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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鹹魚貴妃 馬達達 61365 字 2024-07-13

耿清寧出神的想著, 回奶或許是件好事,雖然喂不了五阿哥,有些委屈孩子,但是自個兒的嘴卻不必再克製, 連酒都可以隨意品鑒。

說來也是奇怪, 人的身體感?知情緒的能力似乎比大腦還要強上一分。愉悅的時候是暖暖的, 像泡在溫泉裡頭?,被水溫柔撫慰。焦慮的時候有些渴,嘴巴又鹹又乾, 粘膩的讓人難受。害怕的時候會頭?皮發?麻, 全身像是被冷氣包裹。

她不過傷心了一陣子, 竟然連奶都回了。

挺好笑的。

思?緒越走越遠, 向外發?散不受人控製,像是大學時期的高數課, 老師說的內容又晦澀又難懂,她已經努力控製想要認真聽, 大腦卻有自己?的想法。

“寧寧,寧寧?”

四爺喊了兩聲,才將發?呆的人喊回神,燈下她的眼睛依然亮的像藏有星光,隻是落點卻不在他身上。

“唔,王爺贖罪”,耿清寧主動認錯,再草草行禮謝罪,“外頭?熱得厲害,不如進屋罷”。

四爺微微點頭?,垂落在身側的手?卻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

方才提起圓明園,她難道不想念去年這個時候在園子裡的日子嗎?

可,連六歲的甯楚格都記得一清二楚。

明日需得早起的二格格被奶娘帶下去,剩下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內室。

屋子裡冰鑒配上冰輪,巨大的冰山冒著絲絲寒氣被冰輪吹到?各處,與外頭?簡直天上地下。還是有‘冷氣’舒服,耿清寧舒服的歎了一口氣,滿身的煩躁也褪去不少。

葡萄將冰鑒中的雪浸白?酒取出,又取了一碟子清躥鵪鶉過來,小小的鵪鶉用?鹵湯煮入味,放涼後?配以味碟,下酒最好不過。

幸好下午放米酒進冰鑒的時候就?叫膳房備上這個,果然此刻就?用?上了。

耿清寧清楚自己?該讓上幾句,但還是握著茶碗,垂著頭?,不言不語。

黑漆鑲嵌螺鈿庭院仕女圖的茶碗內壁白?釉,外壁黑漆為地,其上用?螺鈿的五彩光澤拚接出不同的景物和人物。

她旋轉茶碗,一麵畫著貴女撲蝶的圖案,另一麵是座假山,其後?還有個年輕男子正在小心窺探。

不知是兩情相?悅還是單相?思?,耿清寧默默的想著。

若是兩情相?悅還能評上一句美好。但若是單相?思?,就?是陰暗中的一雙眼睛,說不定害人害己?,妥妥的法製咖。

四爺見身邊人盯著茶碗露出今晚的第一個微笑,雖然笑容似遠山雲霧,輕飄飄就?過去了。

她在想什麼?,在笑什麼?,怎麼?不與他說?

剛才院子裡還有甯楚格的聲音,嘰嘰喳喳,一番熱鬨景象,如今二人對?坐,卻一室寂靜。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默不作聲的抗拒他。

一絲說不清的感?覺慢慢爬上他的脊背,有絲絲冷意,有些許沉重?,像是火山裡炙熱的岩漿被冷硬的石頭?包裹,隻待時機。

他還是太過放縱於她,竟到?現在還沒有學乖。

四爺沉下臉,胸肺中有一股鬱氣想要蓬發?湧出,但她仍然專心盯著茶碗神遊天外,身邊發?生的一切,包括他,似乎都不曾引起她的一分在意。

茶碗被重?重?的的放在案幾上,耿清寧嚇了一跳,抬眼見四爺甩袖離去,因?他走的太快,寬大的袍子帶來一陣風,屋子裡似乎更涼快了些。

耿清寧長舒一口氣,他存在感?太強,即便隻是坐在那裡不言不語,也難叫人忽視,人走了,她反而自在一些。

不過屋子裡伺候的人卻都把她當?成易碎的娃娃看待,小心翼翼到?不敢喘氣。

耿清寧乾脆把所有人都攆出去,配著手?撕鵪鶉,自酌自飲,喝完整整一壺冰鎮米酒。

米酒度數低,喝了也並不上頭?,反而暈乎乎的有些舒服,正好可以緩解戒斷反應。

沒辦法,人在突然失去重?要的情感?依賴對?象後?,多巴胺分泌機製被打破,激素濃度的突然降低,如同戒毒一般痛苦,難免會出現的情緒上的負麵反應。

她掏出閱讀器,多巴胺的產生並非隻有愛情這一條途徑,小說、短視頻、美食、美景都能給人帶來愉悅感?,都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

適應一下就?好了。

*

耿清寧過了好幾天晝夜顛倒的日子,還彆說,白?天補覺,晚上熬夜看小說的生活真快樂。

當?然,她知道熬夜不好,無奈夜裡的小說就?是比白?天的時候好看。

她打了個嗬欠,叫人用?撇掉油花的野鴨子湯下麵吃,麵不必太多,但一定要細,連湯帶麵的吃上一碗,再配上幾盤涼菜,整個人都舒坦。

於進忠是不能去叫膳了,他還在床上趴著,雖然已經退熱,但身上的傷還沒長好,這差事自然就?落到?下頭?那些小的身上。

多福多壽個個躍躍欲試,這幾日都湊在葡萄跟前獻殷勤,盼著能有個機會近主子的身,若是能叫主子看在眼裡,說不定日後?於進忠見了他們也得喊一聲哥哥。

小貴子安頓好貓狗,笑眯眯的踱步過來,“都站住,我?親自去”。

平日裡於進忠將主子的差事把得緊緊的,跟護食的狼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人隻能撅著個光屁股在床上趴著,旁人也總算有了出頭?之日。

小貴子心情好,就?連高高的太陽也不覺得熱,慢悠悠的到?了膳房,在門口大約站了半盞茶功夫,也沒見人來招呼他。

守門的小太監望天望地,連指甲縫都看了兩遍,就?是不往他這處瞧,全當?沒他這個人。

小貴子立刻想起方才,他一路上大搖大擺的,沒沿著牆根兒走路,卻沒人跟他打招呼,一時間,好像回到?了當?年在貓狗房的日子。

有些不對?勁。

他笑眯眯的主動上前打招呼,又從懷裡掏出碎銀子塞到?小太監的懷裡,“好弟弟,當?差呢,你可見著張二寶?”

