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可愛
“這是應有之義。”
對於文光的請求, 陽子想也不想便乾脆的答應下來。
“我一直都在等你們能來拿回這個東西,保管這樣的國之重器,壓力實在太大啦。幸好, 這個重擔, 今天能夠卸下了。”
對文光眨了眨眼睛,廊亭之下,陽子的笑顏爽朗又乾淨。
文光聽到陽子的回答後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但隨即就意識到自己?的這番舉動過於失禮。
——這就不代表他曾經在心中懷疑過陽子是?否會把國帑還給他嗎?
而在他用陰暗的心理去質疑這位女?王的時候, 這位女?王卻以堂皇的心態麵對著他。
當真是?……
文光懊惱地?垂下了頭, 不知道該怎樣來彌補自己?無?禮的揣度。
“抱歉, 我——”
他的聲音結結巴巴, 卻根本連不成句,隻?能用愧悔的目光看向陽子,濕漉漉地?像是?一隻?不知如何?是?好的小鹿。
陽子忍不住用扇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文光可真是?可愛,我都要嫉妒劉王了。”
說著還用眼角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景麒,意有所?指地?說:“不像是?某些人,冷冰冰的,成日木著一張臉,讓人猜不透心思。”
景麒無?奈道:“主上……為人臣子當恭敬——”
“好了, 好了。”
景麒的話還沒有說完, 陽子便用扇子蓋住了自己?的臉轉了過去,打斷了景麒的話。
“看來我是?沒有這個好運能有一個可愛的台甫了。”
陽子嘟囔著又轉過臉對景麒道:“景麒,整天板著臉會變老的。”
景麒一本正經道:“臣是?麒麟, 在患上失道之症前是?不會老的。”
陽子頓時憋氣,許久, 才道:“景麒,我隻?是?開?個玩笑?……”
她仰起頭, 認真地?看向那雙紫水晶似的眼眸,鬱悶地?問道:“你一定?要這麼無?趣嗎?”
景麒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主上的鬱結,或者說他完全?不在意一般冷冰冰地?回道:“主上失之輕佻,臣不能放縱。”
陽子一口氣徹底出?不來了,深深呼吸了好幾下,手裡的扇子快速扇了扇,好像要把心頭的鬱悶給扇走。
“可惡的家夥!”
陽子的出?身讓她實在沒有辦法用更豐富的語言去埋怨。
她氣呼呼地?這樣說著背過身去,不肯再看一眼讓自己?鬱悶的麒麟。
而在陽子看不見的身後,文光卻分明看見,景麒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也許景麒也很促狹。
文光突然會心一笑?。
麒麟和王之間本來就是?一種獨特的親密關係。
君臣不純粹,主仆不分明,比情侶更敬重,比親人更曖昧。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
當年的文光或許隻?是?感召於本能,模糊地?了解了一點,但是?時過境遷,他和茶朔洵之間的感情,已經讓他無?法明確了。
他們情牽意連,生?死相依,已經再也無?法分開?了。
“在迷惘什麼呢?”
文光被差朔洵的聲音一驚,停下了漫無?目的的腳步。
方?才亭下小敘之後,因為陽子和景麒還有政務需要處理,他們便先?離開?了。
文光則在女?官們的陪伴下,在玻璃宮附近的園林中遊覽,此刻已經沿著廊橋走到了一處石榴樹之下,紛紛擾擾的滿樹繁花開?得熱鬨,引來了一群蜂圍蝶繞。
文光百無?聊賴地?勾了一枝開?著紅花的樹枝到眼前,花是?紅的,是?熱烈的,但思念卻是?冷的,像是?一汪寒月,持久地?籠罩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他和茶朔洵實在分彆太久了。
文光撫摸著花瓣,在心底喃喃地?道:“我好喜歡你啊,好想見你。”
那種心情就像是?開?閘的洪水,突然就無?法克製思念了。
但是?茶朔洵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千裡之外的芬華宮中,茶朔洵在聽到文光直白的心意時,心臟像是?被猛然撞了一下,隨即便劇烈地?鼓動起來。
他的耳膜中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血管中瘋狂湧流的聲音。
這個世界的聲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
隻?有文光的聲音,連每個字節的轉折,呼吸的停頓,輕微的喘息,也全?都清晰地?呈現在了他的耳邊。
“文光……你還真是?……讓人無?法招架啊。”
茶朔洵再也無?法忍耐,將臉埋在了手掌之中。
悶悶的聲音從指縫間飄出?,傳到了文光的心中。
正在撫弄花瓣的手一頓,文光的眼睛微微睜大,一個奇妙的猜測誕生?在他的腦中。
仿佛水中漣漪般的微笑?在他的嘴角擴散,慧黠的靈光把他的眼睛都照亮了。
“你,害羞啦?”
