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阿哥抱著二格格再來的?時候,隻見耿清寧倚枕半臥,枕著自個兒的?手臂睡的?正香,小臉瑩潤,甚至比臉側的?綢緞還要細嫩光滑,一陣微風吹來,一絲陽光從吹開的?簾子透進來,映在她的?臉上,甚至能看到瑩潤皮膚上細微的?絨毛。
好一幅美人秋睡圖。
二格格不知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她隻知曉額娘就在麵?前,興奮的?直拍手,四阿哥對著自家閨女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吩咐伺候的?人將馬車趕的?再慢些,再穩些,才抱著不情不願的?二格格回了前麵?的?馬上。
寧寧定是昨夜累得很了,還是讓她多?一睡一會兒罷。
*
府上的?馬車直接駛到了寶龍寺的?後?頭,這是許多?香客可以?暫且休息的?地兒,有挨邊的?廂房,也有獨門獨院的?小院子,作為清朝的?特權階層,四阿哥府上自然占了一個位置又好,地方又大的?院落。
徐嬤嬤一馬當先的?下車,她前前後?後?迅速查看了一番,又在院子裡鋪了常用的?墊子,將小主子喜愛的?玩具放在上麵?,才將二格格放在上麵?。
葡萄則是帶著人將廂房內的?被褥全部更換為主子用慣的?,格格不愛熏香,她又吩咐小太監去外?麵?的?路上摘幾支桂花過來熏屋子,這才帶著小桃、青杏小心翼翼的?將主子挪下來。
耿清寧隻覺得自己?好似騰空了一般,隻是還沒回過神,身下又是熟悉的?觸感,正是她睡慣了的?床,便又安心的?睡了過去。
四阿哥坐了一會兒,又用了兩盞茶,見天色不早,耿清寧仍未清醒,這才獨身去找奇石大師去了。
奇石大師所在的?院落極為隱蔽,大師所在之?處也頗為奇特,竟不在廂房內,而?是位於水上一小亭中。
四阿哥快步走了過去,隻見亭內有一位平平無奇的?老和尚,隻有眉宇間的?淡然之?色將他與旁的?和尚區分開來,此?刻在於此?處的?必是那奇石大師了。
四阿哥心知不該以?貌取人,況且大師雖看著普通,說?不定內裡有一些奇特之?處,彆的?暫且不說?,單論品性,他明?知能住上那般院落的?人定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麵?上也未曾有任何阿諛之?色。
他與四阿哥對坐,不說?那算卦之?事,反而?慢慢悠悠的?開始煮茶,四阿哥見那炭火微弱,茶壺中也不見熱氣升騰,隻問道,“大師這般煮茶,可是有什麼說?頭?”
奇石大師麵?帶奇異微笑道,“施主莫急,這炭火雖慢,可這茶總有煮開的?一日”。
四阿哥轉佛珠的?速度都?比剛才稍快了些,他素來做什麼事便想立刻得到成效,今日也是如此?,偏偏這位奇石大師慢慢悠悠的?,還一個勁的?打啞迷。
茶壺飄起一絲水霧,奇石大師倒水洗茶一步不落,再將洗好的?茶投入壺中,還介紹道,“這是我雲遊之?時做采集之?野茶,頗有幾分野趣,施主可以?嘗嘗”。
畢竟是眾人口口相傳的?大師,四阿哥耐下性子靜靜等待,二人對坐半晌,茶壺中的?茶水也見了底,也未曾說?上幾句話。
四阿哥四下掃視一眼?,隻見桌上一副龜殼和三枚銅錢,甚至連個簽筒都?無,說?來也是奇怪,這般物品正是六爻卦所需之?物,難不成這位佛教大師用的?是道家的?法子?
還是說?,這位奇石大師是個騙子?或者平日裡那些人說?的?話有誇大成分?
奇石大師許是看懂了四阿哥的?眼?神,他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這世上的?道理總是相通的?,佛教和道教如此?,人和茶亦是如此?”。
或許隻有算過之?後?才知這位大師有沒有真本?事,四阿哥拿起龜甲,虔誠的?搖起裡麵?的?銅錢,六次之?後?,卦像方成。
奇石大師眉頭緊皺的?盯著桌上的?卦象,沉吟片刻方道,“此?乃地天泰卦象:上坤下乾。泰卦,大地之?氣相交,小往大來。表示安泰亨通,通泰,安穩,持盈,宏大,事吉。乾為體,且有財、升宮之?喜”。
四阿哥可不是耿清寧那三腳貓的?文化水平,他瞬間就聽懂了這裡的?含義,隻是漢阿瑪如今幾乎不用他,連太子都?坐上了冷板凳,如何才能有這升宮之?喜。
他沉默了一瞬,打算再給麵?前的?大和尚一次機會,“且請大師再為我算一下子女緣分罷”。
這次不需要扔龜甲,奇石大師隻看著他的?麵?相長歎了一口氣,“施主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浪費一卦”。
子女宮微陷,這是典型的?不利子女,便是好不容易得了子女,也是早夭的?命格。
若是耿清寧在此?隻會驚呼這位大師當真是神人,曆史上的?雍正帝共有十子四女,四女中隻有一位活到成年,但婚後?不久就去世了,十個兒子隻有兩個兒子活到了三十五歲之?後?,還包括那位以?長壽出?名的?乾隆皇帝,正是妥妥的?子女緣分淺薄。
四阿哥一早的?好心情消失的?一乾二淨,他恨不得將這個胡說?八道的?老和尚抓起來,隻是這老和尚一日有三卦,且聽他第三卦如何胡亂編造,“那請大師算一下我家次女之?命格”。
二格格的?生辰八字被寫在紙上,由四阿哥這位父親替她晃動龜殼扔下銅錢。
奇石大師緊緊的?盯著桌上的?卦象,隻覺得處處奇怪,根據麵?前這位施主的?麵?相,他的?次女應當是未滿月而?殤的?命格,而?桌上的?這副生辰八字,乃是極富極貴的?人才能擁有的?。
若不是實?在覺得失禮,奇石大師都?想問問麵?前之?人是不是不小心將八字報錯,但對於富貴人家來說?,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他皺著眉一時間不敢輕易下結論,隻能拖延道,“這位貴人八字極為特殊,未見著麵?相小僧實?在不敢妄言”。
特殊?莫不是這八字都?能看出?自家閨女的?天生怪力??這應當是不可能之?事,畢竟京中同一時刻有無數嬰孩落地,難不成個個都?有特殊的?怪力??
隻是這位大師多?少提到了特殊之?處,這讓四阿哥有些遲疑,他略一思索,還是吩咐蘇培盛將二格格帶過來。
蘇培盛瞅見主子麵?色,心中就是一咯噔,他跑的?飛快,一溜煙便不見人影,片刻功夫,徐嬤嬤便抱著二格格跟在蘇培盛身後?快步走來。
平日裡在府中,二格格無論被誰抱著,那都?是極為輕柔舒緩的?,絕無可能像現在這般走的?飛快,甚至有種被顛飛的?感覺,等她到了亭內,卻仍未玩夠,甚至拽著徐嬤嬤的?衣裳,要求再來一回。
徐嬤嬤一麵?安撫著小主子的?情緒,一麵?將她送到主子爺懷中,二格格見阿瑪伸手抱她,以?為他樂意陪著她玩這個遊戲,便也興衝衝的?伸出?手。
四阿哥抱著二格格,將她的?臉露於奇石大師麵?前。
第 77 章
奇石大師盯著二格格看了好一會兒, 複又去仔細瞧四阿哥,隻見麵前的這對父女倆臉型相似,眉眼?、神態動作更是像了十成十, 二人都用黑沉沉的眼?珠子盯著他, 極具壓迫感。
大師愈看愈覺得心驚,隻覺得麵前之事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以這位施主的麵相而言, 乃是典型的親緣淡薄之人,無論父母、子女、還是兄弟, 均難以親近,膝下兒女也是早夭早殤為多?, 可這懷中孩子一看便是長壽之人,應當?並非這位施主的子女緣分才對,可二人契機纏繞,明顯是一對親父女。
莫不是被人擾了命數?
命數之事, 玄之又玄, 或許路邊曾施舍的一個包子, 家門口曾送出去的一碗水,都可能對未來之事產生影響,或許這位施主的女兒就是這般的緣分。
不過, 還有?一事讓人深思, 這個孩子的的八字已是極貴, 可這麵相配上八字, 隻可用四個字來形容——貴不可言。
這四字絕非一般人可用,用在男子身上通常為皇帝命格, 若為女子,宮內的皇後貴妃等才能勉強用這四字, 但令人奇怪的是,單論命格而言這女娃甚至還要高於皇後一籌。
結合剛才這位施主的卦象而言,難不成是施主未來得了高官厚祿之後,將?自家女兒送入宮中,然?後這女娃入主中宮,改了這愛新覺羅的天下?