小太監看在銀子的份上,雖開?口說話,隻是沒個好臉,“他前兩日得罪了鈕祜祿格格,被賞了二十板子,眼下怕是在床上躺著呢”。

小貴子一愣,又是鈕祜祿格格,蘭院裡誰不知道鈕祜祿格格是個黑心的,前些日子的波折就?是因?著那人嘴上把不住門,到?處亂說所致。

他又摸了塊碎銀子悄無聲息的遞過去,“這種稀罕事兒,弟弟與我?好好說道一二”。

小太監耷拉著眼皮,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銀子塞進袖中,麵上總算來了三分精神,“嗨,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張二寶犯渾,上錯了東西”。

小太監仔細探究著小貴子臉上的神色,但凡內院之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如今春和院得勢,所有人都在等著看蘭院的笑話。

有時候並非恩怨之事,不過是趨利避害罷了。

他繼續道,“不過,如今的春和院可今時不同往日,前院那邊生了氣,把劉總管跟二寶一並打了,如今膳房是陳總管做主”。

小太監難掩滿臉豔羨之色,當?年陳太監得罪蘭院,在膳房可以說是沉寂多年,沒想到?如今劉總管出了事,竟然又把他提出來用?。

甭管起起伏伏起起,總比一直在最底下待著強。

小貴子麵上笑容微僵,府裡的人誰不知道那陳太監與蘭院不對?付,如今那陳太監得勢,勢必會與主子為難。

還是得銀子開?路。

小貴子連給了三回銀子,終於見著大師傅的麵兒,給了一個三兩重?的荷包,才換來大師傅的點頭?,而後?他就?尋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老老實實的縮起來。

這個時候還是彆惹人眼,免得為主子招禍。

小貴子不常出門,又縮在角落,一時間當?真沒有被人注意到?,好不容易熬過這一會兒,他提著膳盒出門,迎麵就?碰到?如今的膳房總管陳太監。

呸,晦氣。

小貴子低頭?弓腰行禮,腰幾乎與地麵齊平,任誰都看不見他的臉,沒想到?仍被陳太監抓了正著,“你哪個院的,怎麼?進的膳房?”

論理,膳房重?地他人不得出入,這種入口的東西,但凡多點什麼?都不好交代,平日裡於進忠進膳房,那也是張二寶陪著,好幾個人圍著,眾目睽睽之下,自然安然無事。

小貴子心中一驚,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被陰了。

自古以來便是牆倒眾人推的,他們雖與蘭院無冤無仇,但若想投靠新主子,總得有投名?狀才是。

或許是剛才守門的小太監,做菜的大師傅,亦或是麵容不清喊他進膳房的小太監,一時間小貴子根本分不清周圍的是人還是鬼。

隻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判案的又是與蘭院不對?付的陳太監,今日,他怕是不能善終了。

第 147 章

正是午膳時分, 膳房最忙的時候,卻不知從哪鑽出許多人,都湊過來看熱鬨。眾目睽睽下, 小貴子實在無從辯駁。

雖說?有人陷害, 到底還是他?不夠仔細,蘭院裡多年悠閒生活, 到底還是將人養的天真了些。

見他咬著牙半天沒吐一個字, 陳太監目光微微遊移,旁邊自?然有那想要奉承的小太監麻利的把這件事說個底朝天。

陳太監目光盯在膳盒上, 神色莫名,“哦, 是這?樣?啊”。

兩三個小太監如得令的惡狗,撲食一般摁住正中的小貴子,搶下他?手中的膳盒呈到陳太監跟前。

陳太監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膳盒,麵上似笑非笑, 搖搖晃晃片刻後一聲脆響, 地上已是一片狼籍, 濃鬱的香味從地上的殘渣中傳來,正是野鴨子湯的香味。

陳太監笑嗬嗬的道,“哎喲喂, 對不住, 手滑了?”, 他?低頭望向小貴子, 挑眉問道,“咱家也是不小心, 想必你是能體諒的罷”。

小貴子整個人都被摁在地上,藍灰色的袍子被濺開的食物染上油汙, 野鴨子湯是滾開的,燙的他?身子一抽一抽的,隻?是仍不能動。

他?喘了?兩口粗氣,抬起頭讓陳太監看見他?滿臉討好的笑,才道,“陳爺爺哪裡的話,本就是小的過錯,小的這?就去找陳嬤嬤領罰,絕不敢臟了?您的地兒”。

陳嬤嬤與蘭院素來有幾分香火情,落在她手裡,說?不定能撿回半條命。

陳太監眼珠子一轉,自?然明?白?這?小子是在拿陳嬤嬤壓他?,他?冷哼一聲,將?腳踩在吸滿湯汁有些泡滂的麵上,“爺爺我也不是那麼狠心的人,這?樣?,你把這?地上的東西收拾乾淨,爺爺就放過你”。

這?有何難,小貴子掙紮著跪在地上,他?一手撩起袍子做兜,另一手將?地上的殘渣往裡頭捧,不過片刻功夫,地上就被他?收拾的差不多,隻?剩下陳太監腳踩的那一塊。

“陳爺爺,高抬貴腳”,小貴子陪笑道。

陳太監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多年的怨氣都有了?發泄的出頭,隻?是還不夠,他?輕輕抬起了?腳。

小貴子心中一喜,沒想到今日隻?受些折辱便能逃過一劫,當真是運氣不錯。

隻?是,陳太監抬起的腳又重重地踩下去,踏在小貴子被燙的微紅的手上。

太監總管獨有的二寸高雪白?鞋幫子在小貴子的手上擰著旋轉,碗碟的碎渣刺破皮膚,將?鞋幫子染成血色,“狗東西,這?種主子吃的好東西,你竟然敢用手碰”。

他?的未儘之?意自?然有一旁的小太監替他?說?出,“沒聽見爺爺的話嗎,還不快用嘴清理乾淨?”