似乎不敢置信,又悄悄問了一遍,“不會吧?你是?這麼純情的人嗎?”
這個人從前什麼尺度的話都敢說出?口,居然會被自己?一句“喜歡”擊倒?
奇異地?竟然有點可愛。
雖然再也沒有得到那個人的回應,但是?文光的嘴角卻一直沒有放下來。
對文光而言,這是?相當難得的體驗。
因為自從遇見了茶朔洵,兩個人之間就一直是?他遊刃有餘的樣子,有時候文光也難免會覺得鬱悶,自己?的心情為什麼一直都被他牽動。
隻?要那個人存在,自己?的眼睛就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想著他,忍不住念著他,想要看著他,想要依著他,就算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的時候,靠近他心會痛,也絕對不想要離開?他。
所?以每回意亂情迷之後他也會不快,為什麼總是?自己?失態呢?
自己?也是?堂堂男子漢,憑什麼一直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真讓人不服氣!
笑?容在文光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擴散開?來。
隨侍一旁的女?官們見文光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不由麵麵相覷。
祥瓊試探著問到:“台輔,是?發生?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嗎?”
文光眨眨眼睛,“嗯,讓一個人吃了憋,所?以很開?心。”
含笑?的情態中有一種得意的可愛,讓人控製不住地?想要在他腮邊擰上一把。
祥瓊看著隻?覺心頭酥軟,忍不住道:“台輔,臣現在能領悟吾主的話了。”
說著和女?官們相視一笑?,“真的是?太可愛了。”
在女?官們憐愛的笑?容中,文光的臉都燒了起來。
他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低低地?說:“彆戲弄我了。”
垂下的眼簾像是?顫顫巍巍的蝴蝶翅膀,反倒惹得女?官們又是?一陣抽氣。
隻?是?眼見著紅霞已經飛上了白雪,若是?再逗弄這位原來的貴客,未免就輕佻了些,女?官們便相互打著眼色,收斂了嬉笑?的姿態,重又一派端莊。
文光也鬆了一口氣,在心底嘟囔,“女?官們還真是?可怕,可愛……我有什麼可愛的……”
熱度退去之後,陡然的惆悵洶湧地?襲來。
“說什麼可愛,其實是?沒用吧。因為無?能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當然是?可愛的。”
文光的自嘲自然地?傳達到了茶朔洵的耳畔。
“美好的東西當然值得人愛。”
第112章 當年之事
“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 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或者說,你?是因為我才會……”
茶朔洵說起當年的事情, 即便隻是回憶, 也如剜骨剖心一般,一陣陣刺痛源源不絕得浮現,他止住了話音。
“那時候, ”文光的聲音帶著迷惑, 即使現在想起了大半的記憶, 關於當年的那片記憶仍舊像是蒙著一層迷霧, 不能清晰地記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茶朔洵微微呼出一口氣,壓製住內心翻湧的情緒,“想要知道嗎?”
“嗯。”
“即使記起來之後會非常痛苦……”
文光的眼?神堅定,他擺弄著自己?的衣袖,“那也總會記起來的。”
茶朔洵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麼, 我會全都告訴你?的。”
仿佛是預感終於驗證一般的安定感, 文光望著遠處的天光,輕輕嗯了一聲。
他走到了一處亭子裡,讓女官們不必陪同, 為自己?斟了一盞茶,才道:“告訴我吧。”
透過文光的眼?睛, 茶朔洵看著清澈的茶水,道:“從哪裡說起呢?”
他思?考了一會兒, 之後道:“三年前,朔州之亂剛開始的時候,你?還記得麼?”
“這些記憶我還有?,”文光露出追憶的神色,“你?在禦駕親征之前,任命了原中?軍將軍——麗園將軍做了新任大司馬。”
“對?,然後,新任的大司馬便重?新任命了三軍的統帥和將領們,並且負責了安排糧草和後勤的任務。”
文光的心頭一跳,擰眉,“我不懂軍事,大司馬的安排難道有?問題嗎?還是說,她的安排出了差錯?”
