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新年禮物
趙舒權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看到穿著浴袍的曹瑞窩在沙發上,低著頭擺弄自己父親送的那枚玉連環見麵禮,看起來愛不釋手一樣。
他便走上前, 從背後將人擁住,把自己的頭擱在對方的頸窩,笑著問:“這麼喜歡嗎?不是什麼名貴東西吧,能入你的眼?”
曹瑞已經洗過澡,身上殘留著淡淡的清香。趙舒權滿臉陶醉, 聽到少年在自己耳邊輕聲說:“確實不算名貴,但這是你父母同意將你許配給我的證明, 當然愛不釋手。”
“……”趙舒權眨了眨眼。“許配”麼?嗯……也行吧。前世沒當上“夏侯貴妃”,這輩子直接升級成“趙皇後”, 也行。
曹瑞扭頭看他,輕聲說:“今生今世, 終於能明媒正娶你了。我真高興,真的……”
說著, 眼淚毫無征兆地從少年美麗的雙眸滑落。趙舒權頓時手足無措,顧不上計較“明媒正娶”的意思,趕忙坐到少年身旁,把人整個擁進懷裡。
“怎麼還哭了呢?不是挺高興的麼?”
“喜極而泣。”曹瑞低著頭啜泣,“前生,我從不敢奢望, 還能有這一天……”
趙舒權心裡感動得也想哭, 嘴上哄著人說:“一個提親就能讓你感動成這樣, 真到了大婚那天, 還不得哭死?”
曹瑞往他懷裡趴:“不會的。我有預感,有你大哥和張醫生在, 我們大婚的時候反而哭不出來。”
趙舒權:“……”交友不慎原是我的錯。
兩個人溫存了一陣,曹瑞漸漸止住了啜泣,隻是仍趴在趙舒權懷裡,半晌,悶聲問:“我今日是否對你父親過於失禮?”
趙舒權笑:“怎會失禮。我父親很滿意,我也很滿意。我的瑞兒會為了我挺身而出,我從前就知道的。”
“可那是你父親。”曹瑞的語氣有些惴惴,“我當時以為他是真的不同意……”
“怎麼會呢?”趙舒權把人拉起來,麵對麵抱著:“我父母又不知道你是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在他們眼裡,我比你年長整整十歲,你長得又這麼好看,他們擔心這個媳婦我壓不住,不難理解吧?”
曹瑞想了想,忽然笑了:“所以你父母是擔心我用美色將你迷惑,過幾年等撈夠了錢就甩了你?”
趙舒權挑眉:“他們畢竟聽說過不少這種事。並且,對自己兒子的魅力毫無信心。”
曹瑞笑著拍他:“臭美。你哪有什麼魅力!”
趙舒權哭喪著臉:“是,毫無魅力,但死纏爛打的本事,絕不輸給彆人。”
曹瑞把趙舒權的腦袋擁入懷中,目光看向窗外的無邊夜色,無限感歎:“真好,我真羨慕你。前世和今生,你的家族都讓我無比羨慕……”
趙舒權知道家宴和跨年的氣氛讓曹瑞無可避免地想起早已留在兩千年前曆史中的父母,以及那些並不美好的關於親情的記憶,憐愛地把人抱緊。
“等我們成親,你也是這個家族的一員了。我的家人,也都會變成你的家人。”趙舒權鄭重地許諾。
曹瑞輕聲笑道:“前提條件是我不能背叛你、哈哈。我沒有家族撐腰呢,以後我們要是和離,沒人給我做主,定然是要吃虧的。”
趙舒權哭笑不得:“怎麼還被你留下話柄了……”
卻也因此想起了原本就要告訴曹瑞的事,趙舒權輕輕推人:“你先從我身上下來、瑞兒,我去拿個東西。”
曹瑞從善如流地挪了下來,坐在沙發上,目光追隨著趙舒權,看他拿起放在外間的禮物袋,取出一個綢緞包裝的禮盒地給自己。
“本來想著新年倒計時的時候送給你,後來想想當著父母的麵,多少有點不好解釋。”趙舒權神秘兮兮地說,眼中藏著小小的興奮。
曹瑞其實早幾天就看到這個包裝特殊的禮盒出現在公寓。看趙舒權寶貝的程度和藏著掖著的態度,他就猜測應該是準備送給自己的新年禮物,隻是他想不到會是什麼。
總不能又是戒指吧?盒子不大,要裝彆的什麼好像也放不下的樣子。曹瑞心裡猜測著,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笑,接過禮盒時故意問:“送給我的?是什麼呀?”
他明知道趙舒權不會回答,就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男人眼中的興奮和期待愈加濃烈,仿佛篤定這個禮物一定會令自己高興。
還有什麼,能比趙家父母同意成婚的見麵禮更鄭重的禮物嗎?
曹瑞懷著好奇和期待慢慢地解開了包在禮盒外麵的絲帶。禮盒不大,並且很薄,打開蓋子之後,一個赭紅色的小本本躺在鋪滿了新鮮白玫瑰花瓣的盒子裡。
“這是什麼?”他更迷惑了,看著趙舒權問。
男人按捺著激動:“這是你的護照!是你的身份。打開來看看?”
曹瑞愕然,來回看了好幾遍男人的臉和盒子裡的小紅本,好半天才難以置信:“我的……身份?”
趙舒權迫不及待坐到他身邊,催促他:“快看看。護照、身份證、戶口本都辦好了。有了這些,你就有了合法的身份,再也不是‘黑戶’了。今後,你想去什麼地方、想做什麼事都行!”
曹瑞眨了眨眼,盯著自己護照、身份證、戶口本,這些對他來說僅僅聽說過名字的陌生東西,就是他的“身份”?是他真正存在於這個世上的證明嗎?
他緩緩伸手拿起那些東西,看到護照和身份證上的照片,這才想起趙舒權確實帶著自己去派出所拍過照,隻是當時沒有解釋用途。短促的一個行程,他也沒多問。
姓名:曹瑞
性彆:男
民族:漢
出生年月寫的是按照他十八周歲倒推回去的年份,日期則是他的陰曆生日。籍貫是洛城郊外的某鎮某村。住址一欄,填寫的則是趙舒權在市區的那套公寓地址。
曹瑞抬起頭,無聲地詢問趙舒權。男人訕笑著解釋:“我那套公寓的產權登記在我名下,但是裡麵沒有戶口。找了點關係,先把你的戶口落在裡麵,以後結婚了再說。”
曹瑞“哦”了一聲:“編戶齊民是吧?那我這個‘籍貫’又是什麼?這個村子是個什麼地方?”