小貴子不敢將?手抽回,他?儘量擠出一個笑,隻?是疼痛讓他?的聲線有些顫抖,“小的愚鈍,這?就用嘴清理,爺爺莫急”。

圍在中間的人跪著伏趴在地,周圍一片哄笑聲,有人聲傳來,“他?好像一條狗啊”。

小貴子恍若未聞,隻?低頭認真清理,他?本就是貓狗房出來的,人不如畜生乃是常事。

況且,為了?活命,不丟人。

好不容易離了?膳房,小貴子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見一旁跟著他?的小太監陰陽怪氣的道,“貴哥哥還不快走,是不知道陳嬤嬤在哪不成?”

小貴子扭頭朝他?笑笑,嘴邊血肉模糊的,倒是將?那小太監嚇了?一跳,說?話也結巴了?,“走、走罷,我也是聽、聽命行事”。

這?般景象還能笑得出來,果真是能伺候主子的狠角色,日後,可?千萬彆記恨於他?才是。

小貴子低頭不再?言語,一路上隻?拿那已臟汙一片的袖子擦臉,若是太過醃臢,惹了?陳嬤嬤厭煩就不好了?。

小貴子一路從膳房去了?正院,又一瘸一拐的從正院出來,一副落水狗的模樣?,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裡。

正院裡頭,康嬤嬤說?著就歎了?口氣,“您沒瞧見,那身上都不能見人了?,嘴邊也沒一塊好皮子,怪可?憐的”。

福晉有些驚訝,“蘭院的人這?般不中用?”

這?才幾日功夫就被磋磨成這?個樣?子,難不成以前都是靠四爺護著,其實是個紙紮的老虎?

康嬤嬤點點頭又搖搖頭,才道,“陳德海心眼子不少,那小子被他?尋了?個錯處,反抗不得”。

倘若蘭院之?人個個不中用,耿氏早就被連人帶骨頭給吞了?。

福晉沉吟半天,又道,“對了?,叫人提醒陳德海,眼皮子彆那麼淺,這?種做派絕不能用在阿哥格格身上”。

大人怎麼搓磨都行,但孩子終究是皇家血脈,四爺絕不允許府裡的小主子被一個奴才這?般作踐。

關鍵是,過度欺壓可?能會激起他?對蘭院的憐惜。

康嬤嬤有些疑惑,“讓他?犯蠢豈不是剛好?冤有頭,債有主,反正是李側福晉的人”。

福晉搖搖頭,“李側福晉早就因?熱河侍疾之?事被厭棄,便是再?多一條罪名也無甚大礙,但因?此傷著玉瓶太不值當”。

在旁人看來不管是誰的人,總歸是她這?個做福晉的沒管好內院,沒照顧好子嗣。

康嬤嬤記下不提,但陳太監這?般肆意折辱旁人,難免讓她想起弘暉阿哥剛去世的那段時日,她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勸道,“福晉,陳太監這?人還是不堪大用,可?千萬彆被他?沾上”。

在她眼裡,這?種人根本不配伺主子,給個杆子就往上爬,若是因?為這?次提了?他?就被粘上,得不償失。

福晉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陳太監此人見風使舵不說?,還一副小人得誌的做派,若不是她想探一探四爺對蘭院的態度,她絕不會順水推舟應下這?件事。

“再?過幾日,”福晉點點頭,短短一日還看不出前院的態度,“等用完這?茬,膳房仍叫劉太監管著”。

康嬤嬤也十分讚同,“劉太監雖說?貪財了?些,好歹還算懂事,便是之?前您消沉低迷的時候,他?也畢恭畢敬的伺候著,還算有幾分眼色”。

福晉沒再?聽康嬤嬤的話,她出神的望著窗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聽到一個什麼結果。

是盼著有人可?以同病相憐,還是,希望耿氏能被人救於水火。

這?麼些年過去了?,她真的挺想知道,身邊人到底是無心之?人,還是單單對她無心。

*

小貴子一瘸一拐的,沒回蘭院,去的還是膳房的方向。

他?心中也有思量,既然已經這?般,就沒有必要換個人去領教陳太監的手段。

正走著,卻被人拉進了?牆根隱蔽處,手裡被塞了?一個膳盒。

小貴子定睛一看,是膳房那個圓臉的小太監,好像是喚做石頭的,他?正慌裡慌張的四處張望,“貴哥哥,快拿著走罷,彆叫旁人瞧見了?”。

小貴子握緊手中膳盒,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個小太監不過在蘭院得了?兩回賞,竟然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到底是出自?真心實意,還是又一重陷害。

剛經曆過這?一遭,他?實在分不清。

“多謝你的好意”,小貴子輕聲道謝,從懷裡掏出一角銀子硬塞於圓太監,無論是哪種情況,他?接著便是。

圓太監石頭倒沒拒絕銀子,他?瞅了?個沒人的時機,沿著牆根一溜煙的跑了?,片刻功夫就不見身影。

小貴子靠在牆上歇了?片刻,又強撐著往回走,剛到蘭院門?口,就見白?梨帶著多福在門?口站著,似在等他?。

他?將?膳盒交於白?梨,終是撐不住,倒在多福的懷裡。

白?梨將?牙咬的吱吱作響,好好的一個人出去一會兒功夫,回來的時候竟不成人形,怎麼,是當蘭院好欺負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腹中濁氣吐出,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裡,耿清寧正和葡萄說?著話,“哦?好幾個人求去?”

葡萄上了?茶,又去收拾東西,低著頭一個勁兒的忙活著,“說?是家裡人說?好的親事,男方那邊催的厲害”。

耿清寧嗤笑一聲,“既如此,那也不能耽誤人家的好事,都給放出去吧”。

以前在宮鬥劇常見樹倒彌孫散,沒想到她這?才失寵幾日,下頭的這?些人竟這?樣?對她沒有信心。

好歹也得寵過好幾年。

她喝了?一口茶,上好的猴魁雖然入口微苦,回甘卻很甜,“對了?,這?個時候出去的,之?前答應的嫁妝減半”。

這?種隻?能同富貴的人,若不是怕不給會顯得太過寡恩,她一分都不想給。

“不行,三分之?一就夠了?”。

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葡萄抬眼偷瞧,見主子麵上沒有半分傷心之?色,這?才放下心來,接過白?梨手中的膳盒,將?菜色一一擺在桌上。

野鴨子湯下的麵,還配有一盤子鹵牛肉,一盤子鬆花蛋配黃瓜,兩盤素炒。

耿清寧伸頭一瞧,正是她想吃的東西,她坐在膳桌旁,卻見一旁的白?梨眼眶微紅,欲言又止。

她突然就失了?用膳的興致,“說?吧,遇到了?什麼事兒?”