因為當時任命麗園為大司馬的事情也有?文光的拍板,所以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恐懼——是因為他的失察,所以才導致了一切的發?生。
心臟咚咚咚得急速跳動起來。
因為兩人之間的神秘聯係,茶朔洵對?文光緊張的反應感同身受,他撫著自己?的心口,想把文光的害怕驅走。
幾乎是立刻就否決了這個猜測,“不,不是大司馬的事情。”
文光鬆了一口氣,“那是?”
“當時競爭大司馬的人中?還有?一個叫做豐和的人,你?還記得麼?”
文光從回憶中?把這個名?字翻找了出來,愕然,“是他?可是當初我明明囑咐了麗園不允許他參與親征的事情!”
茶朔洵歎息了一聲,“所以,大司馬為了執行這個命令,就把他貶到路州去任小?司馬了。”
“怎麼會這樣?”
在任宰甫的短短時日裡,彆的不說,對?於官職和官階,文光還是非常清楚的。
從堂堂中?軍統帥成為某一州,甚至還不是上州的小?司馬,對?於一位自尊心很?強的官吏來說,是多麼跌份的事情。
但?是文光還是不解道:“可在我的印象中?,麗園將軍並不是這樣為了媚上就拚命打壓同僚的人。”
見自己?的話很?快便被找到了漏洞,茶朔洵輕輕笑?了一聲,“果然,我的話術沒能蒙住你?啊。”
如果這還聽不出來茶朔洵是在玩花招,文光也太笨了,他立刻不滿得哼了一聲,“喂,說正事的時候就彆賣關子了,把實情告訴我!”
聽得出來文光是真得有?點不高興了,茶朔洵立刻適可而止,連聲道:“好,好,我不玩話術了。”
隨後便道:“麗園當時確實是按照你?的要求,沒有?讓豐和參與進來,但?是豐和本身就是個氣量非常狹小?的人,這樣明晃晃的被排斥在外,他心中?早就積攢的不滿便徹底爆發?出來了。在一次行軍安排的會議上,他直接拿著從度王那裡得到的寶劍,闖了進來,然後一劍砍傷了正在安排事務的麗園。”
文光頓時氣憤得瞪大眼?睛,“這未免也太過桀驁!”
茶朔洵對?此倒是接受良好,“他的本性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
文光的腦袋這下也轉過來了,他似有?所悟,“所以他才會被貶為小?司馬?”
茶朔洵道:“對?了一半吧。麗園的本意隻是把他貶為旅帥,下放到寧州州師裡,但?是忘記了嗎?當時掌管全國官吏任免的天官長是誰?”
——是樂羽。
頓時一切便如同順流而下的水流一樣順暢了。
“樂羽他做了什麼。”
文光篤定得說道:“他應該是改動了對?豐和的任命,狠狠地貶謫了他吧。”
茶朔洵想起他們的這位老對?手,亦是隻能歎息,“我們的這位塚宰啊,當真是聞一知十,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恐怕早就發?現了豐和對?我們的不滿了,但?是他卻一直忍到這個時候才動手,當真是狠辣。”
聽到“樂羽”的名?字,文光的眉心下意識就皺起,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而是繼續聽茶朔洵說道:“他算準了豐和不可能咽下這口氣,所以乾脆得就鼓動了豐和辭去了官職。”
文光越聽,越覺得心驚,他的手不自禁攥緊,“莫非他——”
“他加入了朔州的反叛軍。”
“所以是因為他!”
茶朔洵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而是接著說道:“我帶著王師到達朔州後不久,長亭山附件的匪徒便被清繳一空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無端得溢出了血腥氣。
當時盤踞在長亭山為禍的匪徒據說有?數萬,茶朔洵帶去的王師也不過一萬,就算加上後麵?收攏回來的朔州師,最多也不會超過兩萬。
從人數上來說,茶朔洵一方其實並不占優勢,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在用了清繳這個詞形容的結果,戰鬥的殘酷性和壓倒性可見一斑。
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內對?茶朔洵的擔憂壓製了下去,強忍著眼?角的酸澀道:“……聽起來戰事很?順利,那麼你?怎麼會受傷,我又怎麼會失去記憶?”
茶朔洵眼?中?浮動著嘲弄,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上天。
“可能是因為我想成為一個王,而不是一個隻知道征伐的暴君吧。”
在戰事進行到最順利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一切都將順利結束,茶朔洵卻突然得到消息,長亭山中?,居然還有?上千的流民在!