趙舒權輕聲說:“這件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為什麼你的身份拖了這麼長時間才解決,主要是因為即便是我們家,也沒法憑空給一個大活人搞出一個身份來。你總要有一個歸屬,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檔案裡。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找到了你的……後人。”
曹瑞瞪大眼睛:“什麼叫我的‘後人’?”
“就是你的子孫、大衛朝曹氏皇族的後裔。”趙舒權鄭重地說,“根據顧教授這麼多年來的研究,衛朝曹氏後裔在國內有幾個主要的聚集地,其中有一支定居在洛城附近。我請教授幫忙找到他們,取了一些DNA樣本,與你的DNA樣本進行分析比對,確認他們和你屬於同一個家族。換句話說,他們是你的後人。”
曹瑞眼睛瞪得滾圓,半晌才喃喃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是,你通過某種現代技術,找到了我的後裔?我……我們洛城曹氏的血脈,真的傳下來了?”
“當然。可能不是你的直係子孫,但至少是曹衛皇室血脈,這點不會有錯。”
趙舒權輕輕撫摸著曹瑞震驚的臉:“瑞兒,你可以安心了。你的父親、祖父的血脈,並沒有因為你而斷絕。”
曹瑞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套身份證明上,像是呆住了。
趙舒權又說:“身份明確之後,後麵的事都好辦了。不過即便最終找不到,我仍然有辦法給你一個身份,隻不過那就是純粹捏造了。我還是希望,你能以你真正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這個時代……”
話還沒說完,他被曹瑞迎麵撲倒在沙發上。
少年的臉上全是淚,無聲地瘋狂地親吻他。趙舒權起初有點招架不住,前一秒還一本正經地說正事,後一秒就被不要命地親吻,他腦子轉不過彎。
曹瑞滾燙的淚水糊了他滿臉。他看著少年盈盈淚光的雙眸,心疼地安撫對方急切的動作:“慢點、瑞兒,慢點。不急的。謝謝你耐心地等了這麼久……”
曹瑞用力搖頭,鼻音濃重:“我以為你隻是安撫我……或者敷衍我……薑小芬跟我說過,補辦身份證要去原戶籍地,可是我根本沒有啊……”
趙舒權輕輕撫摸曹瑞的臉,為人抹去臉上的淚:“我怎麼會敷衍你?最不濟,去國外買個身份,也能解決。可我不想讓你變成一個‘外國人’。你是華夏子民,你應該有一個華夏的身份。”
曹瑞猛然撲在趙舒權臉上,差點把他悶死,一疊聲地喊他名字:“舒權、舒權、謝謝你、謝謝你……”
趙舒權覺得這大概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讓自己滿意的一件事。
然而兩個人洗澡之後都穿著浴袍,這一番折騰,浴袍早就扯開了,亂七八糟地纏在身上。曹瑞整個胸口撲在他臉上,等於是他把臉埋在人家胸前。身體又被緊緊壓著,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迅速崛起。
不行!這太禽|獸了!
趙舒權想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儘快叫停,用力推曹瑞:“瑞兒你起來、起來,彆這樣。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了……”
曹瑞稍稍支起身體,居高臨下看趙舒權。少年眼睛紅紅的,臉上殘留著清晰的淚痕,目光盈盈如水,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側,讓趙舒權忍不住暗地裡咽口水。
秀|色|可|餐,說的就是這種風景吧。
曹瑞:“舒權,你不覺得,福建省晉江市的審核像是有什麼大病?”
趙舒權:“我也覺得。沒法子,我們小門小戶的人家,在福建省晉江市沒什麼話語權唄。”
說著,趙舒權仰頭輕吻曹瑞:“讓我的瑞兒受委屈了。”
“無妨。”曹瑞眼波流轉,吐息如蘭:“舒權,你不願意麼?我不想讓你再等。而我、也不想再等了……”
182、父子
趙舒權彷如行走在一個昳麗的夢境之中。
他的眼裡隻有曹瑞, 心裡隻有曹瑞,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能感受到的,還是隻有名為曹瑞的那個存在。
火熱的身體緊緊相擁, 滾燙的血液在肌膚下流淌,灼熱的汗滴交融彙聚,趙舒權終於有了再度擁有曹瑞的實感。
龍吟虎嘯,曜日生輝。自深海至九霄,他們彼此追逐, 耗儘最後一絲氣力去感受彼此、奉獻彼此。最終,他們一起到達了宇宙儘頭的無限。
趙舒權不知道自己在何時沉沉睡去。兩人一同沐浴了一次, 卻又情不自禁,讓這夜半沐浴的辛勞化為泡影。從浴室到會客廳再到臥房, 他們給負責打掃的幫傭留下了足夠的驚喜。趙舒權隻能用最後的理智確保兩人沒有睡在地板上。
他在夢中聞到了芬芳的花香,感受著春風輕柔地拂過麵頰。桃花紛飛的上巳時節, 少年翩然的自己穿著嶄新的獵裝,意氣風發地騎著馬, 與兄弟們談笑著出城踏青。
是前世名為夏侯成的那段人生吧?
他想著,卻突然意識到不對。自己是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騎在馬上的“夏侯成”,而那個英武少年郎的麵容顯然比自己進入那具身體之前更為稚氣。
那是真正的夏侯成!是自己穿越回去之前的場麵。
趙舒權愕然之餘,更為驚愕地在人群中看到了曹瑞。
隻有五六歲的孩子被祖父帶著站在馬車裡,精致的麵容和華貴的衣著讓他在人群中耀眼奪目,像一個精美漂亮的人偶。
趙舒權不由地激動起來。儘管名義上是“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因為穿越時間點的緣故, 他從未見過曹瑞孩童時代的模樣。
人群因為皇帝的到來而激動, 人人爭相讚美皇帝的嫡長孫。皇帝樂得合不攏嘴, 五六歲的孩子也對著慈祥的祖父綻放出最純真的笑容。
曹瑞的祖父衛武帝一生征伐、生性多疑、喜怒無常,到了晚年卻對皇長孫異常寵愛, 青史留痕。
趙舒權出神地看著自己所不曾了解的過往,忽然聽到武帝叫自己的名字:“成兒,你過來,過來與朕的瑞兒見一見。”
少年夏侯成走到武帝身前跪拜行禮,應皇帝的要求抬起頭,與孩提的曹瑞四目相對。
武帝笑嗬嗬地指著夏侯成對孫兒說道:“瑞兒,這是夏侯家的三公子,十三歲獨自獵殺狼王的小英雄。你記住他。以後讓他為你守江山、護你一生周全,好不好?”
