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一大早, 四阿哥就直奔上駟院而去,從東華門進去,在太和殿的左邊, 這裡是內務府所屬三院之?一, 掌宮內所用馬匹。
這裡就是給皇上養馬的地方。
廢太子就被拘禁在這裡。
四阿哥踏步進去,在最南邊的禦馬廄的旁邊看見一個被重兵把守的小院兒, 這院子以往都是內務府養馬的宮人在這裡歇腳所用, 此刻在皇權之?下,卻被賦予了額外的使命。
禁衛軍仔細檢查了四阿哥的令牌, 才開了半扇子門讓人從中間擠進去。
蘇培盛眉毛一揚,還未來得及訓斥, 就見主子爺微微擺手,一馬當先的從縫隙裡擠了進去,主子都沒有在意,自然沒有他這個奴才說話?的份, 他撇撇嘴背著?包袱跟著?進去了。
小院破爛, 窗戶上糊的紙都些發黃, 甚至還有些破損之?處,小小的院子空落落的,後麵的三間正房門都開著?, 未見一人, 四阿哥視線遊移, 在靠著?東牆的地方看見了一個極為狹小的帳篷。
帳篷極小, 與人等高,相比進出都得彎著?腰才行, 他定了定神,才伸手撩開帳篷, 隻見一人躺在地上的鋪蓋上。
光穿過帳篷的縫隙落在了躺著?的那人臉上,那人伸出手遮擋住刺眼的光線,眯縫著?眼睛去看背著?光的人,好一會兒他才認出了來人,“是你啊老四,瘦得我都不認出不來了”。
四阿哥看著?堂堂的大清皇太子,如今苟且在一個直不起來腰的帳篷裡,他眉心?微跳,“二哥,地上涼,小心?風寒”。
蘇培盛看懂了主子的意思,慌忙從帶的行李中掏出了一張皮子,冬日苦寒,寒氣直往身上鑽,皮毛擋風又暖和,實在是少不了的。
太子咳嗽了兩聲,搖頭拒絕道,“不必,磚如青玉床,我已習慣了”。他是廢太子,又被拘禁在這裡,有個破鋪蓋已是皇上仁慈。
四阿哥沉默了一瞬,接過蘇培盛手裡的皮子,親手鋪在地上,“身子若是壞了,以後便是金尊玉貴的養著?,也難好了”。
太子一愣,倒是笑了兩聲,“看來你病了一回,倒是養生”,他哪裡還有金尊玉貴養著?的時候,怕是要在這小院裡了此殘生了。
四阿哥抿著?嘴角,親手將太子扶在皮子上坐著?,二人相對無言對坐,並不敢說彆?的,撿了一些不痛不癢的事兒說了一會後,太子又躺下了,口中還在勸道,“都這個時候了,出去罷”。
正巧,外頭有人來送午膳,送膳的兵卒將食盒放在離帳篷幾尺遠的地方就急忙離開,一句話?都不敢說。
四阿哥接過蘇培盛遞過來的食盒,打開一看,一碟子肉菜上麵一層白花花的油花,可見已經涼透,一碟子白菜炒豆腐,豆腐碎碎的,像是剩下邊角料,米飯更是一絲熱乎氣兒都沒了,硬梆梆的看著?甚至有些夾生,明明上駟院離禦茶膳房這般近,這些東西倒像是走了好幾夜才到。
太子倒是麵不改色的接了過去,他隨意用了一點?,就將筷子扔在食盒裡,往鋪蓋上一躺,閉上眼去夢周公了。
四阿哥陪坐了一會,聽到太子的呼吸聲均勻,才默默的起身出了帳篷,大清的皇太子,哪怕被廢了,也不應當被人這般作踐。
院子的門仍舊隻開了一條縫,之?前送飯的那個兵卒笑著?打了個千,“四爺吉祥,這一會正是午膳的點?兒,我們?爺在旁邊屋子等著?您呢”。
兵卒在前頭引路,不過十幾丈的距離,就在南三所的邊上,旁人有人引著?蘇培盛去收拾屋子,四阿哥則是坐在了膳桌旁,有酒有菜還有兩個下麵燃著?炭火的鍋子。
空氣裡飄著?滿滿的菜香和淡淡的酒味,他仔細一看,大阿哥麵色潮紅,顯然已經有酒了。
讓坐讓茶後,大阿哥斟滿酒杯自飲了一杯,也沒提彆?的,與他話?起了家常,“老四,你家大格格如今快十五了罷,婚事定下了沒?”
四阿哥沒有多少胃口,況且差事在身,他並不想飲酒,就夾著?木蘭片細細的嚼著?,咽下後才道,“定了烏拉那拉家的星德”。
大阿哥也沒勸酒,滿飲了一杯又問道,“大的留在京中了,那你前兩年?得的那個小的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甯楚格自是他的心?尖尖,但是佛拉娜如今已經十五,等不及了,她身子又不好,若是去撫蒙,隻怕不消兩年?,就會香消玉殞病死在塞外。
大阿哥又飲了幾杯,倒酒的手在微微顫抖,杯中的半杯酒怎麼都斟不滿,“我家的三格格去歲剛撫蒙,幸好她兩個姐姐都在那邊,說不定能照顧著?些,就是不知?四格格能不能留在京中”。
他放下酒壺,嗬嗬笑著?道,“你說,我要是去求皇上,能不能求來這個恩典?”
四阿哥沒法回答。
皇上膝下有二十多位皇子,近百數的孫子孫女,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從未麵見天?恩的,對皇上而言,這些人皇孫皇孫女不過是流著?皇家血脈的陌生人。便是宮中的公主,若是生母不得寵,撫蒙的也不在少數。
或許在執棋者的眼裡,那些人能對大清與蒙古的友誼有所助益,是她們?的福氣。
隻是大福晉掙命似的生下這四個女兒,如今已經填進去三個,若是四格格也去了蒙古,大福晉隻怕會死不瞑目。
大阿哥還在說著?話?,“皇上這麼仁慈,肯定會賞我這個恩典的,你想,那個無君無父的畜生皇上都願意留下,怎麼會不同意留下四格格呢”。
他抬起頭,睜著?通紅的眼睛問道,“你說呢,老四?”