奇石大師左右各瞧了一眼?,好在身邊隻有?自家徒弟和這對父女,要知道這種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他雖在佛門清淨之地,卻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這話若是傳了出去,隻怕全寺上下也無活口。
還是得出門才行,雲遊哪會碰到這種要人命的事兒,奇石大師心中輕歎,可憐他剛雲遊歸來,寺裡?的素齋還未曾好好用上幾日,可若是不出去,京中委實太可怕了些,還有?上回,不就是看出一貴人的獨子非那人的親生子,那貴人竟然?惱羞成怒,害得他為了避禍匆匆逃走。
如今看來,這次也得走了。
不過京中的招牌也不能砸掉,這可是他出門雲遊的盤纏和底氣?,奇石大師吩咐了身邊的小沙彌幾句,片刻後,小沙彌從大師的房中拿來了特?製的墨水和筆。
眾人隻見對麵的老和尚在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幾個字,然?後又將?這紙條折好,放入信封之中,還神神叨叨的交代,一柱香後方可打?開。
四阿哥則是有?些驚訝的看著麵前的信封,他竟不知自家閨女的命格還需要這般避人,一時間心中翻滾。
奇石大師悄無聲息的起身,動作輕柔到絕不會打?擾對麵陷入沉思的施主。
蘇培盛隻見這位老和尚明明年紀不小,但動作卻是極為迅速,片刻後就消失在這亭中,連他身邊的小沙彌都熟門熟路的在頃刻間散的一乾二淨。
他雖發現了這些,但一來那老和尚留下信件,二來主子也沒發話,一時間也不敢多?有?動作,隻能眼?睜睜的看那老和尚消失在視線中。
等四阿哥回過神來之時,亭中除了他帶來的人再?無旁人,他抱著自家閨女看了一會兒亭下遊來遊去的小魚兒,又拿了一塊糕點碾碎,讓二格格將?糕點碎屑扔進水中,不少魚兒都被這美味的糕點吸引過來,紅紅的尾巴在水中輕輕的搖晃著,惹得二格格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差不多?一柱香時間之後,他掏出信封中的紙條,隻見紙上寫著短短的兩句話。
命數已改,貴不可言。
不過,那展開的紙張上,字跡頃刻間由深變淺,甚至到完全消失,紙上不見一絲痕跡,仿若一張新的白紙一般。
*
耿清寧醒來的時候,聞到了滿屋子的花香,她睜開眼?睛一瞧,隻見旁邊案幾的花瓶插著幾個修剪好的枝椏,上麵掛著金黃色米粒大小的花瓣,正?是秋季飄香的金桂。
正?是吃桂花的季節呢,不僅有?桂花糕、桂花糖藕、桂花酒釀小圓子,還可以取散落下來的花瓣做一甕桂花酒,個個都是噴香撲鼻,沁人心扉。
耿清寧想著就忍不住流出口水,正?好食盒中也帶了不少糕點,可以稍稍解饞一下。
外間的葡萄聽?見裡?麵的動靜,端了一盞溫水送進來,耿清寧拿起水杯一飲而儘,發現這水中喝起來又香又甜,不是平常的白水,也不是她常用的茶水,這味道倒像是放了桂花蜜。
葡萄接過空空的茶盞,笑眯眯的解釋,“這是廟內僧侶搜集桂花所做的花蜜,最是香甜不過,二格格剛才用著也香甜的很,隻是徐嬤嬤怕孩子吃多?了不好,隻給用了半盞便罷了”。
耿清寧似乎記得花蜜之類的東西,嬰幼兒一歲之前最好不要食用,不過眼?下不過半個多?月就是二格格的生辰之日,應當?無礙的吧,況且寫在基因裡?的東西就讓人類更喜歡甜的、油脂豐富的東西,她也不能讓二格格違背天性呐。
不過,眼?下二格格並不在屋內,想來應當?是徐嬤嬤帶著她在院內玩耍,耿清寧側耳傾聽?了一會兒,並未從打?開的半扇窗戶中聽?到孩子的笑聲或叫聲。
雖說她知曉二格格身邊有?許多?人,一腿出八腿邁也絕不是誇張,但母女天性仍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正?問著葡萄,就聽?外間傳來孩子的笑鬨聲,耿清寧出門一看,隻見二格格坐於四阿哥肩頭,正?高興的騎著大馬呢。
說來四阿哥已經?答應她們以後可以出門玩一日,是不是應當?給她自個兒還有?二格格做幾身騎馬的衣裳來穿,再?騎上駿馬,英姿颯爽,豈不是帥呆了。
耿清寧一麵記下此條,一麵又上前接過自家閨女,問道,“這都是去哪兒了?這小調皮一身的點心渣子”。
見她專心的給二格格拍身上的碎屑,四阿哥輕描淡寫的說道,“見你睡著就帶著二格格去拜訪了奇石大師”。
雍正?帝是個信佛法之人,但身邊朝夕相處的四阿哥雖說手?上帶著佛串,但平時也未見他有?多?少對佛法的傾慕之意,如今怎麼連閨女都帶著去算命了。
不過對於玄學?,這種老祖宗的智慧,耿清寧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以前在現代社會的時候,她所能接觸到的應當?隻是封建迷信,但眼?下是四阿哥這種封建權貴之人所接觸到的大師,說不定是真的是有?本事之人。
耿清寧親了親閨女的因興奮而發紅的小臉蛋,“那位大師在哪?我否前去拜訪一下”。
四阿哥撇了一眼?蘇培盛,隻見蘇培盛苦著臉上前去,“這位大師隻怕是沽名釣譽之輩,還沒給咱們格格算呢,一扭頭就找不著人了,奴婢去廟內詢問,說是大師又雲遊去了,您瞧?”
太可惜了,這般受眾人追捧之人,說不定能知曉她的來曆,也能幫她找到回家之路,而如今她卻因為睡覺,錯過了這次見麵的機會。
不爭氣?,當?真是不爭氣?。
看著她的臉上似乎有?失落之意,四阿哥也並未勸解,隨口說起這寶龍寺的素齋,據說京中許多?不信佛之人,為了這口素齋,也時不時來寶龍寺一趟。
耿清寧果然?被這出了名的素齋給吸引了,什麼大師,就連懷裡?的閨女也不是她的小寶貝兒了,一把將?二格格塞到徐嬤嬤懷裡?後,她上前牽住四阿哥的衣袖,“不必再?多?說,咱們現下就去吧,正?餓著呢”。
寶龍寺的素齋名叫百日祥,取一日素,百日祥,增福壽,保安康之意。
一人一個木製托盤,上麵各色各樣的菜品均有?,份量倒是不大,耿清寧略微打?量,隻見桌上有?魚,有?排骨,有?素菜,有?鹵菜,甚至還有?炸物。
不過這乃素齋,想必這些所謂的魚和排骨等物應當?皆為豆製品所做,不過名葷實素,十分逼真罷了。
國人講究無魚不成席,耿清寧的筷子首先對準了桌上的那道糖醋魚段,當?然?,從外表看上去,這道菜真的很像魚塊炸製之後澆上了湯汁。
不過當?這‘魚肉’一入口便能嘗出不同?來,外酥裡?韌的豆皮卷中間夾著綿密的土豆泥,整體浸潤在由糖和醋炒成的醬汁中,酸酸甜甜,分外開胃。
耿清寧也盛了幾勺放在閨女的小木碗中,這也是拿櫸木所製,大人拿著都覺沉手?,二格格卻適應良好。她盯著碗裡?的土豆泥,覺得這種東西很是熟悉,應當?是好吃的,方才拿著小木勺舀了一點點放進口中。
一旁的耿清寧每次看了閨女這副認真的神態都覺得好笑,每次給她吃一個她沒見過的東西,二格格都會分外謹慎,好像新的食物可能會危害到她一般,見旁人吃了,她才會小小的吃上一口,也不知這謹慎的性子到底像了誰。
指定是像四阿哥,畢竟隻有?皇帝才覺得‘總有?刁民想害朕’。
大約是很滿意這個味道,小木勺揮動的速度變快了許多?,二格格還將?吃空的木碗遞給身邊的徐嬤嬤,指著桌上的魚段,目標非常明確,“要,多?”。