小小的曹瑞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用稚嫩的聲音回答了一個“好”字,對著少年夏侯成綻放出比春陽還要美麗的笑容。
趙舒權倏地睜開眼,發現屋內天光大亮,緊閉的窗戶將大部分聲音隔絕在外,靜謐的房間中隻能聽見輕緩平穩的呼吸聲。
恍神片刻,趙舒權才分清夢境與現實。他難以置信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扭頭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曹瑞,對於夢中的所見所聞簡直難以置信。
他相信衛武帝當年說的那句話彆無深意,甚至可能隻是一時興起。在自己穿越之前,夏侯成已經年少成名,以勇武大膽揚名京師。
武帝或許隻是想給寵愛的長孫尋個禁軍統帥,應該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後來的“夏侯成”會以這樣的方式履行承諾吧?
趙舒權不禁有點心虛,對兩千多年前的嶽丈公感到汗顏。轉念一想,既然有祖父這句話,自己和曹瑞不也算是“名正言順”了?
當代人,主打一個邏輯自洽。
他扭頭看向身邊,曹瑞仍然在熟睡。少年以側趴的姿勢躺在被子裡,綿長的呼吸聲輕不可聞,披散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麵孔,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趙舒權試探著去摸人臉頰,動作很輕很小心。見曹瑞半點反應都沒有,知道昨晚把人累得狠了,體力消耗殆儘。昨天本來說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要帶他出去玩。看這樣子,能不能起來吃晚飯都成問題……
想到時間,趙舒權趕緊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表,發現已經快十二點了,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家的作息時間還是很規律的,即便休息日也會在八點前吃完早餐。現在都快十二點了,竟然一直沒有人來敲門,顯然是父母預料到了他們昨晚努力運動之後早上起不來。
但,父母是怎麼知道的呢?明明昨晚就寢前,母親還跟曹瑞說客房準備好了、可以用,被曹瑞謝絕了。
趙舒權這才想起,昨晚說不睡客房、要睡自己房間的人是曹瑞本人。明明他們拍完戲之後住回公寓一直都是分房睡,怎麼昨晚突然就要一起呢?
這家夥,果然還是有預謀的吧?趙舒權看著曹瑞沉沉睡著的模樣,覺得可愛極了。
說不定,表麵上看起來曹瑞昨晚的主動邀約是因為身份問題解決帶來的感動和衝動,實際上他早就已經決定這麼做了。在新年的第一天成為真正的伴侶,不也是很有儀式感的一件事麼?
篤定對方不會醒,趙舒權俯身輕輕吻上曹瑞的眼瞼,輕聲自語:“在做什麼夢呢?你的夢裡也會有我麼?”
亦或是有夏侯成?
現在,不會再把他跟夏侯成當做兩個人來看待吧?
昨晚雖然是曹瑞主動挑起,實際上真要到了那一步,他的緊張還是肉眼可見。但他不許趙舒權停下來,執意讓他“再試試”。
儘管緊張,曹瑞從始至終沒有閉上眼睛。從那雙美麗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讓趙舒權備受鼓舞。他頭一次能在這個時刻,從曹瑞的眼中看到真正的自己。
結果太激動的副作用就是毫無節製。趙舒權自己能都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將積攢了十年的思念一股腦地傾瀉而出,讓曹瑞難以招架。
少年還是被累壞了,也輕微地有些受傷,卻固執地不肯喊疼也不叫停。趙舒權不想打擾他,輕手輕腳下了床,套上家居服,去樓下的大浴室洗漱。
客廳裡,父親一個人坐在搖椅上讀報紙。趙舒權走過去喚了一聲“父親”,趙承威笑嗬嗬地看向他:“總算知道起來了。媳婦呢?”
趙舒權麵皮發燙,乖巧地回答:“他還在睡。我沒叫他,想讓他再多睡會。”
趙承威笑意更深,挑了挑眉:“昨天晚上挺努力啊。那孩子看起來就不太健壯的樣子,你悠著點,一開始彆太過火。來日方長嘛。”
趙舒權抿著嘴唇不說話。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跟父親談論床事。或許在父親這個“過來人”看來,自己這算是終於長大了?
而且,父親怎麼知道昨晚是自己這輩子跟曹瑞的第一次?
“父親,我們不是……”
他想解釋,又覺得專門強調“不是第一次”這種話有點燙嘴、說不出口,尷尬地停了下來。
他父親給了他一個白眼:“這種事有什麼好辯解的?真當你爹娘看不出來?”
“父親!”趙舒權真的要鑽進地洞了。要是被趙欣這麼調侃也就算了,畢竟是親兄弟。父母對自己找了個男人這件事接受度如此良好,倒讓趙舒權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他端正了坐姿,鄭重開口:“父親,趁著曹瑞不在、母親現在也不在,我想認真地問您一句——您和母親,真的願意接受我和曹瑞在法律意義上真正成為伴侶、正式接納他成為我們家的一員嗎?”
趙承威緩緩放下了手裡的報紙。趙舒權看著自己父親的動作在陽光中似乎被放慢。報紙特有的摩擦聲在寬敞安靜的客廳中聽起來格外清晰,忽然讓他感到一絲緊張。
倘若家人不支持,他固然可以帶著曹瑞遠離家族、斷絕關係,但如果可能的話,他還還是希望能給曹瑞一個更大、更溫暖的歸屬。
趙承威慢條斯理地反問:“你們不是早就有覺悟,如果家裡不同意,你們就私奔?那孩子的意思是,他寧可跟你一塊吃苦受累討生活,也不會跟你分開,我沒理解錯吧?既然這樣,那你還讓我跟你母親說什麼?”
