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營是曾經可以和蒙古騎兵對衝的精銳騎兵部隊,哪家孩子去了,那可真是光宗耀祖的事。
京師三大營,神機營、五軍營、三千營,是大明帝國對外戰爭的核心力量,和散布全國的,靠軍戶征兵,半農半兵的衛所不同,三大營所招募的士兵,是實打實的職業軍人,是帝國軍隊光榮的象征。
“行啊,祁大人真是有本事!到時候你們去了,一定要整裝齊備,帶甲騎馬,回來讓大家看看,三千營的騎兵那是有多麼威風!”伯生開心的說。
“伯大哥你不和我們一起嗎?”蒙克聽他這麼說,大為失望,熱情消下去一半。
“我要先跟著祁大人,看看他會怎麼安排。”伯生說。其實,對於當兵、建功立業什麼的,他沒有特彆的熱情。
之前的生活,每天都在緊張戒備之中麵臨生死考驗。已經很久很久了,他沒有思考過自己的將來。
“還想著和伯大哥一起呢,我們五個人剛好出一個伍長,大哥來當。”
“這麼想就誌向太低了。我爹的馬戰法,你們都已經爛熟於心了,每個人都應該以什長的標準要求自己,以都尉為目標努力。
大家暫時分開,祁大人在京師當差,我在他身邊,應該也在京師,說不定有機會可以和大家常聚聚。”伯生拍拍左右兩側小兄弟的背,讓他們挺起身板來。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又被鼓舞了,氣氛又熱烈了起來。很快雲川城門近在眼前了。
祁威遠、張睿二人在城下恭候多時了。同行的有大同府的同知大人,雲川衛的一個千戶和幾個衙役。
祁威遠帶甲修麵英武不凡,飛魚服上的金紋在陽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繡春刀在側,如鮮花的翠枝般搖曳。
他原本就是五軍營參將,極重禮節榮譽,全甲出城迎接,是他對有救命之恩的照馬縣人最高的禮遇。
一旁的張睿就沒那麼大規矩了。他沒帶甲,儀容到是整潔的,騎著一匹槽馬,明顯要比祁威遠的披甲戰馬小上一圈。似乎是等的倦了,張公子哈欠連天,人也是搖搖欲墜了。
眼見雙方相距不足百丈,祁威遠拍馬相迎,同行紛紛趕上,張睿反應慢了一拍卻也踹了槽馬一腳,施施然去了。
小隊來迎,大隊即止。祁威遠恭恭敬敬的一一拜過幾個小兄弟,向前趕了兩步,來到李氏馬車前,李氏起簾出車相見。
今日一見,和前兩天二人第一次相見大有不同。前兩天,兩人都是蓬頭垢麵,出了街,說是乞丐路人也信。
那天,他們隻有寥寥數語交流,祁威遠抓緊時間,睡了一個時辰,就匆匆告彆了,彼此都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而這一次,祁威遠騎馬帶甲英武不凡,李氏也整理了妝容,穿戴嶄新,顯露出了原本光潔靚麗的容貌。
這一照麵,兩人都有些恍惚。祁威遠被李氏的氣質和容貌折服,而李氏在祁威遠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丈夫伯柒的影子。
兩人呆了一小會,祁威遠施禮,李氏還禮。
一通寒暄過後,大同府的同知,代表大同官府,讚揚了照馬縣遺留民忠君愛國的表現,當眾宣讀了屯田官文,並告知大家即將前往安家的具體地址和各項優惠待遇。
與會人員聽完後相繼表示感謝,高度讚揚官府的主觀能動性,並表示今後從軍報效國家。隨後屯田大軍入城,雲川衛請客吃飯。
伯生
幾天之後,在大同府,一場特殊的公務員卸任儀式開始了。
府堂之上,胡知府正襟危坐,左同知,右通判,三人領導班子齊聚。祁威遠、張睿旁聽。堂下李氏等十幾個照馬縣百姓列席。府外還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
“傳~~~照馬縣捕快伯生。”胡大人廢話不多說一拍驚堂木,直奔主題。
“傳捕快伯生!傳捕快伯生~傳伯生。”堂下衙役高聲傳話。話音未落,著舊衙役服的伯生和兩個小夥伴抱著一大推東西,快步上堂。
“照馬縣吏伯生,拜見知府大人。”伯生三人將東西放在一旁跪地叩頭。
“照馬縣吏,今日有何事向本官上奏啊?”胡大人問。
伯生叩頭再拜,慢慢的,鏗鏘有力的說:“回知府大人,照馬縣已經於正德五年裁撤縣製。
裁撤之前,照馬縣令王柏川大人命捕快伯柒、衙役劉山茶、衙役錢三留守在關外,繼續保護百姓,直至內遷完成。
如今,照馬縣百姓均已內遷安置完畢,受命三人已經完成任務,因三人均因保護百姓與蒙古人作戰而死。
屬下依明律,繼任父親伯柒捕快之職,衙役劉山茶去世時未成家、衙役錢三留有遺孀秦氏和三歲孩子錢風。
屬下代此三人向大同府複命!”
說完,伯生拿起一張陳舊的公文,雙手呈起。衙役接過這張飽經歲月的泛黃的公文,送到通判手裡,通判小心翼翼的展開黃紙,看到有照馬縣的紅印,他向胡知府微微點頭。
“念。”胡知府道。
通判一字一句念道:“山西大同府照馬縣令王柏川留任令:遵欽命,大同府內遷照馬縣百姓事宜,今諸吏事繁,恐亂。酌內遷事雜,為護關外秩序,特命照馬縣吏捕快伯柒、衙役劉山茶、衙役錢三,留任至內遷完成,待事畢,自回大同府複命。爾等謹記保關外百姓周全,不得有誤。抄送至照馬縣衙捕快伯柒,衙役劉山茶,衙役錢三。正德五年臘月初八。”
誰也無法想象,這短短幾十個字的背後,究竟是怎樣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通判朗讀時全場鴉雀無聲,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同知、通判、文書、堂下旁聽的眾人,和兩邊持棍的衙役,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傾聽這一紙七年前的文書。
當年的施令人和受命人都不會料到,這個任務,是如此艱巨。
這三個小吏,為了維護那一紙的承諾,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而跪在地上的這位子承父職的好孩子,繼續接過了那一紙的承諾,以命相博曆經千辛萬苦,加之上天的護佑,七年後終於完成了父輩們當年的使命。
這兩代人不畏艱險,忠誠守望的執著,怎不叫人辛酸、動容。
“此三人亡故於何時?衙役劉山茶,可有其他家人?”胡知府開口問。
“回知府,家父伯柒亡故於正德十一年二月初七,劉山茶亡故於正德八年七月六日,錢三亡故於正德十年十月十二日,劉山茶還有一個妹妹嫁去朔州了。”伯生答到。
“同知速速對照戶籍,文書算欠銀。”胡知府命到。同知、文書得命後馬上翻冊起算。
大家沒等很久,文書先開口道。
“回稟知府大人,欠發伯柒、伯生、劉山茶、錢三四人的俸祿,從正德五年十二月起算至亡故時。按大同府衙役最高俸額算,欠發伯柒白銀六十五兩整、欠發伯生十九兩五分、劉山茶三十兩四分、錢三五十兩七分。”他剛說完,同知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