白?梨再?難抑製,頂著葡萄冒火的眼神將?今日之?事事無巨細的交代了?一遍。

葡萄姐姐不願讓主子聽到這?些汙糟的事兒,白?梨都明?白?,但是在她看來,內院女子,確實離不開主子爺的寵愛。

主子,求您了?,跟主子爺服個軟罷。

第 148 章

白梨跪在地上靜靜等著, 那些眼皮子淺的隻見主子爺帶氣離開,便自?以為是的到處鑽營,但?隻有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 四爺的眼神粘在主子的身上, 一刻也舍不得移開。

新的側福晉進府又如何,府中又不是沒有, 李側福晉進府的時間比主子還要?早, 若是在意,當初就該醋死了, 為何這個時候才鬨出來。

白梨一時覺得自己十分有理,一時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大不敬, 竟敢私下這?般詆毀主子,隻是她當真是一萬個想不通、不明白主子究竟在彆扭什麼。

女子以夫為天,與天鬥,怎會有好下場。

葡萄忍了又忍, 終是狠狠的剜了兩眼白梨, 她以為這?個是個好的, 沒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她一個奴才,竟然?想當主子的家。

“白梨, 閉嘴”, 葡萄低聲訓斥。

耿清寧擺手製止葡萄, 低下頭看向白梨, 直到她目光遊移,無法抑製的透露出幾分心虛時才道, “你這?樣想,我不怪你”。

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道理, 即使在現代社?會,這?般依附男子生活,亦會被?人輕視,而她在這?府中,一草一木、一粥一飯均是四爺所賜,自?然?當全心全意仰仗他而活。

她停頓片刻,聲線逐漸冷硬,“若是你有甚好去處,我也會送你一份厚禮,保你衣食無憂,隻是有些話,不必再?說”。

這?次她若是低了頭,就是認下了四爺給予她的定位,眼下在清朝,身份確實有高有低,但?感情並不該全然?如此。

白梨訝異抬頭,她明明是為了主子好,主子卻這?般曲解她的意思?,還懷疑她的忠心,她張了張嘴還待再?說些什麼,卻被?葡萄捂著嘴拽了出去。

耿清寧仿若未見?,她拿起銀筷,用珍重的心態對?待這?碗來之不易的麵,甚至連湯都用的一乾二淨,幾乎用命換來的東西,不容浪費。

用完午膳,她走?至妝台,官皮箱的最下層有她想要?的東西。

離五月十六還有六日。

耿清寧扶著葡萄的手出了蘭院的大門。

她許久不曾出門,或許有好幾個月,亦或許超過一年,此刻見?外頭的景象還有些陌生,當然?,也可能是因著側福晉要?進門,府內煥然?一新的緣故。

她一路走?過去,好些地方掛上了紅綢,原本屬於宋格格的院子擴張了兩倍有餘,簇新的大門,粉牆黛瓦,雪白的牆頭伸出幾支翠竹,鬱鬱森森的,看著分外雅致。

四爺的審美依舊在線。

耿清寧看了兩眼,收斂起心中情緒,徑直往正院走?去。

正院的人並沒有為難,很快將她請入偏房,有小丫頭快手快腳的上了茶和點心,耿清寧端起茶挨了挨嘴唇,茶葉清甜微苦,回味綿長,是上好的東西。

福晉還沒到,她便耐心的等著,在清朝生活多年的她已經知道福晉並非有意冷落人,見?客的時候需要?換上大衣裳,還需重新妝麵,她沒提前打招呼便直接過來,確實需要?給彆人反應的時間。

大約盞茶功夫,便有人客氣的將她請到花房,福晉正在上首坐著,每一根頭發絲都整整齊齊的抿在把子頭裡?,看見?她的時候,嘴角還露出一絲笑容。

耿清寧心中一鬆,深蹲行禮,隻不過剛蹲下去就被?康嬤嬤親手扶起。

福晉笑道,“都是姐妹,何必如此客氣”。她的笑真心實意,若是耿氏經了這?遭能乖巧服軟,安心依附於正院,就不枉費她做上這?麼一場。

年氏入府在即,她也得有所準備嘛。

耿清寧從善如流的起身謝過,斜簽在下首的凳上,福晉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錯,她所求之事應當無虞。

福晉指著茶點讓耿清寧用,“嘗一嘗,膳房剛出的新花樣,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耿清寧順從的望向桌上,粉彩的碟子上有小小的荷花樣式的點心,層層的粉色花瓣包裹著淡黃色的花蕊,聞上去滿是荷花的香味,她托起一枚置於手心,荷花的花蕊看上去像是用綠豆與牛奶混合所製,奶香味撲鼻而來。

她將一整個點心放在口中,外頭是酥脆的口感,偏偏裡?頭軟糯香甜,再?配上一盞龍井,清香四溢,唇齒留香。

“福晉這?兒的點心果?然?是最好的,”耿清寧奉承道。

福晉笑了起來,“你若是想吃,我這?兒多的是,絕不會委屈了你和孩子們”。

福晉將點心往耿清寧那邊推了推,她意有所指。

有寵有子卻沒有地位的侍妾跟著正院絕對?是最好的選擇,耿氏若真心投靠,她自?然?會庇護蘭院,絕不會讓蘭院再?受讓人欺辱,若是剛出生還不曾記事的五阿哥願意認她做母,未來的世?子之位亦不在話下。

耿清寧微微抬頭,將福晉臉上的勢在必得,康嬤嬤臉上的三分親熱,七分疏離全都看在眼中,她起身跪在福晉跟前,“福晉好意本不該辭,隻是妾身實在愚鈍無知,不堪福晉重愛,自?請離府偏居皇莊”。

是的,她有一個莊子,四爺賞的。

去歲冬日薇草風靡京城,四爺也因薇草得了不少?好處,用這?些利潤換得一個莊子,她問心無愧。

福晉手中的荷花酥被?不小心捏碎,“你說什麼?”