趙舒權心頭一緊,低聲說:“父親,您彆誤會,曹瑞很看重您和母親的感受,我也一樣。如果可能的話,我也希望你們能將曹瑞視為這個家的一分子。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有我……”
趙承威一言不發。趙舒權感覺嘴裡的話愈發艱難起來:“我確實不可能跟他分開。除了他,這輩子我也不會再有彆人。可是如果你們不願意接受我的婚姻對象是他,我可以……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彆的辦法……”
“彆的辦法,就是說讓人跟著你卻不給人名分是嗎?”趙承威淡淡地說,“我和你媽媽從小沒有教過你們兩兄弟做這種不負責任又不道德的事。”
趙舒權不知道該怎麼把話說下去了。
趙承威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趙舒權’——這個名字是你自己非要改的,是不是跟那個孩子有什麼關聯?”
趙舒權倏地抬頭,對上自己父親和藹又充滿了憐惜的目光。
趙承威緩緩地說:“我能感覺到,十七歲之前的你是‘趙樂’,十七歲之後,你就是‘趙舒權’了。我想不通這其中是有什麼緣故,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和你母親看不出你已經判若兩人、不是我們從前的那個孩子了吧?”
趙舒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對不起”。
趙承威擺了擺手:“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你確實變了,但有些東西又沒有變。可是從那之後,我總擔心你有一天會從我們麵前消失。你想要的有些東西,我們、我和你母親還有你哥哥、以及你所有的朋友、包括你的事業,都給不了你。”
“你缺少的東西,隻有那個孩子能給你。”趙承威凝視著趙舒權,緩緩地說,“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才終於能夠放心下來,再也不用擔心你會不辭而彆。我非常感謝曹瑞的出現。”
趙舒權心中五味雜陳。兩世的回憶經曆、兩世的父母親朋,瞬間在心頭翻江倒海,讓他遏製不住流淚的衝動。
他起身鄭重地向自己的父親躬身行禮:“謝謝父親。讓您和母親、哥哥為我擔心了這麼久,我真的很抱歉。”
陽光正午,新的一年、新的人生,宛如畫卷般在眼前徐徐展開之際,趙家父子還沒來得及回味“父子親情”,聽到一聲很大的“咕咚”巨響,隨後是幫傭的驚叫。
“救命啊不好了!曹少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183、沒臉見人
趙舒權聽到幫傭的尖叫, 簡直頭皮都要炸了,倏地衝到樓梯口,叫了一聲“瑞兒!”
曹瑞用奇怪的姿勢趴在樓梯口, 上半身著地,披頭散發可憐兮兮的。身上隻穿了一件睡袍,兩條白皙的腿完全露在睡袍外,彆扭地磕在樓梯上。
幫傭手裡拿著抹布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趙舒權呆了呆, 大聲吩咐幫傭:“趕緊叫救護車!”
曹瑞立刻打斷他:“不許叫!我沒事,你、你快扶我起來……”
趙舒權趕緊蹲下, 小心詢問:“最好還是彆動,等醫護人員過來。你摔到哪了?”
曹瑞紅著臉瞪他:“我說沒事就是沒事。我哪兒都不疼。但是快被你氣死了!”
趙舒權立刻動手把人扶起來坐在樓梯上, 過程中不忘拉緊浴袍的帶子,把人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曹瑞浴袍下什麼都沒穿, 連內褲都沒有。匆匆一瞥看到,趙舒權差點吐血。
他忍不住小聲問曹瑞:“你怎麼就這麼跑出來了?為什麼不多睡會?”
曹瑞的臉紅得像熟透了, 狠狠抱怨:“是我想的嗎?我醒了之後發現你不在,你想過我是什麼感受麼?”
曹瑞醒來時,本以為會在第一眼看到趙舒權熟悉的麵容。他沒想著自己能比對方起得早。被翻來覆去地徹夜折騰,他都快散架了,幾度懷疑自己可能會死在這間臥室。
醒來之後宛如重生,麵對的卻是床鋪冰冷、空空如也的場麵, 他心裡一下就覺得委屈起來了。
儘管身上很清爽, 但疼得厲害。他知道是男人幫自己洗過了, 也猜到對方可能是擔心打擾自己才離開房間, 他還是躺在床上默默生了一陣悶氣,並且在經過了半小時之後仍然沒等到男人回來, 而變得更加氣憤。
他艱難地起身,找不到乾淨的替換衣物,便披上睡袍打開房門。趙家的彆墅有完善的供暖係統,即便隻穿一件睡袍也並不覺得冷。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沿著樓梯慢慢地走到一樓和二樓的轉角。身上不僅沒力氣,還疼得要命,下樓梯的時候腿都在打顫。他實在忍不住一邊死命抓著樓梯扶手往下挪,一邊在心裡痛罵趙舒權“禽獸不如”。
他站在轉角處想喘口氣,這時聽到了趙舒權的聲音,剛好是男人對他的父親說“我確實不可能再跟他分開……”
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起來。當著自己的麵,長輩或許礙於情麵隱藏起真實想法,那如果自己不在場呢?
樓梯口距離趙家父子的位置很近,兩人說話也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清楚地聽到了後續的對話內容後,曹瑞扶著樓梯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想要流淚的衝動難以克製。
他們不是騙他的。
他們是真心願意接納他作為趙舒權的伴侶、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
情緒湧上頂峰之際,曹瑞突然發現一個幫傭不知什麼時候路過,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自己。
幫傭的表情像是在糾結要不要打招呼。曹瑞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叫做“偷聽”。
為了表現出自己並不是在偷聽的坦然,他有點刻意地挺了挺腰,打算從容地走完剩下的半段樓梯。
但他確實高估了自己。綿軟無力的身體沒走幾步便腳下一軟,當著幫傭的麵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理所當然引起了騷動。
此刻麵對趙舒權的關切,當著趙家爸爸和幫傭的麵,他怎麼說得出口摔倒的原因是自己剛才在偷聽、身體因為昨夜的激情運動而酸軟乏力?
