人。
這是一個陷阱,他心裡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把這件事告訴趙欣, 由他來判斷該怎麼做。趙舒權已經下落不明, 自己不應該再冒險踏入如此明顯的圈套……
手機再次傳來震動。他立刻查看, 發現是通過短信發送的一張照片, 號碼與剛才打來的那個又不一樣了。
這是一張不存在於剛才視頻畫麵中的照片。能看出趙舒權是醒著的,被人拽著頭發麵對鏡頭近距離拍攝。男人的臉上有好幾處擦傷和淤青, 尤其額頭有一大片明顯的血腫。
曹瑞攥緊了手機,用力到骨頭幾乎要折斷的程度。
緊接著又是一條短信湧進來,發來一個定位。
最後是一條文字:如果你不來,下次的照片不保證他身上不會少什麼零件。
曹瑞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是非要自己去不可,並不是讓自己選。他開始覺得或許對方從一開始就希望綁架自己與趙舒權兩個人。
可是綁架自己有什麼用?要說單獨綁架了自己,讓趙舒權去籌贖金還說得過去。兩個人一起綁架,和綁架趙舒權一個人相比,並不會增加讓趙家出錢的籌碼。
他深深地凝視著那張照片,用拇指輕輕摸索著屏幕上趙舒權的臉。
吃完早飯後他睡了一會,睡得很淺。精神緊張亢奮到極致根本感覺不到疲勞。但昨晚的通宵確實消耗很大,他必須讓自己恢複一點精神。
中午,馮楓從醫院回來了。經紀人也是滿臉疲憊,帶來了大劉手術成功、脫離生命危險的好消息。
“但是人還沒有清醒,所以無法向他了解事發的具體經過……”
曹瑞安慰馮楓:“沒關係,警方已經大致查出一些眉目。綁架者也聯係了大趙總,提出了贖金的要求。我想,事情可以順利解決的。”
馮楓試著問:“贖金是……”
“一億美元。”薑小芬小聲說,“限期二十四小時。”
曹瑞聽到馮楓倒吸一口涼氣,足有十幾秒鐘沒有說話,心裡知道這一定是個所有人都覺得很離譜的金額了。
即便趙欣再怎麼護著弟弟,要一下子籌到這麼多錢也非常困難吧。
“錢的事,大趙總在想辦法。薛秘書上午一直在處理。”曹瑞對馮楓說,“馮姐,能不能麻煩你繼續跟進大劉的情況?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醫院。這邊的事,反正我們幾個也幫不上忙。”
馮楓說沒問題。曹瑞剛想叫人休息一下,警方卻找了過來,請他們一起探討案情進展。
三個人走進套房,濃鬱的煙味撲麵而來。曹瑞看到趙欣坐在電腦前,麵前的煙灰缸裡塞滿了煙屁股,幾個空紙杯底部殘留著咖啡液。
這兄弟倆都一樣,平常都是不抽煙的。
林警官向他們同步了最新進展。半小時前,趙欣的手機接到了綁匪的電話,問他籌款進度。趙欣按照警方的指示極力拖延,但還是沒能讓警方追蹤到綁匪的位置。
倒是綁匪麵對趙欣的請求,意外地同意多給24小時,並且警告如果吝嗇錢財就彆想著讓趙舒權回去。
“……反正你們家有兩個兒子,嗬嗬。”
這句話氣得趙欣差點摔手機,掛斷電話後指示薛秘書不惜代價調動資金。
“但這個金額顯得有些不正常。”林警官對曹瑞和馮楓說,“一般來說,綁匪索要贖金的目的是求財,不會提出一個明顯很難籌到的金額。並且這麼多的錢,體積也很大,到時候怎麼交接、綁匪帶著錢如何逃離,都會是問題。所以我們考慮,是不是有可能,贖金隻是幌子?”
曹瑞反應過來:“你們的意思是綁匪彆有所圖?”
林警官點頭:“趙欣先生列舉了一些可能與趙舒權先生以及趙家有仇怨的人或者團體。我們想從你們這裡也了解一下。馮女士,聽說您從趙舒權先生創業以來就跟他合作,對他業務上的事情應該很了解吧?”