四阿哥心?中長歎了一口氣,低聲勸道,“大哥,你醉了”。
這些話?若是傳出去,少不得被評為心?有怨懟,在這個時候,豈不是落人口實。
大阿哥嗤笑一聲,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淒楚的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再?有個閨女,你留哪個?”
四阿哥的筷子更慢了,寧寧這一胎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兒,甯楚格和她確實最多隻能留一個,想到昨日在樹下笑鬨的母女,他的心?中仿佛被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大阿哥顯然已經喝醉了,“皇上的仁慈什?麼時候能落在我府上呢”。
四阿哥發狠似的嚼著?羊肉的脆骨,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絕不會會讓甯楚格去撫蒙,也絕不會將命運交到彆?人手中。
*
京城的冬天?極冷,若想在膳桌上見著?綠色,隻有那些貴的要命的洞子貨,一根黃瓜甚至要賣到一千文,甚至有人寫?詩吐槽:黃瓜初見比人參,小小如簪值數金。微物?不能增壽命,萬錢一食亦何心?。
洞子貨又以京郊的那些最為名貴,說是用地熱為基,取天?然熱氣而得,反正說來說去,一個字:貴。
耿清寧想來想去,小農思想開始作祟,該醃點?鹹菜、酸菜來吃了。
滿族人本來就擅長的酸菜她就不插手了,酸黃瓜這些易得的,她也不想親自動手,全都交給?了膳房,她隻打算親手醃製一壇泡椒。
什?麼泡椒鳳爪,泡椒味道的酸辣魚頭,泡椒牛肉,全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說乾就乾。
尖辣椒剪掉尾枝,清洗乾淨後鋪開放在太陽底下晾曬乾水分,晾乾的山椒放入壇中,加入多量的鹽,少許白糖,再?加入涼開水沒過山椒,最後在上麵撒一層高度白酒,蓋上蓋子密封一段時間,這泡椒便得了。
耿清寧先點?了一個泡椒魚頭。
取泡椒切得碎碎的,熱油中加入足量的蒜末和泡椒,再?加入些許糖調味,將製作好的泡椒醬鋪在現殺的魚頭上,放在滾水上頭蒸上一刻鐘,撒上蔥花,再?潑一勺熱油激發香味即可。
火辣辣的泡椒,覆蓋著?白嫩嫩的魚頭,散發著?清香四溢的香氣,辣椒的酸辣味恰好滲入魚肉當中,魚頭軟糯,肥而不膩,鹹鮮濃辣,最是下飯。
耿清寧就著?魚頭連吃了兩碗碧梗米,才端著?三汁飲慢慢喝著?,平複造反的舌頭和味蕾。
拿秋天?的石榴、秋天?的雪梨,再?加上山藥熬成的糊糊,便成了這道酸甜可口的三汁飲,既不上火,又養脾胃,是懷孕期間再?健康不過的飲品。
沒辦法,若是現下喝多了茶,肚子裡的孩子興奮,受苦受難的可就是四阿哥了。
耿清寧當小白鼠嘗過泡椒的滋味之?後,確認能吃、好吃之?後,就分出來一個小壇子,打算送給?宮裡的四阿哥。
宮裡當家做主的是皇上,這些既是兒子又是臣子的哪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肯定比不過府裡便宜。
等蘇培盛再?次回來取東西的時候,馬車裡不僅有四阿哥想要的書還多了許多瓶瓶罐罐。
一壇子糖蒜,一壇子酸黃瓜,除此之?外還有切好的酸蘿卜,和炒好的泡椒醬。
這些東西不太好抱,又怕裡麵的汁水灑出來,蘇培盛來來回回好幾趟,大冬天?的跑出了一身熱汗。
四阿哥盯著?看了一會,還是把書連帶著?東西一塊送到了小院處的帳篷裡。
第 102 章
冬日的天一日冷過一日, 屋子裡燃著火盆都覺得有絲絲寒意入體,小院的帳篷隻能遮風擋雨罷了,即使點著火盆, 裡頭和外麵也是一般冷。
太子半靠在枕上讀書, 像是察覺不到冷一般,隻是手上紅腫, 終究還是凍傷了。
四阿哥陪坐一旁, 皇上命他看押太子,他便成日待在上駟院裡, 讀書、飲茶,仿佛回到了上書房裡, 以前太子領頭帶他們讀書的那段時光。
四阿哥看著在讀書,腦子裡想的卻是老十三的信,無論是十八的死,還是賬殿夜警之事, 十三都是全?程經曆, 回到京城後更被關在了府裡, 這封信還是通過潲水桶送出來的。
說實話?,十八的死算不上什麼大事,至於不友愛兄弟更是說不上, 太子是主, 剩下的這些都是奴, 便是不友愛又?能怎樣。
他擔心?的是太子謀逆, 甚至是出手傷了皇上。正想著,就見帳篷從外頭被人挑開?, 梁九功手托著一個文書進來了。
梁九功麵上雖沒有一絲笑容,眉眼卻都垂著, 呈現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樣,或許不知該如何稱呼廢太子,他含糊的請了安,就將文書親手遞了過去。
四阿哥微微頷首,挑開?帳篷避了出去,剛走出幾步就聽?見裡麵傳來太子戲虐的聲?音,“這太子之位本就是皇上給的,如今要收便收,何必告天,何必告我”。
那竟是祭告天地、廢黜太子的文書。
皇上將這文書給廢太子看,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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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沒滋沒味的,直到萬歲爺封筆的前一日,請求立太子的折子仍然同雪花一樣多,但皇上全?都留中不發。
