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見到人,他不敢下定論。
許黟斟酌道:“你所說的症狀,不能用這藥治,我把藥給你也沒有用。”
“那得用什麼藥?還望許小郎教教我。”那人鄭重行禮,誠懇地大喊。
“我說這位官人口氣好不小,許小郎是大夫,如何用藥怎麼能隨便教給你嘞。”車把式聽後,先不樂意地開口,“你要是有誠心,該請許小郎上門看診,而不是在這裡求藥。”
車把式的話,說得他臉頰耳朵都燥熱紅起來。
他羞愧地拿袖子捂臉,三十多歲的人了,坐一趟牛車,還被人給訓,讓他有點抬不起頭。
可想到家裡被蟲子叮咬的是他的老母親,隻好腆下臉皮,請許黟上門問診。
他也是病急亂投醫,實在是老母親因著那膿包,有些日子睡不好,人看著蒼老不少。
許黟同意了,不過要先回一趟家。
他要換身衣服,還要把竹筐卸下來。
那人自然沒有一話,將家裡地址報給許黟,又報了自己的姓氏。
那人姓鄭,他告訴許黟,被蟲子叮咬不見好的是他的老母親,今年五十有一了。
許黟在知道基本信息後,表示第一天會帶著藥箱上門。
一來一去,古樸的城牆出現在眾人眼前。
鹽亭縣到了,牛車上的人陸續下車。
帶著一根藥的青壯急忙忙地往家去。他家住在城外的外溝村,離縣城隻有三裡遠,近得很。
全家人都靠他在金鵝山上的寺廟做工,每天掙十幾文。今天他除了帶錢回來,還帶了一根奇怪的根莖,看得他娘子一頭霧水。
“這是什麼東西?”她納悶地問青壯。
“娘子,這是許小郎給我的,說是用來治我腿上衝咬的傷。”青壯解釋,一邊奪過那根貫眾,“這東西有毒嘞,你就彆碰了,我知道怎麼做。”
“有毒?那是用來吃的還是敷傷口的?”他娘子跟過來問。
看著他殷勤地從土缸裡舀了一瓢水,拿平日裡洗衣服的木盆,把根莖放到裡麵浸泡。
“要泡到明天換水呢。”青壯嘿嘿笑,拉住她的手,“娘子,我肚子餓了,家裡有吃的嗎?”
“中午煮的菜糊糊還有,我給你盛一碗。”
“好好,對了娘子,以後水要燒開才能喝。”青壯想到許黟的叮囑,朝著灶房的方向喊。
“燒?哪來那麼多的柴去燒水,燒水多不方便,缸裡的水那麼多,還不能給你喝了?”
他娘子端著一碗菜糊糊出來,不解地問。
青壯道:“是許小郎說的,說咱們腿上蟲子咬的地方總是不見好,就是喝沒燒過的水引起的。”
他娘子:“……”又是許小郎。
這個許小郎到底是誰呀!!就上次去做工回來,就時不時地提起這個人,說是能一個人打死一頭野山豬,難不成還會治病。
她把疑惑問出來。
“對啊,許小郎是一名大夫。”
……
許黟到石井巷時,石井巷裡下地乾活的人們也扛著鋤頭回來了。
碰到許黟,都熱忱地喊著“許小郎回來了呀”,麵對這些叫不出名字,卻一張張熟悉的臉,許黟一一地和他們寒暄幾句。
“許小郎今日挖了這麼多藥草呀?”
“許小郎,可吃過晚食了?”
