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官人家住在東城郊, 東城郊有不少權貴人家安置用來玩的莊園,這些都和他家無關。他家隻是正巧將院子建在此處,與城中富庶地段的寸金寸土相比, 同樣的錢能在城郊買到麵積不錯的大院子。
鄭家的前院栽種著一片碧綠竹林,竹中有個歇息的亭子。順著鋪著石子的小道,進了院門,便可看到接待客人的堂屋。
風清竹秀,院子寬敞平整, 許黟看得眼睛微微熱, 這麼一大片院子, 可以曬不少藥材呀。
“辛苦許大夫跑一趟,家裡已備了淺薄茶水, 還望許大夫不要嫌棄。”鄭官人謙虛地抬手,示意許黟進屋。
許黟點點頭, 進了堂屋,發現裡麵空間很寬敞,多數家具都是用竹木打造,卻不失文雅大氣, 可以看得出來, 這戶鄭官人家裡是耕讀人家。
相較於許家的家境, 鄭家更加富庶, 雖沒有定居在縣城裡,可住在這兒房屋寬敞舒適, 環境幽雅清靜, 更加適合讀書人。
鄭官人道:“家母年老,如今又因如此遭遇,近日都歇在屋中不出來, 還望許大夫進屋診脈。”
“有勞鄭官人帶路。”許黟挎著藥箱,淡定道。
離開堂屋,兩人朝著竹木走廊走了一段路,進入到後院,許黟見到有兩個老仆人在整理後園,竟是個菜園子。
鄭官人看許黟感興趣,就笑著說:“城郊地廣,先前買下這個院子,就覺得後院太過空闊,家母又是個閒不住的,就在家裡開了菜園子,種些時蔬解解饞。”
許黟羨慕道:“甚好!”
他種過中藥材,但沒種活過蔬菜,種一樣死一樣,他哥曾說,他這輩子就跟種菜無緣了。
這會,他又冉冉升起念頭,若是在郊外買個院子,種些菜如何?
不多時,他們來到鄭母的屋子。鄭官人先敲了敲門,低聲地說明來意,裡麵才有人過來開門。
屋子裡陰沉沉的,隔著一條厚厚的簾子,出來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媽媽,看到鄭官人扶身道:“官人,老太太睡了。”
“這……”
鄭官人有些不確定地看向了旁邊的許黟。
許黟道:“無礙,瘡瘍科[注1]可隻看發病部位,要是鄭官人沒有異議,還是可以診看的。”
鄭官人沒猶豫:“許大夫請進。”
那名守著屋子的老媽媽看了看許黟,有些意外這麼年輕,小聲地詢問了鄭官人兩句。
如此年輕,真的能看好老太太的病嗎?
鄭官人也不清楚許黟的能力,可經過昨天那一幕,他覺得還是得試一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已請了許小郎來看病,就不要去懷疑對方的能耐,“不礙事,讓許大夫先看看。”
老媽媽沒再問了,撩開厚重的簾子,請兩人入內。
許黟一進屋,眉梢不由地擰起來,房間裡堆放著大大小小的箱櫃,還有不少陳老的家具,將偌大的屋子,擠得雜亂無序,難以落腳。
老媽媽連忙解釋:“老太太勤儉,不舍得把舊物拋了,便都存在屋子裡。”
許黟“嗯”了一聲,聞到一股撲麵而來的黴味兒,眼睛餘光去看鄭官人,他亦閉住呼吸地皺著眉,可以看得出他很少過來。
“老太太?”老媽媽進到裡屋,來到床榻前,半傾身地撩起一角,輕聲喊了兩句。
老太太睡眠輕,很快就被喚醒。老媽媽扶她起身穿上外衣,拿了帕子給老太太擦臉,小聲說道,“官人帶著大夫進屋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老太太道。
“好的。”老媽媽出來喊人。
於是,許黟和鄭官人又進了一簾門,來到裡屋。