隻是再?多?的也沒有?了,她畢竟年歲尚小,這些調料味重的食物都不太適宜她,她的食物主要還是蒸蛋,平常還加上各種豬肉沫、牛肉沫等,今日因在寺廟中,隻有?蒸蛋。
二格格見努力許久也未達到目的,隻能氣?狠狠的吃著碗裡?的蒸蛋,順便看一旁的額娘大快朵頤。
耿清寧又夾了一塊素鴨,層層皺褶的豆皮做成鴨脯的形狀,同?為豆製品它卻與剛才那‘魚’酥脆外層不同?,是一種鹹香妥帖的柔韌之感。
不過素齋中常用豆腐裝作肉類,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不過桌上竟然?還有?一盤炸蝦,那‘蝦’通體紅色,又裹著麵衣,幾乎和真的蝦尾差不多?,不知情?的人乍一看,隻怕當?真會認為桌上放了一盤蝦。
耿清寧仔細看了一會,沒分辨出裡?麵裝的是什麼,隻能夾起一個放入嘴中,隻見這層薄薄的麵衣炸的極為酥脆,滿口油香,裡?麵的‘蝦’吃起來軟嫩多?汁,雖然?不像是蝦的口感,但吃起來更像是小酥肉一般,她仔細咀嚼了兩下,滿滿的都是鮮味,這才嘗出來應當?是炸蘑菇。
可能這幾道菜過於驚豔,下麵的素菜隻覺得平常了,不過都是麵筋、腐竹等。
不過廟裡?的大師傅,不僅用了豆製品還額外添加了香菇、鮮麽、玉蘭片、木耳等提味,清清爽爽的一盤子,看上去就讓人有?食欲。
耿清寧本想要米飯配著吃菜,不過一旁上菜的小沙彌建議她用一碗廟裡?一絕的素湯麵。
耿清寧頓時打?消了主意,探店的話肯定要吃招牌菜,既然?都是廟裡?一絕,她自然?是要試一試的,當?下隻夾了片玉蘭細細嚼咽,她還要留著肚子等最後的素湯麵。
剛才專心致誌投入到吃東西的時候沒注意到,現下停下來才發現一旁四阿哥一直都隻夾他麵前的那盤素炸香椿魚,竟將?他素來不喜愛的炸物幾乎給吃個乾淨。
一旁的蘇培盛使眼?色到眼?睛幾乎抽筋,才見耿主子終於發現了主子爺的不對勁,但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耿主子將?她麵前的素菜跟那盤炸物換了個位置,而主子爺不曾察覺,一筷子接著一筷子夾著素菜。
這位主子當?真是……回回都做出一些讓人不可理解之事,若是一般後院的主子,見到主子爺這般,那些解語花們多?少也會勸慰幾句,而這位主兒竟隻換了盤菜。
唉,換盤素菜也是好的,總比那油膩之物強些,蘇培盛心底歎口氣?,除了麵前的這位主兒之外,也不知那大師到底寫了什麼字,竟讓主子爺出神至此,可惜那紙墨都喂了魚,便是想在魚肚子中找到一兩個字也是再?不能了。
就這片刻間,素麵終於呈了上來,一個素白的細瓷碗被擺在眾人麵前,淡黃色的麵條浸潤在清澈見底的湯中,隻能看見一點點油星飄在麵條上方。
吃麵先喝湯,耿清寧先喝了一口湯,熱乎乎的湯頭鮮美甘甜,應當?是菌菇吊出來的高湯,麵條彈性又勁道,入口甚至有?些彈牙,她吃了兩筷子,隻見碗底還埋著一些筍片、香菇和油麵筋,筍片脆嫩,香菇油甘,而這個油麵筋大約就是這碗麵唯一的油脂來源了。
明明也沒覺得這麵有?多?好吃,結果她連續幾口就見了底,甚至還有?些意猶未儘之感,耿清寧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湯碗,將?碗中剩下的清湯也喝的一乾二淨,吃完之後隻覺得渾身舒暢,腹內也十分妥帖,像是吃了一碗媽媽親手?做的清湯麵。
不過,像這種經?曆四阿哥自然?是不會有?的,況且,宮妃也無需親手?給小阿哥洗手?作羹湯,既如此,這份麵他吃了豈不是有?些浪費,還不如讓她回味一下媽媽的味道。
沒錯,不如他的這份也由她來代勞吧,耿清寧想定主意,打?算趁著四阿哥發呆的時候,將?那碗麵悄悄的挪過來。
正?巧,四阿哥這時回過神來,見身邊人正?擔憂的望著他,又去看那未曾動過的素麵,想必正?為他的飲食發愁,一旁的二格格似乎也皺眉看著他,二人如出一轍的表情?。
不就是個貴不可言的命格而已,他竟思慮至此,甚至還讓妻女同?時為他擔憂,實屬不該,四阿哥扔下那些繁瑣的思緒,伸手?拍了拍耿清寧放在桌上的手?,表示他自當?好好用膳,不必為他憂心。
耿清寧一個沒注意,就發現自個兒被拍了一下,隻能收回蠢蠢欲動的手?,不過這種事情?被人抓個現行,她還真有?些不好意思,隻能對著他討好的一笑——看在她這般乖巧的份上,就大人大量的放過她吧。
四阿哥見寧寧回了一個明媚的笑容,心知她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方才低下頭認真用膳,不過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甚好。
*
正?院,花廳。
康嬤嬤親自揮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命莊子上的人將?那小衛子帶了上來,又親自在門口守著,今日彆說人,便是個蚊子也甭想在她眼?皮地下飛進去。
福晉幾乎被嚇了一跳,她雖沒見過這個名叫小衛子的小太監,但內務府選人的時候相貌清秀也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條,免得主子見了礙眼?,而這個小衛子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臉上也是斑駁一片,像是傷疤脫落的痕跡,不僅如此,他瘦的幾乎失去了人形,就小衛子目前的模樣,彆說是蘭院的人,便是他的親爹親娘隻怕也認不出來了。
送小衛子過來的莊頭解釋道,“這小啞巴的嗓子眼?壞了,如今細的很,吃東西也隻能吃些湯湯水水的,是以一日瘦過一日”。
不過,莊頭還有?一句話沒說,這小啞巴身子本就虧的很,若是長期這般吃不下東西,隻怕活不了幾日,這不,剛聽?懂人話他就給送來了,再?耽擱時日,他真擔心養不住。
這莊頭姓趙,從他爺爺開始,就已經?是烏拉那拉家的奴才了,等他出生的時候,家裡?在烏拉那拉家的主子那裡?已然?有?幾分顏麵,他長大之後,父母又為他求娶了府裡?福晉身邊的二等丫鬟,順順利利的獲得了這個好差事,如今三十來歲,也是當?爺爺輩兒的人了。
他們全家祖祖輩輩都伺候烏拉那拉家,對福晉最是忠心耿耿,自從小啞巴來了莊子上之後,他更是日日夜夜的觀察這個啞巴,如今這個啞巴也對他最是信賴。
趙管事的腰自進了院子再?沒有?直起來過,“福晉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安排小的就行,隻是這啞巴的腦子有?時候清醒,有?時候還會犯糊塗”。
福晉隻是問他,“這當?真是當?日在蘭院伺候的小衛子?”
趙管事雖不在府上伺候,但是府裡?的大小事兒也略知一二,他道,“小衛子奴才沒見過,隻是這小啞巴確實是西城喜鵲胡同?裡?,那個賭鬼陳阿三家中的次子”。
小衛子本名陳二餅,正?是那家賣掉的次子,福晉點點頭確認了這人的身份,“問他,當?初他還收了哪個院的銀子,又做了什麼事兒?”