馮楓立刻配合警方,梳理趙舒權工作方麵的人際關係。曹瑞知道自己對趙舒權的事了解有限,隻是安靜聽著,僅在問到自己時做一點補充。
問詢持續了大約一小時。聽出林警官流露出結束談話的意思,曹瑞決定以防萬一問一問:“請問,你們查過公司的副總裁嗎?”
林警官一愣。馮楓也愣了一下,趕忙問他是什麼意思。
曹瑞反問:“馮姐,你不知道唐副總裁最近和曾東亮走得很近這件事嗎?”
馮楓想了想:“要說好像是有一些。我聽說最新一期的選秀,入圍的二十四個人,有八個都跟星河或多或少有關係。包括之前從公司被開除的Sunny男孩……”
但馮楓還是不太確定:“不至於吧?唐副總裁不至於會做出綁架這種事。他不像是有這個膽量的呀。”
曹瑞沒說話。
林警官表示為了謹慎起見,警方會進行調查,請他們回房間繼續休息等待。
曹瑞起身的時候不經意似得詢問:“對了,林警官,如果贖金籌到了,你們會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在錢袋中放置追蹤器之類的東西,追蹤賊人的下落嗎?”
林警官露出一抹“真是電視看多了”的無奈:“跟電視上演的不太一樣。追蹤器我們當然有。不過放不放、怎麼放,都要看到時候具體情況。”
曹瑞點了點頭,跟著林警官在辦案區轉了一圈,終於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趕在林警官阻止之前拿起了一個:“這就是你說的追蹤器?好小。”
林警官的無奈更深:“是的。這是最新款,續航能力和信號能力都很強。還給我吧,曹先生。這是警|用|器|械。”
曹瑞輕輕“嗯”了一聲,立刻將追蹤器還給林警官,盯著對方放回原位,並且確認存放的箱子沒有上鎖。
他知道最好的方式是把事情告訴趙欣和林警官,一起商量應對方案。
可是他很擔心,對方可能早就猜到警方會介入,所以才強調自己必須一個人去。如果帶著周密的計劃去赴約,說不定反而害了趙舒權。
有什麼不敢去的?自己這條命本來就是趙舒權給的。
再次回到房間休息,阮景打了視頻通話過來。影後近乎素顏的麵容出現在鏡頭前,少見地柔聲對他說:“你還好吧,小曹?要不要姐過去陪你?”
“我沒事,阮姐姐。謝謝你。”曹瑞對著手機扯出艱難的笑容,實際上他的嘴角隻是很輕微地動了動。
阮景欲言又止,勸他:“彆擔心,交給趙欣處理就好,你好好照顧自己。”
頓了一下,她又說:“我現在在趙家,陪著趙媽媽。”
曹瑞心裡一緊:“伯父和伯母……還好嗎?”
“事關重大,金額也太高,趙欣不得不說實話。”阮景壓低聲音說,“他們還好,就是媽媽有點擔心。錢的事,我也在幫忙想辦法。大家一起努力,總有辦法解決。”
曹瑞苦澀地點頭。果然,隻有自己是廢物一個,什麼忙都幫不上。
阮景小聲問他要不要跟趙媽媽說幾句話,他想了想,拒絕了。
他無法麵對趙舒權的母親,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麼。兩個人一起來新加坡,自己毫發無傷,唯獨趙舒權出了車禍又遭遇綁架,讓他怎麼跟人家交代?
阮景大概也猜到他心裡有壓力,得到他的回答後也沒說什麼,寬慰他照顧好自己,讓他愈發感到無地自容。
所有人都說這件事跟他無關、不是他的錯,讓他不要自責,也不要太擔心,隻要坐在這裡等著就可以了。
可他怎麼可能坐得住?
那是他的舒權!是他兩世重生一直放不下斬不斷的人啊。
下午三點半,確認馮楓已經返回醫院後,曹瑞叫醒了補眠的薑小芬:“我需要你幫我做些事情。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