看到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已經坐到床榻旁的臥凳上方,她頭戴繡富貴牡丹的抹額,一身茶褐色的綢緞褙子,再係一條薑土黃腹圍,富態中帶有與生俱來的貴氣。
許黟行了禮,報了名號。
“原來是許大夫。”老太太緩緩開口,“大朗和我說起時,我還以為是請的老大夫過來呢,沒想到許大夫如此年輕。”
許黟不卑不亢道:“路上偶遇,還是鄭官人信得過在下,請我出診。”
他的態度,令老太太心中疑惑消了幾分。她兒子素來傲氣,要是這許大夫沒有點本事,她兒怎麼都不會讓對方過來的。
兩人互相寒暄幾句,許黟便開始進入主題,要診看老太太腿部的膿包。
旁邊的老媽媽得了吩咐,蹲下身卷起老太太的裙褲,隻露出一小截腿部。
長膿包的地方用素羅包著,裡頭纏了藥膏,解開時,有一股藥膏混著腥臭膿液流出來,老媽媽立即拿帕子擦了擦。
許黟說道:“老媽媽,麻煩端一盆清水過來。”
老媽媽應聲離開,過了一會兒,端著清水過來了。
許黟卷起衣袖,屈膝蹲下,在他帶來的藥箱裡的第二層,取出一個小罐子,倒了一些藥末到盆中,再拿出乾淨的帕子,沾藥水,清洗掉膿包上麵抹的藥膏。
綠油油的藥膏清洗掉後,露出膿包原有的模樣。
丘疹性的膿包連成一片,有拳頭大小,呈擴散病症,如果還不處理,恐怕會繼續往周圍蔓延。
看來有一定的傳染程度,不過看一直伺候在側的老媽媽沒有出現同樣的問題,看來是傳己不傳他人。
許黟問:“從長瘡起,有多長時間了?”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說:“半年了,一開始就是個小水泡,以為無礙,就隻塗了尋常用的草藥膏。”
“可老太太用了一旬時間都沒長好,反而疹狀更嚴重了,就去請了官人過來。”老媽媽在旁邊繼續道,“當時就請大夫過來了,說是尋常的皰瘡,抹藥就能好。結果那大夫是個沒用的,吃藥抹藥都不行,後麵還繼續請了幾個大夫,可許大夫你看看,老太太的腿都被糟蹋成什麼樣了!”
老媽媽說著說著,哭腔一起,止不住地掉眼淚。
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幾十年來都伺候著老太太,哪見過老太太受這樣的罪。
老太太在旁邊安撫她:“我還活著呢,你怎麼就先哭上了,不就是長了膿包,興許有許大夫出手,它就好了。”
“呸呸呸,老太太你說的什麼話,我不哭就是了。”老媽媽止住淚水。
她回頭急忙去問許黟,“許大夫可看出問題了?”
老仆心急,老太太和鄭官人都是知曉的,就沒嗬斥她話多,皆是眼睛看向了許黟。
許黟沉默半晌,問老太太腿可疼。
“之前不疼,隻癢。”老太太說道,“不過後來長出膿液,就開始疼了。”
許黟又問:“如針刺般疼?”
老太太點點頭,說是的,而後也問,“許大夫是看出問題來了?”
“能知曉一二了。”許黟沒有把話說滿,竹林蚊蟲多,鄭家又是喜竹,而鄭老太太的膿包,有大概率是毒蟲咬到沒有得到對症藥治療,拖延到如此,生出膿包就不好處理了。
但許黟最近挖到了一些好東西,也許能對老太太的膿包有幫助。
其中一味,就是昨晚剛製出來的青苔散。
他沒想到會這麼快派上用場,這個青苔散,主要治燙傷,加入菜籽油攪拌成膏狀,塗抹在燙傷的地方,能極快地降溫消腫還不易留疤。
是一種很不錯的燙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