當?初誤認為耿氏懷孕之人必定不止她一個,大阿哥去了,李氏的小阿哥又體弱多?病不成氣?候,那害了弘暉之人定不會眼?睜睜看耿氏誕下“麟兒”,那時對耿氏下手?之人,極有?可能便是那害了弘暉之人。
趙管事聽?了吩咐,連說帶比劃的跟小衛子交流,可那小衛子隻是從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兒,手?中雖在比劃著什麼,但旁人完全看不懂。
這小衛子剛找到的時候就為他請了大夫,隻是大夫說他的嗓子已然?完全被熱的東西燙壞,這輩子都不可能恢複,不能說話也沒什麼,若是這小太監能識得幾個字也是便宜,寫出來即可,可是太監是不能認字的,如今隻能點頭搖頭這般一個個問過去。
福晉靜靜的等著,她很有?耐心,況且已經?等了三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很快趙管事便將?小衛子的話翻譯了出來,“當?時有?旁的人找過這個小啞巴,隻不過名字奴才不知曉”。
府內各處的名冊,正?院這裡?都是有?的,福晉先將?李側福晉身邊的人名冊遞給趙管事,讓他一個個的問過去。
拋開什麼都不說,弘暉死了之後,李側福晉是最得益之人,有?利可圖才能去做這般危險之事,在福晉心裡?,李側福晉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可眼?見著名冊上的名字幾乎都被讀完了,那小衛子都是隻搖頭,從未點過頭。
難不成是蘭院自導自演?畢竟弘暉死後,那耿氏靠著假惺惺的為弘暉守孝還得了四阿哥的寵愛,她也是受益之人。
可那小衛子仍舊搖頭,不見點頭。
福晉冷聲道,“小衛子,你可得想清楚再?點頭搖頭,你這般的廢人,若是離了莊子,隻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小衛子怕是想起來什麼可怕的事情?,全身都顫抖起來,麵上的肌肉也跟著抽搐起來,配上斑駁的皮子,看上去竟像是古畫裡?被老虎吃掉之後變成的倀鬼一般。
趙管事連忙衝過去安撫顫抖如篩之人,陳阿三那一家子當?真不為人子,這小啞巴好歹也是他們的血脈至親,竟然?就任受傷的人躺在門口,旁人若是問起還倒把一耙,說這賣出去的兒子不爭氣?被主家給打?發回來的。
沒過幾日,陳阿三賭輸了錢又將?小啞巴送給賭場,說是抵債,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賭場也不願要這般廢人,提腳就給人扔了出去,實在沒了去路,就隻能淪為乞丐,說起來小啞巴能活到現在靠的全是他命賤,連閻王爺都不願意收他。
許是趙管事是這段時間對他最好的人,在趙管事的安撫之下,小衛子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畏懼的看了一眼?福晉,身子埋的更低了。
福晉閉了閉眼?,將?各處的名單都遞給了趙管事,頹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榻上,於是,趙管事與小衛子二人就這般一個念名,一個搖頭。
小啞巴一直這般不停的搖頭,趙管事都覺得心裡?沒底,不知曉到底是小啞巴腦子仍就糊塗,還是這名冊上沒有?要找的人,他隻覺得口乾舌燥,背後也冒出一些細密的汗珠。
等到太陽升到最高處,趙管事手?中名冊也越來越薄,連素來沉穩的福晉都忍不住麵露焦急之色的時候,小衛子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他先是習慣的搖頭,想了一瞬後才遲疑的點了點頭。
老天爺在上,他沒看錯吧,小啞巴剛才當?真點頭了?
趙管事撇見榻上的福晉都坐直了身子,那身影甚至直到有?些僵硬,他提著心中的一口氣?,忙去看剛才喊的那個名字,又跟小啞巴確認了一遍,問道,“當?真是她?”
第 78 章
“文秀?”
福晉失手碰倒了手邊的?茶碗, 那個纏枝蓮青花茶碗在炕桌上滾了一圈,最後?跌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顯然是再也無法恢複原樣了。
趙管事忙不迭的?跪下了, 他與小衛子二人就跪在這片碎渣中, 兩個人額頭都貼著青石磚上,額頭上傳來絲絲痛意, 應當是碎渣戳戳破了皮膚, 但二人都靜靜的?跪在地上,片刻也不曾動, 小衛子甚至連顫抖都強行抑製著。
福晉壓根沒注意到地上的?二人,隻覺得?事情越來越蹊蹺, 那文秀是宋格格身邊的?貼身宮女,隻是怎麼會是宋氏?
若是李側福晉或是目前得寵的耿氏,她?都覺得?符合常理?,而宋氏無兒無女, 甚至連寵愛也是稀少, 平日裡也是不爭不搶, 禪意十足的?模樣,害了弘暉對她什麼好處?
一時間,福晉頭疼欲裂, 便是想破了腦袋, 她?也想不通這裡麵的?道理?, 隻能讓趙管事繼續將人名念下去, 隻是名冊讀完,小衛子仍然隻在說文秀的?那時候點頭。
“問問他, 文秀讓他做什麼?”福晉用手撐著額頭,手指不停的?揉著一下一下跳動的?太?陽穴。
隻見二人一陣說話比劃之後?, 小衛子從旁邊取了一個空的?茶碗,他先在懷裡摸索了片刻,然後?將手抹在茶碗的?邊緣之處,又?做出喝東西的?姿勢。
趙管事在一旁看著,口?中不停繼續問道,“喝的?是什麼?茶?粥?還是藥?”
那小衛子一直連連搖頭,直到聽到藥字才拚命點頭。
趙管事又?問,“你在懷裡掏的?是什麼?也是藥?還是旁的?什麼東西?”
小衛子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將在場的?二人都弄糊塗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文秀一定曾讓小衛子在蘭院的?藥內放了東西,至於那東西想來也隻會毒藥之類的?,否則她?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不過?,福晉對宋氏身邊那個文秀印象不是很?深,準確的?說,她?對內院所有格格侍妾身邊伺候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她?是府裡的?福晉,唯一能站在四阿哥身邊的?人,怎會去關?注一個小小的?格格身邊的?宮女?
康嬤嬤被?叫了進來,她?對府內的?這些下人更?熟悉一些,不過?提到文秀也是一愣,“宋格格身邊的?貼身宮女一直都叫文秀,現下這個文秀是小丫頭提成?的?貼身宮女,至於之前的?那個,好像在兩年前被?打發走了”。
康嬤嬤嘶了一聲,從牙縫裡深吸一口?氣,才接著道,“正是芍藥被?攆走的?那個時候”。
兩年前,正院的?芍藥因?為買通小衛子之事,被?前院的?人打發走了。
這就說得?通了,一來那時候的?正院本就做賊心虛,也怕再因?此?惹了四阿哥不快,是以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宋格格的?院子裡也走了一人,二來這種無關?緊要的?微末之人,素來不是正院關?注的?對象,以至於就這般硬生生的?錯過?了。
這麼重要的?事兒,竟然就這般錯過?了,福晉心中緊咬著牙根,恨不得?給兩年前的?自個兒一巴掌,說來也正是她?不爭氣,若是當?初的?她?早些打起精神來,把府內各處都緊緊的?抓在手上,又?怎會犯下這種錯誤。
“去查”,福晉的?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震得?剩於的?那個孤零零的?蓋碗也掉落在地,同?地上的?茶碗一般,隻留下一地殘渣。
康嬤嬤沉聲應下,沒想到當?初隨口?一言竟然應驗了,而如今的?福晉又?重新找回了勃勃生機,她?隻覺得?連走路都是有勁的?。
不止是正院,還有烏拉那拉家,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動用了關?係後?不過?半日,就從內務府查到了文秀的?檔,也找到了她?的?家中,然而卻被?告知?人沒了。
“死了?”趙管事有些震驚。
“可不是死了,唉,說來也是那死丫頭沒福氣”,文秀的?老娘看著比前兩年老態了不少,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銀錠,能咬動,看來是真的?銀子,才看在五兩銀子的?份上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她?哥哥嫂子剛給她?找了門頂好的?婚事,人家都不嫌棄她?犯了錯被?打發回來,還願意跟她?好好過?日子,可那死丫頭竟然死活不願意”。
文秀的?老娘撩起褂子將銀子表麵的?口?水細細的?擦拭乾淨,才小心翼翼的?塞進懷裡,那動作做派被?趙管事看在眼裡,隻覺得?連自個兒莊子上的?農婦都不如。
文秀老娘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她?摸了摸胸口?處沉甸甸的?銀子,才接著道,“沒想到就在去找舊主求銀子退婚的?路上,一不小心給摔死了”。
“那路這麼平整,大家夥都從那兒過?,怎麼就她?摔死了,不正是個沒福氣的?死丫頭嗎?”