皇上的神情不虞,宮裡頭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德妃娘娘拿了許多好?吃的好?玩的哄著這些小的阿哥格格,拘著甯楚格他們隻在殿內玩耍,連院子裡頭都不讓去。
畢竟皇上心?情不好?的時候,旁的人便是笑都成了一種罪過。
四阿哥也想過讓孩子們留在府裡,可?一來,他不願在此刻去觸皇上的黴頭,二?來,娘娘也想甯楚格了。
甯楚格甚至晚上不回府,直接就在永和?宮宿下,他還怕寧寧擔心?,沒想到,她?竟然全?然的放心?娘娘。
“愛屋及烏嘛”,寧寧躺在貴妃榻上看書,對此四阿哥的擔憂她?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甯楚格十分依賴德妃娘娘,小孩子眼明心?亮,最是直白,可?見德妃娘娘對於甯楚格是真心?疼愛,但娘娘又?看不上她?,隻能是為著四阿哥了。
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德妃娘娘確實沒有開?口關懷過,但做的事件件樁樁都是為著四阿哥考慮,想必也是一番慈母心?態。
隻是,未曾把她?這個兒子的小妾當?人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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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過年期間四阿哥在府裡、宮裡兩頭跑累著了,又?或許是得了時疫的身子還未完全?養好?,他明顯感覺自己身子十分沉重,腰上像是墜著一個大石頭似的,起身坐起都有些不便,夜裡更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除了腹部之外,胃所在之處亦十分難受,像是被什麼東西頂著一樣,隻要一躺下,便覺得口中直冒酸水。
他以為是自己用膳用的略微多了一些,這幾日他都同廢太子一起用膳,因著那個酸辣的泡椒醬在,他確實覺得比往日更有胃口些。
根據宮中的老習慣,他打算齋戒兩日,沒想到齋戒一天之後,腹部仍然是硬梆梆的,胃卻開?始造反起來,有一種又?飽、又?餓的感覺,就連腿腳也開?始不舒服,像是浮腫了。
除此之外,心?頭像是有把火在燒,恨不得在大冬天裡嚼幾塊冰來吃。
四阿哥想,他應當?是病了。
宮中過年圖吉祥的兆頭,見不得有生病的人,他便利用一旬一次的休憩,叫來了陳大夫。
陳大夫摸著脈還沒說話?,一旁的耿清寧一聽?這症狀倒是心?中完全?明了,上次懷著甯楚格的時候,德妃娘娘遠在宮中,她?未曾見得德妃苦楚,自然是無甚觸動的,而如今四阿哥就在她?麵前,親眼目睹之下,她?難免有些心?虛。
陳大夫正摸著他的雙層下巴沉思,自從上次在熱河瘦了一大圈之後,家中的河東獅突然就變成了小貓咪,不僅溫柔體貼,每日的碗底中不是埋著雞蛋就是紅燒肉,很快他整個人就胖了一圈。
此刻,他拽掉了兩根胡子才開?口道,“四爺的身子應當?是無事的,想必是之前病著的時候喝多了藥,傷了胃氣”。
接下來便是一大堆胃氣不足,食欲不振,身子難安之類的話?,毫無任何作用。
耿清寧鬆了一大口氣,父親承擔一些孕育之苦怎麼了,反正是他倆的孩子,誰生的不都一樣,況且老話?說,養兒方?知抱娘恩,她?讓四阿哥體會一下她?與德妃娘娘所受的罪,這是好?事才對。
她?輕咳一聲?,“若是不知情的人聽?了這話?,說不定以為蘭院懷著身子的是你呢”。
陳大夫收拾藥箱,像是沒聽?見外麵的任何話?語似的,蘇培盛和?葡萄的頭都低到了胸口,耿主子跟主子爺開?玩笑,他們可?不敢笑。
為了讓她?的話?更有說服力,她?甚至將往日之事一一細數,“你瞧,之前是不是胃口不好?,然後又?嗜酸、嗜辣,瞧瞧”,耿清寧在四阿哥手上按了一下,手指印緩慢的消食了,“你這手都開?始浮腫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孕後期是會手腳浮腫的吧。
蘇培盛在一旁聽?著,本以為主子們在說笑,可?是耿清寧每說一句他就微微點頭一次,症狀一跳不錯的完全?對得上。難不成這世間當?真有什麼邪異之事,是不是該去寶龍寺拜拜佛?
四阿哥隻覺得天荒夜談,他無奈的擰了一把她?白皙細嫩的臉頰,“你呀,就喜歡瞎想”。
耿清寧捂著臉快步逃開?,四阿哥真是········跟他說實話?他還不信。
到底是雁過留痕,每當?夜晚睡不著的時候,四阿哥便忍不住想到,難道每個婦人都會這般,比如說寧寧,再?比如說娘娘。
婦人受百分苦楚才生下的骨血,會,放在心?上嗎?
四阿哥不知。
隻是進了二?月,他身子一日重過一日,終是在一日達到頂峰,感覺移動都有些困難,躺在床上也腹痛難忍。
四阿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像是被人一刀捅進肚子裡,又?拿刀將腸子反複攪動一般,就連四肢百骸都是密密麻麻的痛。
蘇培盛見主子臉白如紙,在春日裡,臉上卻有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滴。
他急的團團轉,府醫整個人都被他拽著走,隻是仍未看出什麼異常出來。
陳大夫也覺得奇怪,看四阿哥麵色、神態不似作假,想必此刻已經痛極,為何脈象隻是跳動的稍快一些,卻未有任何異常?