趙承威寬厚的嗓音中透著關切:“沒事吧,小曹?不願去醫院的話,叫醫生過來看看吧。磕到哪裡留下內傷就麻煩了。”
曹瑞剛要開口婉拒,趙舒權搶先說:“那就請吳醫生過來一趟吧。瑞兒身上還有彆的傷,剛好一起看看……”
曹瑞想也沒想抬手捂住趙舒權的嘴:“你住口!不許再說了!”
隨後想起人家爸爸還在場。抬起視線,果然趙承威臉色精彩,悠悠地“哦”了一聲:“小樂,你跟小曹上樓休息吧。我會打電話請吳醫生一小時後過來一趟。你們倆的中飯也會叫人送上去的。”
趙承威說完,轉身走出兩步,忽然像是又想起什麼:“對了,我記得昨天不是說,小曹今天晚上要參加洛城元旦晚會的直播?你們自己看好時間,彆誤了事。”
老父親叮囑過後從容離去,留下趙舒權和曹瑞麵麵相覷風中淩亂。
今天晚上的元旦晚會直播,曹瑞的節目雖然排在大約九點,但要化妝、候場,還要應付突發狀況,導演要求四點半之前一定要趕到電視台。而趙家大宅距離洛城衛視還有至少一小時的車程。
半晌,趙舒權心虛地說:“要麼,我打電話給李導,咱不去了……?”
曹瑞“啪”地一巴掌打在他頭上:“你敢!”
趙舒權:“可是你的身子……”
曹瑞:“扶我起來,抱我上樓。禽獸,不想想你昨天晚上乾了什麼!”
趙舒權:“可昨晚是你主動的呀。”
幫傭:“咳咳咳咳咳咳!”
趙舒權&曹瑞:“……”
被趙舒權抱在懷裡上樓的時候,迎麵遇上趙媽媽下樓,關切地問:“小曹這是怎麼了?沒事吧?怎麼不叫醫生呀?”
曹瑞覺得自己身體沒事,心已經死了。
他把頭埋在男人懷裡。男人身上清爽的氣息將他的世界填滿,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瘋狂,整個世界都隻有彼此,用儘全力地燃燒著生命。
被輕輕平放在床上的觸感令人安心。曹瑞順勢拉住趙舒權,無聲地敦促他跟著一起爬上來,側臥在自己身邊。
兩個人擠擠挨挨的。這張床的尺寸介於單人床和雙人床之間,是為小時候的趙舒權準備的,遠沒有市區公寓的床那麼寬大。
趙舒權憐愛地撫摸著曹瑞的頭發,柔聲道:“還是委屈你了。本來想著,上輩子第一次那麼簡陋,這次怎麼也要精心準備一番的……”
曹瑞笑:“怎麼,這種事還要開個新聞發布會,宣布趙總擺脫童子身,從今天開始是個真正的男人了?”
趙舒權捏他鼻子:“你就笑話我吧。現在覺得我禽獸了?昨晚不要命撩撥我的人是誰?想不從你都不行。你這是強製愛!”
“你是朕的人,朕想怎麼對你都行——這話不是你說的?”曹瑞齜牙,“怎麼,這就受不住了?”
趙舒權按著人就吻起來:“小東西,再敢撩撥我,今晚的晚會直播你真彆想去了!”
曹瑞伸長胳膊摟著男人的脖子,用一種不管男人死活的熱情毫無保留地回應,果然沒一會就聽到男人的喘息變得粗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啞聲說:“你真是不知死活。早知道,今晚不給你接工作了。”
他無聲地笑起來,埋首往男人懷裡鑽:“還說自己不禽獸?你等了十年,昨晚一夜,哪裡夠呢?”
男人撩開他的額發親了親,低聲說:“來日方長。我爹早上叮囑我,開始彆太猛了,彆把你這小身子骨折騰壞了。”
曹瑞頓時大為窘迫:“我覺得沒臉再見你爹娘了。我們還是私奔吧。”
趙舒權大笑:“現在知道丟人了,為什麼非要在我房裡?就不能等我們今晚回公寓?”
曹瑞悶了片刻,小聲說:“我看到你書房的那幅畫了。”
趙舒權一愣,隨即想起一直珍藏在書房的“衛景帝狩獵圖”,難免窘迫起來:“哦哦,你看到了呀……那個,畫得不大像……”
曹瑞“嗯”了一聲:“看紙張和墨色,應該有些時日了,不是最近的畫作吧?是你自己畫的麼?”
趙舒權坦言:“不是。那幅畫是請丹青大師訂製的。但我記憶中的你,描述出來、落於紙上,仍是不及你風韻的十分之一。”
曹瑞輕聲說:“還行,能看出是我。但那個夏侯成,是真的不怎麼像。看來你說你不記得夏侯成的長相,並非誇大其詞。”
趙舒權沉默了。曹瑞抬起頭,輕輕撫上他的臉:“乾什麼這幅模樣?莫非你還在擔心,我心裡想著的是夏侯成?”
趙舒權乾澀地笑了笑,沒說話。
曹瑞抬起身子輕輕吻他,輕聲一句:“傻子。”
184、坐飛機
“曹老師你看你看!你的晚會視頻連續第四天掛在熱搜上了!哇, 換個角度能看到更多細節哎!”
洛城國際機場的VIP候機廳裡,薑小芬拿著平板向曹瑞展示數據,即便已經儘力壓低了聲音也難掩興奮。
曹瑞戴著墨鏡的臉露出線條完美的下頜, 淡淡地笑著說:“我那天狀態不好,直播的時候沒出錯已經謝天謝地。還好選的曲子短,真正在台上的表演時間也不長。”
薑小芬想起元旦當天,自己提前到達電視台後,等了很久才等到姍姍來遲的曹瑞。少年是被保鏢開車送來的, 整個晚上都是一副虛弱的樣子,臉色蒼白, 腳步虛浮,讓薑小芬都忍不住生出我見猶憐的感覺。
不過她到底是女孩子, 即便自家藝人已經出櫃訂婚,有肢體接觸仍然不太合適。
曹瑞也不是願意示弱的性格, 即便上台之前仍然精神不振,一旦進入流程立刻判若兩人, 演出效果完美無瑕。薑小芬在幫他換衣服時才發現演出服的內層幾乎已經濕透了。
那天曹瑞的虛弱讓薑小芬一直放心不下。不過隨後大家就在忙著準備新加坡出差,曹瑞也沒有生病什麼的,薑小芬就忘了這件事。
現在隻要等著飛機起飛就好,薑小芬突然想起自己的工作職責還包括藝人健康管理,拿出嚴肅的口吻詢問:“曹老師,您的身體沒事吧?元旦那天您狀態那麼虛弱, 演出結束後都快站不住了, 後來有沒有去醫院看看呀?”