文秀老娘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如今她?的?兒子兒媳婦雖說還奉養著她?,可是平常幾乎沒人跟她?說話,便是親孫子都嫌棄她?沒錢,可是她?好不容易從文秀身上攢的?那些私房錢,早都補貼給他們了,她?一個沒有掙錢能力的?老太?婆,還能去哪裡掙錢給她?的?大乖孫。
幸好,這個冤大頭送來了幾兩銀子,想必這回兒子兒媳還有孫子能給她?幾分笑臉了,如今看來,還是閨女好啊,死了也有能耐孝敬父母。
趙管事不願聽她?說那些有的?沒的?,況且文秀蹊蹺的?死了這種事兒可不敢耽擱。
“平地上摔死了?”康嬤嬤比剛才的?趙管事還要震驚,不過?她?想了片刻,又?道,“福晉,這事蹊蹺極了,內裡必有隱情”。
趙管事撇了一眼康嬤嬤,這老婦運道好,成?了福晉的?奶嬤嬤,不過?這本事當?真是一點兒沒有,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裡麵有蹊蹺,問題能說出具體蹊蹺的?才是本事,而不是在這裡鸚鵡學舌。
雖然他也說不出裡麵的?彎彎道道,但那是因?為他對府內的?事兒知?之甚少,若是他長長久久的?伺候福晉,說不定大阿哥如今還好好活著呢。
不過?,他可不想去掉身下二兩肉當?太?監,他的?乖孫,如今才將將三歲都會念三字經了,想必以後?也是為官做宰的?好苗子,說來說去,孫子這般好也是他的?種好,可不能浪費嘍。
福晉麵如寒霜,她?不信世上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如此?看來,這宋氏果然與平日裡表現大不相同?。
她?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替蘭院查當?初的?事情,但小衛子那抹東西在藥碗上的?動作,總莫名其?妙的?讓她?聯想到當?初弘暉喝藥的?時候,正巧就有一個小太?監弄錯了藥碗,被?拉出去打死的?事兒。
還是那句話,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巧合之事,她?有預感,弘暉的?事應該就與這件事的?做法如出一轍。
片刻後?,趙管事苦著臉出門去了,如今文秀已經去了,隻能再從小衛子那裡入手,福晉便吩咐下新的?差事,讓他務必養好小衛子,最好再教那小衛子識字認字,若是他能將心裡知?曉的?事兒寫出來,當?初之事必定能水落石出。
可光是養活那嗓眼子細的?小啞巴就不是件輕鬆的?事兒,更?何況還要教他寫字,趙管事想起剛來康嬤嬤扶著福晉轉身進了內室,不由得?再次感慨道她?的?運道可真好,在這府裡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不像他,日日為主子在外奔波勞累。
算了,能者多勞,養活小啞巴也是一件善事,就算不為了主子,單單為子孫後?代積福,也是件可為之事。
*
府內風起雲湧,府外陽光燦爛,寶龍寺不愧是香火極旺的?地兒,人流如織,個個麵上都是虔誠。
耿清寧被?這種氛圍感染,不由得?也莊重的?不少,她?神色肅穆的?跪下磕頭,開始默默許願。
這世界上所有的?神明在上,保佑她?全家平安、健康。
耿清寧許完樸素但美好的?願望,四阿哥那邊為府內孩子們祈福的?長明燈也一一點好之後?,今日的?主線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全是愉快的?休閒時光。
聽小沙彌說寶龍寺外麵有個極為熱鬨的?集市,賣東西的?賣吃的?,各種各樣的?什麼都有,耿清寧一聽就明白了,不就是熱門景點旁邊的?美食文創一條街嘛。
這種好地方她?可不能錯過?,況且既然入了景點,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四阿哥隻見身邊人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臉上寫滿了想去,都見他一時沒有回應,素白的?小手又?抓上了他的?衣袖輕輕晃動起來。
“來都來了”,耿清寧使出了國人不能拒絕的?大殺器,“咱們帶著二格格去逛逛吧”。
為了更?有說服力,耿清寧還將二格格抱入懷裡,兩張極為相似的?小臉都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還眼巴巴的?望著他,一時之間四阿哥甚至產生了帶兩個孩子出門的?錯覺,隻是兩個人的?眼睛都太?過?明亮,讓人難以拒絕。
見四阿哥微微頷首,耿清寧嘴邊的?笑容難以抑製,她?吧唧一口?親在自家閨女的?臉上,開始拍四阿哥的?龍屁,“寶貝快說,你阿瑪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瑪?”
二格格也應景的?拍手,像是讚同?額娘的?話。
完成?今日拍馬屁任務之後?,耿清寧一把就將二格格塞入到四阿哥懷裡,也不知?那美食文創街到底遠不遠,二格格重騰騰的?,運輸工作還是得?交給她?的?好阿瑪來。
一旁的?徐嬤嬤來的?晚,又?天天伺候二格格,沒怎麼見過?兩位主子相處的?模式,此?刻見了耿清寧的?動作後?,她?臉色變了又?變,生怕主子爺會因?此?惱了格格,隻是主子們說話自然沒有她?一個奴婢張口?的?道理?,隻能焦急的?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去瞧主子爺的?臉色。
隻是半晌過?去了,二格格甚至已經坐上了她?阿瑪的?肩頭,耿主子還將手插進主子爺的?臂彎裡,三個人就像外麵的?平頭百姓中極為常見的?一家三口?一般,親親熱熱的?往外走去。
蘇培盛、葡萄等人習以為常的?跟了上去,徒留徐嬤嬤在後?頭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她?活了大半輩子,今日也算是見識了。
*
集市上果然非常熱鬨,耿清寧隻覺得?自個兒的?眼睛都不夠用了,有做生意的?一家子忙忙碌碌的?炸糖糕,也有精通繡藝的?婦人帶來自己縫製的?繡帕叫賣,有種走南闖北的?貨郎展示從外地帶來的?新鮮玩意兒,跟京城內的?大街上又?是一種不同?的?風景。
耿清寧看著集市上的?各色美食,隻覺得?口?中津液不停的?分泌,有一碗碗的?豆腐腦,一塊塊的?豌豆黃,一團團的?龍須酥,甚至還見著有人挑著火爐叫賣羊雜湯,那香味霸道極了,一陣陣的?直往鼻子裡鑽。
隻是無論這回耿清寧的?表情有多麼可憐可愛,四阿哥也狠心的?不曾點頭。
耿清寧氣得?抽回自己的?手,沒想到四阿哥年歲輕輕,竟然擁有和她?現代父母同?樣老舊的?觀念,都覺得?外麵的?食品不衛生,沒有家裡的?東西好,但府裡大廚的?手藝再好,總有吃膩的?一天,可不得?在外麵調節調節口?味。
可惜她?從街頭逛到街尾,一口?吃的?都沒摸著,便是那外麵的?糖葫蘆,四阿哥都不允她?與二格格嘗一嘗,這般隻逛不吃,香味還一直在旁邊飄著,還不如回廟裡拿著那些食盒去外頭野餐去,好歹也能吃到嘴裡。
耿清寧失了興致,焉啾啾的?往回走,隻是剛出集市,就看見一群人烏壓壓的?圍在一起,鹹魚連自個兒的?事都嫌麻煩,這種湊熱鬨的?行為更?是與她?無關?。
耿清寧特意繞開這群人,從另外一麵離開集市,隻是待在四阿哥肩頭的?二格格伸出小手指向那個方向。
她?道,“看,要看”。
第 79 章
熱鬨那是輕易能看的嗎?君不見, 有人就?是看了個熱鬨,就?被砸中了繡球,搞得家破人亡, 還?有人看熱鬨撿了個人回去, 被人騙人又騙心,家破人亡。
總而言之, 言而總之, 熱鬨不是能輕易看的,一般人觸碰這種熱鬨非死即傷, 要麼就?是家破人亡。
耿清寧拉著閨女的小手調轉成回去的方向,邊走邊道, “好閨女,那?邊不好看,不如咱們回去吃點好吃的,好不好?”
不知道二格格有沒有聽懂耿清寧的話, 她倔強的將?手扯回, 仍舊指向那?邊人群的方向, “去,就?去”。
四阿哥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奇石大師寫的幾個字,他?顛了顛懷裡的二格格, 溫言對耿清寧道, “既是她想看, 咱們且去看上一眼便是”。
蘇培盛一直在後麵彎腰跟著, 此?刻聽?了四阿哥的話,微微一揮手, 身邊便有幾個麵容不顯眼之人去了那?人群聚眾之處,也不知怎麼左右來回擠了片刻, 竟擠出了一個可供人出入的小道來,偏偏左右看熱鬨的人也並未發現?什麼,隻覺比剛才稍稍擁擠了些。
四阿哥低聲解釋一句,“這道窄小,你且在外麵等上片刻,我們即刻便回”。
耿清寧看了一眼他?,又望了望他?懷裡的閨女,隻見閨女伸著細長的脖子一個勁兒的往裡麵瞅,小身子都快傾斜到外邊去了,大有一種不看不罷休的態度,而她阿瑪又這般慣著她,任由她的性子,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拽著他?的衣袖,“我們一道去罷”。
其實,耿清寧素來不是個好奇心強的人,她上高中的時候租房在外,每次回去的時候都會經過一條小巷,那?巷口是‘事故多發地’,吵架的情侶、吵嚷的夫妻,甚至有時候還?會有精力無處發泄的高中男生在那?裡打架。
若是這些事兒在她經過的時候發生了,她隻會豎著耳朵傾聽?,然?後目不斜視的從一旁經過,絕對不會駐足觀看,讓那?些事兒牽扯到她,可如今生個女兒,竟是個愛熱鬨的。
耿清寧很不理解,但是對於?已經生下來的這個獨立的個體,她隻能表示尊重。
好在四阿哥天生一副冷麵,衣著富貴不說,身邊還?跟著許多伺候的人,旁邊的人見這樣的人湊進來,都不由自主的往一旁擠了擠,還?有些眼尖的看出來這位氣宇軒昂的公子哥後頭,跟著的是位麵白?無須的太監,想必是皇家的哪位貴人,很是退讓了兩步。
耿清寧沒費什麼力氣就?走到了內層,隻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跪在中間的空地上,頭上插著三根草,樣子很平常,一看便是從旁邊的草地上隨便薅來的,身後是兩個草席卷起來的——大約是屍體。
這,這也太突兀了,哪有美食文創街旁邊有這個的,這不是砸人場子嗎?耿清寧趕緊捂住了自家閨女的眼睛,她當初剛來清朝的時候見人打板子都受不住,二格格年?歲小,更不適合見到眼下的這種情況。
二格格伸手扯下擋住自個兒眼睛的手,一雙大眼睛緊緊的盯著地上的人,看著像是對那?插草標的小女孩有些興趣。
耿清寧反複試了幾次,都被自家閨女給扯開了,偏偏她力氣大的很,過於?用力還?怕傷著她,隻能眼不見為淨,扭頭去看地上的人。
地上的屍體大約就?是那?女娃娃的親人了,雖不知為何去世,但這在小小的風寒就?能要人命的時代,這樣的事兒並不出奇,隻能為那?家人歎一聲可憐,不過,這女娃娃倒是有些奇怪,自古以來頭上插草就?表示此?人賤賣,她為何頭上會有三根草,難不成打算將?地上去世的人算在一塊?