莊子那等去處,清貧淒苦不說,關鍵是去著容易回頭難,若是府中無人提及,皇天貴胄之軀怎會主動屈尊。

她這?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耿清寧不用演戲,麵上自?然?呈現出三分心如死灰的模樣,“妾身實在是……受不住”。

福晉竟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感,她出言提醒道,“你還有孩子,切莫做出讓自?己後悔之事”。

耿清寧微微一滯,竟從福晉身上感受到些許善意,可她並非腦子一熱,做出所謂的帶球跑或者逃離之事。

四爺是未來的皇帝,若是他對?她有心,對?於皇位,弘晝未嘗沒有一爭之力,可若是空中樓閣虛假繁華,他的寵愛對?弘晝來說,是要?人命的毒藥。

曆史上的乾隆皇帝,那可是一個活生生的政治機器。

“絕不後悔”,耿清寧道,偏居一隅或許物質上沒有那麼豐厚,但?不被?皇帝所喜的皇子才能在乾隆帝的眼皮下討得生活。

福晉抬眼細瞧,見?她麵上全是決然?之色,原本被?拒絕的冒犯之感逐漸摻雜了一絲彆樣滋味。

聽說,蘭院滿是奇珍異寶,廊下的宮燈、屋內的茶具個個都是獨一份,這?些東西,難道不比男人那點子情愛強上三分?

杜十娘怒沉百寶,事後真的不會後悔?

福晉神色莫名,點頭應允,“行,我應下了”。

“謝……”,耿清寧誠心實意的道謝,話說了一半,還是恭敬的磕頭行禮。

屋中,康嬤嬤看著耿清寧的背影,終是忍耐不住問道,“福晉,這?麼不識好歹的人,為何要?遂了她的心意?”

福晉沒回答,隻是默默的歎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

也或許是,她還有勇氣,而自?己如同枯木卻死死的抓著王府的這?片土地。

有了正院的應允,蘭院做事就方便多了,貴重的首飾、擺件,這?些與莊子上格格不入的東西都不必帶,隻帶些家常的衣物,孩子的玩具,每日收拾一些,竟然?三輛騾車就能裝下。

許是大婚的府邸太忙,角門處悄悄離開的馬車,絲毫沒有引起彆人的注意。

蘭院裡?頭的人越來越少?,有的是歸家嫁人,有的則是提前跟車去了莊子上,明明是夏日,院子裡?卻出現了幾分蕭瑟之意。

耿清寧卻覺得剛剛好,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和人,反而更清淨、自?在,胸口壓著的煩悶都散了不少?。

等到大婚的前一日,年家的嫁妝開始送進府邸,黃花梨的箱子上係著紅綢,還有大紅的緞花,連抬嫁妝的人身上都係著紅綢,府中人來人往,麵上俱是喜意,前院叫了戲班子,吹拉彈唱,好一片熱鬨景象。

耿清寧最後看了一眼蘭院,她利落的上車,於進忠腰上掛著正院的腰牌,馬車大搖大擺的從大開的側門駛離。

*

膳房裡?,劉太監重新做上了管事之位,張二寶則是老老實實的跟在師父身邊,經過這?回,他膽子小了許多,恨不得當師父的小尾巴。

劉太監直罵他沒出息,卻又有些受用,用主子剩下的荷葉湯煮了冷元子,塞到徒弟手裡?,叫他到一旁玩兒去。

冷元子這?東西並不金貴,是拿黃豆粉混上糯米做的圓子,若是富裕的人家再?添上蜂蜜或是砂糖,吃起來軟糯香甜,適口極了。

張二寶摸著腦袋嘿嘿直笑,師父竟把他當小孩兒哄,怪有意思?的。

他也不耽誤師父的事兒,尋個角落蹲下,碗裡?荷葉湯裡?還加了碎冰,喝起來清爽極了。

圓太監石頭在一旁羨慕的直流口水,但?也不敢眼巴巴的看,怕人誤會他在討要?東西,就斜對?著張二寶說話,眼神落在一旁的洗菜木盆上,“二寶哥哥,弟弟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說?”

張二寶嗤笑一聲,這?小子,還學?會吊人胃口了,“有屁快放”。

石頭猶豫了片刻,仍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他環顧左右,見?無人在意這?邊,才湊到二寶耳邊,“蘭院中午沒來取膳”。

白瓷碗中碎冰碰壁當啷響,張二寶被?冰的幾乎拿不住碗,他乾脆將碗塞給石頭,火燒屁股一樣忙著去找師父。

石頭白得一個冰碗,高興的直咧嘴,吃人參果?似的極為珍惜地小口啜著。

冰碗很甜,如同於哥哥給的桂圓肉,也像得了賞之後的日子一般。

第 149 章

劉太監到底是老成穩重些, 他摩挲著看不到腳尖的肚子,眉毛皺的幾乎能夾死蒼蠅,“這樣, 待會申初一刻的時候, 你親去蘭院送份酥山,就說是我孝敬的”。

到底是絕食還是怎樣, 總得有個準信兒, 否則前院怪罪下來,他可擔當不起。

張二?寶應下, 得了差事後就一直盯著日頭看,好不容易牆根的陰涼地方多了三尺, 便立刻提著膳盒往蘭院趕去。

待敲了半日門,仍沒有人應的時候,他慌了神?,忙不迭的往回趕。

“師父, 壞事了”, 張二?寶顫顫巍巍的, 身子止不住的發抖,“蘭院……沒人”。

劉太監手?中正切著冬瓜,打算做些糖冬瓜來配茶吃, 聞言連刀都握不住, 直接砸落在腳上——幸好是刀背, 否則非削掉半個腳掌不可。

劉太監抱著腳愣在原地, 嗓子裡擠出一聲尖叫,“你說什麼?”

平日裡他身子胖, 聲音渾厚的不似太監,如今倒被一聲尖叫給出賣了身份。

見周圍有人目光移來, 他又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壓低了聲音道,“你再去跑一趟”。

“算了,我親自去”,劉太監走了兩?步,仍是放心不下,他飛快的把糖罐子收起來,剩下的冬瓜也不管了,反正這種東西便宜易得,少了也不心疼。

師徒二?人直奔蘭院而去,果不其然,被鐵將軍拒之?門外。

劉太監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腮邊的肥肉顫顫巍巍的抖著,鬥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進脖子裡,一屁股坐在蘭院的門口。

“我的個老天爺啊,這都是個什麼事呐”。

劉太監隻覺得自個兒大半輩子沒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兒,怎麼就這麼倒黴,不就挨了板子歇幾日,怎麼剛一回來就碰到這種晴天霹靂。

莫不是有人在搞他,是陳德海,還是陳德海背後的人物?