曹瑞的笑容微妙地凝固在臉上, 嘴唇輕抿成一條線, 淡淡看了一眼趙舒權的方向,沒說話。
薑小芬:“?……!……!!!”
“曹、曹老師!”薑小芬激動地雙手捂嘴, 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曹瑞,不敢多說一個字。
曹瑞又緩緩扭過頭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沒說話。
薑小芬興奮地簡直要衝出候機室衝進停機坪隨機跳上一架飛機拉起操作杆直奔藍天。
對一個CP粉來說,有什麼比“我的CP是真的”並且“我的CP已經實錘在一起”更讓人興奮的?
在薑小芬激動萬分卻又礙於事情的私密程度不能隨便發表感想時,趙舒權打完電話,大步走了回來。
薑小芬瞪大眼睛看著總裁一身熱帶度假打扮,戴著墨鏡遮住半張臉,帥得慘絕人寰,走到曹瑞身邊時彎下腰把人圈住,唇角浮現出溫柔笑意。
趙舒權:“馬上就登機了。要不要去下衛生間?”
曹瑞笑問:“你陪我去?”
趙舒權拉人:“嗯,我陪你。走。”
薑小芬的腦子轉了兩圈,浮現出一些黃色廢料,忽然發現自己無法直視“一起去衛生間”這件純潔的事情了。
趙舒權一手搭在曹瑞腰間,扭頭看薑小芬:“小薑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薑小芬還沒反應過來,曹瑞拉了一把趙舒權的衣袖,輕聲笑道:“她沒事。她在磕CP呢,好得很。”
趙舒權&薑小芬:“……”
等趙舒權和曹瑞走遠,馮楓悠悠然走了過來,一臉恨鐵不成鋼:“收一收個人情緒啊、薑小芬。這是在工作呢。”
薑小芬發出壓抑的土撥鼠尖叫:“可是馮姐,你沒看趙總對曹老師有多寵麼!啊啊啊啊那個眼神、那個笑容,我受不了了!”
馮楓:“……我提醒你,到了新加坡,趙總除了拍廣告之外還有很多工作,你要跟好曹老師。曹老師第一次出國,趙總也特彆交代了,必須照顧好他。要是再出紕漏,我建議你主動辭職。”
薑小芬嚴肅點頭:“我明白的,馮姐。公司發工資給我不是讓我來磕CP的。”
馮楓點點頭,剛有點孺子可教的欣慰,就聽薑小芬神秘兮兮地說:“對了馮姐,你看出來了沒?趙總和小曹老師終於睡了!”
馮楓:“………………”
薑小芬:“肯定的肯定的!他們現在整個氛圍都是蜜月啊!”
馮楓:“咳,薑小芬,我看你是太閒了。這樣吧,我跟你說一下曹老師接下來的工作安排。車的這個廣告不光要在新加坡拍,還要在國內拍。曹老師三月會舉行個人國風音樂會,先開一場。如果票賣得好,可能會再加一場。還有一檔旅遊節目找上我們,趙總已經同意了,但是細節還沒談。”
薑小芬:“啊?可是這些事不是都屬於曹老師的經紀事務嗎?”
馮楓點頭:“但你也可以幫忙。你先幫曹老師準備音樂會吧。這個合同已經談妥了,接下來主要是對接各方麵的供應商和合作方。你慢慢學著點。曹老師的工作會越來越多,我覺得你不能把自己單純定位成生活助理。”
薑小芬思索著點頭:“那……這算是轉崗?”
“先看你這次的表現。如果新加坡搞砸了,你可能要準備簡曆了。”馮楓不客氣地說。
薑小芬吐了吐舌頭:“轉崗考核是吧?懂了懂了。馮姐你彆那麼嚴厲嘛。你真的不磕趙總跟曹老師麼?”
馮楓輕聲,高冷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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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權知道薑小芬在磕CP,也略有些擔心這小姑娘是不是太不把工作當回事。但他看曹瑞還挺喜歡跟她相處的,姑且抱著繼續試試看的心態,也沒太計較。
不管怎麼說,曹瑞策劃向自己求婚那次,薑小芬是儘心儘力幫了忙的,日常的工作能力也不差。隻要她磕的是自己跟曹瑞的CP,趙舒權心裡總歸記著她的好處。
一行五人,趙舒權帶著曹瑞坐頭等艙,馮楓帶著薑小芬和保鏢大劉坐公務艙,上了飛機之後就分開了。
這是曹瑞第一次坐飛機,更是他第一次出國。少年骨子裡的好奇掩飾不住,隻是表麵上裝作淡定。當著其他人的麵,他還能保持矜持,也不多說不多問,跟其他人分開之後就再也藏不住了。
頭等艙的服務自然是沒話說。趙舒權麻煩空乘簡單介紹了座椅的基本功能,自己又進一步細致地解釋。
“這裡提供的所有物品都可以免費使用,不需要額外付款。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呼叫空乘。”趙舒權笑著教曹瑞怎麼用安全帶:“當然,你也可以叫我。”
少年瞪著一雙烏黑明亮的杏仁眼,輕聲問:“舒權,我們等一下真的會在天上飛麼?”
趙舒權耐心地回答:“當然。從洛城飛新加坡隻需要五個多小時,很快的。飛機起飛的時候你可能會感到有些不舒服,很快就會好了。”
“對了,我教你怎麼平衡耳朵的壓力。”趙舒權又摸著曹瑞的耳後和脖子,“試著像我這樣發力,能不能感覺到耳朵裡麵有輕微的響動?……”
教了安全帶,又教了平衡耳壓,空乘過來提醒飛機即將起飛、請趙舒權回到自己的座位。
趙舒權答應著,幫曹瑞檢查好安全帶,跪在他身前,雙手輕輕拉著人的手,柔聲安撫:“沒事的,彆緊張。我就在你身邊、跟你在一起。”
曹瑞小幅點了下頭,彎起嘴角笑了笑。趙舒權看出那個笑容有幾分勉強,輕輕吻了少年的臉頰,在人耳邊說:“以後我想帶你去很多地方,我需要你學會乘坐飛機旅行。你就當做是為了我,好麼?”