不明白?的就?去找四阿哥,耿清寧扯了扯身邊的人衣袖,小聲的問了幾句。
“一根草乃是是賤賣之意,兩根是平價,三根便是要高價才行”,四阿哥打量著地上的人,隻見那?女孩穿著粉色細棉布做的衣衫,皮膚雖然?不是很白?皙但十分?細膩,手上雖有粗繭,但都集中在虎口處,顯然?非勞作所得,更像是長期握長槍所致。
那?女孩跪了半晌,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才跪直起身子,道,“各位叔伯嬸子們,小女父母身亡,為讓他?們入土為安,故在此?自賣自身,還?望主家垂憐”。
女孩個頭不大,但聲音卻鏗鏘有力,隻是略微有些沙啞,見她麵色蒼白?、嘴唇乾燥,可能是乾渴所致。
人群中應當有人看了好一會兒,此?刻那?女孩兒話剛落音,便接話道,“你雖相?貌清秀,但怎麼也不值五十兩銀子,若是五兩銀子,老?爺我就?將?你帶回去,做個貼身侍女可好?”
那?人個頭不高,年?歲倒是不小,頭戴一頂盤金壽字瓜皮帽擋住了頭頂剛冒出的那?些白?發茬子,此?刻正轉著手中的碧玉扳指,感受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是神氣的挺了挺渾圓的肚子,他?摸著嘴下精心修剪的胡須,學著家中西席的模樣道,“這也不算虧待你,你不知道我那?府上有多少小丫頭想做我的貼身侍女呐,可老?爺我就?喜愛你身上這股子倔強勁兒”。
這話說的不錯,大戶人家的貼身侍女一般都是從家生子中挑選出來的,像這般外邊買回去的能一躍成為貼身侍女,那?也算是燒高香了,況且若是真能成貼身的大丫頭,這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不必為生計發愁,一時間旁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覺得這女娃也算是命好遇到了這般善心的老?爺。
至於?年?紀大點,那?算什麼,自古都是笑?貧不笑?娼的。
那?女娃娃年?紀雖小,倒是不懼此?刻議論?紛紛,她道,“多謝眾位的好意,隻是雙親需得兩幅普通的鬆木棺材,兩身妥帖的衣衫,還?有香燭、元寶等,最起碼五十兩才能予我雙親稍稍體麵的葬禮,至於?值不值,那?得是您自個兒決定的”。
她想了一下又接著道,“我雖不會乾伺候人的活,但有幾分?拳腳功夫,也曾讀書寫字,可以陪伴家中小姐讀書習武,若是門戶不安,亦可做個護院”。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的笑?聲,“你一個小小的女娃娃有幾斤幾兩,可以大言不慚的做護院?笑?死個人”。
女娃低下頭不再解釋,這些發笑?之人都是不認可她價值之人,父親常說,不與?蠢人多說話,隨他?們發蠢便是,關鍵是要守住自個兒的本心,隻是她心中淒楚,父親這般睿智之人,可惜還?是死於?蠢人之手,連帶著娘也去了,竟孤零零留下她一人。
眾人見那?女娃雖跪著,卻如同一顆脆嫩又挺拔的小白?楊一般,一股子堅毅之氣迎麵撲來,剛才說話之人隻覺得心頭更癢,他?又道,“最多十兩銀子,買兩口薄木棺材必是夠的,而且你這般年?歲的女娃娃最多3兩銀子,我這已經出了三倍還?多,你可不能再貪心不足了”。
那?老?頭三番兩次的出言競價,不少人都在看他?的熱鬨,更是有人認出了他?,當下便打趣道,“喲,這不是東城的李老?爺子嘛,怎麼,又想一支梨花壓海棠了?還?有,您那?荷包裡有十兩銀子嘛?”
“是啊,李老?爺,您府上的母老?虎變性子了?這次真的大方不少呐”。
肉眼可見的那?位李老?爺漲紅了麵皮,隻是強撐著不露出頹勢,口中嘟囔著什麼,“我那?是尊重夫人”,“我有的是錢,你們不要看不起人”,“風雅之人不談錢財”,旁邊的人聽?著卻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
眾人的眼光和笑?聲刺痛了那?位李老?爺,隻是荷包確實隻有十兩銀子,便是想裝闊也沒有辦法?,他?越急臉越是紅,大拇指上的扳指轉的愈發的快,直到臉通紅發紫之時,他?一狠心摘下手上一直帶著的扳指,高舉著這扳指給周圍的人看,“瞧瞧我這扳指的成色,最起碼值好幾百兩白?銀,如今老?爺我也大方一回,且用這扳指抵這賣身錢,如何?”
那?扳指渾身翠綠不見瑕疵,因被人長期把玩,對著光看溫潤極了,確屬於?極品。
剛才的鬨劇女娃從頭至尾都看在眼中,對於?此?刻遞到麵前那?價值幾百兩銀子的扳指,她目光也不曾停留片刻,隻沉聲道,“多謝您的好意,隻是沒有這五十兩銀子,咱們隻怕沒有緣分?”。
李老?爺子頓時覺得一股血直充天靈蓋,麵皮紫的發黑,旁邊的這這人看他?笑?話也就?罷了,這賣身的小丫頭片子竟然?也不將?他?放在眼裡,他?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裡受過這般的氣,立刻指揮身邊的兩個小廝,“把她給我拿下,我就?不信天下還?有花銀子買不到人的道理”。
耿清寧在旁邊看的著急,這人滿腹肥腸,年?歲又大,做這女娃娃的爺爺也是使得的,況且若是這女孩願意也就?罷了,畢竟人各有誌不必插手,可是她明確拒絕了,這老?頭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搶人,真是當這皇城之中無人管事了。
四阿哥看著她素白?的小手緊張的捏著他?的衣繡,那?手指用力到發白?,整個人都是一副緊繃的狀態,仿佛下一刻就?會衝出去一般,懷裡的二格格更是指著那?個女孩直喊要。
這娘倆,真是……四阿哥暗歎一口氣,隻能上前走一步。
“李老?爺且慢”,一個極為響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眾人循著聲音看去,隻見是一個讀書人裝扮的年?輕男子,他?口中說道,“寶龍寺在皇城腳下,來此?的達官貴人極多,若您這番行徑叫貴人看了不喜,可是對您大大的不利,請這位老?爺深思?呐”。
李老?爺眼睛一撇,他?夫人可是京中九門提督托合奇的小妾的親姐姐,兩個人最是親近不過,換句話說他?可是托合奇的連襟,在這京中知曉事兒的人自然?沒有敢動他?的,這讀書人模樣的小子若是敢壞他?好事,也一塊打死為算。
不過,皇城根下扔塊磚都能砸到三個四品官,還?是得問一問這人是哪家的,可不能給妹夫惹事。
李老?爺眼珠子一轉,笑?嗬嗬的道,“你是哪家的,且報上名來,若是咱們家裡有些交情,就?聽?你的放過這女娃娃”。
那?男子也笑?眯眯的,“咱們正好是本家呢,我也姓李,單名一個衛字,應當五百年?前的一家人現?下分?開了罷”。
李衛並未介紹他?的來曆,隻湊上去附耳對著李老?爺說了幾句,還?隱秘的對著耿清寧一行人這邊指了一下。
得虧是耿清寧聽?到熟悉的名字一直注意著,否則還?真看不到那?李衛的動作。
李老?爺臉上紅了又白?,帶著太監的人,他?確實招惹不起,正猶豫間身後傳來了幾聲脆響,他?帶著的幾個小廝都抱著胳膊在地上滾來滾去,眼見著都失去了行動力。
那?小女孩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手上的臟東西一般,然?後徑直跪在兩個草席旁邊,仿佛身邊發生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耿清寧在外圍,將?這一切都儘收眼底,她收回自己快要驚掉的下巴,這女娃年?紀雖小,頃刻間卻解決了好幾個成年?的小廝,還?一副輕輕鬆鬆的模樣,可見她說自己會一點拳腳功夫的意思?是會——‘億’點點呐。
不過她心中倒是對此?人產生了幾分?欣賞,隻是她深知熱鬨不可沾染的道理,再說這女娃一身本領,想必不會受人欺辱,隻吩咐葡萄從隨身攜帶的荷包裡掏出了十兩銀子——贈送給這位能保護好自己的小英雄。
不過那?邊有屍體,耿清寧不太敢靠近,但若是將?銀子扔過去也不太好,顯得不太尊重彆人,她想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個重任交給了四阿哥。
四阿哥看著手中的銀錠,寧寧也動了買下這個人的心思?了嗎?果然?,是與?他?心有靈犀之人。
懷裡的二格格看著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的銀子,覺得十分?好看,眾所周知,小孩的手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東西,瞬間她就?伸手給搶了過來,放在手裡揉捏了一會兒沒再見那?細碎的光芒,又覺得沒勁,隨手就?給扔了出去,隻是她力氣大,雖說是隨手,卻像一道箭矢一般,朝著跪在中間女娃的麵門直奔而去。
電光石火之間,也不知那?女娃有何動作,伸手便接住了‘暗器’,仔細一看,竟是塊歪歪扭扭、奇形怪狀的銀子,隻是份量很是不輕,不像是拿剪子剪下來的銀塊,她看向銀子來的方向,隻見如神仙眷侶的一家三口正看著她。
中間的男主人微微頷首,他?道,“接了我家的銀子,便是我家的人了”。
第 80 章
回到府裡的耿清寧始終也不明白, 為何出去一趟還撿了個人回來,那個名叫張鳳儀的小姑娘又是如何打動四阿哥的?