劉太監垂頭喪氣,好不容易靠著耿主子在主子爺那裡留下了名?號,如今倒好,彆?說更進一步,指不定還要?受到牽連。

張二?寶用袖口給師父做扇,“師父,這個事兒要?不要?……”,他指了指前院的方向,事已至此,也得知道前院那邊是個什麼態度。

劉太監驚訝的看向徒弟,“你小子,機靈了啊”。

對?啊,總不能叫他一人為難。

前院,蘇培盛正忙著,鋪房安床等等雖不用他親自去做,但總得做到心中有數,再說了,婚事瑣碎,雖不見什麼大事,但就是一刻也離不得人。

劉太監哪管他這些,拽著人就往茶房走。

蘇培盛被他拽的一趔趄,好不容易站穩又忙去撣衣袖,這老貨滿身的油汙,彆?弄臟了他的衣裳。

這可是府裡有喜,剛賞下的新衣。

劉太監撇嘴,若是平日,指甲縫裡的東西都得抹於他身上,可是今日真的無甚心情?,他叫徒弟守好門口,將蘭院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倒了個乾淨。

蘇培盛目瞪口呆,嘴張的幾乎能塞下兩?個雞蛋,好半天過去,他終於找回自個兒的舌頭,遲疑的問道,“你、你說什麼?那麼些個大活人全都不見了?”

劉太監吹胡子瞪眼,肚子上肥肉被他拍得啪啪做響,“我再說一百遍也是這個結果,蘭院人沒了,全都跑了”。

嗐,以前隻聽說過鄉下漢子不中用,以致於家裡媳婦跟人跑了的事兒,誰成想皇家也會出現這種事兒啊。

“你以為是戲台上唱龍女拜觀音呐?”蘇培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好好的,耿主子還能溜出水晶宮不成?”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劉太監唉聲歎氣,不知是為耿主子,還是蘇培盛,還是自個兒,就歇了那麼幾日功夫,怎麼就落到這個田地了?

該死的陳德海,肯定是他做的那些汙糟事兒惹怒了耿主子。

對?,就是陳德海的過錯。

蘇培盛見他神?色認真,冷不丁的身上有些發寒,小腿肚子都有些顫巍巍的,門房出入的冊子被迅速找來,二?人盯著冊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對?著看,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一刻也不敢眨眼。

五月十一、十二?……乃至今日,蘭院每日都有人出去,卻?沒有再回來過。

小姑奶奶,還跟主子爺鬨著脾氣呢。

二?人對?坐無言,見對?麵之?人也是滿臉的灰敗之?色,隻能默默的歎了口氣。

這都是些什麼事!

*

騾車慢悠悠的走著,身側繁華的景象越來越少,變成了灰突突的圍牆,熏黑的煙囪。

耿清寧撩起簾子,細小的灰塵從乾巴巴的地麵揚起,讓她想到了那年去熱河的場景。

那也是一個這樣的夏日。

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看向彆?處,京郊都是田地,成片的麥浪翻滾如同綠色的湖泊,再過一個月應該就是豐收的季節。

甯楚格抱著額娘的手?臂,不知道該不該出言相勸,她已經長大了,身邊侍讀的家中事也聽說不少,尤其是那個叫明月的侍讀。

據明月說,她阿瑪和額娘經常吵架,有的時候還會大打出手?,萬幸,兩?人眼下已經分?院住了。

阿瑪和額娘也是這樣嗎?

甯楚格愁的直撓頭,可是她從來沒見過阿瑪跟額娘吵架。

耿清寧回過神?來就見閨女正在唉聲歎氣,稚子天真可愛,腮幫子鼓起來再慢悠悠的癟下去,像隻氣鼓鼓的河豚。

她輕輕捏了捏閨女的小臉蛋兒,直到甯楚格瞪大眼睛還癟了嘴,才訕笑著鬆開,“乖女兒,歎什麼氣呢?”

沒辦法?,小孩子肉乎乎的臉十分?可愛,手?感也好,真的很難鬆開。

甯楚格氣呼呼的,已經完全忘記剛才想說的話?,她揉著臉頰嘟囔道,“額娘,不能再捏彆?人的臉,你看弘晝,這麼大了還在流口水,就是他小時候你捏的太多了”。

耿清寧更尷尬了,甯楚格說的是實話?,捏臉頰容易捏到唾液腺,對?小朋友來說,確實會讓他控製不住的流口水。

可是這也不能完全怪她,人類的大腦在看到擁有可愛特征的事物或者?人的一瞬間,會產生?‘捏’、‘咬’等衝動,這是一種叫做‘可愛侵犯’的正常心理現象。

耿清寧破罐子破摔,乾脆伸手?再捏一下弘晝胖嘟嘟的臉頰,口中還不忘倒打一耙,“都怪你們太過可愛,額娘實在控製不住自己”。

弘晝一直在一旁吃著點心,點頭認可道,“愛,可愛”。

甯楚格氣得直翻白眼,伸手?去戳弟弟的臉頰,“你呀,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車裡笑聲一片,外頭的於進忠與葡萄相視一眼,各自鬆了一口氣。

主子高興就好。

騾車走了小兩?個時辰才看見莊子,門口馬重五與白梨等人已經在等著了,一行人進了內院,裡頭竟然與蘭院的布局類似。

耿清寧做在上首,叫人給馬重五搬個凳子過來,“你有心了,辛苦”。

這樣的布局肯定需耗費不少時間,她一來就能住上現成的,說明馬重五早有考量,說不定他第一回去蘭院磕頭的時候就有所安排。

這樣的人物,真的甘心侍奉在她這樣一個失寵的侍妾身邊嗎?