蘇培盛拿眼去挖他,如今主子爺都這般痛苦了,他卻什麼都看不出來,沒用的東西,要不是有當?初熱河的救治之功,早就將這個飯桶扔到一邊去了。
蘇培盛一邊跳腳罵人,一邊又?叫小全?子騎快馬去請太醫,還不忘叫人去正院請福晉,前院一陣兵荒馬亂,大晚上點的蠟燭幾乎都照亮那一小片的天空。
福晉已經睡下了,聽?說是四阿哥得了急病,當?即便起身穿衣。
康嬤嬤的動作十分磨蹭,“福晉,還不知道貝勒爺是怎麼一回事,若又?是什麼時疫之類的……”
福晉的動作不由得也慢了下來,將傳話?的小太監叫來細細問話?。
四阿哥的屋子被那些總管太監們把得死死的,這小太監連屋子都沒進去過,不過是旁人交代什麼說什麼罷了,此刻正哆嗦著身子道,“奴才也不知是何病,隻知陳大夫治不好?,已經往宮中請太醫去了”。
福晉頹然的坐到椅子上,命運對她?如此不公,四阿哥怎會一病再?病。
她?坐了片刻,才扶著康嬤嬤的手起身,披上鬥篷,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前院去了。
希望命運眷顧她?,讓耿格格這一胎是個男孩,那她?還有與李側福晉爭的餘地。
福晉剛到前院,就雷厲風行的關了二?門,不許內院的人再?次進出,又?叫來陳大夫問四阿哥急症之事,見他隻知主子腹痛卻說不出彆的什麼來,才坐在前院的正中間,默默的等?了起來。
有福晉坐鎮,各處的人都鎮靜了許多,恢複到往日規矩森嚴的模樣。
全?公公抓著太醫便走,二?人同乘一匹馬,在太醫快將晚點吐出來的時候,終於到了貝勒府。
這太醫摸了許久的脈搏,也認為四阿哥的脈象並無任何問題,身子應當?無礙才是,可?他臉上疼出的冷汗未曾作假。
這太醫突然想到兩年前有一回給德妃娘娘看病的時候,娘娘也是這般不明原因的腹痛,待開?了止痛的方?子之後便全?然恢複,說不定這母子倆正是同樣的病症。
太醫開?方?抓藥熬藥,等?到天快明之時,藥終於煎好?。
四阿哥端著碗一飲而儘之時,蘭院內也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
第 103 章
耿清寧半夢半醒之間察覺身?下似有濕意, 畢竟是已經生過一回的人了,她也算的上有經驗,知曉自己羊水破了, 當下也不敢亂動?, 隻清了清嗓子揚聲喊人。
葡萄剛聽見聲響就從塌上爬了起來?,披著衣裳就往內室去, 這些日子主子的肚子越來?越大, 她夜裡睡覺的時候都驚著心,就怕主子夜裡發動?了。
“我羊水破了”, 耿清寧看著肚皮上的微弱起伏,因為不痛, 她還對著葡萄微微一笑,安撫一下聽?見她的話就白著臉的葡萄,“去叫接生嬤嬤”。
葡萄腳步飛快的跑出去叫徐嬤嬤,又讓小太?監去喊一直住在後罩房裡頭的接生嬤嬤們, 不過片刻功夫, 蘭院內已經燈火通明。
葡萄又對於進忠道, “你快去膳房一趟,撿些主子愛吃的”。生孩子耗費力氣,上回主子生二格格之前, 可是吃了整整一碗的紅油餛飩。
於進忠應了一聲, 對著她一笑, 帶著人提著兩盞燈籠, 一溜煙的去了膳房。
一路上他都?在思?量著吃什麼,湯湯水水的不方便, 還是那種一口一個的更好。
膳房裡有個小太?監守著,見於進忠來?了拔腿就去喊劉太?監。
片刻功夫, 劉太?監就披著衣裳開了門,“可是耿主子那邊有什麼吩咐?”
於進忠心中還掛念著院子裡頭,他語速極快道,“我們主子想用點東西,不拘餃子餛飩的,一口一個那就再?好不過了”。
劉太?監一聽?心裡就明白了,耿主子怕是發動?的,得吃東西才有勁兒生小主子,餃子餛飩也不難得,膳房裡頭一直有暘好的麵團,再?尋兩個大師傅剁餡調味,無論是葷的還是素的,片刻功夫就都?得了。
他邊走邊扣扣子,“放心罷,這一會功夫便得了,於老弟有事就先忙著,待會讓二寶那小子跑一趟便是”。
於進忠確實有事,他都?想好了,先來?膳房這邊叫膳,待會從前院回來?的時候正好提著,一刻也不會耽擱。
他擺擺手拒絕,又忙帶著小太?監一溜煙的往前院那頭去了。
於進忠腳步極快,片刻就到了連接前後院的二門處,他上前拍門,立刻便有人過來?應聲,門栓沒拉開,就從門縫裡問道,“誰?”
這聲音不對,於進忠天?天?在前院裡頭泡著,這二門一天?過個八百回,看門的小太?監自然也混的極熟,這個看門的小太?監和彆處不同,他聲音低沉渾厚根本不像個太?監,而此?刻這個聲音卻極為尖利,壓根就不是那個人。
於進忠也捏著嗓子說話,還叫人將燈籠熄了一盞,將腰牌從門縫中遞過去,這是前院那邊的腰牌,“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見是前院的腰牌,那人猶豫了一會兒,語氣中有些遲疑,“你還是回去罷,福晉吩咐了,各處都?不得進出”。
於進忠心中轉的極快,口中卻問道,“以前可沒有這樣的規矩,今個兒是怎麼了?”
那人並不答話,隻一個勁兒攆人,“嗐,快回罷,這些事哪是我一個看門的下人能?知曉的,快回吧,夜裡怪冷的”。
於進忠估摸著便是強闖今兒這門怕是也出不去了,他一麵回轉一麵在心中想到,難不成是蘭院出了內鬼,叫福晉知道了主子發動?的事兒,不叫他們的人去前院,要知道前院處不僅有主子爺,還有能?救人命的陳大夫。
好歹毒的心腸,這是想讓蘭院一屍兩命啊。
還有,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告訴主子?
回到蘭院一說,葡萄也心中發苦,“可大夫沒來?的事兒是怎麼也瞞不住的,上回主子生二格格的時候,主子爺也來?了,這回一個也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二人也不敢苦著臉,儘量麵色自然的說了此?事。
耿清寧正坐在床上吃花生醬乾拌餛飩,香濃的花生醬掛在熱乎乎的餛飩皮上,裡麵還加了陳醋和辣椒油,又香又辣,一口一個,她一口氣吃了整整一碗。
此?刻聽?了於進忠的話,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明明肚皮起起伏伏,隔著衣裳都?能?看出來?痕跡,卻偏偏毫無感覺,不用想便知曉四阿哥此?刻代她承受著這般痛苦。
四阿哥不明原因的劇烈腹痛,應該會讓此?刻的前院兵荒馬亂,蘇培盛去請福晉坐鎮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彆慌”,耿清寧道,“應當是前院那邊出了什麼事,隻是,府中可有其他可供出入的小門?”