“好。”曹瑞小聲說。
趙舒權起身回到隔壁自己的座位,與鄰近的乘客視線交彙時,收到了對方友好而羨慕的目光。他也回應給對方友善的笑,坐下來係好了安全帶。
這架航班雖然是國際航班,但因為飛行時間短,頭等艙不是頂級配置,也沒有采用單人獨立套房的形式,而是半開放的沙發床,在起飛之後可以供乘客躺下休息。
整個起飛過程,趙舒權都很擔心曹瑞,緊緊拉著對方的手,目光一刻都不曾離開。擔心曹瑞第一次坐飛機可能會恐高,他沒有選擇靠窗,要了中間兩個並排在一起的座位。
曹瑞卻將頭偏向另一側,隻把後腦勺留給了趙舒權。趙舒權不太確定對方是不是全程閉著眼睛。
他輕輕摩挲著對方的手,忽然感覺曹瑞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動作很輕,像是擔心驚擾到他,又像是不願被他覺察。
他忍不住無聲地微笑起來。曹瑞從以前就是這樣,即便再怎麼緊張、害怕,不到實在忍不住是不肯說出口的。但自己總能從一些小動作之中窺探到端倪,比方說輕輕抓著自己的衣袖、淺淺拉著自己的手。
他挪動身體湊過去,在曹瑞耳邊輕聲說:“我愛你,瑞兒。天涯海角,隻要一息尚存,我們再不分離。”
他沒想著曹瑞能回應自己,這本就是他一時興起的肉麻表白。
少年忽然回頭,小聲但堅定地說:“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今世,生死與共。”
在飛機起飛的轟鳴聲中,兩個人深深親吻在一起。眼角的餘光中,趙舒權瞥見鄰近的乘客瞪大了藍眼睛,露出一臉“wow!”的表情。
嗯……磕CP的人,不分中外不分地點是麼?
185、夢裡的人是你
趙舒權用房卡打開房門, 叫了一聲“瑞兒”,沒聽到回應,便輕手輕腳關上門, 換了拖鞋走到客廳,果然看到少年窩在躺椅上一動不動,嘴角不免揚起一絲笑意。
曹瑞並沒有覺察他的靠近,他也沒有把人叫醒的意思。他們的航班昨天晚上八點多落地新加坡,入住酒店已經差不多快十點了。他怕曹瑞餓著, 張羅著吃宵夜。曹瑞自己第一次出國也很興奮,差不多淩晨三點才睡下, 今天犯困很正常。
少年穿著短袖T恤和闊腿休閒褲,仰麵躺著, 肚皮上還放了一本簡單裝訂的小冊子。烏黑的長發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淩亂地散在臉上身上, 猶抱琵琶半遮麵。
趙舒權緩緩彎腰在躺椅旁半跪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曹瑞持平, 用目光描摹心愛之人的麵容,從纖長的睫毛沿著鼻梁遊弋到嘴唇、耳廓、喉結,不願忽略每一個細節。
淺眠中的少年發出均勻平穩的綿長呼吸聲,讓趙舒權的心逐漸從商場上的你來我往針鋒相對中平靜下來,同頻跳動。
要是沒事的話,他看曹瑞能看一整天。看他吃飯, 看他喝水, 看他讀書, 看他撫琴, 看他一顰一笑,看他淺眠熟睡。
他趙舒權就是曹瑞的偷窺狂, 他無法反駁。
這張讓他愛不釋手的臉,這個令他身心淪陷的人,總讓他隱隱也有一絲害怕,擔心自己會不會過於幸福也過於幸運,遭到上天的嫉恨。
他輕輕拿起曹瑞放在肚子上的那本小冊子,想看看少年到底在閱讀什麼。沒想到曹瑞忽然動了動,隨後慢慢睜開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趙舒權一瞬間感到十分尷尬,兩根手指捏著小冊子停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魔咒。
曹瑞的目光移動,看了一眼小冊子,又重新回到他臉上,問他:“你在乾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舒權僵了片刻,哈哈哈地尬笑幾聲:“我剛回來,看到你睡著了,想看看你在看什麼。這是什麼呀?”
“明天廣告的拍攝大綱。明天就要拍了,你一點都沒看麼?”曹瑞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像是有點起床氣的樣子,按著額頭,眉頭微蹙。
趙舒權忽略了曹瑞的問題,卻注意到他的情緒好像不高,趕忙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沒睡好?”
曹瑞輕輕搖了搖頭,一隻手扶著額頭沉默不語。
趙舒權有點著急也有點擔心,雙膝跪地讓自己離曹瑞更近,聲音放得更輕更緩:“怎麼了,瑞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你告訴我……”
話沒說完,他忽然被曹瑞張開雙臂緊緊抱住。
“啪嗒”一聲輕響,拍攝手冊掉在了地毯上。
趙舒權怔楞著,忘了言語。曹瑞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抱他抱得格外用力,把趙舒權弄得又懵逼又擔心。
“舒權……舒權……”曹瑞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著,“對不起……對不起……”
滾燙的液體滴在脖子上。趙舒權心疼得要命,抱著人柔聲安撫:“彆哭,彆哭。是做夢了?夢見什麼了?沒事的。沒事的。”
曹瑞窩在他懷裡好一陣子沒出聲。趙舒權也不追問,隻是手上安撫。這個姿勢對他來說其實很累。他跪著,曹瑞整個重量壓在他身上,對他的腰和雙腿負擔很大。
趙舒權一心隻想哄著心愛的人彆哭了,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腰腿發出的抗議。曹瑞忽然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用濃重的鼻音問他:“這個姿勢你會很難受吧?為什麼不說出來?”