四?阿哥逗弄著二格格,解釋道?, “這?般純孝之人, 若是身家清白,放在二格格身邊給她逗個樂也是使得的”。
父母之愛子, 則為其計深遠, 若是奇石大師所言不虛,二格格未來之路一定是一條極為難走?, 也極為凶險的路,目前她僅有的這身神力定是不夠的, 若是能將那張鳳儀的本領都學到手?,彆的暫且不說,想必自身安全能確保無憂。
他?想的其實比這?還多,那貴不可言到底到如何程度, 是同承乾宮娘娘一般, 是皇瑪嬤那般的太後, 還是武周代了唐。
他?想的第一種可能便是他?做了這?皇帝,而且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選了二格格作為繼承人,隻是這?種可能性?實在太低太低, 皇帝膝下無子, 乃是動搖國本之事?, 便是當年的汗阿瑪也不可抗拒, 直到大哥養住了才算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他?若是膝下無子, 絕無成為皇帝的可能,更不用說傳位於二格格。
那第二種便是像皇瑪嬤那般。不過, 自那以後,世宗、汗阿瑪便開?始限製後宮女?人的地?位,二格格絕無可能在這?裡重複她們的勝利之路。
還有最?關鍵之處便是二格格作為他?的親女?,絕無可能入這?大清的後宮為後,這?是亂了倫常之舉,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便是被汗阿瑪或是他?的兄弟指去了蒙古,在那苦寒的地?方紮根下去。
雖然草原是滿族人的故鄉,但來了這?如?畫秀麗的江山之後,故鄉也不再是一個讓人懷念的地?方,甚至覺得蒙古那邊多是未開?化之地?、未開?化之人,二格格多學些?本事?總是不錯的。
不過這?些?想法都隻在他?心中,天底下再無第二人知曉,他?也不打算告訴寧寧,就當作奇石大師給的箋語已隨著那些?被魚兒吞吃的紙屑一般,消散在這?天地?中。
耿清寧確實未曾注意到四?阿哥的各種思慮,這?個月底二格格便滿了周歲,她正忙著閨女?的抓周之事?呢。
天下的父母可能是同種的心態,恨不得為孩子將各方麵都考慮周全,耿清寧也是這?般,她很擔心自家閨女?到時候會抓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者一把將那些?抓周討吉利的東西捏個稀巴爛。
君不見,紅樓夢裡麵的許多人物都覺著賈寶玉混跡於脂粉堆中,全是因為他?當初抓周時抓了胭脂,而在這?皇家,更是一個極講究好兆頭?的地?方。
為了避免此類情況的出現,耿清寧首先便列了抓周的物品,首先剪子、針線這?種會傷到人的東西肯定是不能出現的,至於胭脂,雖然對女?孩來說是個好兆頭?,但因著賈寶玉,她還是決定將其淘汰掉。
最?後她選定了書本、尺子,五帝錢,秤砣,木梳,算盤等?物品,當然,她最?喜愛之物是那把逍遙扇,取一生逍遙自在之意,這?更是她對二格格最?美好的祝願。
又擔心二格格的怪力將這?些?物品捏壞,耿清寧專門吩咐下麵的人,用材質最?硬的木頭?來做。
沒想到四?阿哥聽著了卻是十分嫌棄,不過幾日就從外麵帶回了一整套極為精致的抓周物品,通體金燦燦的,竟全是由黃金所致,除此之外,他?還帶回來一個金燦燦的項圈,說是給二格格的生辰禮,耿清寧掂量了一下,重騰騰的,若是掛在二格格的脖子上,隻怕會壓彎她嬌嫩的小脖子。
不過若是成年人帶的話,應當是剛剛好的,耿清寧美滋滋的想著,況且她又不是要自家閨女?的東西,隻是先替小朋友保管一段時間而已。
四?阿哥坐在一旁喝茶,見她的喜愛溢於言表,倒是笑了兩聲,“這?算什麼,你若是喜愛,明個叫人給你打幾套頭?麵來戴便是”。
耿清寧白了他?一眼,雍正帝的品味後世皆知,素來不喜歡繁複俗氣之物,往日送來的首飾雖然精致好看,但是真的沒有這?種大塊的金子衝擊力強,況且,天底下哪個覺醒了國人血統的女?性?能抗拒金子的魅力?
不過,這?種生辰禮確實不是他?的品味。
四?阿哥放下茶碗,親手?將這?金色的項圈壓在二格格的床尾處,“金子重,最?能壓住命格,對咱們二格格是再好不過的東西”。
耿清寧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她隻聽說過中指戴金戒指利於招財,當年在現代的時候也曾跟風買過一個,隻不過還未確定效果就穿越了。不過同公司一個身體不好的大姐特彆喜歡買金戴金,據她介紹說戴金能養生,最?重要的還能提升陽氣。
既是對閨女?有好處的東西,耿清寧沒有再提戴一下過癮的事?兒,而是走?到床邊將金項圈藏於鋪蓋下麵,確保二格格不會直接發?現——彆被她當成玩具給禍害了。
耿清寧以為四?阿哥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第二日下午,前院的全公公就領著兩個眼生的人往蘭院來了。
領頭?的婦人介紹說是夫家姓白,今個兒是奉了阿哥爺的命,給貴主兒看首飾來了。
耿清寧左右看了兩眼,也沒見兩人抬著箱子過來,如?何看首飾?
沒想到後頭?跟著的那個小丫頭?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冊子,垂首恭敬的遞給一旁的葡萄。
將那冊子入手?沉重,看著足足有四?指厚,紙張感覺也不同於普通的紙,倒像是什麼皮子所做,隻是不曉得來源罷了。
耿清寧打開?一看,竟然是個首飾冊子,按照簪子、扁方、頭?花、鐲、戒、耳墜、指甲套等?順序一一排列。
花樣栩栩如?生,竟如?現代拍的照片那樣,連上麵蝴蝶的須都看的一清二楚。
真美啊!
耿清寧幾乎被古人審美的集大成之處給震驚了,那裡麵個個好看,樣樣精致,彆的不說就連鐲子就有金鑲翠、銀鑲金寶石、銀琺琅鏤空紋字鐲、空心鐲等?等?。
白夫人笑眯眯的,那笑容讓人如?沐清風,仿佛耿清寧是她最?親近的人一般,她道?,“貴主兒喜愛什麼,隻管交代給奴才,這?冊子上就沒有做不出來的東西,您若是不喜這?個,明兒奴才再從庫裡找找彆的冊子,保準您滿意”。
這?不就是現代高奢定製?還是一對一服務的那種?耿清寧隻覺得自己?的小市民心態又占了上風,這?些?玩意兒貴不貴?她銀子雖有些?,但是買高奢還是很沒有底氣。
白夫人捂著嘴笑了,“瞧您這?話說的,我們全家都是阿哥爺的奴才,能伺候主子才是我們的福氣呐”。
這?意思說,不收錢?