於進忠回道,“各處奴才都?去過了,今晚都?被人鎖著,若是想出去奴才還有一個法子,從貓狗房那裡搭個梯子出去”。
貓狗房是小貴子師父程太?監的地盤,因著小貴子的原因,程太?監如今也一顆捧著一顆心向著蘭院,即便在那裡鬨出一些動?靜,也有程太?監守著,算是一條好路子。
生產本就是半隻腳踏過鬼門關,清朝的醫療衛生條件再?差,但有大夫總比沒有大夫的強,人命關天?的時候,也不必在意走的是哪條路。
於進忠得了令,告退後拔腿就跑,時間緊迫,不能?耽擱。
耿清寧又扭頭問人形B超機徐嬤嬤,“我現下胎位如何?”
徐嬤嬤上手摸了一把?她的肚子,“這位小主子已經入盆了,想必馬上就能?生了”。
頭胎耽擱的時候長,但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就極快,一般來?說一兩個時辰就能?生下來?,隻是這肚子要比生頭胎時要疼的厲害些,不過看這位主兒的神情?,和上回一樣完全沒有痛意。
耿清寧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還有,彆擾了甯楚格,讓她繼續睡,若是醒了,就讓百福跟白手套去陪她”。
徐嬤嬤低聲應下,“主子放心,二格格處奴婢早都?安置好了,奶娘和百福都?在那裡守著呢”。
果然一切如同徐嬤嬤所料,一個多時辰以後,蘭院裡響起嬰兒的啼哭聲,就連大夫開的參湯都?沒用上。
“是個小阿哥”,徐嬤嬤笑得眼都?沒了,她已完全是蘭院的人了,蘭院越好她就越好,“看這小胳膊小腿兒,有勁兒的很”。
耿清寧接過包好的小阿哥,甯楚格是她親自喂養的,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所以這個孩子她也打?算白天?親自來?喂,此?刻將小阿哥放在胸前,見他攥著拳頭閉著眼喝奶,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滿屋子的人也都?跪下來?,“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
前院,劉太?醫坐在床邊摸脈,見四阿哥已經完全正常,摸著胡子暗自得意,看來?他當真是藥到病除的神醫,想來?未來?的院判非他莫屬,“四爺的身?子已經完全大好了”。
福晉在一旁關切的問道,“當真是大好了?是否會複發?”
見有人質疑,劉太?醫明顯聲音高了些,“福晉何出此?言?上回宮裡的德妃娘娘也是這般,微臣一帖藥下去,再?未曾複發過”。
四阿哥全身?的痛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剛才的感覺仿佛如同夢境一般,此?刻已然與常人無異,他奇道,“德妃娘娘也曾這般?”
劉太?醫點頭,知曉四阿哥與德妃娘娘的關係,就沒避諱,他道,“有兩三年的時光了罷,那回德妃娘娘如婦人生產一般腹痛不止,喝了微臣的藥,立刻便好了”。
婦人生產……四阿哥微微皺眉,想起之前的那段時光,難不成……?
福晉不知四阿哥之前種種情?形,此?刻皺眉道,“劉太?醫慎言!貝勒爺可是個男子,這話……未免有些過了”。
這已是福晉的第二次質疑,劉太?醫的倔驢性?子也有些上來?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前些年微臣接診了一位病患,與其妻子極為恩愛,但凡其妻有什麼不適,那男子恨不得以身?代之,當初婦人懷孕之時,丈夫吐掉了半條命”。
福晉被噎得說不出話,偏偏劉太?醫一臉認真絮絮叨叨個不停,蘇培盛偷瞄了主子爺正在沉思?的神色,拽著劉太?醫就往外走。
劉太?醫被拽的一趔趄,好在很快被蘇培盛口中的謝議吸引了注意力,提著藥箱走得飛快。
屋子裡,四阿哥拍了拍福晉的手,“昨夜辛苦你了”。
福晉微微搖頭,“妾身?不辛苦,隻是劉太?醫所言未免太?匪夷所思?,爺需得將此?病放在心上才是”。
四阿哥沉吟片刻,點頭應下不提。
正在此?刻,蘇培盛已送完劉太?監歸來?,滿麵的喜色擋都?擋不住,他想開嘴想說些什麼,但見福晉的身?影扔在室內,便垂首站在一旁。
福晉起身?告退,扶著康嬤嬤的手走了出去,她腳步走得極慢,花盆底落在青石磚上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這也讓她能?隱約聽?見裡麵傳來?的聲音。
“……生了……康健……阿哥……”
蘭院平安生產了?!
康嬤嬤察覺到搭在胳膊上的手格外的有力氣,她拽了拽福晉的袖子,低聲道,“福晉累了一宿,該回正院好好歇歇了”。
正院二字她咬的極重,福晉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這裡是前院,人多眼雜,無論有何打?算總得先回去再?說。
第 104 章
正院, 康嬤嬤也從彆處得了消息回來了,她道,“說是昨個夜裡發動的, 一兩個時辰就生下來了”。
“沒請大夫?”福晉躺在榻上, 昨夜裡沒怎麼合眼,精神頭難免有些不足, 額角又突突的痛起來, 讓人一陣陣的難受,痛得厲害了, 還?有點反胃。
康嬤嬤淨了手,才輕輕的揉起福晉頭上?的穴位, “昨夜二門處都是我們的人守著,奴婢問了各處,一個人也沒放出去,不過奇了, 今日確實有一個大夫從蘭院裡頭出去, 不是府醫, 倒像是外頭請來的”。
內院的二門一鎖,再無彆的門可以出去,便是角門也有正院的人守著, 除非蘭院的長了翅膀, 絕無可能飛出去, 福晉睜開眼, “外頭請來的?”