“許小郎,你製的那消食丸還有嗎?我家裡的吃完了,想找你買嘞。”
“……”
因著都是熟悉的人,石井巷裡住的居民,向許黟買消食丸,都是按批發價的,一包隻需要十文錢。
不過許黟也交代了,這個價隻他們有,還不可以向外人提起。
要是被他知道有人傳出去了,他就不賣給那個人。
他們一聽說出去就不能買了,紛紛表示不會說的。後麵知道西街的濟世堂也賣這“陳氏消食丸”,而且價格貴一倍,就更加不敢說了。
生怕知道的人多,輪不到他們來買許小郎的消食丸。
兩個要買消食丸的人跟著許黟回家,許黟請他們進院子,放下竹筐進到屋裡麵,拿出兩包消食丸出來。
他淡淡對兩位阿叔道:“一人一包,十文錢。”
“好說好說。”
兩人爽快掏錢,又擠擠眼地小聲問許黟,這消食丸不會漲價吧。
許黟今日去城外,就聽到同行的人聊過消食丸了,知道消食丸已經在縣城裡傳開。
見他們眼睛瞪得圓溜溜地看著他,也不意外,點頭道:“不會漲價,你們什麼時候要,都是這個價錢。”
兩人欣喜,謝過許黟才離開。
他們走後,何娘子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插肉麵過來了。
插肉麵,顧名思義就是簽子插/著肉片,鋪在麵條上麵,令其看起來像是堆著一層肉山。
這是鹽亭縣飯店裡有名的一道麵食,通常上麵的肉片選用的是羊肉,罕見的還有牛肉。不過牛肉不易吃得到,隻有大戶人家才有機會品嘗。
何娘子買的是尋常的豬後腿肉,煮熟切成薄片,再用珍貴的花椒和醬醋香油一起拌勻。
花椒價貴,若不是為了答謝許黟,何娘子也不舍得去香料鋪裡買那麼點。
“好香,何娘子你做了什麼好吃的?”許黟中午吃的乾饅頭配水,肚子早餓得饑腸轆轆。
何娘子笑說:“做了個插肉麵條,你快去洗洗臉過來吃,要不然等會麵條就要坨了。”
許黟沒客氣,跑去洗臉洗手,還把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
天色還沒全黑,借著夕陽餘光,許黟看到肉片上掛著花椒粒,還有衝進鼻尖的花椒特有的麻辣香味。
來到這裡這麼久,許黟還是第一次吃到帶有辣味的吃食,瞬間食欲大開。
連帶著麻麻刺刺的花椒粒,都嚼碎了吞進肚子裡。吃到後麵,他嘴巴一圈發麻,紅豔豔的像是塗了口脂。
看得何娘子直捂嘴笑。
許黟難得不好意思,撓著頭道:“何娘子等會,我把碗洗了給你。”
“不用。”何娘子拿過碗筷,笑眯眯道,“用不著你洗個碗,瞧你吃得這麼歡,看來是喜辣的。”
許黟實誠地點頭。
這點辣度,和他以前能吃的辣度剛剛好,要是上輩子的川菜,那就不行了,他隻能吃微微微辣。
“不過花椒價貴,下次你還要吃,我可以買些茱萸和生薑,做辣湯給你喝。”何娘子說。
許黟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的宋朝是沒有辣椒的。但宋朝人喜愛吃辣,有的還無辣不歡,他們會用薑、蔥、蒜、茱萸、胡椒、芥菜等帶有辣味的食材,來滿足他們對吃辣的喜愛。
而今日何娘子做的這一道插肉麵,就是後來川菜中夫妻肺片、牛肉麵的前身。
……
許黟今晚有不少活要乾。
陶罐裡的水曬了兩日,已經能見底,許黟用木勺一舀,底部的水變得渾濁不清,都是沉澱的硝石。
看來再曬兩天,應該就能重新刮出硝石。
他把陶罐搬到灶房裡,夜裡院外有露水,陶罐放在外麵,隻會拉長晾曬的時間。
接著,他把今天裝青苔的小罐子拿出來,倒出裡麵的青苔到圓盤簸箕上麵。
再將簸箕放到小爐子上麵,這個爐子許黟都是用來燒水的,如今拿來放簸箕,剛好合適。他在爐子裡點上火,打算把鋪在上麵的青苔焙乾。
這簸箕是他在集市裡買來製藥的,外層用火燒法防蟲蛀後,隔著明火烘焙藥物,也十分方便,不易燃燒。
許黟搬來小凳子,一邊觀察著青苔的乾濕狀態,一邊注意下方的火苗有沒有熄滅。
一個多時辰,青苔終於烘乾,許黟拿出惠夷槽[注3],把青苔丟進去,握住碾盤的兩端,將裡麵的青苔細細地研磨成粉末。
許黟將研磨好的青苔粉末裝到乾淨的小罐子裡,密封好後,放到藥箱的第一層格子裡。
這層格子,放的都是外用藥。
目前,放進去的外用藥,還沒拿出來使用過。
但許黟並不在意,他看了一眼窗戶外麵,院外靜謐無聲,清風朗月。是時候洗漱睡覺了。
明日,他還要出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