茶朔洵的目光變得漠然,“他們為恒光開礦,恒光養著他們,在他們看來,給了他們一口飯吃的恒光才是他們的王,而我這個來征討恒光的人,才是真的逆賊。”
第113章 朔州往事(上)
光朔二年
嚴寒的朔風已經不再肆虐, 朔州城外的兵棧之中,遮天蔽日的黑色王旗在烈風之中招展。
已是中午時分,營地?之中正熱火朝天地?造飯, 嫋嫋的炊煙和新米的油香讓一直因為征戰而精神緊繃的士兵們難得地感覺到了一絲鬆弛。
但是這鬆弛的氣氛卻絲毫沒有感染到以飛鴻為首的軍官們。
與半卸甲的士兵們形成鮮明對比, 軍官們此刻全都全副武裝,滿麵肅容地?站在行轅之外。
“聽聞朔州城內的逆賊已經全都被剿滅了,呀, 真不愧是……”
站在隊伍中列飛鴻的耳邊不知什?麼時候飄來了這?樣一句話。
陰陽怪氣的語氣, 乍聽起來沒什?麼問題, 好像在稱讚, 但細細想下去卻感覺意?思完全相反。
飛鴻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他也不去搜尋到底是誰在說怪話,直接大聲嚷道:“身?為臣僚不能?為主上分憂,致使?朔州的局勢糜爛至此,已經是羞慚死了,現在主上親身?上陣為我?等庸碌之輩收拾局麵,居然還要說怪話!”
說著他猛地?扭頭看去,猩紅的眼睛仿佛嗜血的妖魔,把本?就心?虛的人嚇了一跳。
“——我?, 我?又沒有?說什?麼!”
說話的人是個軍需官, 滿臉橫肉,一雙黃豆大的眼睛閃爍著昏暗的慌張。
“真是愚蠢。”
不知何時退開的人群中低聲傳出這?句話。
這?軍需官似乎反應過來了,自己這?樣心?虛分明是不打自招, 忙要強裝鎮定,但是飛鴻已經不給他機會。
劍光如同冰雪閃耀, 滾燙的鮮血濺射,在地?上撒了一大灘。
甚至有?些人因為反應不及時, 褲腿上都濺到了滾燙的鮮血。
軍需官沉重?的身?體倒在了地?上,還未冷透的身?體周圍散開了一圈人,飛鴻手執寶劍,冷厲地?看著散在軍需官周遭的同儕們,在自己的衣袖上將劍鋒上的血跡擦乾,重?新收回劍鞘。
“我?飛鴻指認此人有?大不敬之嫌,一時義憤之下做出過激之舉,待主上親臨,我?定會向主上認罪,諸位同僚,若有?想說的話,此時便說吧!”
話雖如此,但飛鴻身?上爆發的凶戾之氣還未收斂,眾人哪裡敢有?異議?
便是有?些年輕的軍官氣盛,想要上前理論,但是也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主上來了。”
話音落下,便聽到馬蹄踐踏地?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抬頭看去,遙遙便看見黑雲似的旗幟由遠處壓來。
眾人忙伏身?拜下。
“恭迎主上。”
黑色的靴子落在眾人眼前,茶朔洵獨特的聲音也同時傳到他們耳中。
帶著一種奇妙的戲謔。
“看來我?來晚了,錯過了一場好戲。”
琥珀色的眼睛帶著笑,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血紅色地?麵以及屍體上。
飛鴻當即膝行出列,將方才對其他人說的那番話又一字一句對茶朔洵又說了一遍。
茶朔洵的視線壓在了飛鴻匍匐的背脊上,仿佛千鈞,重?得?讓他呼吸都困難。
“……臣妄為,還請主上降罪。”
便是有?千種理由,飛鴻也不能?否認他自己的罪責,他的行為僭越了。
冷汗沿著鬢角滑落,飛鴻不知道他說出請罪的話之後過去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隻有?一瞬,被茶朔洵的壓力籠罩著的他,根本?無?法思考這?個問題。
“起來吧。”
茶朔洵並?沒有?對飛鴻話作出回答,而是捏著馬鞭命眾人起身?,隨後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蒼梧,蒼梧當即便命人將那軍需官的屍體拖走。
沉重?的屍體在地?麵上留下一道殷紅的血跡,也宛如在眾人心?頭畫上了一條警戒的紅線。
茶朔洵把在場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才道:“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擅自動手,確實有?錯,不過,其情可憫……此事,等平了朔州之亂後,你?再去軍法官那裡自陳吧。”
茶朔洵的一番話,聽得?方才因為一時衝動,想要上前理論的年輕軍官冷汗都下來了。
雖然茶朔洵口口聲聲說飛鴻有?錯,但卻仍是認為他的錯是“可憫”的,還讓他等平了亂之後才去自陳——這?便是向眾人明晃晃得?表示他的偏袒了。
——飛鴻是主上的人。
在場的人紛紛明白了這?個事實。
在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其他人再看這?件事,便如撥雲見日。
——飛鴻殺人,是在替主上立威!