康嬤嬤手上?不停,“下麵的人說提著藥箱, 又不是府醫,隻能是外頭請來的”。
福晉拂開康嬤嬤的手, 她坐起身?道,“查清楚那?個大夫怎麼進來的……”她話還?沒說話,卻產生了強烈的嘔吐之意,彎著腰乾嘔了半晌。
康嬤嬤本有些擔心福晉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她輕拍著福晉的背部?,又命人端來一杯溫蜜水,但?見福晉乾嘔半天卻什麼都?沒吐出來,忍不住眼睛一亮,“福晉,您這是……有了身?子?”
福晉喝了一口蜜水,圧下造反的肺腑,她有些遲疑,“懷孕……”
她伸手抓緊了康嬤嬤的胳膊,“你快去請個大夫過來,彆找府醫,要咱們烏拉那?拉家裡頭的”。
之前?熱河之行,陳大夫與耿氏一道去的,經?此磨難,陳大夫已經?不再可信,還?是烏拉那?拉家的人才能全心的向?著她。
康嬤嬤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去了,她動作很快,坐著馬車先去了統領府,等回程的時候,車上?已經?帶著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大夫。
這老大夫麵容慈祥,滿麵的笑意,他是烏拉那?拉家多年的供奉,不僅性子好?,醫術也是極好?。
隻是他摸著脈,嘴角的笑就收了三分,漸漸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福晉肝鬱日久,邪熱閉遏,實乃久病而虛證,需得安心靜養,切勿操勞”。
康嬤嬤沒看見大夫的麵色,此刻迫不及待的問道,“福晉可有身?孕?”
老大夫不讚同的搖頭,“福晉身?子如?燭火正弱需添燈油一般,怎可再分燭火,依老夫之言,正當好?好?調養才是,絕不可再生育操勞”。
這應當是不曾有孕且難孕之意了,一時間,福晉的心如?同浸在冰水裡,悔意如?同氣泡一般密密麻麻的從心底冒出來,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若是我強要生子呢?”
老大夫是吃烏拉那?拉家供奉的,徒子徒孫都?在這家討生活,是以並不曾隱瞞,他長歎一口氣,“恐怕,會?傷了壽數”。
康嬤嬤僵著臉送走老大夫,即便同手同腳也不自知。
*
孩子生下來了,二門處也開了鎖,耿清寧卻硬撐著沒睡,讓於進忠將昨晚搭梯子請大夫之事完完全全的稟於四阿哥。
在現代爬個圍牆的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在這清朝,這已經?極為?出格之事,前?院那?邊是瞞不住的,與其被四阿哥發現,還?不如?自己老實交代,還?能得到一個‘誠’的評價。
見於進忠領命去了,耿清寧終於放心的閉眼睡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臉紅撲撲的,身?上?也熱得全是汗,生孩子都?要挪到暖房這邊,炕要連燒好?多天將屋子裡的濕氣除儘,此刻屋子裡暖到有些熱。
雖然天氣還?沒有完全熱起來,但?產婦本就比常人愛出汗,懷孕浮腫存的水都?會?在產後排出體外,此刻一身?粘膩,又熱又渴。
葡萄聽見裡麵的動靜,忙不迭的進來了,手裡端著茶盞,“主子,用點溫水罷”。
耿清寧接過水一飲而儘,隨著她的清醒,院子裡好?像活了過來,一旁的小阿哥也打了個嗬欠,外麵則是傳來了甯楚格的聲音。
“額娘”,甯楚格從外麵蹬蹬跑進來,手裡還?拿著風箏,現下初春本就是當風箏的季節,她在院子裡放了半天風箏,聽見額娘醒來才肯歇息,即便這樣,風箏也沒舍得鬆手,她興衝衝的問道,“弟弟在哪?”
耿清寧笑眯眯的指了指一旁的搖床,這個床像是現代嬰兒床般大小,隻是最下麵的支撐是圓弧形,能夠整個床搖晃起來,“諾,那?個就是”。
甯楚格上?前?一看,臉上?就帶了點失望,“這麼小,怎麼陪我玩?”
葡萄、徐嬤嬤等人平時都?是哄著她,說額娘肚子裡有一個弟弟,等小阿哥出生了就能陪她一道玩兒了,如?今見這弟弟太小不能陪玩,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耿清寧忙把她摟在懷裡哄,“等他再長大一點就能喊你姐姐,也能陪你玩了”。
甯楚格如?今已經?三歲了,隨著年齡的逐漸長大,她不再滿足於這些天天哄著她的大人,而是開始希望有同齡的玩伴陪著她。
甯楚格小嘴撅得能掛上?油壺,“那?他什麼時候能長大?”