馬重五頭也不抬,“給主子辦事,不敢說辛苦”。

耿清寧叫人扶起他,“你是個有能耐的,這兩?年為四爺辦事,想必也留有不少後路,這有一包銀子,算是我送你的儀程,自去尋前程去罷”。

莊子是她的,但一直是馬重五在管,今兒她來了,這個莊子上就不能有兩?個聲音。

馬重五複跪在地,額頭緊貼在青石磚地麵上,他低聲道,“奴才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耿清寧微微點頭,眉毛微挑,一旁的於進忠便得了信兒,他將銀子塞在懷裡,拽著馬重五出了屋子,哥倆好的往外頭去了。

屋內,葡萄將綠豆湯遞到耿清寧手?裡,麵上滿是不解,“主子為何試探他,那人不是有把柄在我們手?裡嗎?即便沒有把柄,這些年可都是靠您他才有這個好差事的,不然,早就被他那繼母給生?吞活剝了”。

綠豆湯清熱解暑,最適合夏日飲用,耿清寧手?裡這碗應當用井水澎過,碗壁都透著一股涼意,她一口氣喝乾綠豆湯,“我是怕包子太硬,硌了牙就得不償失了”。

她沒有那麼強的人格魅力,這人真心還是假意,還是得看以後。

葡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想起一樁事兒,“主子,紅棗來了,說是想給您磕頭,能追到這兒,我想著應當是有幾分?誠心的”。

若是還在府裡,紅棗敢來,她肯定拿大棒子給打出去,但府中流傳主子失寵已久,眼下又到了窮鄉僻壤之?處,紅棗仍鍥而不舍的追來,她就有些拿不準了,隻能交給主子定奪。

耿清寧猶豫了片刻,四爺不在這裡,紅棗隻能為她而來,“請進來罷”。

片刻功夫,隻見粗衣布衫的紅棗從外頭進來了,手?裡抱著一個長條形的花盆,裡頭搖搖晃晃幾根綠苗,像是蘭院裡種了一整個冬天的東西。

耿清寧突然想起,當初紅棗走的時候,帶走了土豆苗上結的種子,這難道是……她猛的站起身,將盆中植物連根拔起,果然未見土豆塊莖。

她怎麼把喂飽十四億人口的雜交育種給忘了!

第 150 章

“三丫頭啊, 你確定王府的主子能要這玩意兒?”

紅棗房內一個婦人正喋喋不休的說著話,不知是這婦人太瘦,還是彆的原因, 富貴人家常穿的綢緞衣裳披在她身上鬆鬆垮垮的, 下擺處還拖在地上。

她拍了拍裙上的灰塵,一雙吊稍三角眼裡滿是不屑, “要我說, 不就是幾根野草嗎?”

紅棗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嫡母,“騙你做甚”。

她小心的將花盆護在懷裡, “你們可彆瞎擺弄我這東西,不怕告訴你, 府裡多少人都羨慕著呢,她們隻能?拿主子?賞的金銀首飾,隻有我搶到了這個好東西”。

瘦婦人撇撇嘴,隻有傻子?才不要銀子?, 選這幾根破草, “可這玩意兒在哪都是種, 怎偏偏要讓你待在家裡”。

她目光閃爍,一張容長臉笑出了滿臉的褶子?,“這兒再沒旁人, 你與娘說句實話, 真不是被主子?攆出來的?”

紅棗澆水的手微微一頓, 學著陳嬤嬤的樣子?皺眉訓斥, “你懂什麼?,主子?說了,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這玩意兒是給窮苦人家吃的,受不住王府的富貴氣?兒”。

看著瘦婦人被之乎者也的一套糊弄的將信將疑,她又道,“主子?有多看重我你們又不是不知曉,賞的那些首飾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夠家裡吃上好幾個月的”。

紅棗從妝匣中?掏出一支素金的手鐲扔到瘦婦人懷裡,“諾,這個給你,算是這月的家用”。

瘦婦人手忙腳亂的接過鐲子?,小心翼翼的往嘴裡放,見素金的亮麵上顯現?出兩個明?晃晃的牙印子?,她喜得見牙不見眼,口水都沒擦,直接將鐲子?往手上一套。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家三丫頭最是中?用,娘絕對?不會耽誤你的事兒,放心,你姨娘那裡,娘也會替你好好照顧的,你隻管給主子?辦差便是”。

紅棗身板挺得筆直,學著主子?的模樣驕矜點頭,一直到瘦婦人離開,她才垮下肩膀,仔仔細細地查看匣子?裡的東西——滿滿一匣子?東西竟隻剩下個底兒。

最多隻能?堅持月餘時光。

那隻惡狗的肚量越來越大,最若是在那之前再找不到門路,怕是連骨頭渣子?都要被嫡母拿去榨油吃。

紅棗吐出一口濁氣?,打起精神回?了親王府,大門她是進不去的,隻能?在外頭一圈圈的轉,她也不急,反正?每日裡除了照看花盆,也就剩下這點事。

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天爺還真叫她等到了機會,她一路跟著馬車到了莊子?上,求得了這次見主子?的機會。

紅棗跪在地上,眼中?已經滿是淚水,“主子?,奴婢真的知錯了,自從離了蘭院,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咱們院子?,您瞧,從蘭院帶出的花兒果兒,我都小心翼翼的照料著”。

她雖然不知這玩意兒有什麼?用途,但睹物思人的道理她是懂的,再加上主子?確實看重這個東西,以蘭院如今缺人的狀況,未嘗沒有回?去伺候的機會。

紅棗撈起袖子?抹眼淚,細嫩的臉蛋被粗布的衣裳擦的通紅,“主子?,家裡嫡母把您賞給我東西都搶走了,奴婢真的無?處可去,求主子?收留”。

耿清寧幾乎被紅棗的演技折服,若不是當初之事曆曆在目,她說不定真要被騙過去,“哦?是嗎?可如今,我這兒也不是什麼?好去處”。

紅棗膝行了幾步,扯住耿清寧的衣裳下擺,“奴婢誓與蘭院共患難、同?存亡!”