一時間原本?仍有?小心?思的原朔州軍們,頓時把從前的各種思慮全都暫時拋下了。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又好像變得?完全不同。
將朔州軍的小心?思打壓下去之後,茶朔洵便在朔州軍的恭迎之中帶著王師進入軍棧修整,經過一天的戰鬥,他也累了。
才在中帳之中處理完堆積了一天的奏折,茶朔洵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剛準備讓下官去給他取一杯茶,便見軒窗中飛進了來一隻鸞。
鸞拖著深藍色的尾羽,朱紅的爪子立在了茶朔洵案頭累得?高高的奏折上,它還沒來得?及張嘴,茶朔洵的眼中便露出了難得?的真實笑意?。
那鸞鳥的眼睛咕嚕嚕轉了轉,便在茶朔洵的笑容之中張開了朱紅色的喙,發出了屬於文?光的聲音——
“主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想當初您是答應我?不會親自上陣,我?才答應您留在芝草,替您坐鎮芬華宮的!您要是說話不算話,那我?和您的約定也當然不能?作數,隻要我?再從彆人口中得?知您在戰場上的威名,您就會在朔州城中中看到我?的身?影——”
茶朔洵聽著鸞鳥口中急迫的聲音,臉上既是無?奈,又覺可愛,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飛到了遙遠的芬華宮中,開始情不自禁地?想象起文?光說這?番話的情態來。
——肯定是氣急敗壞又可憐可愛吧。
這?樣想著,他的嘴角便忍不住露出笑來,一直以來緊繃的心?神,也總算鬆弛了一瞬。
“……總之,你?絕對不要受傷,不然等你?回來,我?就從黃海回昆侖去,你?知道的,即便是神仙,也不是那麼容易去往昆侖的!”
茶朔洵聽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竟然還用離家出走來威脅我?……真是,太可愛了。”
第114章 朔州往事(中)
文光知道自己在做夢。
自從他恢複麒麟的身份之後, 做夢這件事對他來說就變得很稀奇了。
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儘管所有人都覺得世界是規律的,不存在什?麼絕對神秘的東西, 但是談及夢境的時候, 還是會有種莫名的迷信,認為夢境就是對未來的某種預示。
等到了這?個世界,夢境的預言性?變得更強了, 因為這本就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世界。
所以, 麒麟一般是不做夢的, 因為天從來不會輕易向它?以下的生物揭示未來。
而今天, 文光突然進入了夢境。
他意識到自己出現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個地方有些像芬華宮, 但是又不太一樣。
白石鋪就的走廊上篆刻的花紋依舊,向更遠處眺望去,排列的宮殿群落也沒有變化,甚至昂首看向宮殿的屋簷,連青色琉璃瓦和蹲踞在房簷上鴟吻都一如往昔。
但是它?們卻?又與從前截然不同。
周圍的一切東西好像都在躲避一種微光。
柔和的光芒包裹了文光觸目所及的每一樣東西。白晃晃的太陽將芬華宮中冬日的天空照亮,就像是給這?座宮殿群籠上了一層白紗。
文光感覺自己就像是浮在了一個巨大的乳白色的池子裡?,周圍的所有東西都變得淺淡了。
因為是自己的夢境,所以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由?自己主導。
文光隻是心念一轉, 便來到了宮殿中最?高的地方。
他垂目望去, 隻見包圍著芬華宮的雲海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散開了,下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眼?簾,文光不覺微微訝然, “是白陽啊,真是稀奇。”
但是他驚訝的情緒下一刻便被?疑惑取代。
“……為什?麼會突然夢見白陽呢?”
文光疑惑地喃喃自語, 隨即他眼?睛一亮,“難不成是預示著有好事要發生?”