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小孩子見風就長,快著呢”。
甯楚格聽不懂大人說的這些話,不如?放風箏好?玩,她扭扭身?子從炕上?跳下來,小孩子怕熱,這屋子對她來說還?是熱了些,“額娘,我去找百福放風箏去了”。
她像一陣風一樣吹進來,耿清寧還?沒來得及問她今日過得如?何,又像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耿清寧寂寞的握了一把空氣,隻能將搖床裡那?個剛睡醒就要哭的小阿哥抱在懷裡,她看著他咕嚕咕嚕大口喝奶的模樣,開始思索這個小阿哥的序齒。
李側福晉那?裡是三阿哥,宋格格那?裡的是四阿哥,那?懷裡這個應該就是五阿哥。
兜兜轉轉還?是五阿哥。
耿清寧用指尖輕點五阿哥的額頭,“若是你以後天天辦喪事,額娘非揍你的小屁股不可”。
還?在吃奶的五阿哥皺了皺小眉毛,也不知曉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孩子吃奶能促進排惡露,等五阿哥吃飽,耿清寧換了個細棉布做的墊子,這個是接惡露的,又將汗濕的衣裳換下,才清清爽爽的躺回去。
屋子裡的血腥味已經?完全散去,還?熏了果?子香,等四爺來的時候,屋子裡不僅乾淨清爽還?有淡淡的香味。
四爺繞過屏風,先看了睡著的五阿哥,見他小臉肉乎乎的,握著小拳頭睡得正香,屋子裡也是處處都?好?的模樣,才有些滿意的微微點頭。
隻是,他剛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臉上?便勃然變色,她的臉色未免也太紅了些,一團紅暈虛浮的飄在臉上?,紅的很不自然,讓人擔憂。
他伸手覆住她額頭,手下也在微微發燙,急忙道,“怎麼這麼熱?把大夫叫進來”。
耿清寧摸了摸額頭,又背著手摸了摸後背,有微微的濕意,可見是熱的,她伸手拿下額頭處的大手,“於進忠跟你說了沒,昨夜裡我叫他搭梯子請的那?個大夫,如?今孩子已經?生下來,我便讓人走了”。
四爺壓了壓心中的擔憂,昨夜裡他突發腹痛,福晉做主封了各處的門,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隻是沒想到碰巧遇見寧寧生產,不用多想便知她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是以搭梯子出去雖說有些出格,可也算事急從權。
耿清寧伸手抓住四爺的袖子,“我這不要緊,隻是,出府之事可不能再怪我了”。
她執拗著說這件事不是沒有原因的,這種出格的事情若是在宮鬥文和宅鬥文裡,絕對是被人攻堅的地方,她自己就能說出好?多誣陷人的法子,什麼勾連外人,或者紅杏出牆等等諸如?此類的臟水。
但?若是重來一回,她還?是得這般做,畢竟生產之事危險重重,天大地大都?沒有她的命重要。
不過,人與人最重要相?處最重要的就是通溝,她提前?將這一切報備給四爺,以後無論誰拿昨夜之事扯皮,他心中清楚緣由,對方就難以達成目的。
“不怪你”,四爺扶著她躺下,心中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昨夜裡前?院出了點事,確實讓你受委屈了”。
一個人怎麼想的要看他做了什麼,而不是說了什麼,對她來說,他乾說這些沒用,還?不如?搞點實在的。
耿清寧心中想著,口中卻道,“不委屈,彆因此治我的罪就行”。
四爺沒再說話,回到了京中,寧寧不再像熱河行宮那?邊肆意,如?今竟為?了這點小事戰戰兢兢,可見是嚇得狠了。
他坐在炕上?將她整個人都?摟在懷裡,手裡摩挲著她的手臂,“彆怕”。
他溫柔但?又不容拒絕的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在我府裡,你不必怕”。
第 105 章
得了這句話, 耿清寧心中算是放心下?來,她放鬆的將整個人依偎進去,手指揪著四爺領口處的盤扣繞圈玩。
他伸手按住她的, 低聲哄道, “乖一點,頭還熱著呢”。
他不會以為她在暗示什?麼吧?耿清寧急忙抽開手, 將身體稍稍與他拉開一點距離, 裝傻笑了兩聲。
四爺捉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親了一下, “爺剛得了一個園子,等你養好?身子, 帶你跟孩子們出去住些日子”。
耿清寧為剛才小肚雞腸的自己感到羞愧,不愧是未來的雍正帝,不僅嘴上說,還真願意做, 她樂的回握住他的手, 一口氣親了好?幾下?。
四爺被她這前倨後恭的樣?子逗得胸膛震動, 笑聲穿過屏風,外間葡萄與陳大夫不由得麵?麵?相覷,立在原地不敢入內。
等了好?一會兒, 裡麵?的說話聲才低下?來, 見主?子們說完了話, 葡萄才瞅了個機會, 帶著陳大夫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四爺掖了掖被角,親手將耿清寧的手腕從被子挪出來, 卻被睡著之人嫌棄的掙脫,還一腳踢翻了半個被子。
陳大夫一眼就明白了, 他就說耿主?子先天體壯,身子怎會出問題,原來是熱的,可他也沒缺心眼到直接指出四爺好?心辦了壞事。
“耿主?子這是心火所致”,陳大夫摸了脈,聲音壓的極低,“換些薄的被褥便可”。
耿清寧既然無事,四爺又去看了甯楚格,與她說了一會子的話,才回了前院。
剛到書房,他叫來蘇培盛與陳嬤嬤,吩咐道,“這次前院與蘭院的事,細查”。
他總感覺有些不對,這次事情的時機太過巧合,讓他覺得應當是有人在背後謀劃所致,目的也並不單純,或許是一石二鳥之計。
蘇培盛早在主?子爺腹痛之時,就把前院給守住了,最近這段時間進出的人、吃的用?的物品單子全都捏在手裡,可無論怎麼看,橫豎隻?有兩個字——無事。
現下?主?子爺讓此事與蘭院之事牽扯在一塊查,蘇培盛心裡苦,但也隻?能把蘭院徹查一遍,又將裡麵?的人提溜過來挨個問一遭,結果還是沒事。
蘇培盛正發愁怎麼交代?,就見正院的人過來,說是福晉有事找四爺相商。
四爺略一思量,起身去了正院,福晉迎了幾步,二人分主?賓坐下?,又有小丫頭上茶,片刻後,滿屋子的人退的一乾二淨,唯獨留下?她身邊的康嬤嬤。
福晉先開口道,“恭喜爺又得了一個小阿哥”。
想到睡著後還舉著兩個小拳頭的胖小子,四爺嘴角忍不住就帶了點笑意。
想到昨夜的腹痛與劉太醫的無稽之談,若是劉太醫還在府上,說不定還會說這小子是他生?的。
不過,他看這小子,確實心中愛的不得了。
福晉拿帕子擋住抿著的唇角,又道,“隻?是這耿氏有些蹊蹺”。
福晉一揮手,康嬤嬤就解釋上了,“昨夜裡您明明有疾在身,但蘭院的於?進忠卻拿著前院的腰牌要去前院,沒得逞的情況下?竟然還搭梯子爬了圍牆”。
她身為奴婢不能直接指責主?子,是以?隻?說了於?進忠的不是,但一個太監哪來的膽子做這種?事,是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耿清寧。
四爺麵?色沉靜,不見有一絲變化,也未有任何言語。
康嬤嬤還在說著,就在她差點將心中的話脫口而出之時,卻見福晉揮手示意,才住嘴告退。
福晉解釋道,“爺是貝勒府的天,您的身子比什?麼都重?要,我並非針對蘭院,隻?是此事太過巧合,若是被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隻?怕府內動蕩”。
福晉膝下?無子,隻?有依附他,昨夜又鎮守前院,此刻雖第一個跳出來,但應當不是幕後之人,但她這般說法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四爺微微點頭像是認可她的話,“依你之見?”