耿清寧任憑她抓著自己的衣裳下擺,似笑非笑,“為著這盆景兒,賞銀子?可以,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要一個曾經背叛過我的人”。

紅棗急得顧不上擠出眼淚,“奴婢願意以性命發誓,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可我不並不相信誓言”,耿清寧回?絕。

“奴婢、奴婢”,紅棗仰起頭,言語急急,“奴婢還有另有用處,您到這莊子?來,馬重五一個男子?總歸不大方便,我願意嫁與他,確保這莊子?裡裡外外皆為您所用”。

馬重五求了兩回?婚嫁之事,隻是當時蘭院如日中?天,無?人應允,眼下仍未曾婚配。

紅棗又道,“馬重五繼母與正?院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無?論是莊子?,還是是馬重五家裡,都需要一個咱們蘭院的人,奴婢願意為您效犬馬之勞”。

耿清寧一愣,就這一會功夫紅棗打了感情?牌,使了苦肉計,還展現?出自身的價值,她低下頭仔細打量起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兒。

她身上有股子?勁兒,說不清,道不明?。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像是當初在宮中?選秀時遇到的那根野草,雖隨風飄搖,但仍倔強的抓著腳下那貧瘠的土壤,想?要開出一朵花。

眾生皆如此。

“往日之事尚在眼前,與我而言難免會心懷芥蒂,近身伺候不可再提”,耿清寧停頓下來,伸手扶起腳邊的紅棗,“若你能?將一切收拾妥帖,日後?我身邊的嬤嬤,允你一個位置”。

紅棗千恩萬謝的出去了,葡萄瞧瞧她的背景,又見主子?唇邊的微笑,有些遲疑的問道,“主子?,您怎麼?這麼?輕易的就原諒她?”

耿清寧歪頭看著土豆苗,“哦?我以為這樣是你心中?所求呢”。

葡萄正?端著瓷碗,聞言慌撲通一聲跪下,“奴婢對?您絕無?二心,隻是眼下這個情?形,多些人總是好的,再說她嫁給馬重五後?,必不會再到主子?爺跟前討嫌”。

唔,那可不一定,曆史上的乾隆皇帝不就偏愛熟女,還有野史傳他覬覦臣妻,小四是老四的種,說不定二人的審美一脈相承呢。

耿清寧被自己的腦補逗笑,她扶起葡萄,又順手接過瓷碗,“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她說的沒錯,是個有用之人”。

除此之外,她還想?知道,這樣的人,給予平台和機會,能?走多遠,能?飛多高。

當然,這話就沒有必要說出口了,耿清寧用竹筷挑起碗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看上去有些像涼粉。

葡萄咽下諸如她沒收紅棗送的禮物這樣的話,細細解釋道,“這是細索涼粉,拿綠豆粉做的,莊子?上的廚娘獻上的,說是最適合消暑”,她把托盤放呈與耿清寧麵前,“您是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

甜口的是澆上紅糖水,放些細碎的瓜果,冰涼爽口,清爽解膩。

鹹口的有澆上二八醬的,醬香濃鬱,唇齒留香。還可以澆上濃濃的蒜汁和紅油的,酸辣開胃,香辣過癮。

耿清寧纖手一揮,“我全都要”。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

天氣?很熱,人隻要在外頭站上片刻,便跟水裡撈出來的似的,渾身被汗水浸透,好在府中?福晉寬厚,特意在各處都設了解暑的綠豆湯。

一碗井水澎過的綠豆湯下肚,暑氣?稍解,但來不及喘勻氣?息,仍得馬不停蹄的趕往下一處。

實在是忙得厲害。

明?天就是正?日子?,皇子?娶側福晉是大事,由?不得輕簡。

內務府的人在前院,禮部的人也在前院,門房的帖子?收到手軟,記禮單的冊子?都摞了好幾本?,一旁磨墨的小太監口乾舌燥,連一碗綠豆湯都沒混上,他本?以為今日天氣?熱,屋裡乾活的是個好差事,沒想?到一刻都未得閒。

四爺出去露了一麵,又轉回?書房,他本?想?尋個清淨,可絲竹聲穿過窗戶一個勁兒的往人耳朵裡鑽,惹得人心煩意亂。

怪不得蘭院不愛叫戲,平常消遣隻聽些說書,這咿咿呀呀的確實不太入耳。

他望向窗外,月亮如白玉盤一樣掛在天上,柔和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淌下來。

月色真美。

也不知,她此刻在做什麼??

還是太不懂事,怎不能?學旁人那般,軟下身段來求求他。

一旁的蘇培盛心中?百轉千回?,既不知主子?爺為何出神,也不知他為何突然冷哼一聲,像是生氣?的模樣。

隻是他藏了一晚上的話再不說出來,就該過夜了,再者,這事兒若是從旁人口中?道出,便是他的失職。

蘇培盛張了張嘴,喉嚨乾涸的說不出話,他咽了口唾沫,尋了個離主子?爺三尺遠的地方,悄無?聲息的跪下。

這個距離剛剛好,既能?讓主子?爺一腳踢過來,又能?讓勁兒泄得差不多,正?好印個腳印在身上。

“主子?,蘭院那邊……”

蘇培盛說得很慢,總得更委婉些才合適。

蘭院?

四爺挑眉,眼角眉梢忽然就帶上了三分得意,唇邊也露出一絲微笑。

唉,寧寧果真是被他慣壞了,明?日就是大婚,耽誤不得,她偏偏醋性上來,今日就要尋他。

真是……太過粘人了些。

四爺手中?把玩著腰上的荷包,隻覺得上麵的綠葉舒展,底部的白色頗有幾分野趣。

他突然放下荷包。

不行,還是不能?這般輕易饒過她,若是養成了習慣,以後?狗脾氣?上來了,豈不是還要與他鬨。

四爺換了個坐姿。

不過,寧寧麵皮薄,甚少邀寵,若是他不去的話,豈不是會偷偷掉眼淚珠子??

她慣是個嬌氣?的。

嗐,這也怪不得寧寧,她年歲小,性子?又天真爛漫,顧得一頭就顧不得另一頭,眼中?心中?想?他,天大的事兒也不顧。

算了,隨她去吧,反正?在這親王府裡,他也能?妥妥貼貼的護她一輩子?。

四爺撩起袍角,她既然這般主動相求,那他也不能?辜負她的情?誼,還是應了她,去蘭院寬慰兩句罷。

一旁的蘇培盛雙眼一閉,額頭緊貼在青石磚上,一口氣?將剩下的話全部說出,“蘭院的耿主子?帶著三位小主子?,彆居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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