趙舒權一愣,忙說沒事、不累。曹瑞身子向後挪了挪,靠在躺椅背上,讓出空間對趙舒權說:“你坐上來吧,彆跪在地上了。這又不是在嘉福殿伺候。”
趙舒權順勢坐了上去。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躺椅足夠大也足夠寬敞,他坐上去並不顯得空間逼仄。
曹瑞依然情緒不高,趙舒權猜想可能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而且與自己有關。他便試著轉移話題緩和氣氛,撿起了那本剛才掉在地上的拍攝手冊。
“你都看過了?覺得有什麼需要咱倆提前練習的片段嗎?”他問曹瑞。
少年抬起視線看了看被他拿在手上的冊子,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平穩了許多:“我看過了,應該不難,台詞也沒幾句。不過,不知導演想拍出什麼氛圍呢?”
“你說尺度是吧。”趙舒權笑著說,“這是麵向全年齡段的廣告,前期出方案的時候也聊過了,不需要刻意表現出親密的樣子,就按照普通朋友的感覺來拍。到時廣告播出,喜歡磕CP的人自然會磕,不喜歡的也不至於覺得反感。”
曹瑞“哦”了一聲:“我們不是都官宣要訂婚了,還有人不知道?”
“當然有人不知道,也有人不在意。可是,也會有人覺得反感。”趙舒權抬手摸了摸曹瑞的臉:“我們早早官宣,固然會幫你拉一波CP粉,但也有可能引起另一部分人的反感。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多樣的,有人喜歡,自然有人不喜歡。我很抱歉,因為我的自私,或許會讓你很難被另一部分人接受……”
曹瑞凝視著他,過了許久,忽然淡淡地笑了:“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不是一向如此麼?舒權,不論你如何努力、如何對我表示忠心,總有一部分人視你如洪水猛獸……”
趙舒權直覺曹瑞話中有話,也不急著回應,慢慢點了下頭。
曹瑞輕輕把他的手拉下來,雙手捧在掌心。
趙舒權等了一陣,覺得差不多了,低聲問道:“你夢見什麼了?”
曹瑞果然沒有再猶豫,輕聲回答:“我夢見你死了。”
趙舒權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沒想到曹瑞回答得這麼痛快。
“我好好的,我沒事。那隻是夢。”他低聲哄著少年,“在你夢裡,我是怎麼死的?”
曹瑞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閉上眼睛,緩緩流下淚來。
“被我殺的。”曹瑞哽咽著說,“你還記得……還記得那次,皇太後聯合朝臣陷害你謀反、我把你關押下獄麼?”
趙舒權點了點頭。那一次或許是他前世最大的危機。他的政敵們聯合起來精心謀劃,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為的就是一舉將他扳倒、一擊斃命。那一次,就連他的異母弟弟也參與其中,弄得他措手不及。
“可你終究還是信了我,沒讓他們得逞。事後,我也借此機會鏟除了那批反對我、也對你有威脅的人。——你沒有害死我。”他輕輕回握住曹瑞的手,無聲地給予對方鼓勵。
曹瑞沉默許久,輕聲說:“可是我剛才,夢到自己聽信了他們的話,將你連同你的家人,鴆殺在天牢之中。”
少年垂著頭,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我怎麼會做這種夢……我夢到皇叔拚死為你求情,被我痛斥責罵……我甚至沒有去見你最後一麵……你讓柳奐帶話給我、說要見我……可我……我……我甚至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妻子和她帶來的兒子死在你麵前……”
“我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曹瑞放開趙舒權的手,抱著自己的臉,崩潰般地哭泣起來。
趙舒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欺身上前,把人輕輕環在臂彎中。
“沒事,那隻是你的擔憂和恐懼變成了夢境。事實並非如此,不是麼?事實上,你選擇了相信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後來我借此為由誅滅了司馬氏、陳氏、郭氏幾個家族,你不是也默許了?”
他用輕鬆的口吻哄著人:“你做這種夢,不正是對此感到擔心後怕,才會夢到完全相反並且未曾發生過的事?”
曹瑞沉默了許久,很輕很輕地說:“可我隻是在利用你,你不是也知道麼?我本來就想消滅與太後暗中勾結的幾個家族,你難道看不出來?”
趙舒權當然看得出來,也不是沒有人那麼提醒過他——“今日陛下利用你鏟除外戚和功臣,他日必將利用他人鏟除你!”
前世他對著提醒者勾起唇角微笑:“那又如何?是我夏侯成甘願做陛下的掌中利刃,不必外人操心!”
他摟著曹瑞單薄的身體,感受著少年心臟的跳動和血流的溫度:“能被你利用是我的榮幸。我隻怕自己對你毫無用處,讓你像夢中那樣,殺我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那才是糟糕透頂。”
曹瑞的淚宛如決堤,濡濕了領口。趙舒權輕輕拍著少年的背,小聲哄他:“彆哭了,明天還要拍廣告,你把眼睛哭腫了,導演要抓狂的。做個夢而已,哭什麼呢。你的夫君如今就在這裡,再不會跟你分開了……”
“我們前世,差一點就會變成漢宣帝和霍光……”曹瑞喃喃說。
趙舒權輕笑一聲:“不會變成謝清允和陳維嘉?”
曹瑞搖頭,從趙舒權懷裡抬起頭來看他:“不會。我能對你下手,但你舍不得對我下手。你……就是個傻子、趙舒權。”
趙舒權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漣漪。曹瑞一直說他是傻子,多半指的都是前世的他、夏侯成。他一直覺得在曹瑞心裡,自己跟夏侯成或許是分開的兩個不同的人。
曹瑞看著他的眼睛,摸著他的臉:“我剛才夢到的人、是你。我在夢裡下令殺死的人,長著你的臉、擁有你的身體,趙舒權。”
趙舒權凝視著曹瑞的眼睛,感受十分微妙。這個夢境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現在也沒有把握去強行解讀。
但他總覺得心裡有點高興,哪怕在夢裡被心愛之人舍棄、毒殺、滿門抄斬。
他輕輕握住曹瑞的手,咧嘴笑:“你下次再做這種夢,記得放過我的家人和朋友。我會甘之如飴任你處置。”
曹瑞盯著他看了很久,歎了一口氣:“你是我兩世見過最傻的人、沒有之一。”
186、海邊
第二天的廣告拍攝相當順利, 對剛剛結束《曇華戀》拍攝的兩個人來說幾乎毫無難度。唯一的難點或許在於——新加坡的氣候實在有點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