這是在問她的意思了,可這一切若是說出口反倒是落了下?層,福晉微微搖頭,“一切全憑爺做主?”。
四爺沒留下?來,乘著月色回了前院,正院內,康嬤嬤伺候在福晉身邊,“福晉,成了嗎?”
福晉擺擺手,隻?覺得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剛才四爺最後的眼神讓人覺得可怕,“他很信賴蘭院”。
她話說得還是晚了些,或許四爺已?經知曉蘭院之事,這就有些難辦了,他越看重?蘭院,她得到這個小阿哥的機會就小。
不過,她沒說什?麼不該說的,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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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心中有盼頭,坐月子的時光也變得快了,期間青杏還帶來了一個大新聞,說是貝勒府已?經變成了雍親王府,還統管鑲白旗,成了鑲白旗的旗主?。
耿清寧驚呆了,她每日都呆在內院裡,有種?不知天下?事的感覺,不過按照曆史來說,確實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廢了太子,又在四十八年?複立太子,就在這段時間,四爺從貝勒一躍成為了雍親王。
後世都說,四爺之所以?能成為雍親王完全是因為他上折子複立太子,隻?是這種?外麵?的事,四爺是不會與她說的,是真是假耿清寧自然不得而知。
不過令她驚訝的是,他明明成了親王,理論上應當極忙才對,卻每日裡待在府上,一副悠閒自在的模樣?。
先是看著換了牌匾,又親自看堪輿圖,貝勒府開始一步步的擴建,聽青杏說,親王府比之前大了一整條街,眼下?方方正正,更氣派了。
青杏的自豪都快溢出來了,“這處隻?有咱們府上是親王府,隔壁還是個貝勒府”。
自從張明德替八爺相麵?,得了一個“貴極”的評價之後,八爺便得了不少訓斥,門前也是冷落鞍馬稀。
不過這一切和坐月子的耿清寧都沒有關係,她每日裡不是在喝湯,就是在喝湯的路上,成日成日的不見太陽,整個人喝得白白嫩嫩,又因為喂著五阿哥,身上還帶著一股子淡淡的奶香味。
可能是因為補的有點厲害,她開始堵奶,白天有五阿哥吸著倒也還好?,隻?是夜裡五阿哥被奶娘帶著的時候,過度豐盈的奶水就堵在胸口,變成一個個的硬疙瘩,痛得要命。
本來想著夜裡不喂奶可以?睡個好?覺,這下?疼得,白天夜裡都睡不著覺。
五阿哥自然是當仁不讓的,隻?是他年?歲小,力氣不夠,難免心有餘而力不足,幸好?四爺最近不太忙,每天夜裡都能得上忙。
隻?是兩人躺在一處,又這般細致幫忙,四爺忍不住有些動心。
身邊人的變化耿清寧感受的最直接,她伸手捋開額頭上汗濕的頭發,又推了推壓在身上的人,艱難的道,“要,要不,讓徐嬤嬤來幫忙?”
徐嬤嬤簡直就是婦科全能,不僅人形B超,還會通奶、疏堵,隻?是四爺非要自己親自來罷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奶腥子味,他翻身下?去狠狠地喘了兩口氣,說起彆的事情來分神,“爺給甯楚格找了幾個玩伴,回頭將她挪到前院那頭去”。
耿家的出身還是差了些,這次給甯楚格找的玩伴隻?能從京中的鑲白旗人家中尋。
耿清寧瞬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哪來的?”
四爺將人摟在懷裡,細細說道,“一個是鎮安將軍納喇家的,一個是富察家的,這兩個都是跟著爺多年?的老人,最是妥帖不過的”。
納喇這個姓氏耿清寧沒怎麼聽說過,但是富察氏還是極為出名的,畢竟是乾隆皇帝未來的妻族。
“會不會不太好??”耿清寧有些猶豫,雖說她也期盼有同齡人陪著甯楚格,但一來不知這些人是否可信,二來讓彆人家的孩子這般年?歲就遠離父母,未免太過可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乃人之常情。
四爺摩挲著懷中人細嫩的皮膚,還是沒忍住低頭深深地親了一口,直到將她肺腑中的空氣吸乾才停下?,“你家爺現下?已?是鑲白旗的旗主?”。
太祖努爾哈赤留下?的分封製讓八旗旗主?共同治國,太宗皇太極武力製服了八旗,並把八旗的旗主?換成了兒子和親信,雖世襲製被打破,但祖製的慣例依舊,在滿族旗人的潛意識裡,旗主?便是主?子。
也就是說,四爺做了鑲白旗的旗主?,整個鑲白旗的人都是他的奴才。
“能伺候甯楚格是他們的福氣”,床帳內,四爺的眼睛比長明燈還要亮,“況且,每日都可接回,每六日還能休一回”。
若是這樣?說耿清寧就能理解了,就是單休的幼兒園嘛,沒想到卷王皇帝還是個幼兒園園長。
四爺還在說著,“甯楚格也大了,也該學?些東西了”。
隻?要不要她領孩子什?麼都好?說,耿清寧十分爽快的答應了,甚至還要提前預約,她道,“那這個小的你也不能厚此薄彼,等他三歲也去上幼……學?東西”。
四爺奇道,“你舍得?”寧寧雖然待他全心全意,但大體上還是個懶散、閒適的人,當初如?福晉那般要強之人,弘暉搬去前院的時候都十分不樂意。
“晚上回來嗎?”耿清寧反問,雖說清朝培養皇子十分內卷,但甯楚格是個女孩兒,況且,玩伴都能回家,總不能甯楚格還要上課後延時班吧?
“回”,經過弘暉的事之後,四爺對剩下?的孩子們忍不住也想鬆一些,“白日去,晚上便回來,她若是不願回來,前院也有她的院子”。
耿清寧滿意點頭,熬了三年?,孩子終於?上幼兒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