耿清寧被巨大的糖衣炮彈打中了,她覺得在這?些?首飾麵前自己?很難維持理智,冊子上的每一個小可愛都向她招手?,都在引誘她。
她咽了咽唾沫,快速合上了冊子,試探著問道?,“要不,我先仔細看上兩日,選上一選?”
白夫人仍然是又恭敬又親切的,“花樣稍多,貴主兒多看兩日也是應有之意,那您幾日後有空?奴婢到時候再過來”。
四?阿哥再來的時候,就看到炕桌上終於不再是那個青色封皮的書了,而是換了一本厚厚的書冊,他?略微翻了幾頁,有些?驚訝道?,“怎麼,是沒有喜歡的?”
耿清寧殷勤小意的奉上茶水,四?阿哥目前就是他?的財神爺,她的百寶袋一般,“不是沒有喜歡,是樣樣都好看”。
她有些?幸福的煩惱,“挑花了眼了”。
四?阿哥聽著露出微笑,以前給寧寧東西的時候,她還有些?受寵若驚,患得患失的,如?今能大大方方的說出挑花了眼,可見是他?養的好,“這?有何難,便是做上一冊子也是使得的”。
整冊?!
算了算了,以雍正帝那個小心眼的性?子,現下說一冊子,未來看不慣她的時候就該說她奢侈、鋪張,連定罪的理由都有現成的。
本來猶猶豫豫選不好的東西,在外界的壓力下,耿清寧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選擇,拿著粉塊兒在上麵勾畫了幾個,這?粉塊也是那天的人給的,她試了一下,畫上去還能擦點,便宜的很。
四?阿哥見她勾畫幾筆就停了手?,倒是有些?不滿意,拿著書冊對著她看了幾眼,親手?勾畫起來。
耿清寧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隻覺得“奢侈”這?個章馬上就要印在她的墓碑上。
好在四?阿哥勾畫了一些?就停了,耿清寧在心底算了一下,若是她再把自個兒選的那些?給去掉也不能算多,於是,又放心的露出笑容來。
或許是施比受有福,四?阿哥見她麵上帶笑,不知怎的,嘴角也掛上了笑意。
蘭院為首飾太多而煩惱,而另一處院子裡,文秀看著箱籠裡少的可見的銀子,肉眼可見的發?起愁來。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的去稟告宋格格,“格格,咱們的銀子快沒了,可離下個月的分例還差好幾天,今日的紅棗枸杞烏雞湯,您看?”
“且去叫膳罷”,宋格格摸著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她有預感,這?次真的會心想事?成,“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距抓周越來越近,耿清寧開?始提前訓練二格格,為此,她還特意讓百福做演示。
隻見她拿著一個帶著筋肉的牛骨頭?給百福看了一會兒,然後指著遠處的球道?,“去,百福,把你的球拿來”。
百福立刻屁顛屁顛的咬了球過來,放在了她的腳邊,趴在地?上開?心的吃著它?獲得的獎勵。
二格格看著百福大快朵頤,心中若有所思。
耿清寧向閨女?展示手?中特製的磨牙棒,這?是她讓劉太監特意做的磨牙棒,裡麵加了麵粉、雞蛋、牛奶烤製成硬硬的小棍,有原味的、南瓜味的,胡蘿卜味的,這?是最?近這?段時日裡二格格的最?愛。
一來是味道?不錯,二來則是二格格應該是快要長牙了,冒尖的牙齦處不停地?發?癢,需得咬個什麼東西才行,這?磨牙棒又能吃又能解癢,可不是成了二格格的最?愛。
耿清寧晃著手?中的磨牙棒,一字一句話說的極慢,“扇子給額娘,磨牙棒給你”。
二格格歪著腦袋想了片刻,想起剛才百福的場景,轉身朝著鋪著的紅布慢悠悠的走?過去,像是女?王檢閱她的士兵一般,從中間將扇子挑了出來,巴巴的送給了額娘。
“太棒了”,耿清寧吧唧一口親在自家閨女?的臉上,發?自內心的誇讚道?,“你真的是世界上最?最?最?厲害的小寶貝”,不過她也沒忘記將獎勵塞進二格格的口中。
看來這?訓練百福的法子很有效果嘛,這?不,二格格一次就上手?了,既然如?此,那多來幾次,加深一下訓練成果吧,於是,她又拿出了一根磨牙棒打算重複剛才的過程。
二格格咬著磨牙棒,用她嫩生生的小牙齦細細的磨著,一屁股坐在了百福旁邊,甚至還將小身子倚在百福身上,小腳丫甚至一晃一晃的,美滋滋吃起來。
至於額娘手?裡的磨牙棒?哎呀呀,額娘果然沒有她厲害,這?一根磨牙棒都夠她吃上一整天的,再來一根也是無用,還不如?讓額娘給收進那個小盒盒裡明日再吃,這?樣每天她都能吃上美味的磨牙棒啦。
耿清寧隻見自家那好閨女?與百福並排挨著,一人一狗分彆叼著自個兒的獎勵吃的正香,無論她再怎麼引誘,二格格也無動於衷。
孩子太機靈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好在抓周之事?也順順利利的完成了,當然,耿清寧是沒看到這?個過程的,隻是二格格回來的時候,一手?拽著一個東西,還死活不願意鬆開?。
好不容易等?這?個小祖宗耗儘了精力,終於沉沉的睡過去之時,耿清寧輕輕的掰開?了她的手?,隻見她左手?裡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大約是個印章之類的東西,想必是今日四?阿哥或是哪位叔伯湊趣放上去的,右手?則是一個小紙團。
耿清寧打開?一看——甯楚格。
她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在滿語裡甯楚格代表的是東珠,極為尊貴之人。
晚上的時候四?阿哥過來了,帶著滿身的酒氣進了蘭院。
耿清寧捂著二格格的鼻子將她塞到了徐嬤嬤的懷裡,示意徐嬤嬤將其帶下去,可不能讓小孩子受到二手?酒的荼毒。
徐嬤嬤微微屈膝行禮下去了,耿清寧則是轉回內室親自給四?阿哥換衣裳,見他?雖酒味濃厚,但麵色沉著未有醉態,等?熱水提過來,一番洗漱之後更是清清爽爽。
嘶,這?未來皇帝的心眼就是多,那酒應該都是喂了衣裳罷。
二人洗漱之後,肩挨著肩躺在床上,床帳擋住了長明燈的光芒,昏暗中,耿清寧盯著床帳的頂,有些?猶豫的開?口,“二格格的這?個名字……會不會不太好?”
古人講究低調謙遜,女?孩兒的名字如?烏雲珠——惹人憐愛之人,要麼就是草原上的各種花,自家閨女?得了這?樣一個名字豈不是會讓人多想。
四?阿哥側過身子看她,即便看不清楚也能從聲音中聽到她的擔心與恐慌。
他?伸手?摟住她,還像往常一樣輕輕的安撫著她的脊背,“我備了好幾個寓意好的名字,不過二格格自己?抽中了這?個”。
黑暗中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多西琿——寵愛,額爾赫——平安,這?都是上好的名字,不過咱們二格格可能更喜歡現在這?個”。
四?阿哥出神的想著,便是奇石大師說的是真的又如?何,難不成老子還不如?孩子?他?本就是妻女?頭?頂的那片天,這?大清朝的皇四?子,不爭才是錯處。
而且將來二格格被指去蒙古,想來也是他?這?個阿瑪不中用,得用之人的愛女?又豈會撫蒙,既然最?差的結果都有了,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四?阿哥還在慢慢的說著,“甯楚格,這?個名字也很好,皇家之人,本就個個尊貴”。
本來微微有些?擔憂的耿清寧瞬間放下心來,是啊,麵前這?位那可是未來的雍正帝,二格格是他?的女?兒,未來至少也是一個和碩公主,能不是尊貴之極的人物嗎?
昏暗的帳內,雖然看不見人的神情,但四?阿哥明顯能感覺到身邊人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甚至還聽見了打嗬欠的聲音,顯然是心事?儘去打算去會周公了,甚至在短短片刻間,他?就聽見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
唉,四?阿哥歎了口氣,無論外界如?何,寧寧永遠是這?般信賴他?的模樣,但她這?個變數卻擾的他?心煩意亂,黑暗中,他?翻身壓了上去。
“給甯楚格生個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